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一定有更,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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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四章好不好...

第二天早上,我是打喷嚏打醒的。

身上连睡裙都没来得及换,我穿着肚兜亵裤、光着膀子大腿,半跨半骑在那条又小又薄的被子上,就这样侧歪了一整宿。

又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我非常确定,现在不是有人在念叨我,而是真的着凉感冒了。

本来随身带的包袱里是有一条很厚实的羊毛毯子的。可我昨晚那种情况,没直接晕倒在地上俯首青砖夜半私语就不错了,哪里还来的精神力气去窗台边的包袱里找被子。

在打到第二十七个喷嚏的时候,我终于顺利穿戴整齐,从床底下扒拉出昨晚被我一脚甩到墙根的绣鞋和棉袜。而与此同时,门外也响起几声略显沉闷的敲门声,金子姐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我昂着脖子应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让绿纱坊街对面卖豆腐家拉磨的小毛驴都自愧弗如。金子姐可能也听出不对劲了,又叫了声我的名字,门直接从外头推开了。

我坐在床上,一条腿耷拉在床沿,另一条腿颤巍巍的试探着向前伸直,两只手正努力按揉着左腿的小腿肚…

一大清早起来就抽筋,这滋味实在不太好受。

金子姐仔细检查过门闩,又皱着眉快步走到床边:“七叶,你晚上一个人不晓得要插上门闩的么?”

“抽筋了?”金子姐伸手到我小腿内侧的某处穴位,略施力道按了按,又两只手一起在我小腿肚上揉面团一样捏啊摁的,“好些了么?”

过了好一会儿,我终于长舒一口气,手一拍金子姐的手背:“…好了!”

金子姐站直腰身,抬手抹了把额头,静立片刻后,递了只干净的手绢过来。

我这边也一脑门的冷汗,伸手随意抹了抹,我抬头婉拒了金子姐的好意:“手绢不好洗,你留着吧。”

金子姐眼角抽了两抽,拿手绢的手更往我面前递了一些,几乎贴到我的鼻尖:“鼻子…”

我抽抽鼻子,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鼻涕了。

迅速接过来罩在鼻子上,我深吸一口气,擤了长长一声,蹭了两蹭,紧接着攥紧手绢朝金子姐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容:“虽然不好洗,我还是会努力的。”

金子姐的语调听起来十分沉着:“…你留着吧。”

我笑的更加腼腆:“这怎么好意思…”

金子姐认真强调道:“不必客气…”

我“腾”地站起来,又软着腿扶住床柱:“金子姐,我好饿…”

金子姐搀着我慢慢走到桌边:“腿还行么?早饭这就好了。”

我双手撑着额头趴在桌上:“头晕。”

金子姐叹了口气,抚了抚我的后脑勺:“可能是昨晚受了寒…”

“七叶…”

“唔?”我把脑袋埋进胳膊兜成的圈圈里,眼前全是小星星。

金子姐的声音过来好一会儿才传来:“又和老板吵架了?”

我有气无力的辩解:“也不算是…”

金子姐好像笑了一声:“也是…”

“你现在这个样子,谁跟你也吵不起来。”

我勉强抬起眼瞄了金子姐一眼,小声咕哝道:“没想到金子姐对我的评价这么高…”

金子姐面无表情道:“早先一步被你给气死了。”

我刚抬到一半的头颅又羞愧的埋了回去。

半晌,金子姐才又开口道:“七叶,你和老板…”

门板上传来两声怯怯的敲门声,我朦着眼抬起头,就见门口站着个十来岁大的小和尚。白净的小脸儿微垂,肉色的唇轻轻抿着,双手端着托盘,低头朝我们行了一礼。

我勉强撑起手肘朝他招招手:“好孩子…”

小和尚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在金子姐的帮助下端过两碗白粥,一碟咸菜,以及两只金黄色的窝窝头,双手合十朝我们行了一揖,又快步离开了。

从站在门口一直到离开的短短几分钟,小家伙一句话都没说,连眼都没抬过,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淡然,不卑不亢温文有礼,走远的背影都一副小大人的稳重模样。

端起粥碗一连喝下三口,我终于有了力气感慨:“果然是佛门圣地啊…”

金子姐黛眉一挑:“七叶为何突然生出此般感慨?”

我拿起一个窝窝头,咬了一大口在嘴里,边嚼边道:“不过才十来岁的年纪,说话做事就有了当老板的觉悟。”

走路目不斜视,做事缄口不言,实在是成大事的人才啊人才!

金子姐突然呛了一声,半晌才捂着胸口道:“食不言…”

我闭紧嘴巴,倍感冤枉。明明是她自己好奇要问我的,结果修为太差不够淡定,因为我一句话就卡到嗓子,还借口古圣贤编排我的不是。

寺里的早点太过简单,我不到五分钟就吃完了,然后就捧着粥碗发呆。我这睡了一整宿的冷床板,是寒也受了冻也捱了,能来的报应都来了,如今连向来丰盛美味的早餐也一并从简,看来老板是铁了心打算冷藏我了。

“七叶…”金子姐轻唤了声,见我转脸看她,又清了清喉咙,摆出一副和善可亲的笑脸来。

我顿时垮下脸:“我知道错了,金子姐你别掐我。上次在温泉山庄掐我大腿那个印儿一直到大前天才消干净。老板问起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金子姐此刻的笑容显得有点不自然:“你不早都实话实说了吗?”

