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两步,对方正和护士说着什么,男人穿了件烟灰色的西服,里面是白色衬衣,领口微敞,袖口整洁,那衬扣一看就价格不菲。他的侧脸线条很干净也很漂亮,眉眼异常清俊,薄唇优美。与人说话时,神态略淡,却有一丝轻渺的温柔,让人情不自禁的专注目光,转移不开。

对方说完,似乎注意到一旁的她,转身朝她走来。

“你的伤口严重么?”男人的视线笼罩过来,那气息也笼罩过来,空气里仿佛有不知名的夜花绽放。

危瞳回神,扬了扬自己手背,“小伤而已,没事。”

“那就好。”他淡淡一笑,正巧这时处理室里又传来凌洛安的叫骂声。他眉头似乎蹙了蹙,危瞳想要仔细看,他却朝她微微颔首,说了句谢谢,转身走去处理室。

谢谢?

凌洛安明明就在骂她,怎么还和她说谢谢?

等领了药,跟来医院的警察同志简单交代了一下事件经过,已是大半个小时之后。

踏出医院时,天已微亮。

初秋的爽朗空气将她整夜的疲惫一扫而空,她伸了伸手臂,朝最近的公车站走去。一辆烟灰色的车滑到她身边,在她面前停下。车玻璃降下,驾驶座上的男人目色平淡的看着她,“上车。”

危瞳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衣裤,正犹豫,对方却再次道,“上来吧。”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坐陌生男人的车,车内是胡桃木色的装饰,空间超大,脚下铺着米白色的地毯。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缩着脚,旅游鞋实在太脏,把地毯都踩黑了。

“没关系。”他明明在开车,却似乎看到了她的细小动作,“去哪?”

半夜出意外,她的行囊已经由邢丰丰和苏憧一并带走,那两人现在应该已经到她家里。危瞳报了地址,车子很快驶入车道。

时间尚早,路上基本没什么车,玻璃隔绝了风声,车内很静。

“洛安额头和腿上的伤是你弄的?”对方突然开口问。

“对,是我弄的。”危瞳眯起眼,该不是要兴师问罪吧?

“怎么弄的?”他凝视前方,并没有生气迹象。

“我们打架,他打不过我,自己摔着了。”

“他打不过你?”男人优雅的唇似乎弯了弯,危瞳怀疑是自己看错,然而他接下来却说,“不错。”

“……”这人真是凌洛安的家属?看他的年纪,应该三十岁不到,莫非是他哥哥?可她之前并没听说凌氏另有一位公子。

“没必要担心。虽然在公司他是上司,但这是私人时间发生的事,我不会兴师问罪。”

“你是他哥哥?”

男人微微抿唇,没有回答。之后车内又重新陷入沉默,危瞳靠着柔软椅背昏昏欲睡,不知不觉车子在一条老旧的窄街外停了下来。

“不用开进去,里面太窄,车子不能进。”危瞳很有礼貌的跟他道谢,他朝她颔首,似乎又想到什么,开口,“好好工作,凌氏从不会亏待有能力的员工。”

危瞳很收敛的哦了声,目送车子离开。

走进老街没几步,就被邢丰丰和苏憧一左一右逮住,“刚刚那是谁啊!那车一流哦!”两人揪着她,非要她交代。

“那只变态的家属。”危瞳当然知道那车子一流,2008款的宾利欧陆 GT SPEED,三厢六档手自动一体,官方报价438万的豪华车。所谓低调的奢华,一般不懂车的人根本想像不到这个价格。

这天,两个死党一边感叹着凌氏果然是个好地方,一边照旧去她家混吃骗喝。

周一上班时,组长大叔递了个信封给她。

“又炒我?”凌家公子不仅变态,还很小心眼!

“不,是调职。”组长大叔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身旁其他的男人们也同样对她抱以同情目光。

“调去哪里?”危瞳眯起眼。

“调去凌公子身边。”组长大叔把信封递给了她,“从明天起,你是凌公子的私人保镖,无论他来公司,还是去学校,都要跟着……”

“呃……”

据说,现年二十三岁的凌家公子目前正就读Z城X大经济系四年级……

照正常来说,别人读到四年级基本就没什么事了,反正该修的学分都已修足,剩下的只有实习和玩。

但从危瞳手上这份资料来看,这位凌公子的学业任务并不轻松!如果这最后一年不好好的努力,恐怕真的会毕不了业。

资料往下,是凌公子的日常作息时间和常去的玩乐场所:高尔夫俱乐部、私人会所、桌球俱乐部、酒吧……基本上不到凌晨不会回家。

而组长大叔却告诉她,她的首要任务就是让他每天能在十二点之前回家。当然,作为她加班加点的相应回报,她的工资会再度增长百分之二十,而且工作日仍是周一至周五,周末两天她可以休息不必管凌洛安。

即便如此,危瞳仍觉得任重而道远。

收到新任务的当天傍晚,危瞳在公司外的路上看到熟悉的烟灰色宾利,车窗降下,车内的男子朝她颔首,“上车。”

危瞳不觉得意外,早前就从八卦知道凌氏是家族企业,他既然是凌洛安的家属,当然也在这里工作。

“回家?”他淡淡看了她一眼,黄昏的光晕里,清俊的眉眼风情如画,却淡薄如雾。

危瞳点点头。车子驶动,还是跟上次一样,车内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连她的呼吸声都特别惹耳。

“凌老板。”没几分钟,受不了安静的她还是开口,“其实凌公子真的需要一个贴身保镖么?”

