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波道:“姐姐就惯我不惯你,你羡慕嫉妒恨啊?”

练竹喷笑出声,珊瑚等丫头也笑个不住。窦宏朗恨的拿筷子直敲管平波的头:“你今晚给我等着!”

装傻充愣了半日的管平波听到这句,整个人都不好了!尼玛,对着个熊孩子你也有兴趣,你没毛病吧?

众人看着管平波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都想起她那“血流成河”的典故,齐齐大笑。管平波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窦家人都是蛇精病!妥妥的!

扒完一大碗饭,管平波以要去求肖金桃为由,抱着缝纫机一溜烟的跑了。窦宏朗对练竹摇头道:“我看也就你能管住她一点子了。”

练竹促狭道:“你快去她屋里,等她回来看到你,一准还有好戏。”

窦宏朗道:“跟他住久了,连你也跟着往小了长了!”

练竹但笑不语,又替窦怀望夹了两筷子菜,闲话着哄着他把饭菜都吃尽了,还嘱咐胡三娘道:“吃了饭叫他耍一会子再打发他睡觉,省的积食。”

胡三娘心中暗道:我带了六七年的儿子还用你教!你就在老倌面前装贤惠吧!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什么坏心眼呢!

管平波跑出家门,就放缓了步伐,悠哉悠哉的托着缝纫机并两块帕子往正院里去。之所以晚上去寻肖金桃,是因为窦向东也在家的缘故。做生意的人家,对人工最是敏锐,故窦宏朗一瞧见缝纫机,便知有商机。他提出来的那一串问题,是曾经横在管平波面前无法逾越的高峰。如今有了窦家的平台,此缝纫机立刻变成了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管平波勾起嘴角,然而手摇缝纫机的弊端也是那样明显,太过粗劣,只能处理棉布,不似脚踏式的能处理丝绸。故,她不会拿出脚踏式缝纫机来,那是她的技术壁垒,在她自己拥有实力前,绝不示人。

夜凉如水,秋日的微风吹乱了管平波的发丝。望着一池残荷,管平波暗叹,练家人不行啊,怪不得练竹无法直起腰杆做人。如此好物,连窦宏朗都想要,她一个外人,也敢来打主意。绝佳的商机,窦家凭什么让给练家?故窦宏朗的训斥,不过是给练奶奶一个台阶,根本没有生气。

前方五十步,是窦家的正院。管平波换成了一派天真的表情,提脚往里跑。才到院里,就嚷道:“妈妈,妈妈,我得了好东西,看你赏我什么!”

肖金桃一听这风风火火的声响,就知道是管平波,揉着太阳穴对窦向东道:“阿竹是膝下荒凉,故意弄只猴子来养着耍吧!”

窦向东听的笑了,正欲说话,管平波已经冲了进来,见到窦向东,赶忙立定,规规矩矩的道了个万福:“阿爷回来了啊?”

窦向东懒的管管平波拙劣的变脸技巧,只道:“你拿了什么好东西,给我瞧瞧。”

管平波不肯,只道:“才老倌要抢我的,我才逃到妈妈这里来。给阿爷看了,阿爷要抢,妈妈就拦不住了。”

肖金桃笑道:“你老倌逗你耍呢,他哪里会抢你的东西。”

管平波把手摇缝纫机摆到桌上,拉着肖金桃道:“中秋前我要工具,说做好东西,现做出来了,妈妈瞧瞧好不好。”

此时天已黑尽,烛火摇曳,肖金桃看不大清楚,眯着眼睛端详了半日,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管平波便唤丫头:“宝珠,你多点几根蜡烛,再拿块布给我,棉的,不要绸子和绢。”

宝珠知道管平波虽才来,却很是得上头青眼,忙忙的同瑞珠两个把她要的东西准备妥当。一时间屋里多点了好些蜡烛,管平波把布对折,用缝纫机哒哒哒哒的做出了个布口袋,而后拿起来跟肖金桃献宝,一脸我很能干,快夸我的表情道:“怎样?厉害吧!”

肖金桃着实震惊了,拿过布口袋,抚着那细细密密的一条边线,险些说不出话来。

窦向东冷静的吩咐:“把过年的灯架抬出两个来,都点上。”

窦家过年的灯架一个能点十六根蜡烛,两个便是三十二根。灯架摆上,加上方才的那几根蜡烛,正屋里顿时亮如白昼。窦向东才拿起手摇缝纫机看了一回,又对管平波道:“你把它拆了我瞧瞧。”

管平波在窦家,一直用的便是装幼稚大法,若是旁人要她拆,她定然装不舍得,非要做作一番。唯有在窦向东面前,不敢演太过,以免被他发现端倪。乖乖的讨了一套工具,在灯下慢慢的拆着,一面拆,还一面解说。她做的本就是最基础的型号,不到半刻钟,就拆成了一堆零件。

只听窦向东又道:“能否装回去?”

