林锦楼吃了半盏酒,问道:“你方才拉爷进来,说有宗好东西给爷看,是什么?”

画眉笑模笑样道:“好东西就在爷眼皮子底下呢,只是大爷见惯了好东西,不觉得好罢了。”说完名喜鹊退下,眼风往旁边一扫。

林锦楼侧脸一瞧,只见地上摆着一个孔雀屏风,小巧精致,共有六扇,用螺钿镶嵌而成,并有宝石、碧玉、蜜蜡、琥珀、珍珠、砗磲、水晶、玛瑙等物,铮光夺目,十分名贵。

林锦楼伸出手摸了摸,道:“这可是稀罕物儿,你哪儿来的。”

画眉笑道:“这东西原先是个极显赫人物手里的,只是一朝变了天,就流落出来,三转两转的,不知换过几家的手,最后落到我哥哥手里。这样的宝贝他也不敢自己藏着玩,就让我带进府来了。”

林锦楼绝顶精明,半眯着眼似笑非笑道:“画眉,你可是个精乖的猴儿,还跟我耍大刀,嗯?这东西一见就不凡,怎就到了你哥手里?可别是惹了什么祸了罢?”

画眉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这东西原先是在个富商手里的,后来他一死,子孙也都不是成器的,跟我哥哥吃酒耍钱时,把这宝贝输给他了,哥哥把屏风送了我,我呢,心尖子上就大爷一个,就把它献给爷了。”

林锦楼听得分明,当下知道这玩意儿必是杜宾做了局才得手的,但是赌钱赢来,也算过了明路,又通过她妹妹带进林家,暗赞这小子有心计。围着屏风上下看了一遭,笑道:“你们这兄妹真是好一对儿小妖儿。”他本就有意提拔杜宾升个七品的副断事,看着画眉目光殷殷切切的,刚想提一句,又住了口,只吃酒不提。

画眉知林锦楼这算收了,心里松口气,见林锦楼毫无表示,又不免失望,想到来之前杜宾同她道:“林锦楼哪里是缺银子的人,旁人要送,他还不一定收,可若是收下,即便嘴上不说,也是有意要提拔我了。”杜宾倘若有了好前程,她也便有了靠山和依仗。画眉心中定了定,愈发温顺妩媚,殷勤伺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画眉见林锦楼脸上逐渐有了笑意,便也恣情起来,向林锦楼身上靠去。林锦楼已有时日未同画眉亲热,见她妩媚作态,心里也有些火,便坐起身,捏了画眉的下巴道:“说说,想怎么伺候爷?”

画眉咯咯笑了一声,用袖子掩了口笑道:“大爷知道还问人家。”

林锦楼便将画眉搂过来亲了亲脸儿,只闻得鼻端一股子香粉味儿,若是原先,他倒不放在心上,哪个女人脸上不用脂粉?只是香兰是不爱涂脂抹粉的,一张脸儿滑嫩娇软,让他爱不释手,画眉涂了层层脂粉的便觉出涩重。他盯着画眉的脸儿看了片刻,只见她脸上画了极浓的妆,远看觉得美艳,近看却觉得跟假脸似的,登时便有些兴味索然。

170 夜访

林锦楼将画眉推开,蹙着眉问道:“你脸上怎么涂这么些脂粉?”

画眉一怔,堆了笑道:“寻常就爱用些脂粉,已经惯了,不用就不自在似的。”说着又靠上去,酥胸半露,眼波妩媚,一手将裙子解了,露出修长的**,一手探到他衣裳里来回抚弄。

林锦楼受用,一手揉上画眉的腰,可抬头又瞧见她脸上浓艳的脂粉,怎么瞧怎么败兴,遂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去,给爷洗了去。有道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脸上涂这么些瞧着乱哄。”

画眉却坐在林锦楼腿上着没动。

“啧,让你洗去,怎么还坐着?快去快去,洗完了再过来伺候。”

画眉只好慢吞吞站了起来,趿着绣鞋,一步一蹭着走到盆架子跟前,她身上穿得略微单薄,可手心里竟全是冷汗。她是万万不愿在林锦楼跟前卸妆的。她从开始留头开始,便学会精容修饰,黛笔描眉,茉莉粉擦面,胭脂润颜涂唇,对镜子往往要画上一个时辰。画眉瞧着自个儿脂光粉艳的模样比不化妆时出挑靓丽许多,那一层层香粉细白,将她脸上不尽如人意之处皆盖了个干净,慢慢的,便不敢不涂脂粉就见人。同林锦楼一处时便愈发浓妆艳抹,从不敢洗脸,幸而他也多半晚上来,烛光黯淡也瞧不出什么,却不知为何今日突然问起来。