我眼睛滴溜溜乱转,就是不敢再睁眼瞧金子姐一眼:“那个,我也是怕老板怀疑我的忠贞…”万一以为什么野男人掐的就不好了。

金子姐一双美目水光融融,磨着牙道:“我到大前天晚上才吃上肉!”

我上身后仰两手环胸双目紧闭:“我在饭桌上让过你好多次的!”

金子姐好像吸了长长一口气,半晌才稳下气息道:“七叶,你这样不行的…”

我翘开一道眼缝往对桌瞄了一眼,见金子姐已经恢复正常脸色,这才放下双手,端正坐好,一副认真聆听教诲的模样。

金子姐上身前倾,凝视着我严肃道:“七叶,如果你想跟老板好好过日子,就得改一改你说话的方式。”

我低头看着自己正在玩对食指的双手,没吭声。

金子姐缓声道:“老板对你是真心的。”

“从前的事咱们不多说,可从老板回来那天起,对你的举止态度,一言一行,你都是看在眼里的。即便不用我们这些外人多说,你也该知道,老板这次对你是真的动了心…”

“为什么不多说从前的事?”我等她说完一长串话,才轻声问。

金子姐表情微滞,片刻后才道:“因为你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的事,说来也无用,不是么?”

金子姐说话的表情很诚恳,语气也很笃定,如果不动动脑子往深里想的话,甚至会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很成逻辑。

我抬起眼,看着她问:“是吗?”

金子姐的脸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又牵了牵嘴角道:“至少…我觉得是。”

我也弯起嘴角笑了笑:“嗯。”

金子姐眼中露出一抹狐疑,微偏过头:“七叶,你是不是…”

我学着她的样子歪了歪头:“啊?”

金子姐吸了口气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我耸了耸肩,咧开嘴笑:“也不算是。”

“基本上也没想起来什么。”

金子姐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目光闪烁盯了我半晌,金子姐突然扯开嘴角露出一抹笑:“即便你想起来,也没什么。”

“我们大家都是一个样。”金子姐学着我刚才的动作,耸了耸肩膀,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陌生,“我没有比其他人多坏到哪去,而你,也没比我好上多少。”

“金子。”

老板不知何时已经站到门口:“桐城那边,你先过去打点。”

金子姐脸色煞白,身躯僵硬转身过去。

老板目光冰冷,语气却很平淡:“现在就动身。”

金子姐俯首应了一声,快步出了屋。

老板换了一身玄黑长衫,束发的发带也换成同色古玉,通体黑色的发簪在日光照射下闪耀着莹润流光,连带眼瞳的颜色都映成接近黑色的蓝。我过去从来没见过老板穿黑衫,此时乍一眼看到的瞬间,突然觉得黑色比蓝色能更好的诠释他带给人的感觉。

轻易看之不透,不敢擅自亲近,就是老板给人的感觉。

老板踱着步子走到我面前,双目一直盯着我的,抬手探到我额头,沉声道:“昨晚睡得不安稳?”

我吸了吸鼻子,仰脸傻呵呵看着老板:“冷…”

老板微蹙起眉头,抬眼看向稍远处的床铺,又伸手轻触我身上穿的衣衫。

“怎么没找毯子来盖?”老板拉着我站起身,反手微一施掌力,门板应声紧闭:“忘记搁在哪儿了?”

我半靠在他怀里,顺着他搀扶的力道往床铺方向走:“不是…”

老板拿过搁在窗边的两只包袱,又走回床边,取出毯子给我半裹上,伸手解我裙子的系带。

“那是为何?”

老板微抬起眼,眼色微凉看了我一眼,伸手到我脖颈后头解开肚兜的系绳:“闹别扭?”

我抬起胳膊挡在胸前,摇了摇头:“不是…我那时,太困了。”

老板帮着我换上料子稍厚一些的兜儿和裙子,又给我在裙子外头多加了件罩衫,一边手指灵巧挑动的系着带子,一边慢声道:“我走之后,有人来过?”

我看着老板面无表情的模样,暗自吞了口口水,老实答道:“赫连大爷来过一趟。”

“我跟他说,晏莲去散步了,让他今天一早再过来。”

老板突然翘起嘴角,手掌钳握住我的腰,将我搂到他怀里:“理由找的不错…”

我根本不敢抬眼看他的表情,声音也不自觉的低下几个音阶:“然后,徐梓溪来了一趟。”

“我给他倒了小半杯梅子茶,然后说了几句话,后来我说,老板很快就回来了,然后他就走了。”

老板帮我整了整后脖颈那里的领子,又轻抚着我的背心道:“不想他陪你说话?”