管平波点头,默默的把零件组装好,推到窦向东面前:“便是如此了。”

窦向东摸着胡须笑道:“好,好,这个缝纫机好。想的巧,做的也巧。送我可好?”

管平波嘟囔着道:“你们男人好不要脸…”

窦向东笑道:“我不亏了你,你把图纸与我,我开个铺子,给你两成的利,如何?”

管平波怔了怔。

窦向东继续游说道:“你别说阿爷小气,只给你两成。铺子、销路,都是要钱的。你这个缝纫机,做大件怕也费事,小打小闹的,一月能挣一百两就到头了。百来两银子我不放在心上,可如今族长家里没了人,族里公推我做族长,我便想着置个营生,好贴补族里的。一年下来八百来两,不独够在岛上开个族学,还可在年下补贴那些穷困富户。正巧你想了个新花样,不占族里原先的财路,我出两个伙计替咱们家里赚了名声,你又得了实惠,岂不是两厢便宜?”

管平波郁闷的道:“我原是想同姐姐一齐赚脂粉钱的…”

肖金桃也不欲丈夫抢了她儿子家的好处,忙道:“你也是,跟他们小娘子磨牙。你一年上哪弄不到千儿八百两银子,还勒掯媳妇的零花钱。她可怜巴巴的,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还是前日我现给了她一个荷包。好容易想出个赚钱的路子,她们姐妹两个手里也宽裕些。不是我偏帮着老二,老大和老三的岳家都还算能为,只有老二家那个样子,莫不是偶或想买些什么东西,还往我这里讨不成?我倒无所谓,只怕老大和老三都怪我偏心。”

窦向东笑道:“你真当我占便宜?她们两个,一个文雅过了,一个毛毛躁躁,都不是做生意的料。我方才说的一百两,是将来做成了的数。最开始,一月能有二三十两就很好了。你要不服气,我给她两成,再给她姐姐一成,算她纵着你上房揭瓦的功劳得的干股,她们姐两个尽够使了。赚钱是男人的事,没有了胭脂水粉,找男人去要,哪消的她们操心。”

管平波道:“这话我要驳一驳。”

窦向东道:“怎么驳?”

管平波道:“老话说,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老倌有还要伸个手。我自己有钱,老倌欺负我的时候,我才敢骂回去。不然我尽憋一肚子气了。”

肖金桃笑道:“你老倌甚时候骂你了?”

“才就骂我了,我再不受这个气的。”

肖金桃笑道:“还是依我调停。”转头对窦向东道,“你方才说的有理,她们姐妹两个不会做生意,还是你替他们操持。只三成太少,族里那起子懒汉,白养着他们才是作孽。依我说,给平波三成,给阿竹两成,下剩的三成半给族学开支,最后一点子到了年下竟不用旁的,推举出家境艰难的、孤儿寡母的,按着人头一人做一身棉衣,再买点米粮就够了。横竖茶园里的产出,就有族里的一份,此外还有祭田,如今又添上几十上百两,再有哪个不知足,休怪我骂出好话来。”

窦向东横竖是新官上任想做些收买人心的勾当,见老妻分派得当,爽快的应了。

肖金桃又对管平波道:“如何?妈妈疼你们吧?”

管平波做得此物本就是拍马专用,方才不过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窦向东见管平波不扭捏,越发喜欢,便道:“听说你爱看书练字,我这里有好些书本笔墨,你都带了去吧。这些并非利钱,是阿爷看着你巧,喜欢,故赏你的,旁人问起来,你便如此说。”

肖金桃嗔了一句:“你给了我竟不好多给,罢了,横竖她不爱打扮,给了簪环布料也不稀罕,笔墨就笔墨吧。”说着拍了拍管平波的胳膊道,“天不早了,你且回去,明日再收拾图纸,去吧。”

管平波清脆的应了声,又是一阵风的跑了。

回到自家院子,正要进屋时听到雪雁屋里悉悉索索,放轻脚步过去一瞧,只见窦宏朗搂着雪雁在办事,立刻退回自己房间,想着日后的滚滚金钱,轻笑了一声,美美的吹灯睡觉!

第18章 驳斥

正房内,练竹母女皆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吹灭了烛火,屋里陷入了一片漆黑。待珊瑚与贝壳退了出去,练奶奶才抱怨道:“你真真好性儿,由着她们闹。当初胡三娘也不似今日这般,都是你纵的。”

练竹本已闭眼睡觉,听到母亲的话,便道:“你到底说的是哪个?”

练奶奶道:“你就是心眼太实,方才饭桌上,你怎地一句话都不帮我说?咱们家起来了,难道与你没有好处?我又不亏了她!”