画眉手伸到盆子里,却迟疑着不敢往脸上泼水。林锦楼是个养脂粉好颜色的风流种,倘若让他瞧见她卸了妆的模样。兴许她就能因此失了宠。

她转过身。强笑道:“这盆子里的水凉了。我让丫头们换一盆去。不如咱们先吃酒菜,等夜了安歇了我再去梳洗。”

林锦楼端着酒杯手上一顿,抬眼问:“怎么啦?不敢洗?难不成洗了脂粉,你脸上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画眉脸上一白,强笑说:“不是,瞧爷说的,我脸上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怎么不洗干净了?顶着一张花脸,爷看着闹心。”

“爷。您还赞过我脸上的胭脂颜色好呢…好,好,我这就去洗”画眉见林锦楼挑眉,心里便发憷,不敢再分辩,只得去洗脸,刚让喜鹊拿大毛巾将衣襟掩上,便听见有敲门声,书染站在门口,硬着头皮。乍着胆子道:“大爷,方才老太爷打发人过来。让大爷明儿个中午陪他用饭。”

林锦楼一怔,摸了摸鼻子,暗道祖父鲜少出院子,连儿孙们请安都嫌烦,倘若不是得了什么风闻,是不会叫他过去的,可他近来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他在家里唯一忌惮林昭祥,那老头儿仿佛一眼就能瞧到他心里头去,如今他虽然老了,却还是一头猛虎,打盹时候虽多,可把持整个林家上下,所作决策无遗漏算,让他从内心敬畏。

正思索间,又听书染道:“回禀大爷,鸾儿身上不好了,浑身发烫,开始说胡话,只怕等不到明儿个早晨,这会子就该请个大夫进来。”

屋中静了半晌,书染死死攥了拳垂头等着,只听林锦楼道:“去请罢,拿牌子请济安堂的大夫,让老嬷嬷从角门引进来。”

书染答应了一声去了。

林锦楼把筷子往炕桌上一扔,囔囔道:“真是家里外头,没一样让人省心的。”见画眉磨磨唧唧还没洗脸,他心里正烦,看画眉便更不顺眼,站起来便推门回了正房。

莲心已得了喜鹊的信儿,说林锦楼晚上在画眉房里歇着,没料到林锦楼又回来,只见还有半壶温水,便忙不迭到后头烧热的,暖月凑上前抢了替林锦楼换衣裳的差事,如霜便去铺床,汀兰带几个小丫头去准备盥洗之物。

林锦楼一会儿挑剔水热了,一会儿嫌茶水不滚,一会儿骂暖月笨,连个腰扣儿都结不下来,屋里丫头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儿都不敢出,林锦楼干脆一挥胳膊道:“滚滚滚,都给我退下去!”

丫鬟们如蒙大赦,忙不迭的散了。

林锦楼往床上一躺,想到林昭祥要见他,便觉得脑里一团乱,想躲到衙门里不见,可想到他祖父发威什么万一有个什么不好,自己抹脖子都不够谢罪的,还是算了。他翻了个几个身,越来越心烦,嘴里骂了几句,干脆坐起来,也懒得叫丫鬟了,三两下将衣裳穿了,迈步往外走,在十锦格上值夜的嬷嬷连忙过来问道:“大爷往哪儿去?”

林锦楼胡诌道:“营里有要务,必须出去一趟。”大步便走出去。待过了垂花门,守门的小厮见林锦楼出来了,赶忙跑后头推醒吉祥和双喜道:“两位爷,快起来罢,大爷要出门了!”

这两人忙不迭穿了衣裳出来,果见林锦楼站在二门处。

吉祥抹了把脸,上去道:“这么晚了,大爷要去哪儿。”

林锦楼道:“宅里怪闷得慌的,呆不住,出去逛逛。”

吉祥和双喜对望一眼,双喜道:“这么晚了,外头宵禁,大街上也无甚好逛的,能去的只有了,大爷有日子没去过,那儿的龟奴还送来一条蕊仙亲手绣的五彩鸳鸯帕子要送大爷呢,说蕊仙姑娘天天念着大爷,眼睛都哭肿了。”

林锦楼嗤嗤一笑:“婊子的话还能当真?帕子甭给我,给小三儿罢,他不是惦记着蕊仙么。”

双喜一听这话便知林锦楼不愿去了,又道:“那就倚翠阁?听说来了个能弹会唱的姑娘,会整整一套的《青云缘》,长得那叫一个俊,都说没那么标致的了。”

林锦楼脸上还是不乐。

吉祥听了愈发不像,悄悄踢了双喜一脚,看着林锦楼的脸色,堆着笑道:“那些地方远,这么晚了,路上又黑,打灯笼也难走,不如挑个近处,依我看,不如去陈家去找香兰姑娘。”

双喜直着脖子道:“陈家?那岂不是比倚翠阁还远?”

