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眯起眼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穿过车流,旁边的小瓶子孤零零呆在座椅上,他点起根烟,朝车外一口口吐着烟雾。

她说的没错,他只懂得用利益去解决所有事,喜欢的,用钱买下来就好,或者开一个让对方无法拒绝的条件。在他的经验里,这样的方式简单而且可靠,人可以背叛很多东西,可是不会背叛利益。

他从来不觉得这样的方式有什么不对,直到今天,看见她眼里里浮起的浓浓的失望,一口烟哽在喉咙里,呛的心肺直发疼,那是一种无计可除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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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江宴的运作,《中宫》的案子暂时对媒体封锁起来,剧组停工一天就是白白往外掏钱,所以在短暂的休整后,《中宫》重新开机。

剧组里的许多人对此颇有怨言,尤其是乔雪心,她乜着眼,指着瞿延平大声嚷嚷:“要我在死过人的宫殿拍戏,你们是不是疯了。”

瞿延平赔着笑脸,不断保证只是为了场景连戏加拍两场,后面会改掉剧本,不再把场地设在撷芳殿。他难得对演员低声下气,乔雪心还算受用,脸色缓了缓说:“只拍完这两场,再别想让我进那晦气地方。”

夏念走到她面前,直勾勾盯着她问:“你怎么知道付娜姐一定死了?”

乔雪心轻嗤一声,扬着下巴绕过她去梳化,“都那副模样了,还活的了嘛。”

夏念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嘴角极轻地挑了下。

这次拍的剧情是乔雪心扮演的宁妃听见宫女传报,说李嬷嬷吊在正殿横梁上,她赶忙从内殿往外走,谁知就在这时,全场的灯光突然黑了,原本跟在身后的宫女们也突然不见了踪影,乔雪心吓得六神无主,这时发现靠窗处好像真的吊了个人,

她身子摇晃着跌坐在地上,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五官扭曲起来,捂着脸不断尖叫…

这时,她听见了付娜的声音,好像很远又好像就响在耳边,“你为什么要害我…”

“没有,我没害你!”乔雪心满脸都是泪,摇晃着脑袋反复喊着这句。

“那场火是不是你干的…”

“没错,那火是我做的,我想赌一把,但我没杀你啊!”

“你为什么那么恨我…”

“是你,是你先要告发我的!我根本没做错,她们全是自愿的…我是想给你个教训,可我真的没杀你…真的…”乔雪心被吓得魂不附体,接下来的话也都说的支离破碎。

此时,躲在殿外偷偷观察的夏念和瞿延平互看了眼,彼此都有点失望:这么看来,真的不是乔雪心做的。可她说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

手机在这时振动了起来,她摁了接听键,就听见江宴的声音说:“乔雪心注册了家传媒公司,背地里的业务就是介绍女明星卖.淫,她一直利用自己的名气引诱刚入行的新人卖初夜给富商,有个女孩还不到18岁,被搞大了肚子,走投无路去找付娜求救,付娜扬言要把这件事公开,给那个女孩讨个公道,但是被乔雪心用背后势力给压了下来…”

夏念收起电话,一步步走到乔雪心身边,用带了鄙夷的声音说:“起来吧,就算付娜姐不在了,你的事也不可能藏得住!”

乔雪心挂着眼泪怔怔看着她,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你们设计我!”

没错,这是夏念找瞿延平商量出的一个局。只需要道具组和化妆组的配合,那具“尸体”下其实踩着凳子,只是在暗处根本看不出,付娜的声音是录音师用她之前的收音合成的,所有人都想知道那晚的真相,于是合作演了场戏,引乔雪心说出所有事,可惜她并不是那个凶手,不过总算不是一无所获。

第二天,人气小花乔雪心的丑闻就传得到处都是,根据警方确定的消息:乔雪心一年前搭上了星泽里的一位金主,然后利用这个金主的关系,介绍圈内艺人卖.淫,最可恨的是,她为了客户的需求,拉了许多还在艺校读书的新人下水,害了很多还不到20岁的小女孩。

这下,连她的忠粉也倒戈参与了骂战,“乔雪心恶毒婊”“演艺圈毒瘤滚出”等话题不断刷着热搜榜,许多以前的传闻也被翻了出来,其中就包括同组的陆双秋曾被她抢掉宁妃这个角色。