练竹冷笑:“我看您老趁早死了这条心。我还不知道你们,你把那方子弄去外头,叫哥哥兄弟们经营,说是要她入股,回头一本假账糊弄她,先前给足银子,次后寻些什么旁人都学了去的由头,妆做亏本,再不给里头送,你们在外头吃独食。这样玩老了的把戏,你骗谁去?”

练奶奶被叫破心思,登时恼道:“我就是这般小人不成?”

练竹没接话,直接道:“我们是在岛上,鲜有进城,窦家的男人哪日不去城里的铺子打转?窦宏朗是我们老倌,还是练家老倌?见你练家哄骗他婆娘,他肯忍?我们那位又是个暴脾气,惹的她往铺子里砸个稀烂,你都不好意思寻她不是!你今日就不该提这话头,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她闹着同我一起,或是同哪个妯娌一起,银钱来回都在窦家。同你们在一起,算什么?她叫我声姐姐,可她娘家姓管,夫家姓窦,与练家有什么相干?你就白眉赤眼的想去讨便宜,她不撅你才怪!”

练奶奶恼羞成怒,骂道:“你个糊涂蛋,她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才跟我撅。但凡敬你一星半点,岂敢跟我对嘴对舌!”

练竹也恼了,翻身起来道:“你来住半个月了,不知道她就是个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的脾性?老倌她还顶呢。她嫁进来才半个多月,你也住了半个多月,就愣没瞧出来我婆婆待她不一般?怕她没钱花,金子都给。你道她那缝纫机怎么做出来的?没脸面她能从我公公的外书房拖东西?没钱她能往外头定零件?”

练奶奶听得此话,一惊非同小可,也翻起来连拍了练竹几下:“短命鬼!这样大事也不告诉我知道!他们家宠妾灭妻,看我不告诉你兄弟讨个说法。你才是正头娘子,他们凭什么给小老婆体面?哪家的小老婆上得了台盘?我嘴皮子都说烂了,把你莲妹子讨来做小,你偏不肯,弄了个破落户来,你吃苦的日子在后头!”

练竹听得母亲提起远房表妹,就气的牙痒痒。她那日回娘家,差点被逼的把表妹带回来,才在路上半赌气的买了管平波。到底谁不给她正妻体面?她替夫君纳小,还得叫人摆布了,能忍?管平波今日是对她母亲不客气了,可人家得了好东西,头一个就是想到与她分钱。若不知道管平波能从婆婆手里捞钱,还能想她没本钱。如今看来,她是没本钱么?再说了,既有商机,男人又不是死的。窦宏朗逗归逗,真个要开铺子厂子,他怎可能真的不管,谁嫌家里钱多!这哪里是敬不敬的问题。管平波要敬,敬的也是窦家大妇,不是练家闺女。今日的事传了出去,窦家二老面上不说,内里八成还等赞她一句好。向着自己娘家也就罢了,向着别个的娘家,哈!真当谁是傻子!

练奶奶还在絮叨,练竹赌气拿被子一蒙头,闷闷的道:“你再说一句,我明日送你家去。”

练奶奶气个倒仰,骂道:“胳膊肘往外拐的小浪蹄子,你向着夫家不算,连个妾也比娘家亲了!你也别跟我装大户奶奶,日后受了婆家的气,你看我还替不替你出头!”

练竹不吭声,任由练奶奶骂个不停。在外间守夜的珊瑚听不下去了,走进来道:“好奶奶,有话明日再说吧。夜里都睡了,您老一说话,仔细叫叔叔听见。”

练奶奶道:“你叔叔听见又怎地?”

珊瑚陪笑道:“叔叔自是不好说什么,只是叔叔累了一日,这会子都歇下了。我知道奶奶是个最疼惜晚辈的,吵得叔叔不安眠,明日早起眍了眼睛,奶奶岂不心疼?”

练奶奶也只敢在闺女面前胡嗔罢了,当着管平波还不敢做太过,何况对窦宏朗。珊瑚递了个台阶,她麻溜的顺坡下驴,再不说话了。

管平波素来起的早,除去才来的几日不熟,此后都是闻鸡起舞。趁着大家都没起床,一个人悄悄的跑去外花园习武,完了再翻墙进来,绕着荷花池跑圈。原先在管家,一日日的时光泰半都用来寻吃的,且没有足够的蛋白质,常常不得劲,训练都做不好。如今到了窦家,不用操心衣食住行,趁着年轻,正是好恢复体能的时候。故日日练的尤其努力。在古代,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然而暴力能解决绝大多数问题,论性价比,再没有什么比一身好功夫更划算的了。

练足一个时辰,管平波小跑进屋,把四肢上的沙袋解下,盘算着叫雪雁做几个正式的沙袋,等得了月钱,定几个铁锭子装上,训练效果更好。窦宏朗还睡在雪雁屋里,雪雁却羞惭惭的过来替管平波梳洗。昨夜之事,欲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谁料到管平波去正院能去那般久,窦宏朗等的不耐烦,就…

管平波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只道:“你去把老倌叫醒,咱们的缝纫机被阿爷截了和,我也没法子了。”

雪雁脸一红,鼓起勇气道:“那个,昨天夜里…”

管平波笑了笑,道:“这又有什么,老倌的屋子,他爱去哪里便去那里,连姐姐都不管,我更不操心了。你若能怀上,也好脱了下人身份,享几日清福,顺道惠及你母亲和妹妹,有什么不好?”