吉祥忙又踹了双喜一脚,仍陪笑道:“小的看陈家正好。一来香兰姑娘在家住了两天了,怎么都想大爷了,大爷晚上一去,正好圆了她的相思,能瞧出大爷待她多关心体贴,还不感动欢喜得跟什么似的;二来,咱们这回去,正好白天就顺道接她回来。三来,抄小路走,陈家是熟近的呢,正正合适。”

林锦楼道:“那就备马,去陈家。”双喜和吉祥一溜烟儿跑去拉马了。

主仆三人从侧门走了。吉祥熟门熟路,领着众人到了陈宅,双喜自去砸门,此时人都已睡了,院中的狗听了声响先吠叫起来,守门的刘婆子急忙来应门,只听双喜道:“陈掌柜,我们是林家的,开门来!”

刘婆子一听这话,将门打开,提着灯一照,只见林锦楼正站在门外,登时魂魄都唬飞了一半,忙不迭的往院子里让。正房及东西厢房的灯也都亮起来,陈万全披着衣裳出来,见林锦楼正站在院子里,吓得腿都软了,脸上忙挤上笑,拄着拐迎上前,说话都不利索,道:“原,原,原来是大爷来了,快,快屋里坐。”又大声嚷道:“赶紧的,烧水沏茶!”

香兰也早就睡了,忽然听外头砸门,又听院子里乱哄哄的,又有人高声道:“林大爷来了!”哪里还躺得住,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起床,披了一件厚披风便推门出去看。

林锦楼还在院子里站着,听见动静,瞧见香兰正站在厢房门口,便走了过去,扭头对陈万全道:“你们不必忙,香兰伺候我便是了。”一推香兰,便进了屋。

陈万全只觉得林锦楼这般做不合仪,正迟疑着,吉祥是有眼色的,忙拉着双喜过去跟陈万全寒暄。陈万全知这二人在林锦楼跟前极有头脸,也十分赔着小心,问道:“大爷这么晚来,是来接兰姐儿回去么?”

吉祥笑道:“这倒不会,只怕今儿晚上要在这儿住了,我跟我兄弟还得跟陈掌柜讨个住处。”

陈万全忙命人打扫屋子,取被褥等,花菜自去安置马匹,忙乱了好一阵子方才安静下来。

却说林锦楼进了屋,先闻得一阵暖香之气,让人无端舒坦。环顾四周,只见迎面墙上供着一幅《水月观音》,乃前朝的古画,两旁挂着对联“幽兰明月风一梦,深院琐窗雨三更”,最上楷书“嘉兰轩”三个字。下设条案,两旁摆着水晶囊,里头插着大把的菊花,朵朵碗口大小,条案当中一只莲花鼎,当中熏香已将燃尽,只有若有似无的有一缕细细的烟。

窗上都糊着茜色的窗纱,左侧一张绣床,挂着葱绿色的绣锦幔帐,旁边设海棠鞮红小几子,几上摆着茗碗痰盒等物,床前两张绣甸矮椅,旁边放对鲛绡锦帨。窗前一张竹子湘妃榻,上面已铺了华茵锦缎的褥子,摆几个绿色闪红的靠背垫,散着几册书,显是香兰看完丢在那儿的。

林锦楼撩开幔帐坐在床上,伸手一摸,被窝尚是热的,忍不住躺了下来,只闻得被褥见一阵幽香。香兰捧了托盘从外头进来,见林锦楼四仰八叉在床上躺着,咬了咬嘴唇,走到跟前道:“大爷请用茶。”

171 夜访 二

林锦楼懒洋洋的看了香兰一眼,道:“放几子上罢。”

香兰便将茶摆在几子上,林锦楼长臂一伸,握住她的小手,将她拉到床边道:“坐这儿。”香兰坐下来,忍不住问道:“三更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林锦楼摩挲着她的指头,漫不经心道:“爷在家里闷得慌,出来遛遛,正巧走你家门口进来瞧瞧。”说完坎儿坎儿笑道:“高兴不高兴?”

香兰一点都不高兴,暗自腹诽,大半夜闲着难受就闯到她家里扰人清梦,还一副施恩的嘴脸,林锦楼真个儿活脱脱的霸王。且当着她爹娘的面,大半夜就往她屋里钻,分明是他没廉耻,可香兰却觉着尤其难为情。

她垂着脸儿不说话,林锦楼追问道:“问你话呢,高兴不高兴?”

香兰只得道:“我家里茅檐草舍,只怕慢待了大爷。”到底也没说自己高兴还是不高兴。

林锦楼浑然不在意,笑道:“行啊,回家没呆两天你就懂事儿了。你家里是小了点,忒窄,回头也该搬个地方。”

香兰低着头撇了撇嘴。

林锦楼半坐着靠在床头,朝四周看了看,道:“你这屋子里摆设挺雅,那副对联是你写的?”