那几天的娱乐新闻出奇得热闹,一天是乔雪心痛骂《中宫》剧组出了人命还继续拍摄,然后星泽高层出来澄清,称现在警方还没定案,剧组没有理由贸然停工。最精彩的是,娱记顺藤摸瓜,挖到了陆双秋的微博账号,然后发现她在案发的前一周就po了篇自己可能看到同组演员出事的微博。

于是,就在这天剧组收工时,娱记们堵住了还没来得及换装的夏念和陆双秋,反复追问着那件案子的细节。陆双秋实在被逼的不行,怯生生地抬头说:“没错我是看见了,那时念念也在一起,我从小就有这方面的能力,但我不敢相信,直到前几天付娜姐真的出事…”她捂住脸哭了起来,媒体们却兴奋不已,围着两人继续追问。

夏念快被几乎戳到脸上的长丶枪短跑给弄晕了,她稍微使了点坏,轻撞了下旁边那记者的膝盖,然后趁乱挤出个空档,刚跑出不远,就看见那俩熟悉的黑色宾利,她生怕那些记者追上来,赶忙拉开门就坐了进去。

江宴咬着根烟,瞅着她直发笑:“这么怕见媒体的明星,你是第一个。”

然后他按下车窗,盯着不远处正在接受媒体采访的陆双秋说:“你这个朋友很不简单,如果我猜的没错,她把这个案件成功变成了一场营销。”

夏念一怔,扒着车窗看出去,陆双秋那张出挑的脸蛋在闪光灯下显得格外动人,她眼里含着泪光,对着面前的摄像机说:“我相信付娜姐没死,因为…我又看见了,我看见她平安无事回到剧组,我的预感不会错,所以,她一定会回来…”

江宴眯起眼点了点烟灰,“看见了没,我早就告诉过你,只有利益不会背叛人。今天之后,她很快就会压过你,会红的得乎你的想象。”他望着她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也只有你这么傻,给你搭了条阳关路不走,偏要去翻山越岭。”

他把烟搁在旁边,身体靠了过去:“不过放心,我告诉过你,我对你的承诺没有期限,永远都有效。”

第19章

“不过放心, 我告诉过你, 我对你的承诺没有期限, 永远都有效。”

他脸上挂了抹浅笑, 眸间藏着若有若无的挑逗,像足了裹着俊俏皮囊诱人沉沦的邪魔, 夏念撇了撇嘴, “我也告诉过你,我不乐意。”

江宴悻悻地收回目光:“你难道真的能甘心,就这么一直做一个配角?”

“当然不能。”她还做不到无欲无求,她可不是圣人,“可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努力,总有做出成就的一天。”

“靠努力?”江宴忍不住轻笑起来, “你今年多大了, 幼不幼稚。”

夏念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的取笑,见窗外的媒体散的差不多了,拉着车门说:“我不在乎她走哪条路, 可我会坚持我自己的路,反正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哪条路才是对的。”

“你说她蠢不蠢。”江宴看着夏念离开的背影, 重新咬起那根烟, 对一直坐在驾驶座的周晔说。

周晔抓着头呵呵一笑,感觉这问题暗藏陷阱, 还是不答为妙。

“我觉得, 蠢爆了。”江宴吐出口烟雾, 眉眼却笑得十分动人,好像陷在沙漠干渴已久的旅人,终于发现了一汪小小的清泉,这泉水解不了渴,却足以让他相信,这世上其实还有绿洲。

诚如江宴所言,陆双秋爆红的速度非常快。第二天,娱乐新闻以猎奇的角度报道了《中宫》剧组闹鬼的传闻,陆双秋被采访的照片、视频迅速传遍各大网站,她脸蛋原本就出挑,再加上神秘的通灵能力,立即吸引了无数的追捧者。微博粉丝转眼从几万增加到几百万,名字连带着《中宫》一起上了热搜,话题度迅速压过几个主角。

剧组那时正陷在乔雪心的丑闻和命案的阴影里,干脆借着陆双秋的热度,让她重新出演宁妃,补拍之前的戏份。这个消息又被营销号热炒了一通,渐渐的,没人在乎那件案子的真相,所有话题都被通灵少女、影视城闹鬼所吸引,直到有一天,付娜重新回到了剧组…

面对再度汹涌而上的媒体,剧组替付娜举办了一场新闻发布会。那天,付娜穿了身素色套装,面容苍白地坐在主席台上讲述:那天晚上,她好像被什么指引,迷迷糊糊地走进那座宫殿,然后就失去了意识。等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呆在一个陌生的小村子里,据说那时她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等身体转好后,才重新回来,然后发现到处都在报道她被害生死未卜的消息,所以觉得有必要公开做个澄清。