雪雁整个人僵住,良久,眼泪慢慢滑下,喉咙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她们这般出身,一辈子望到头,最好的也不过就是给主家生个孩子,逃得这做奴婢的命运。管平波的话不稀奇,她亲娘这般说,她相厚的姐妹亦这般说。可那些人都跟窦宏朗没关系,她没有抢那些人的老倌。她昨晚被窦宏朗求欢,不可以拒绝么?可以的。但她私心发作,抓住机会反倒勾引人。她知道管平波不擅床笫之欢,便生出百般手段。却没料到,此时此刻,管平波依旧在替她打算。

管平波听着雪雁的抽泣,心中暗暗叹口气。她现在把雪雁打个半残,也没人说什么。背主的奴才,打死一个算一个。可是呢,她觉得犯不着。不是说她有多少同情心,不过是她的路太多,没必要跟小姑娘们挤那绝望的羊肠小道。可惜没人懂呐!又要被人当好人,她也很为难呐!

挽好发髻,管平波站起来道:“别哭了,你哭肿了眼睛,我可就背黑锅了。还当我打了你呢。”

雪雁哽咽道:“我以后再不干这事了!”

“可别!”管平波忙道,“谢谢您呐!我最不耐烦同人一床睡觉,你把他往我屋里推,真心是坑我。”

雪雁抽了抽鼻子,低声道:“婶婶,你这般想,日后会吃亏的。”

管平波摆手道:“全天下人吃亏我都不会吃亏。我昨日做的那缝纫机,夜里给阿爷和妈妈看了,阿爷说要拿去开铺子,分我三分利,再分姐姐两分利。”说着挑眉道,“手里有钱,我怕哪一个!老倌就不是抢老婆私房的人。”

雪雁低声道:“老倌若不在了呢?”

不在了姐姐早飞走了!却不好说实话,只道:“到时候再说!我不定能比老倌活的长,我有一日且乐一日!”

雪雁叹道:“才还明白,转脸又孩子气了。”

管平波生怕雪雁当真替她勾男人,忙道:“要不这样,你管跟他睡,生了儿子算我们两个的,如何?”

雪雁笑着摇头:“你就是个棒槌!”

管平波故意拿话堵她:“将来你做了婶婶,就翻脸不认人了不成?二房的院子就这么大,你就是做了婶婶,还睡那屋,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听到此话,雪雁再无言语,摁着管平波梳头上脂粉。管平波想着君山岛已踩点完毕,今日正好在家画出大致的地形图,不用翻山爬树的,穿裙子就穿裙子吧。

收拾停当,雪雁又急急去那屋里伺候窦宏朗洗漱,顺道把缝纫机的事同他说了。窦家的要紧营生是茶叶与船舶货运,缝纫机那点子添头也就是个顺手的买卖,窦宏朗无可无不可,只说了句赚了钱别忘了请妯娌吃酒便罢了。

豪门大户行动就有人知道,窦宏朗昨夜歇在东厢,睡的却是雪雁的事,练竹清早便知晓。待管平波进门时,观其神色,依旧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叽叽喳喳的说昨夜在正院的故事。练奶奶听闻窦向东截了去,顿歇了心思。又听到窦向东愿分练竹两成利,眼睛又亮了起来。

管平波何等人物,察言观色一流。练奶奶的猥琐劲儿,硬生生勾起她稀薄到几乎看不见的同情心,觉得练竹真是倍儿可怜。练奶奶无甚城府,她那表情瞒的过谁去。练竹也是一脸疲倦,管平波再是如何性子直,有什么都想着她。亲娘倒是一听她有钱,就打着补贴娘家的主意。索性对管平波道:“既是你想出来的,又分我做什么?我不差那点子,你自己收着吧。”

练奶奶脸色巨变。管平波终是记挂着练竹待她不薄,一口答应了。只待这老货滚了,再悄悄交给练竹。

练奶奶胸口起伏,当着窦宏朗的面,不敢插言旁人家的银钱来往,到底忍不住酸了一句:“管娘子得了那多银子,要做什么呢?”