香兰“嗯”了一声。

林锦楼道:“上联不错,下联有些悲了。”

香兰心道:“你只会喜欢什么‘软玉温香抱满怀,春至人间花弄色,露滴牡丹开’之类的淫词艳曲。哪里会评清雅些的。”也不接话。想把手抽回来。可林锦楼握得紧,便只好随他去。

林锦楼说了这两句,便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见香兰素着一张脸儿,低眉顺眼的,颇有宛转蛾眉远山色的的姿容,心头微痒,伸手便在香兰脸上捏一把。只觉软腻,便抓了她胳膊,将她整个人都提到跟前亲上去。香兰吃一惊,连忙挣扎,林锦楼嘻嘻笑道:“嗳嗳嗳,不过亲两口,你躲什么。”

香兰生怕他起了兴儿,忙央告道:“这是我家里,大爷开恩罢。”

林锦楼笑嘻嘻道:“亲两口,亲两口就开恩。”

香兰唯恐旁边屋里的丫鬟们听见,反穿之贵妃驾到娱乐圈。便只好让林锦楼亲了几下,忽觉下身被顶着。知他已动了情,连忙挣开,脸已经红了,躲到几子后头,将茗碗朝林锦楼推了推道:“大爷用茶罢。”又丢下一句道:“我去给大爷端些吃食过来。”忙不迭的掀帘子出去了。

林锦楼长长吐了口气,心道这小妮子就是别扭,从床上起来在房里转了一圈儿,又到书案跟前,一一看过桌上的文房四宝,又翻看。

香兰磨蹭了好一阵子才端了个托盘进来,上头有两碟果子糕饼,还有一壶热茶。

林锦楼道:“不用忙乎了,家里刚吃了一回过来,添些热茶就是。”一面说一面看她屋角摆着的一张古琴,拨弄了两下,问道:“你还会弹琴?怎么没告诉爷?”

香兰忙道:“我哪里会弹这个,这是我爹收来的老物件,一时半刻的没个人买,就先放在我屋子里了。”

林锦楼惋惜的摇了摇头:“啧啧,你那小手儿指头长,学这个正正好,琴也甭卖别人了,回头带回去,请个师傅教你弹。”

香兰冷笑道:“我们一家就指我爹卖古玩糊口,我把它带回去,家里指什么吃饭呢。”

林锦楼哼一声道:“瞧你那财迷样儿,琴算爷买的,回头给你爹银子总成了罢?”

香兰也不理他,只管将托盘放到炕桌上,将东西一样一样摆好,又去添茶。

林锦楼对香兰房里的东西每样都好奇,连熏香的鼎都打开罩子来看看,又去翻腾她摆在妆台前头的脂粉头油。一扭头,瞧见香兰正坐在湘妃榻上盯着鞋尖儿发怔,便走过去道:“想什么呢?”

香兰不自在的微微挪了挪身子,小声道:“没什么。”

林锦楼坐在香兰身边,道:“这两天都在家里干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陪爹娘说说话儿。”

“哦,都说的什么话?”

香兰道:“就是些家常话,谁还特地记着。”又道:“都折腾到这个时候了,大爷早些睡罢。”说完走到床前,重新铺了褥子,将自己的被拿给林锦楼盖,又取了个桂花香饼儿,点燃了放到莲花鼎里,仍把罩子盖好,又将茶碗推了推道:“大爷要热水洗漱么?”

林锦楼道:“在家洗过了。”看碟子里有块桂花糕,显是新蒸的,便拈了一块吃,用香兰的牙粉擦了牙,把茶端来漱口。

香兰伺候他宽衣,林锦楼坐在床上,又见香兰打开柜子取新被褥,不由奇道:“床上的褥子不是刚铺了?”

香兰道:“大爷睡罢,我在榻上铺了睡。”

“谁让你在榻上睡了?过来。”

“床上窄,我在榻上睡就好”

“让你过来,不听话是罢?”

香兰只好过去,林锦楼让她吹了灯,将幔帐从银钩上取下,便拽她上床来,跟他一处躺着。林锦楼见香兰仍穿着水田褂子,便伸手去脱她衣裳。

香兰吓了一跳,忙按住林锦楼的手道:“大爷,晚上冷,我穿着衣裳睡。”又小声央告道:“这是在我家里,不好要水”说完脸已经红了。

林锦楼也不说话,仍去剥她衣裳,香兰手忙脚乱也不敌林锦楼力大,三两下被剥得只剩了肚兜,林锦楼却将她揽了,懒洋洋说了声:“睡了。”

香兰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过了片刻才听身后林锦楼呼吸绵长,她瞪着帐子看了好半晌,虽然再进林家也有了些时日了,可她只要跟他相处便如锋芒在背,浑身不自在,她愣了好半晌,方才合了眼慢慢睡着了。