她说完这个诡异的故事,下面的媒体顿时就炸了锅,有追问细节的,有不信的,有怀疑是炒作的,可谁也拿不出凭证解释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付娜淡然地抬了抬手,又宣布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拍完《中宫》后,她会彻底息影,退出娱乐圈。

这场风波后,《中宫》剧组的热度爆棚,换着花样连上了一个月的热搜榜,一**的游客挤到影视城,想要参观那座闹鬼的宫殿,而付娜在拍完最后的戏份后,终于迎来了正式杀青的日子。

那天,剧组给她举行了个小型的欢送宴会,付娜举着酒杯和所有人喝过一轮后,觉得头有点发晕,揉着眉心走出人群,靠墙点了支烟,烟雾袅绕间,她望着远方成排的青砖红瓦、斗拱飞檐,眼神显得有些落寞。

“付娜姐,恭喜你。”

付娜回头看见是夏念跟过来,笑了笑说:“有什么好恭喜的,今天以后,就是真的要离开了。”

“至少你在离开前,做了场好戏。”

付娜的笑容一点点敛去,低头点了点烟灰,“你知道了多少?”

夏念朝她走了几步,目光盈盈,“不管你们怎么把这件事往灵异的方向引,我始终不相信有鬼魂或者通灵这样的事。所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有个最大的疑点: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根本不可能靠割腕流出那么多的血,这不符合人体的常识。所以,就算是有人策划了这一切,用了什么障眼法绑了你离开,可也不可能造出那么多的血。”

她的目光渐转尖锐:“可如果换个角度,血是可以再生的。一次性流那么多血当然会死,要是你分很多次,一点点攒在血包里,就完全有可能造出那样的现场。所以这件事,只可能是你自导自演出来的。”

付娜的目光闪了闪,“可那天你们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怎么可能自己关在宫殿里‘杀’了我自己呢?”

夏念微微一笑,“你当然不可能自己杀了你自己,因为你还有个帮手。”她见付娜脸色一变,继续说:“一周前,我和小秋看到的那幕,就是最好的证据。一个人肯定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所以有个人在宫殿里扮成你伪装出被害的场景,你再适时出现引开我们的注意,让她有时间清理好现场离开。而这个人,必须和你非常亲近,能够互相信任,那就是最精通用化妆术帮人改头换面的田荣!”

“而这个诡计说穿了其实也并不太难,那天我们在设计乔雪心的时候就已经能做到大半,看起来吊在横梁上那人,其实是踩了张椅子,所以横梁上会没有绳索勒过的痕迹。只是利用窗框和外面的树影遮掩,加上化妆技术,和那些装神弄鬼的蜡烛,外面的人会下意识地以为看见了一具尸体。然后另外一个人熄灭里面的蜡烛,趁我们在外面撞门的时间布置好现场,等我们冲进去。”

付娜把香烟在墙砖上摁熄,声音轻得如夜晚的冷风:“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众目睽睽之下,我们怎么藏的住,又怎么逃得了。”

“就是因为众目睽睽,你们才能脱身。”夏念拿出手机登上微博,打开一张照片摆在付娜眼前说:“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们完成这个局,刚好能借着热度重新红一遍,可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宣布退出娱乐圈。直到…我无意中看到了这张照片。”

那是当晚一个剧组后勤人员偷偷用手机拍的,她当时离得远,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里面喊着“死人了!”,于是赶着用手机拍了这张照片。后来她把照片传上了微博,但是因为画面模糊,又只能看到围满了人的远景,所以并没有引起媒体重视。

可当夏念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却很快发现了一件事,这确实是那天事发时的场景,可里面却多了一个人…

她指着画面最边上一个戴着鸭舌帽低着头的中年女人说:“这个人叫叶显,只是个最底层的群演,可能连瞿导都不记得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可我以前恰好当过群演,而且和她很熟,那天我明明记得她没有戏,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我想,那时瞿导叫了很多人过来,现场很混乱,你们就趁机在里面完成改扮,然后偷偷藏在某个地方,再等大家都涌进来的时候混进人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滩血和现场的诡异上面,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多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群演。”