管平波一个四两拨千斤就把话推开,只听她道:“我不知道哩,横竖还没得,到时候问妈妈吧。”

练竹终于忍无可忍的道:“我也好了,不敢再劳动妈妈。老倌,你今日送妈妈家去吧。”

第19章 好信

练奶奶被亲闺女一句堵的差点提不上气,窦宏朗对岳母不过面子情,见练竹已不用卧床,只需再静养,便道:“辛苦岳母累了半个月,小婿实在过意不去。”又吩咐珊瑚给岳母裁几个尺头,又叫贝壳去取前日得的两个八钱重的银镯子,拿来送岳母。

话说到这个份上,练奶奶不好死赖在窦家,默默的吃了饭,肖金桃便接到消息来了。拉着练奶奶的手好一顿诉说感谢,少不得打点各色礼物,欲把人礼送出门。练家因家道中落,早搬回了乡间居住。因练竹嫁了窦家,得了些本钱,在城中盘了个铺子,置了几间房屋。只地方狭窄,多半时候还是在乡间住着。故须得人相送才放心。窦宏朗才懒得跑那么远去送个老婆子,嘴上应得爽快,心里早想好了喊两个小厮请个轿子,送回去算完。

练奶奶着实没想到女儿突然出招,她还有许多话不曾嘱咐。眼看着连张明蕙与贺兰槐都来相送,实在不走不行,终是逮着机会在练竹耳边悄悄道:“你莲妹妹…”

练竹并不接茬,只笑道:“妈妈得闲了来逛逛,恕我月子里不得见风,就不送你出去了。”

大家伙儿都认识十几年了,谁不知道谁。见练竹这模样,都猜练奶奶又找女儿讨东西了。肖金桃倒不小气,如今练家一大家子且是窦家半养着,就是有些烦练奶奶那糊涂脾性。一把抓住练奶奶,连拖带拽的给弄出去了。

练竹轻轻吁口气,她妈竟不是来照顾的,而是来添堵的。如今耳根子终于清静,只管歪在罗汉床上出神。哪知张明蕙与贺兰槐把练奶奶送出家门后,又联袂来瞧她,只得起来待客。

张明蕙快步走到跟前,按住练竹道:“别起来,你起来我们可就走了。就是怕你劳神,不敢来瞧你。今日听说亲家母要家去,想着你大安了,才来看看。见你气色好了许多,我也放心了。不然我都不知怎么见你。”说着,就用帕子试泪。

练竹提起此事便郁闷非常,只得道:“哪里怪的大嫂来,都是窦汉达的老婆,恨的我们老倌只想打杀了她。大嫂放心,我不是那等混人,不去恨罪魁,倒抓着个好性子的胡乱攀咬。那日瞧着你也挨了几下,可好了吧?”

张明蕙道:“早好了,多谢你打发珊瑚来看了我好几回。我前日使人送来的燕窝你吃着可好?若是好,我再送一包来。”

练竹笑道:“大嫂太客气了。”又问贺兰槐,“三弟妹可好些了?”

贺兰槐也道谢:“嫂嫂那日送了把银剪子,当夜就好了许多。我妈来瞧了一回,道是银子是辟邪的,剪子也是辟邪的,都说难为你想着。”

练竹道:“亲家母来了,我竟不知,太失礼了。”

张明蕙嗳了一声道:“休说你了,连我也不知。就来望了一会子,连饭也不吃。我得了信忙忙赶过去请安,人竟家去了。”

贺兰槐笑道:“她白来瞧我,见我无事,惦记着家里就回了,倒叫大嫂白跑了一趟。”

妯娌三个说了一回闲话,张明蕙突然压低声音道:“告诉你们一件喜事!”

练竹噗嗤笑道:“既是喜事,为何悄悄的?”

张明蕙道:“不做准么。你道是什么?我们没叫那家子占了便宜,躲在后头的洪让也没捞着好处。背地里使绊子,说我们家擅杀良民,却被程知州驳回,道是强盗入宅,杀了不违律令。两个当官的吵的天昏地暗,官司打到知府那处。知府也是同知州一般的说法,哪有家里进了贼,还不叫人反击的?故把那洪让臊的个灰头土脸。程知州一高兴,就与我们家指了条路子。道是只要两千银子,就可捐个官做。虽是虚职,却是官家了。原是看着我们家乃当地名门,又系养护了许多年银针,否则低于八千两不让捐哩。阿爷想着他年纪大了,捐官白费银钱,不若腾挪出四千两,替我们家那个与二弟一人捐一个。”

贺兰槐忙问:“可是只准捐两个?或是家里短了银钱?”

练竹一听就明白了,笑道:“你个呆子,我们两个的男人,不怕你笑话,皆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不花钱捐官,难道指着他考功名?你男人已中了童生,此时跑去捐官,反倒断了他前程。捐来的官哪里比的上两榜进士荣耀?到时候咱们岛上,竖起旗杆,建起牌坊,能有好几百年的体面呢!”