我靠在老板怀里闷声道:“我不喜欢他昨晚说话的样子。”

更不喜欢他昨晚说的那些话。

老板的怀抱仿佛瞬间柔软许多,拥着我的胸膛也不似之前僵硬紧绷。手指轻轻按揉着我两侧太阳穴,老板低声道:“有点着风寒了。”

“听闻这里的住持医术不错,待会儿找他给七叶看一看,好么?”

我心间豁然一松,讨好的搂住老板的脖子:“好。”

我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老板:“晏莲,中午吃肉好不好?”

老板微翘起唇角,浅笑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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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五章打机锋...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很清幽的香味。

说花香不是,说檀香也不纯粹,细细品来的话,倒像是混合了某种草药香气的熏香。我顺着味道侧过脸,就见屋子靠近几张蒲团的地方,并排摆了两只造型古朴的青铜香炉。

老方丈也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不禁微微一笑,道:“夫人喜欢这种香味?”

我情不自禁点了点头:“很干净的香味。”

眼下仔细打量来,眼前老人眉须皆白,额头眼角沟壑纵横,应该已近耄耋之年。只是眼白清澈目光明亮,脸上挂着的笑容也纯挚如同孩童,乍一看上去,会让人不自觉就看轻了岁数。

听了说出这句评语,老者的目光微微闪烁,像是显得有些惊讶。不过须臾之间,又掩过先前眼中流露的那抹异色,慢腾腾的道:“听闻夫人今早起身时颇感不适,夫人若是不介意,可让…”

我撸开袖子递了左胳膊过去。

老头儿这回着实一愣,片刻后又浅笑着道:“身处红尘俗世,难得赤子情怀。”

这句夸奖我倒是一下就听懂了。不禁点着头夸赞回去:“你笑起来也挺显年轻的。”

老人愣了足足有一分钟,突然朗笑出声道:“有趣,实在有趣!”

我呵呵笑了两声,学着他之前的神情颔首道:“过奖,实在过奖。”

老头儿倏然间收回即将探到我腕部的手,抬首看向自始至终端坐在一旁的老板,缓声道:“老衲想与夫人问几句话,晏施主若不介意,可否到屋外稍候一二。”

老板从刚才老头儿收手的刹那,就攒起眉尖,此时听了这话,更是沉下面色,看向我俩的目光,分明透着不乐意。

别人或许辨不分明,可我对老板的情绪渐渐摸得清楚,知道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心里已经燃起怒意。此时若再有人火上浇油两下子,保不准他又要做出那晚一掌拍飞徐梓溪的那种事来。

我咽了口唾沫,觍颜笑着拉住老板的手:“就说几句话,没事的。”

老板凝眸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点了点头,又朝老方丈微一颔首,站起身出了屋。

我眼看着老板走远的背影,心里再次为他这副挺拔俊秀的小身板心折不已。一想到几乎每晚刚入睡的时候都双手双脚霸着这副好身材,小蛮腰搂着,人肉靠垫枕着,还不时能偷得两口豌豆黄解解馋,我就觉得眼下的人生真是无比幸福!

等我终于坚定起心智,强迫自己从一幕幕让人无比沉醉又脸热的绮思中回神,就见眼前的老头儿正笑眯眯盯着我瞧。我不禁心神一凛,上身后仰双手环胸:“出家人色即是空!”

老头儿被我吼得一愣神,半晌才咳嗽两声,笑得眉毛胡子一块颤巍巍做均匀振幅:“施主好修为。”

他这绝对是赤果果的揶揄!我眉毛一竖瞪起眼看他:“出家人不打诳语!”

老头儿憋得脸上微红,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我伸手指着他怒斥:“我早发现你们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拿这句做遮掩!”

老方丈笑眯眯放下双手,看着我道:“姑娘,有些事,放下就是放下,执著只能令自己和他人同堕深渊,苦痛相随。”

我放下手,皱起眉心看他:“你是说要我原谅你刚才说谎的过错?”

老方丈浅笑着道:“我若说是,姑娘可会放下?”

我眯起眼睛瞪他:“你果然说谎了!”

老方丈又道:“我若说没有,姑娘可会相信?”

我猛一摇头,因为感冒饥饿双重打击,顿感一阵头晕目眩。但还是坚定的又摇了过去,咬紧牙关道:“不信!”

眼前一片金星闪耀,我依稀看到老方丈合起双手,面色宁静道:“阿弥陀佛,执念太深,害人害己。”

我扶住桌子等那阵晕眩渐渐散去,喘着气道:“方丈是在跟我打机锋?”

老者淡然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我盯着老头儿看了足有五分钟,突然出声问:“什么都不记得了,究竟是福是祸?”

老方丈睁开双眼,平静道:“福兮祸倚,祸兮福依。”

我接着又问:“要是有一天突然想起来了,结果发现之前所有都是错,而今是错上加错,该怎么办?”

老方丈道:“事本无对错,但在人心一念间。”

我被他左一句禅语右一句教化说的烦躁,一拍桌子怒道:“要是照你所说,这世上杀戮不是错,救赎不是对,辜负就辜负了,弥补也没甚用,对对错错皆是人想人言,那干脆什么都不用干,直接做吃等死就好了!”

老方丈沉默片刻,才道:“请施主伸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