付娜轻轻吐出口气,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没错,我已经45岁,这个圈子早就没我容身的地方,可我就算要离开,也得做一场好戏再走。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演技。能蒙蔽所有人的眼睛,真假难辨的演技,只要我想,我甚至可以成为另外一个人。”她眯起眼,脸上添了抹得意的光亮,“事实上,我成功了,剧组、媒体、观众都被我耍的团团转,乔雪心再也翻不了身,而你和陆双秋本来应该是最大的受益者,因为我觉得你们有潜力,只是需要一个机会。所以我特地安排你们撞见最开始的那场戏,只可惜你不如她聪明,只有陆双秋懂得最快去借势,给自己找了个最适合的角色,陪我一起把这场戏做到最高.潮。”

夏念没有说话,她凝神望着面前那人,这个曾被她视为偶像,让她立志想要成为的人。风把她的短发吹得乱飞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消散:“付娜姐,也许你不在乎,可我是真实得为你伤心过。”

付娜微微一怔,再回神时,那个曾经崇拜她的女孩已经不见踪影,她突然觉得冷,于是抱紧了双臂。这一次当她离开时,不会再有人相送。

两天后,付娜的别墅里迎来了一位访客,她领着那人进了客厅,推过杯茶说:“能做的,我已经帮你都做了。剩下的,就只有靠你自己来完成。”

陆双秋摘下帽子,抬头对她嫣然一笑:“好的,妈妈。”

第20章

《中宫》的拍摄进程过半, 夏念的戏份几乎全部拍完, 剩下的场次里, 最重要的就是琴姬替心上人赴死这一场。

皇帝怀疑九王爷和郑妃有私情, 于是故意赐了他一杯毒酒,想试探他是否心中有鬼。九王爷明知酒中有毒, 但为了郑如姿的清白, 只得佯装不知去喝。谁知琴姬在这时闯入,毫不犹豫替他挡下了这杯毒酒。

这场最重要的爆发点就是最后的哭戏。琴姬对九王爷的感情始终是隐忍的,从他们相识以来,她把所有的刀口都只对向了自己,哪怕到了最后一刻,她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为他做的那些事, 怕他会太过愧疚, 自责难过。这世上,她最怕的是就是他过得不好。

要表现出绝望和不舍,却又不能哭得太外放, 这对夏念来说是不小的挑战,于是从早上开始就开始反复练习,揣摩角色的心理, 白煜见休息区太过嘈杂, 干脆让她到自己的私人化妆室来,反正这是两人之间对手戏最重要的收尾部分, 能多对几次是最好。

夏念向来是流血不流泪的个性, 虽然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在饰演琴姬, 可还是很难理解她这种为爱付出生命的情感,只有一点点从她的过去开始回忆,努力揣摩出她当时的心态。

白煜反坐在椅子上,用椅背托着下巴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声:“喂,你这么认真,让对戏的演员压力很大啊。”

夏念刚从情绪里抽离出来,还有点回不过神,随口回了句:“你不需要太大的反应,反正你也不喜欢我。”

白煜怔了怔,随即明白她是在说戏里的角色,他笑了笑,突然轻声说:“那要是喜欢呢?”

“啊…”夏念被他说楞了,赶忙去翻剧本,“剧本里哪有这段?”

“行了,”白煜把她手一按,“我随口一说,你这么较真干嘛。”

夏念可没空和他瞎闹,瞪了他一眼继续排练。白煜看着她眼眶泛红、深情款款的模样,突然觉得有点憋闷,拿起桌上的烟盒说:“你先练着,我出去抽根烟。”

过了会儿,夏念突然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她的手机就搁在梳妆台上,心不在焉地边背台词边把手机拿过来,随意瞥了眼,就看见荧幕上显示的微信信息:“你晚上来找我。”

她吓了一跳,然后才发现自己错拿了白煜的手机,两人的手机型号相似,又恰好摆在一起,她还没从角色里抽离,就这么犯了个大乌龙。

不小心撞破了人家的**,夏念尴尬得不行,烫手山芋般想把手机给放回去,谁知白煜正好在这时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她拿着自己的手机,做贼心虚的样子,一颗心就这么沉了下来。

他走过去把手机拿了回来,打开微信看了眼,转头说:“你看到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夏念更尴尬了,又找补地问了句:“那个,是你女朋友吧。”

白煜盯着她,眸间快速闪过很多情绪,然后用一种近乎嘲弄的语气说:“不是,金主。”

他就这么轻飘飘说出这几个字,夏念整个人都懵了,白煜坐下来,把脚架上梳妆台,“吓着你了?”