贺兰槐恍然大悟,把方才那点不满抛到九霄云外:“还是二嫂,到底是官宦之后,想的比我长远。”又问张明蕙,“我看正豪读书十分上心,大嫂定有拿诰命的一日。”

张明蕙道:“却又来,捐官是没有诰命的,只有个虚名头,生意场上好来往。往后我们妯娌里头,只怕唯有三弟妹能捞一个了。”

说来都是喜事,妯娌三个皆兴头起来。贺兰槐又问:“此事什么时候能有准话?”

张明蕙道:“我们悄悄的,切莫张扬。否则叫旁人家听了我们二千两就捐官,程知州如何好做人?再则没落地的买卖,都是靠不住的。咱们都别做声。真要成了,对外一径说是八千两一个,可记住了?”

练竹与贺兰槐纷纷应了,然喜意怎么都掩盖不住。做了官并非只有虚名,哪怕是捐官,立刻多了一层护身符。譬如那日闯进来的强盗,窦家不是官,也就是个私闯民宅;倘或窦家是官,倘或他们又伤了人,一个不好,此案就可直达天听。再有,流水的官员,铁打的乡绅,然便是地头蛇,也怕知州知府作弄,披了一身官皮,便与当官的是一伙,许多事更好商议。实缺官固然看不起捐官,却也只有实缺官看不起,比不得尖尖的人家,比多数人强到天边去了。

张明蕙怀疑程知州就是拿此事给洪让添堵,然窦家有了实惠,管他们如何厮杀。窦家盘踞君山几百年,靠着银针结交了无数朋友,也不是洪让能随意摆布的。此时此刻倒要谢谢那愣头青了,没有他作乱,程知州且不会如此厚待窦家。可见神仙打架,小鬼固然遭殃,亦能捡到些肉骨头,比风平浪静时还赚的多些。

贺兰槐又好奇的问练竹:“我听闻他们当官的人家,家里人辈分高。待此事落地,咱们家是不是要改称呼了?”

练竹道:“也有改的,也有叫顺口不改的。若是那几代为官的人家,规矩甚严;寻常的么,看个人心境。只是做了官,就可蓄养奴婢,日后买人,不必假托养子养女,并土地可以免税。再多我也不知道了,都是我老嗲嗲那会子的事,我还没生,他就没了。待老奶奶去世,家里就更不知道了。”

张明蕙道:“要不说当官的体面呢?那诰命的珠冠,凭你再有钱,也不敢戴的。只好做些个凤簪打打擦边球。”又笑推贺兰槐,“你家去叫三弟头悬梁锥刺股,到则雅出嫁那日,就可穿正经凤冠霞帔,那才是几世的体面。”

贺兰槐道:“五十少进士,我是不敢想太多的。若论体面,那些公侯府邸才体面呢,新嫁娘出嫁就带着诰命,哎呦呦,羡煞旁人。”

几个妯娌你一眼我一语的说着官家的事,越说越高兴,把练竹的病都说去了几分。练竹不免想到,民间嫡庶不讲究,盖因无甚好讲究。做了官,无论如何都要讲孝的。孝嫡母还在孝生母前。只消窦宏朗做了官,家里七八个女人,除去胡三娘不算,谁生了孩子,她要抱来养,比如今更理直气壮。谁不愿,她一句官家规矩就能驳回。窦家,唯有她是官家之后。想了一回,暗暗发狠,夜间必要把此事同窦宏朗分说明白,哪怕多使银子,也要把此事砸实。

张明蕙与贺兰槐两个有亲生儿子的就简单多了,拿着四处听来的闲话侃了一回,至下午,各自散了。

晚间,窦宏朗回来,就被练竹喊进了屋内,屏退丫头,悄悄把从张明蕙处得的消息说了一遍,只隐去自己的小心思不谈。窦宏朗亦低声道:“还做不得准,近来我回家晚,都是跑此事。”

练竹奇道:“有程知州,还要跑什么?”

窦宏朗道:“程知州是程知州,从州里到郡里,几十个庙头,哪个不用拜?宁可多拜几个多花点钱,也省的叫他们祸害了。洪让虎视眈眈的盯着,保不齐就有他的人往暗处插刀子。我们拿钱糊了他们的嘴,年底吏部审核混过就完了。”

练竹道:“偏生洪让是吏部尚书的内侄子!”

窦宏朗笑道:“很不用着急,我们九品的虚职,劳动不到吏部尚书。吏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只消打点好相应的官员即可。此事程知州帮忙办,我们要做的,就是别叫人使绊子,着了人的道。”

练竹见丈夫比自己还明白,彻底放下心来。遂拐了个话题道:“天晚了,我不好留你。你去别处歇着吧。”

窦宏朗道:“偏到你屋里,如何?”