一宿无话。

第二天早晨,天还蒙蒙亮,春菱等人便起来了,忙不迭预备洗漱之物,这厢厨房里灶台上也开始精挑细做。香兰一整夜睡得都不太踏实,外头一有动静她便醒了,见林锦楼还睡着,便轻轻悄悄的起来,摸索着穿了衣裳,掀开被子,下了床。

到隔壁屋里洗脸梳头,重新换过衣裳,这时屋中林锦楼有了动静,春菱等人忙拿着铜盆毛巾等物进了屋。一时忙完,早饭也做得了,林锦楼对香兰道:“让他们把饭摆堂屋去,跟你爹娘一块儿吃。”

春菱听见赶忙出去张罗摆饭,这厢陈氏夫妇听说林锦楼要跟他们一起用饭,陈万全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浑身乱抖乱颤,坐都坐不稳了,对薛氏道:“要不,要不就跟林大爷说我昨晚上染了风寒,这饭就甭吃了罢。”

薛氏心里忐忑,听了这话便怒道:“你这当爹的怎么不给女儿长脸,怎能告病糊弄过去呢!”

陈万全无法。夫妻俩赶紧翻箱倒柜,将最体面的衣裳拿出来换了,在厅里巴巴站着等着。

不多时,林锦楼便到了,香兰跟在他后头,厅里鸦雀无声,林锦楼先坐了下来,看陈氏夫妇还在一旁站着,便对香兰笑道:“怎么还不让你爹娘坐下来。”说着去拉香兰的手。

香兰身上一僵,又悄悄把手抽回来。林锦楼脸上有些不悦。陈万全堆着笑,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小人不敢,大爷坐上吃,我跟兰姐儿她娘在这头小桌儿上吃便是了。”

林锦楼也不再让,点了点头,笑道:“昨儿晚上是冒昧叨扰了。”

陈万全本来已在小桌旁坐下,听了这话又立刻弹了起来,点头哈腰道:“不敢不敢,怎么能说叨扰,大爷能来,是小人的福气,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香兰看陈万全谄媚的模样,心里难受得不行。林锦楼眼风一扫,见香兰眉宇间隐带哀愁之色,心中又不喜,皱着眉头,拿了筷子开始吃饭。

屋里一时寂静无声,连碗筷相碰的声音都少闻。陈氏夫妇根本吃不下,不过应付而已。好容易林锦楼吃完出去了,陈氏夫妇方才松了一口气,全身都瘫软下来。

却说林锦楼这顿饭吃得也不爽快,半阴着脸回到香兰房里,春菱等人一见林锦楼这脸色,一个个噤若寒蝉,春菱只过去端了一碗茶,便“嗖”地跑出来不见人了。

林锦楼灌了半碗茶,把茶碗“咣当”放在书案上,一手叉着腰直运气。自个儿昨晚上大半夜过来瞧她,放哪个妞儿身上不得感动得哭天抹泪儿,给祖宗烧大香去,也就她,平白长个好样子,净知道恶心人,好像他过来是让她受刑似的,昨儿晚上一句嘘寒问暖的话没有,跟他说话就跟吓着似的,今天早晨吃饭还跟他哭丧脸。

林锦楼恨恨骂道:“白眼儿狼,真他妈的白眼儿狼!”怒得将案头摆着的几册书全挥到地上去了。

香兰安抚了爹娘,本要硬着头皮进屋,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屋里“噼噼啪啪”一阵乱响,不由缩了脖子,轻手轻脚走到窗前往屋里看了两眼,不敢再进去了。

林锦楼眼风一扫,忽见那几册书底下似是压着一把扇子,拿出来展开一瞧,只见扇面上画了一汪碧水并一座远山,意境极佳,扇子落款处写了宋奕飞三个字,并又一方长圆形的印。

172 发怒

香兰站在窗前看见林锦楼居然拿了宋柯送她的扇子,登时惊得脸色发白。那扇子是她放在抽屉当中的,昨日悄悄翻检出来,她摸着那精巧的碧玉青蛙扇坠子只是出神发呆,忽然想起在宋家的时候,宋柯临窗写字,她从屋中端出来一杯荔枝饮,又用银簪挑亮蜡烛,凑过去一看,却见宋柯在这扇子题了一首诗,写的是:“惜春掬梦花已迟,爱怜薄衫低髻子。

香粉玉阑对月晕,

兰幽情浓可相思。”她刚要笑宋柯竟写闺阁之声,可再看,却发觉是一首藏头诗,将这四句第一个字相连,便是“惜爱香兰”。她当时便红了脸,心里好像揣了一只小兔儿怦怦乱蹦,脸烫得好像火一样烧,可又有说不出的甜蜜。

宋柯侧过来脸,对她微微笑着说:“你看我写得好不好?你总说要我在扇子后头题首诗,这首喜不喜欢?”

她当时说了什么呢?