“可…可为什么?”夏念有点语无伦次。

“还能为什么。你知道这个圈子每年有多少小鲜肉等着上位,凭什么我就该红,就该抢到资源。我熬了那么久,不想熬下去了。”他把手机重重扔在桌上:“没钱又没名的日子,太他妈难过了。”

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自嘲地笑了笑:“你很失望吧,可你没法懂。做武替的时候你根本没有野心,等你有野心的时候,就有人捧着机会送到你面前,你不会懂那种满怀着热情,却眼睁睁看着机会一个个被抢走。看着那些不如你的人都爆红起来,而自己却连普通生活都难以维持…”

也许是不敢再看她的表情,白煜说完这番话就走出化妆室。然后靠着墙深吸口气,他其实根本不用告诉她这些,可偏偏还是说了,自我惩罚般地和盘托出。

就这样吧,用最残酷的方式斩断他们之间的所有羁绊,也斩断那些无处安放的遐思。

夏念独自坐了很久,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在想些什么,看了眼手上的剧本,突然间读懂了琴姬。她半生孤苦,命运夺走了她太多东西,却又近乎残忍地让她爱上了一个人。可她的爱人心里只有另一个人,那个人高贵、美丽、聪慧,于是她的坚持就显得卑微而可笑。这种绝望逼迫她替他饮下毒酒,为了那无望的爱,也为了这冷到极点的人生。

当江宴走进片场时,夏念正在演最后一场哭戏,狭长的眼睫,仿佛结满了蛛丝的岩洞,空洞、腐朽、不见一丝生气…然后,眼泪一行行流了下来,无声的,冰冷的,洗刷过她擦苍白的脸颊…

他的心就这么无来由地抽了抽,然后突然生出个念头:他以后一定不能让她哭。

这一天,和江宴一起来的还有陈倩瑜,她等到夏念收工后,就告诉她今天要去某五星级酒店参加个宴会,这个宴会是江宴举办的,许多圈内知名的导演和制片都会参加,所以花了很多功夫才弄到了邀请函。

陈倩瑜在车上和她谈了公司的下一步计划,《中宫》这边的戏就要杀青,夏念经过几轮热点话题,已经积累到一定的人气,现在只等《中宫》开播,就能进一步为她造势。所以她下面要接的这个角色就至关重要,今天宴会名导蔡远飞也会出席,他即将开拍一部大IP改编的盗墓剧,双男主全定的流量小生,其中有个女二的角色,是个性格豪迈、武力值超高的女保镖,这和夏念原本的特质非常吻合,如果她能争取到这个角色,就是得到了爆红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开创出一条独有的戏路。

夏念认真听她说完,眼睛被窗外流进的车灯闪了闪,突然分神想起白煜和她说过的那段话。也许他说的没错,她一出道就有知名经纪人带,给她争取到最好的资源,有什么资格去判断什么路才是正路,又有什么资格说她要靠自己努力。

有些信念一旦生了缝隙,就会迅速滋长出无数裂痕,她扒着车窗,看着路灯围起的白光里,无数兜转扑棱着的蚊娥,心就这么茫然地失去了方向。

到了酒会,夏念被陈倩瑜领着和导演攀谈了几句,这次只能算是混个脸熟,后面还有试镜、公关一系列关卡要过。陈倩瑜心里明白,除非有大老板打过关照,不然没哪个角色能板上钉钉,更何况夏念除了能打以外,名气根本拼不过那些竞争的艺人。可江宴就是不开口引荐,所以也只有嘱咐夏念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一关也不能马虎。

夏念按陈倩瑜的吩咐去每个导演那里介绍了自己,然后神情恹恹地坐在餐饮区,想着还是先吃饱吧,吃饱了什么事都能轻松点。于是端起盘子,夹了些菜站在桌前大吃特吃。

她边吃边发着呆,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她这盘子难不成是聚宝盆变得,为什么能吃到源源不绝的食物。

转过头,发现江宴居然站在她旁边,正慢条斯理地替她把盘子填满,见她终于看向自己,点漆般的黑眸里闪过一丝笑意:“还对胃口吗?”

夏念突然觉得脸红,捂着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嘴,遛到一个无人的小阳台坐下,不知道为什么心跳有点加速。

可那人还是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手里拿着两杯鸡尾酒,自然地递了杯过去,“吃了那么多,也该口渴了吧。”

夏念心里有鬼,接过来掩饰般地一饮而尽,味道居然意想不到的可口,樱桃夹杂着淡淡的薄荷味,又甜又醇流进心里。

江宴见她喜欢,一口气叫来好多杯,夏念原本就憋着心事,干脆一杯又一杯给浇进肚子里,连喝了5,6杯后,江宴终于看出来她不对劲,身子往前倾过去问:“你怎么了?”