“你知道我是谁?”男人反问。

三【凌家公子很嚣张】

“我也只是猜猜。你上次让我好好工作,回头我就收到调职命令。”

“既然是命令。那你应该明白,需不需要你不用明白。你只需把工作做好。”他的声音仍旧优雅磁性,危瞳却分明感觉到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场。

“新的工作要求和待遇你应该知道了,具体在后面,自己看一下。”他示意她翻页。

危瞳又埋头去看。

所谓私人保镖,就是从他出门开始跟着,跟着去学校或公司,跟着吃饭,跟着下午茶,跟着晚餐以及所有后续活动。把对方一切行动以及行动对象记录在案,并定时将凌公子一周活动记录汇报一遍。

不用说,这个汇报对象一定是她身旁这位家属先生。

除增长的薪金外,上面还注明工作日的车费以及餐费都可以报销,不得不说,这待遇相当优渥。

“每周六下午,我会在公司旁的乔安会所三楼。”

危瞳想,他这应该是说明了每周的汇报时间和地点,她怕自己忘记,想找笔记下来。结果翻了半天包都没找着笔。

“用这个。”一旁的男人递来一支钢笔,银色的外身,触手光滑微凉。他手很大,骨节均匀漂亮,手指修长,肤色偏白,非常好看。

“你两周来一次就可以,从这星期开始。如果哪天我不在,会提前通知你。”见她记完,他又开口,“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危瞳转头看他,“为什么找我做这工作?”明知道凌洛安看她不顺眼,天天整她,这么一来不恰好给他个机会变本加厉继续整,天天整,往死里整……

男人的薄唇轻轻提起微毫,笑容虽淡,但眸底却染上几分真实的笑意,“因为他打不过你。”

“呃……”真是好答案,她是不是该鼓个掌?

这天凌洛安上午在学校有课,早上八点,危瞳出现在凌家大宅外。她报上名字后黑色铁艺大门缓缓打开,她沿车道一路走进去,正巧看见凌洛安在取车。

两三天时间,他伤还没完全好,额角和手臂还贴着OK绷。

一见到她,那种本能的跋扈嚣张一涌而出,颇有点凶狠和不解的看着她。

估计这事他还不知道。

“早!从今天开始我负责你的安全问题,如果给你带来不便,请不要介意。”危瞳语调平整,像在背书。

“神经。”他瞪她一眼,转身跳上座驾,拉风的红色小跑车飞快启动,像离弦的箭嗖一下就没影了。

危瞳新工作的第一天,被工作甩了……-_-|||

好在凌洛安的行程她都清楚,一个小时后,她便在X大某教室外找到里面熟悉的身影。

凌洛安这两天都有课,她估计也得在学校里过。时间并不难打发,她本来就好动,一个人也能蹦跶。她计算着凌公子下课的时间,去操场跑了两圈,后来看见有人在打篮球便在一旁起劲的看。

上午一切顺利,可惜凌洛安很快就发现危瞳的存在,午饭起开始打游击,在校园里开着他的小跑招摇过市。可怜的危瞳只追到一排尾气,下午她改变了战略,开始贴身跟踪。

提问:一个打架打不过她的纨绔公子能否跑过她?

危瞳靠在红色小跑上,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人,颇有点兴奋,“还跑么?刚刚算是热身,现在正式开始?”

“……”

“其实我也不愿意这样跟着你,这只是工作,你忍耐一下吧。”危瞳收紧五指,很认真的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况且,沟通就能解决的问题我也不想用暴力解决啊!打架也挺累人的……”

“……”

这一天,凌家公子被克制的死死的,晚餐后他本来约了其他几个公子带美眉去俱乐部打牌,可身后多了个危瞳自然不可能尽兴。在其他几个公子再度八卦询问那个不远处始终用专注敬业目光看着他的女人是谁时,凌洛安怒气横生,搁下美女和兄弟,走了。

这晚,他破天荒在十点多就回了家。

这晚,凌公子失眠了,他翻来覆去许久,最后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次日,危瞳在某条僻静的街角遭到围攻。

大白天的,几个大男人突然从角落闪出来。原本一脸不爽的凌公子很随意的伸了伸懒腰,走到一旁靠在墙上,满脸看好戏的嚣张神态。

危瞳数数对方,一共五人,个个高头大马,不怀好意的看着她,并且步步逼近。

“凌少,你这个保镖长得不错嘛,胸是胸腰是腰的,肤色还这么性感,你就真舍得?”对方笑得很肆意。

凌洛安低头笑了笑,将墨镜取下,美美的桃花眼显示出他此刻的好心情。

同一时刻的危家。

危老爹正被一群五大三粗的男生们包围,据说昨晚他们家曈曈将近十一点才到家,他们正八卦的询问危老爹曈曈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却被告之只是新工作而已。

男生们听了个大概,统一觉得凌家公子很嚣张,应该很难对付,估计今天会耍一点小手段。

某人猜:金钱利诱!