香兰却发觉自己记不清了,她喉咙仿佛哽住,那扇子也不敢展开看,如同烫手的山芋,胡乱塞在几册书底下,便逃离了这屋子。

可这扇子今日忽然被林锦楼拿了出来,香兰大惊,连忙推开门进去,口中道:“那是我的扇子,昨天我”

只见林锦楼慢慢转过身,盯着香兰,满脸的寒霜,眼神阴冷暴戾。

香兰心里一颤,扑过去拉林锦楼的手臂,央求道:“求求你,把这扇子还我罢。”

林锦楼挥开她,看她扑倒在书案上,手掂着那扇子,冷笑道:“‘惜爱香兰’真是好一副郎情妾意,可惜当初好端端一对儿小鸳鸯。瞧瞧如今是什么模样。听说宋柯的老婆已经有了身孕,两人恩爱得宋柯连通房丫头都没收一个,真枉费你一腔痴情付诸东流。”一面说双手把那扇子撅成两截,又在掌心里碾个粉碎。

香兰听了林锦楼的话,又见那扇子碎得不成形,只觉万念俱灰。她已对宋柯不抱什么奢念,却忍不住想起他,跟他一段时光是她心底里的珍藏,在林家寂寞无望的日子便拿出来偷偷的想一想,给自己鼓一鼓力气。告诉自己迟早有一日能过上那样有人温柔呵护的日子。那扇子是她从宋家唯一带走的东西,可如今林锦楼将她仅有的一点念想也毁了,她浑身颤抖。冲过去抢那扇子的残骸,一把将那只碧玉青蛙的坠儿握在手里。

林锦楼没料到香兰会从他手里抢那支离破碎的扇骨,愈发火冒三丈,他几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他又何曾讨好过女人。他的脸面被她落个干净,到末了,竟不值宋柯那一把破扇子!

林锦楼上前一步,一把便捏了香兰的脖子,将她提起,咬着牙道:“好。好,好,不识抬举的贱人。你可真对得起我!”

香兰好像一只瘦弱的猫儿,头目晕眩,无力的挣扎两下,只觉不能呼吸,难过已极。意识也渐渐远了。她觉着自己快要死了,其实一口气不来。死也是个解脱,只是她爹娘该怎么办呢?

此时小丫头画扇端了茶进来,见林锦楼抓着香兰,尖叫一声,手里的托盘掉在地上,茶碗“噼里啪啦”摔个稀巴烂。薛氏寻声跑来,往屋内一望便吓个半死,叫道:“大爷手下留情哇!”便冲进去,跪在林锦楼脚边拽着袍子哭道:“大爷开恩罢!饶了兰姐儿罢!”一边说一边咚咚磕头。

香兰只觉脖上一松,整个人便瘫软在地上,撞歪了一张椅子。

薛氏扑到香兰身上哭道:“兰姐儿,兰姐儿,你怎样了?”

香兰连连咳嗽,眼前金星直冒,喘得说不出话,喉咙火辣辣刺痛。

林锦楼阴冷的看了她一会儿,慢慢走过去,冷酷道:“爷是待你太好了,让你连自个儿的身份都不清楚,今儿个让你长记性,赶明儿个倘若再来一出,可就别怪爷当真弄死你。”

薛氏还抱着香兰低声啼哭,陈万全听见响动已从堂屋里赶过来,站在窗口探头探脑,搓着手不敢进来,急得满头都是汗。

林锦楼迈步走出去,陈万全蜷肩缩头,贴在墙根站着,恨不得消失了才好,林锦楼却停住脚步,对陈万全冷冷道:“给她收拾东西,送她去林家。”

说完大步走出去,喝道:“马呢?马呢?!禽鬼吊猴的畜生,没见爷要走吗,还不把马牵过来!”吉祥赶紧一溜烟儿去牵马,林锦楼上马便勒缰绳一路狂奔而去,吉祥和双喜也连忙跟着去了。

薛氏、春菱等人将香兰抱到床上,薛氏拨开香兰头发一看,只见脖上已肿起高高的指痕,青青紫紫,道:“这是怎么回事?方才不是好好的”说着便哽咽起来。

香兰握了握薛氏的手,摇了摇头。陈万全也凑进来看,又立刻出去命花菜请大夫,苦着一张脸,仿佛立时要哭出来似的,坐不稳站不住,口中只管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春菱已命画扇端了盆冷水来,缴了冷毛巾敷在香兰伤处,眼里也含了泪儿,低声道:“前一阵子姑娘不是想开了么,处处顺着大爷,不是也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如今又要怎样?大爷生了气,你哄几句不就没事了?”