夏念的脸颊已经开始发红,眼眸仿佛蒙了层雾:“我在想,可能一直都是我自己错了。”不合时宜的坚持,甚至让别人生厌。

“你错什么了?”江宴突然被她这副自我怀疑的模样给气到,“有人和你说过什么吗?”

夏念失神地把手里那杯酒又倒下去,抹了抹嘴说:“没什么,是我自己有事没想通。”

江宴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手撑着她两旁的扶手弯腰直视着她,“我不管你听到什么让自己动摇的事,你只要记住,人的语言是最有迷惑性的东西,每个人都会下意识地选择最偏向自己的说辞,然后才能理直气壮地骗过自己的良心。所以,什么话都不要听,问问自己的心,你有没有做过一件让自己问心有愧的事,直接或间接害过别人的事。”

夏念怔怔地想了想,然后摇头。

江宴伸手点着她的胸口:“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别人,你有什么错?”心里不痛快,又朝她丢去一个愤愤的眼神:“我看啊,你只有拒绝我的时候最理直气壮。”

夏念憨憨笑了起来:“江总,谢谢你啊,我刚才差点就想干脆放弃坚持,接受你的条件算了。”

江宴被她噎得想出一口老血,他这辈子难得当次好人,就这么砸了自己的脚。

夏念故意这么说完,见面前那人的脸瞬时黑了,心情莫名好了不少,原来偶尔逗逗他还是挺有意思的。

她拿着酒杯站起来,想扶着栏杆好好透透气,再多想想,谁知刚迈出一步就踉跄得差点摔倒,慌乱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江宴眸色一深,顺手就把她往怀里带,低头压在她耳边,带着气声问:“你不是千杯不醉吗?嗯?”

夏念耳根一麻,总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格外性感,连忙和他拉开距离,口齿不清地说:“谁说我醉了,我明明没醉。”

江宴的眼里闪过丝狡黠,胳膊撑在她身后的墙上,“到底醉了没,我可以帮你试试。”

然后他低下头,飞快压上她的唇…

一个樱桃味的吻。

他虽然已经渴望的发疼,却到底不敢深入,生怕她清醒过来会发飙,弄的场面无法收拾。于是在短短的一触后,就强迫自己离开,眼里带着得逞后的笑意,问:“现在呢,醉没醉?”

夏念的魂魄还未归位,只傻傻看着他,哑着嗓子喃喃答:“醉了。”

第21章

夏念从小就听她爸说过一句话:“酒是穿肠□□, 色是刮骨钢刀。”那时她小, 总是装模作样地跟着念叨。直到今天, 才彻底明白被那钢刀刮着的滋味:不疼, 有点麻,有点酥…真是一把腐蚀心灵的利器!

江宴看她鼓着脸发呆, 软软的唇上湿湿亮亮, 那滋味刚才尝得不够彻底,反而更勾起馋虫,索性壮着胆子,脸再往下压:“真醉了?那可得好好解解酒!”

谁知刚要得逞,一股力量直接抵上他的胸,把他推得往后退了两步, 夏念抬着下巴, 眯起眼说:“醉了也不妨碍揍人。”

还是之前被亲得懵懵懂懂的模样比较可爱。

江宴无不失望地跨过椅子坐下,扯下领带甩在桌上,点起根烟又朝她笑着问:“以前亲过没?”

夏念正为自己受到腐蚀而懊恼着呢, 扭头看见他那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暗自磨了磨牙说:“当然。”

江宴的笑容有点僵,虽然他不在乎这个, 但真听她这么说出来还是有点不痛快, 手指重重点着烟灰,“男的女的?”

“当然是男的。我男朋友…以前的。”

其实她倒是没说谎, 以前高中的时候确实谈过段青涩的恋爱, 不过那时大家都挺纯情的, 对方还是个班里的尖子生,所谓的恋爱也就是牵个小手,靠在一起补习,再逾矩的…没来得及做就高考毕业了,然后夏念去了警校,那人去了邻市的重点大学,两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断了。

江宴被烟呛得喉咙有点发痒,男朋友这个词含义丰富,让他刚才那股不满足的怨气又扩散开来,堵得哪里都发闷。

夏念见他脸色有点难看,顿时有种扳回一城的快感,故意把头靠过去,

眨着眼问:“江总不会没亲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