立刻有人反驳:应该是男色利诱!他们家瞳瞳素来对钱没概念,倒是对男人挺那个什么的……

另一人猜:表面谈和,背地从男厕落跑!

第三人猜:宅家,干脆哪里都不去!

……

七嘴八舌猜完,纷纷总结:以上各项都可以使用,只要别笨到学电视里找人围攻就行!他们跟危瞳混了这么多年,每次就算吵架也只敢迂回作战。

理由很简单,因为打不过。

别说是三四个围攻,他们的最高记录是十一人齐上,结果惨遭滑铁卢,养伤养了好几天……

镜头再次回到僻静街角。

五个男人已躺平在地,凌洛安脸色铁青,危瞳松了松手指,一脸不高兴,“都说打架很累人的,害得我早餐都消耗掉了。凌洛安,请我吃午饭!”

“……”

转眼到了周末,第一次的汇报工作不能马虎。周六下午,危瞳吃过午饭,早早去了乔安会所。

这是家大众会所,面朝所有人开放,只是价格贵的离谱,来去就只有一些消费得起的熟客。

三楼几乎没人,偌大的厅堂显得有些空旷,非常安静,将外界都市的一切喧嚣都隔绝开来。

那人就坐在窗边座位的外侧,午后阳光透过玻璃静静洒落。他的黑色西服搁在右手边的座位,仍然是白色衬衣,领口微敞,衬扣完美。桌上搁着一台小小的笔记本,左手边是一杯咖啡,旁边还有两块装在盘子里的蛋糕。

他注视着屏幕,右手不时敲打一下键盘。阳光落在黑色的玻璃桌面上再折射到他脸上,他的脸孔漂亮的有点不真实,眼神依旧很淡。

细细看来,其实他和凌洛安在五官上有一点相似。同样线条完美,气质卓然。所不同的是,一个美的很嚣张,一个却美的很内敛。

危瞳摘下贝雷帽,先恭敬的说了声您好,便将记录着凌洛安一周活动的笔记本递了过去。

他头也没抬,接过笔记本搁在一旁,说了句坐。

危瞳在他对面坐下,等着他看。结果等了半小时,他仍旧在忙自己的事。她有点坐不住了,挪了下屁股,对方立刻觉察到。抬起眼,墨黑的瞳仁轻轻落在她身上,“不喜欢咖啡?”

她愣了愣,“我以为这是你的?”

“我的已经喝完了,这杯是给你叫的。”他将咖啡朝她推了些许,“如果喜欢,蛋糕也可以吃了。”

蛋糕很可口,咖啡很香醇,阳光晒在身上又暖又舒心,她心情顿时好转。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小时,他终于合上电脑,开始看她的笔记本。简单浏览后,他问她,“麻烦能应付么?”

他似乎很清楚凌洛安那些不安分的小动作。危瞳想,与其说她是私人保镖,不如说是能以暴力压人的监督者。

“只要是跟体力有关的工作,我都能应付。”而且,自从群殴事件之后,凌洛安似乎安分许多,不再找她麻烦,偶尔还会和她说话,或者问她晚餐想吃什么。由此可见当初的调职是多么明智,对那位少爷来说,暴力才是王道。

“多看着他点,辛苦了。”他薄唇微扬,整张脸瞬间温柔起来。

这一刻,危瞳觉得自己被蛊惑了,她开口问,“老板,你有女朋友了吗?”

她看到他皱起了眉,眼底掠过一抹不悦。

危瞳心想还好自己及时刹车,她原本是想问他有过一夜/情没,考虑到正常人的承受能力,作罢了。毕竟,他这样的身家摆在那里,人又如此优雅漂亮,不可能会缺女人和一夜/情。

她拨拉头发,“是我唐突。”

“没有。”他将笔记本递还给她,“我只是不习惯和不熟悉的人谈论私事。”

“我们都见过三次了,怎么算是不熟悉的人。”危瞳一脸坦率。

他看了她一眼,那双墨黑漂亮的瞳再度放淡,没说话。他伸手招来服务员,一个水灵的年轻女孩脸红红的走过来,一边报价格,一边偷偷看他。

他是常客,显然这里的服务员对他很熟悉,但整个买单过程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对方,漠然的近乎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