练竹推了他一把道:“我没精神伺候你。你好意思说,昨天夜里给管妹妹好个没脸,她被阿爷叫住说几句话,你就慌脚鸡似的,得亏她是个心大的,若是个细心的,昨夜不定如何伤感呢。依我说,你今晚去陪陪她吧。”

窦宏朗道:“我也是看不明白你们几个娘们。妈喜欢她,还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怎么你也处处惦记着她,倒比待我还热络三分。”

练竹立刻竖起眉毛:“我大度你还有啰嗦讲!到明日,我也学起那妒妇来,你敢往别的屋里探个头,我就打断你的腿!”

一语逗的窦宏朗直笑,搂住练竹连亲了好几口,才起身往西厢去了。

第20章 泄露

管平波在家画了一日的图。她素来工作极认真,既然白得了窦向东的好,自然要做的干净利落些。前世今生,活了两辈子,早已不再天真,以为创业是有个创意就能达成的事。窦向东私心有,却是帮她们的成分居多。不然也不会三言两语就被肖金桃劝的分了一半的利润出来。窦向东要是如此厚道人,也没有今天这份家业了。明明白白亲爹的一份心,投桃报李,管平波尽可能的减少机器上的麻烦,也是应有之意。

把手摇缝纫机的技术难点与注意事宜随着图纸一点点标好,已是天黑。今日窦家妯娌三个也不知道说什么,兴头的饭都一处吃了,窦宏朗又没回来,管平波便叫厨房传饭,独自在屋里吃。才放下筷子,窦宏朗一头撞进来。管平波起身相迎,问道:“你才回来?吃过饭了没有?”

窦宏朗道:“外头同人吃酒。你怎么才吃饭?”

管平波道:“阿爷说要依着手摇缝纫机开个裁缝铺子,我便把图纸细细理了一遍。我之前做的那个不大好,且留在家中自用吧。我又画了个全铁的,才好说开铺子做生意。”

窦宏朗笑道:“你倒会顺杆子爬,知道找阿爷。我早起虽是逗你耍,亦是真话。除去那卖力气卖手艺的小本经营,凡是取巧的,后头没人,再做不成的。惹恼了人,或一把火把你的铺子烧了,或把你的宝贝抢了,这还算轻的,不过丢了些钱财。更有甚者,买通官家,随便诬告你一个罪名,人财两失。你们哪里知道外头的人心都坏,都当家里似的个个纵着你呢。”

管平波道:“窦家媳妇的本钱,他们也敢抢?”

窦宏朗道:“前日还为茶叶杀起来呢,就算是窦家本钱,也少不得给街上的闲汉几个茶钱。要不怎么说一个女人守了寡,就叫寡妇失业呢。在外讨营生,光你们女人能做什么?阿爷也是耐烦,替你们接了去,权当给你们添脂粉钱了。你们两个休自认功劳,待能分钱那日,还得设一小宴,请了妯娌吃酒,才叫道理。”

管平波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那些豪强,就不给人一条生路。”

窦宏朗笑道:“生路就那几条,给了你,人家吃什么?要不怎么人人都想往上爬呢。”

管平波叫此世道坑的不是一回两回了,深吸一口气,丢开此话不谈,唤来雪雁伺候窦宏朗。

窦宏朗三十多岁的人了,昨夜激战一回,今日又在外跑了整日,并没有多少兴致。再则管平波一贯表现的孩子气,虽生了双巧手,聪明才智却好似都在手巧上,于人情世故半分都不懂。既不懂,窦宏朗难免小瞧了她,只拿她当个毛丫头,正因不想办事,才到她屋里来安生睡觉。

管平波巴不得窦宏朗跟她盖棉被纯睡觉,她才十五岁,身体各项发育不全,单看她在古代这些年,身边的女人一层层的因生孩子而死,她就不想作死。什么没儿子晚景凄凉,她有信心保证自己晚景恣意,却没胆子跟老天对赌命运。两害相权取其轻,真是宁可晚景凄凉,也不想连中年都混不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窦宏朗醒来时,管平波都在外锻炼回来了,见了他就笑嘻嘻的问好,半点羞恼都无。窦宏朗又觉好笑,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孩子竟是一直长不大。

时值秋季,田里要收谷子,铺子里要预备过年的新鲜货物,还要跑官,只把窦家三兄弟忙的脚打后脑勺。窦宏朗连早饭都不得好生吃,随便拿了个馒头,就边走边吃,一径往外头去了。

窦家的女眷,通只有肖金桃与张明蕙两个管家的日日忙碌。管平波一肚子小机器,就是不想倒出来,更闲的发慌了。于是便早起训练,上半晌读书识字,下半晌就跑去正院挑衅窦向东的长随——自从上回族长家的女眷来家里闹了一回,窦向东总留了几个会武的看家。管平波知道后,得闲了便去招惹他们。他们也知道管平波身手不俗,彼此切磋着,都进步飞快。