薛氏也抹眼泪儿道:“万一他真火起来,要了你的性命,你让娘可怎么活”

香兰说不出话,只是又握着薛氏的手,摇摇头。

一时春菱端了一碗温水,扶着香兰喝了两小口,喉咙疼得吞咽不能,又怕薛氏等人担心,强行咽下,又要呕出来。她躺了一会儿,大夫便来了,春菱将帕子掩在香兰脸上,大夫说了一句:“得罪了。”上前诊治一番,只说外伤,开了方子去了。刘婆子急忙拿了药方子去抓药,不多时,画扇便用砂锅在院儿里熬上,用蒲扇煽火。

整个陈家一片寂静,香兰脖子上涂了药膏,在床上静静躺着,缓缓摊开手,那只碧绿的玉青蛙便趴在她掌心上。她不知道林锦楼还会如何,但方才在屋里没掐死自己,想来是不会要她的命了。方才林锦楼气得不轻,想来这一桩事恶心了他,日后待自己的兴趣也就淡了。父母知道自己这样的境遇,再图谋离开林家之事也方便多了。她将自己这些日子想的计划又细细想了一遭,想到脑仁生疼,昏昏欲睡。忽见萧杭走进来,跟她诉说前世夫妻的情分,又见萧杭变成了宋柯,跟她说:“这一世我已娶妻生子,你我之间不管多少情意,都忘了罢。”她恍恍惚惚说:“好,都忘了,原本也是要忘的。”可喉咙疼痛难忍,竟一句都说不出。隐隐约约听见抽泣的声音,薛氏和春菱的声音便若有似无传来。

“…好孩子,跟我说实话,在林家的时候,大爷也这样对我们家兰姐儿么?”

“瞧您说的,哪可能呢。大爷就这个脾气,今天肯定是两三句话不对付,这才动了怒,平日待姑娘是极好的,您可别多想。”

“唉,我怎么能不多想…今天这事,活活吓掉我半条命…能不能跟大爷说说,让我也进府去,扫地洗涮都使得,跟在兰姐儿身边,能看着她就好”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儿,您可是太太,哪能让您做这个”

薛氏一连串长吁短叹。

香兰艰难坐起来,薛氏和春菱听见动静立时走进来。香兰使了个眼色,春菱便退下了。薛氏愁眉苦脸,含泪问:“怎么就闹到这般田地了?”

香兰去握薛氏的手,只觉她掌心冰凉,因嗓子疼痛说不出话,便用气息小声道:“日后不会了。”

薛氏眼泪又掉下来,恨得骂道:“都是夏家惹得横祸!你何至于受这样的作践,伺候那样土匪,倘若丢了命,可叫我怎么办呢!”

正说着,陈万全又进屋,手里捧着一碗药,道:“闺女,药得了,趁热喝。”说着将薛氏挤开,勺子舀了舀药汁儿,抖着手喂了香兰一口,香兰喉咙剧痛,只好徐徐咽下。陈万全见香兰脸色比先前好了些,心里也不由宽慰,又叹道:“大爷怎么好好的动了气,你们到底争持些什么?昨儿个大爷能来,就是给了咱们天大的脸,你怎么还是忍不住这脾气,非要得罪他呢。”

薛氏怒道:“放屁!要不是你,兰儿怎就落到他手里,你没瞧见她方才连命都要没了么。纵兰姐儿有再大的不是,也不能要人性命呀!”

陈万全又唉声叹气起来,起身道:“大爷说要你回府,方才林家已打发马车来,我先去打点些银子,让你歇一会儿再去”说着也红了眼眶,便这样去了。

香兰暗道:“不能因着我,再让爹娘担心。”便打起精神,忍着痛处将那一碗药尽数灌下,药过之处,喉咙里便有了清凉之意,缓了好一会儿,才嘶哑着声音,低声道:“我没事,娘别胡思乱想。他在林家时也不曾这样”又道:“记着我说过,迟早要离开林家,今天遇了这样的事,我已明白了,日后不会再让自己吃亏。”又悄悄对薛氏嘱咐了两句。

173 义助

紫檀几上安放的玉炉香鸭沉烟袅袅,象牙扶手嵌螺钿竹藤湘妃榻上铺了秋香色金钱蟒厚褥,榻边的海棠洋漆小几子上摆了银抹金花凤八宝盒,里头有几样蜜饯果子,另还有冻石蕉叶杯,春菱轻手轻脚走过来,提着青花石榴瓷壶,往内续了琥珀色的香茶。

香兰披了件桑染色的棉绫褂儿,坐在榻上做鞋,将底子纳得厚厚的。春菱添了茶,便跟莲心、书染等小声商量着换过冬的床褥幔帐和椅搭,终于选了几种呈到香兰跟前让她来挑。

香兰愣了愣,没料到这么快便深秋了。她从家里回来已经七八日,林锦楼待她极冷淡,一张脸乌云密布,话也不说一句,整个知春馆都噤若寒蝉,莲心和春菱等人伺候都屏息凝神,唯恐惹林锦楼不快。只是林锦楼仍和她一处在正房床上安歇,她每天晚上都团成一个团儿,缩到墙角,林锦楼睡熟了会翻身将她抱住,每次都让她惊醒,却躲不开他的手臂桎梏。她便默默的忍,好一会儿才能再度入睡。昨日报来的喜讯,林锦楼果然升了从三品的指挥同知,阖府上下喜气洋洋,前来造访之人络绎不绝,他晚上喝得醉醺醺的,可天不亮便起来去练武。临走前交代晚上不回来吃,香兰躺在帐子里听到,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厢莲心还等她挑颜色,香兰便点了个苏芳色的,书染便张罗着换上了。

小鹃看了看香兰手里的活计,便笑道:“鞋底子这么厚,穿着也不好看。”又看笸箩里堆的都是些粗厚的布头,虽密实,却都是藏青、靛蓝的颜色,便道:“你怎么用这样的做鞋面?柜子里绸缎多得是,前一阵子裁新衣还剩了不少缎子呢。用那个粘鞋好看。”说着便要去拿。

香兰忙拦道:“天要冷了,穿厚些暖和,绸缎的太单薄了。”听到院子里一阵喧哗,又说又笑的,因问道:“外头怎么了,热闹成这样。”

小鹃便出去问,片刻回来道:“外头来了个女神仙,是附近水镜观里的,都叫她崔道姑,大太太乐善好施。每年都给她道观里捐香油钱,她便来府上走动。前几日园哥儿病了,大太太往观里点了一盏大海灯。崔道姑得了信儿便上门来请安了。她刚从太太房里出来,便往咱们这儿来,姑娘要不要见?”

香兰皱了皱眉。她对这崔道姑倒是有些耳闻,据说年轻时是个颇为风流的人物,长得有两分颜色。还会弄风姿,同道观里另两个年轻的道姑做皮肉行当,却做得极隐秘,只有些相熟的人才来留宿,表面上却一副道貌岸然模样,四处化缘做法求人家钱银。后来年纪渐渐大了。就买年少整齐的女孩子回来,说是收徒,实则逼良为娼。在纨袴膏粱间名声很响。有个诨号叫“花姑子”,只是旁人不知情罢了。

香兰的师父定逸师太却知道当中勾当,告诫香兰远离此人,故而小鹃这一提她便想了起来,便道:“不见。就说我身上不舒坦。”

暖月正给椅子铺厚坐褥,闻言忙道:“姑娘怎么不见见?这崔道姑极有名的。三爷染了风寒,这崔道姑只做了个法就好了呢!”

香兰道:“我又没病,见她做什么?不见。”

暖月道:“有病没病的见见都好,她会相面卜卦,趋利避害,极灵验的呢!”

香兰看了暖月一眼,道:“我说不见。”

暖月还要劝,香兰直直盯住她道:“我说了,不——见——”

暖月有些怔,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香兰这一回从家里回来,是让人扶着进屋的,脖子上紫黑的指痕,触目惊心,林锦楼又是一张黑脸,任谁看了都能猜测出陈香兰招惹了祸端惹林锦楼大牛背后好多人幸灾乐祸,猜香兰立时便要失宠了,她也是这样日夜盼着。谁知林锦楼却仍把她留在身边儿,吃穿用度丝毫未变。他昨日升了官,赏他房里人喜钱,连画眉都只得了二十两,他竟然给了香兰五十两,地位悍然未动。

且香兰这次回来,也有些地方与往常不同了。原本她成天画画看书发呆,凡事没个主意,任人决断,好像往她身上戳根针都不觉得疼,她们背后都叫她“木头美人”。可这一回,却仿佛有了丝活气,居然隐隐的有主子的气势了,好似林锦楼这一掐,反倒把她掐醒过来似的。

香兰把手里的活计收了收,放进柜子,转身走了出去。暖月总有意无意的朝她献殷勤,且总是有些假惺惺的,让她心里头不大舒坦,她悄悄跟汀兰打听,才知暖月原来被林锦楼收用过,便知暖月讨好她恐怕是为了能在林锦楼跟前多露露脸。这事香兰求之不得,命暖月到房里给端茶递水,前后伺候,没少提携。

这次她从家里回来,暖月颇为得意了两天,林锦楼不在的时候,走路都哼着曲儿,直到林锦楼因升官赏了自己五十两银子,暖月方才收了声。香兰冷眼瞧着她这样的人品,便捏定主意,日后必然要远着她了。

香兰从卧室出来,到后头去掐桂花,却见屋后廊底下听见有说话声,蹑足躲在房后探头一瞧,见是鹦哥对汀兰道:“…吃的药也不好好供上来,昨晚上没吃药,睡觉都没睡踏实。”

汀兰说:“回头我告诉他们,让把你常配的药要按日常供着,不能断,你只管放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