管平波是恢复前世的水准,其余人则是从未见过管平波这样简单有效的攻击方式,互相学的不亦乐乎。恰窦家正堂左侧就是个演武场。前头一块空地可跑马射箭,后头盖了房子,雨雪天可在里头练习。不独管平波,连肖金桃得空了,也要来耍耍棍法。时不时婆媳两个比划一番。

肖金桃的棍法也算有点看头,却是离正经格斗有些遥远。琐碎动作太多,舞起来好看能唬人,打起来就不大中用。若非如此,那日与人打架,不至于叫儿媳妇吃亏。以至于每上场一回,就被管平波打输一回,较量了半个月,肖金桃彻底服气,再不同管平波耍了。言语间却与她更亲近,引的妯娌们只好叹气。管平波这等硬功夫,真不是常人能比的,只能算她命好,恰就入了娘家开镖局的婆婆的眼,旁人嫉妒也无用。

哪知这日平日里起波澜,管平波把高大山打的直求饶,心情甚好,嘴里哼着“大王叫我来巡山”,晃回了二房的小院。一进门,就感觉气氛有些凝重。放轻脚步回到房中,雪雁放下针线迎上前来。管平波悄声问:“怎么了?”

雪雁脸上带着薄怒,道:“再没有见过那般亲娘,婶婶才出了小月,她亲带了个什么表妹来。娇娇俏俏的,非要安排到咱们家里住。嘴上说着表妹家里没人,只表姐过的好些,求表姐收留。可谁又是瞎眼的?婶婶好悬没给当场气哭了。”

得知与自己不相干,管平波便换了妆容,赶着饭点去上房吃晚饭。窦宏朗有好一阵不在家吃饭,练竹看胡三娘不顺眼,打发她自己吃。于是寻常日子就只剩下管平波还跟着练竹。今日来了客,管平波先朝练奶奶问好,才跟练竹打招呼。

练奶奶刚跟女儿怄气,心中又有所求,便笑对管平波道:“要恭喜娘子了。”

管平波一头雾水:“我有什么喜?”

练奶奶道:“如今外头都传,贵府捐了官,只等明岁吏部的条子下来,贵府就是官宦门第了。日后我见了娘子,也要唤声姨奶奶哩。”

练竹提起此事就来气,本是秘密行事,也不知道哪处漏了风声,连练家都听见了。本来窦家就与洪让不对付,这么大一纰漏,洪让偏按兵不动,更让人觉得心焦。她自家亲娘还以为天上掉了元宝,巴巴儿把她舅舅的女儿塞了进来。张嘴说什么——到底是自家表妹,生的孩子都比别个的亲。练竹本就因娘家败落,在夫家妯娌面前不硬气,娘家还行这等下作事,她拿什么脸见人?

管平波见练竹不高兴的模样,知道她不想提此事,便不接茬,只管催饭。珊瑚忙摆了饭来,桌上有一道白辣子炒腊猪耳,替管平波挟了两筷子,缓和气氛的道:“前日做了一碟子,你只嚷不够吃,今日婶婶特吩咐了厨下,叫多做些,尽够你吃的了。”

管平波笑着对练竹道了谢。练竹板着的脸方松动了些。气氛诡异的吃了饭,练奶奶硬是坐在正厅里不动,似要同女儿耗到底的模样。雪雁在管平波身后捅了一下,示意她去帮把手。管平波只得道:“姐姐,我早起读了一句书不明白,你此刻得闲替我解么?”

练竹尽量语气平缓的道:“哪一句?”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管平波道,“此句我怎生都解不通。常言道妇人头发长见识短,盖因囿于内宅之故。还说皇子生于宫廷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故不知世事。可此句怎生又讲不出户亦知天下了呢?”

饶是练竹心绪不佳,也差点被管平波逗笑了,笑骂一句道:“你从哪里淘腾了《道德经》来读?你才多大,就能读懂那个了。你非要读男人的书,正经读四书去,那上头才是道理。这些书,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吧。”

管平波本来就是来岔话题的,便哦了一声,换了个《大学》的句子问。可怜她背得的文言文本就少,《大学》还忒浅,只好挑着看起来难的话。三五回后,练竹也看出来了。管平波哪里不懂?她懂的很,不过是想把今夜混过去。她正不想跟亲娘对嘴对舌,乐得跟管平波讨论学问。到底是两个读过书的,说话歪楼也歪的精致,一拐就说起了诗词。一屋子文盲听的头昏眼花,全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讲些什么。

就在此时,窦宏朗回来了。进门就道:“你们两个开学堂呢?老远就听你们说什么‘故敲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我并没有出远门,怎么你们还怨上了?”

练竹瞪大眼:“你甚时候竟也读诗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