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颐道:“似口服心不服的模样。”

管平波笑出声来:“哪能那般容易口服心服的?道理不讲个成千上百遍,不把口水讲干嘴皮磨烂,都是不中用的。

便是你讲了个死,他们依旧心里难服。

唯有跟他们打持久战,耗到他们觉得累了为止。

形成了习惯,渗进了骨髓,又该到与新人从新来过的时候了。

娘娘,训导官可不好做呐!”老脸一红,政委!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发誓到下下辈子也绝对再不扎你小人!

陆观颐笑道:“我觉得挺好玩,比往日在家别苗头强。”

管平波却是收了笑:“从后日起,你亦随我出去训练。”

陆观颐怔了怔。

“你可知,他们受罚,我为何陪着他们跑?”管平波稍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你方才说,心服口不服。

我让你去画线,他们能引得你说一番道理。

若是我去呢?”说着一挑眉,“怕是一百个不服,也不敢吱声。

因为我什么都比他们强,强即天理,无可辩驳。”

管平波语重心长的道,“嘴上花花谁都会,大道理、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话,谁都能讲。

你若一味只会说不会做,他们照例拿你当个美人,嘴上不敢说,心里暗戳戳的调戏。

说的更难听点,甚至会暗自意淫你脱了衣裳的样子。”

陆观颐呼吸一滞。

“世界是唯物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管平波平静的道,“男人是客观的,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

想要他们不把你当粉头,就得彪悍到他们不敢招惹。

狐假虎威者终究虚浮,你自己的本事,才能真正震撼人心。”

陆观颐呐呐道:“我打不过他们…” 管平波道:“那就在别的地方碾压过他们。”

“什么地方?”

“譬如毅力,譬如坚强。”

管平波望向陆观颐,“你,敢去做么?”

第67章 赶集&景况&队名

第69章 赶集

管平波没说太多, 陆观颐是她要培养出来做管理层的,不能似那群半大的不识字的孩子一样, 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说。

对陆观颐的要求,从一开始就不同。

从古至今,打仗打的都是后勤。

现在她没有后勤压力,是因为依附着窦家。

早晚有一天, 她得自己承担后勤, 她得有自己的左膀右臂与坚实的班底。

她在寻求机会,窦家更是蓬勃发展, 而宝座却只有一个。

古代与现代是截然不同的生态。

在管平波的前世, 条条大路通罗马,行行都能做状元。

可做首辅,亦可做首富;可入伍,亦可上学。

那是一个多元化的时代, 无穷多的生路, 择一而行即可。

在古代则不然。

即便追随明君夺得天下,随之而来的是卸磨杀驴。

赵匡胤确实值得称道, 不是仁术,而是他用经济手段迫使将军们不得不屈服。

可千古也只有一个赵匡胤,她是窦家次子妾, 无论她有军功还是能在经济上有建树,窦元福都不会容她。

但做一个看人脸色过日子的小老婆,又是她决计不能忍的。

更逞论窦向东未必成事,若被旁的势力夺得先机, 她更需自保。

世间没有哪件事是有利无害的,没有窦家做依仗,她都未必能在乱世中活下来,至少没有窦家,就没有鸳鸯阵。

她养活自己就已经千辛万苦,根本不可能一开始就能养得起二十五个人。

但只要借用了别人的平台,便不得不卷入纷争。

既不得不有纷争,与其将来手忙脚乱的顾头不顾尾,不如自己成为最强的那一个。

至少她可以尽力避免卸磨杀驴,因为来自未来的她,从来不觉得皇权有多么至高无上。

不过是另一个版本的,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而已。

陆观颐沉默着,她有些彷徨。

她当然是有本事的,琴棋书画针黹女红。

可这些到了底层,一点用途都没有。

她还不如雪雁能飞快的做衣裳。

管平波因战斗力被人重用,而她却不可能学得会管平波的本领,与那群孩子一起学都不可能,因为她是个跛子。

缓慢的走动才勉强能掩盖,一旦跑动,必然一瘸一拐。

坚强与毅力又该如何才可展现在世人面前?

管平波拍拍陆观颐的头:“不急这二日,慢慢想。

明日初五赶集,我们瞧热闹去。”

陆观颐扯出一个笑脸:“好。”

四月初五,云寨集市。

在广袤的国土上,一直到管平波生活的时代,都保留着这种小规模的商品交易模式。

只不过那时已经全用纸币交易,并绝大多数是职业的商人。

而此时的农村城镇则的主流则是以物易物。

云寨作为一个古老悠远的城镇,经历过数次兴衰交替,还有一些货币交易,再闭塞一点的地方,甚至可能连铜板都不存在,就似原始社会一样,用粮食来换取别的物资。

管平波牵着陆观颐的手,漫步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本就不宽阔的青石板路两侧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摊贩。

管平波曾去过一些少民活动的地区,有些比较传统的少民一出来大家都认得。

到了此时,倒很不显。

苗族的盛装只在新年或出嫁的时候使用,平常无非是包着头巾布。

此时洗头是奢侈的,故劳动人民多会把头发包起来,减少脏污,继而减少洗头的概率。

放眼望去,全是包着头发的妇人,甚至男人,鬼才知道哪个是苗人哪个是汉人。

唯有仔细瞧去,才能在长相上分辨一二。

此时的苗汉侗三族彼此不通婚,时间长了,面部特征自然有些差异。

粗糙的农村手工制品,不能入管平波几人的眼。

顺着人流,走到一处见到了个熟人。

管平波拍了拍对方的肩,笑道:“崔太太好。”

崔太太回头看见管平波,笑着招呼道:“你也来赶集?我还当你们家人口多,甚都自己做呢。”

管平波道:“没见过,来长见识。

太太买什么呢?”

崔太太从摊子上拿起一个白玉般的物事道:“我买些本地产的雕花蜜饯泡茶喝。

这是柚子皮做的,最是益气养肺。

有好几家做这个的,唯有这家姐儿手巧,雕出来的花鸟鱼虫与别家不同,我常来买的。”

那店家是个老妇,用口音极重的方言道:“我家不但花好看,料也足。

他们都不舍得放糖的,买我家的,一杯里只要放一块就很甜了,划得来!”

管平波看着稀奇,便道:“那就来两斤吧!”

崔太太:“…”

妇人登时尴尬的道:“这个…寻常只有娶亲嫁女的时候用,我统共都没有两斤。”

管平波也尴尬了,这才在窦家住了半年,就被腐朽了,竟忘了此时的糖是多么精贵,小地方的小摊贩,哪里可能准备那么多奢侈品。

妇人却是做老了生意的人,天上掉馅饼的生意,哪里肯放过?立刻道:“奶奶若想要,我今夜就做了,细细拿炭火烘干,后日送到府上去。

奶奶要多少?”

管平波问:“多少钱一斤?”

妇人道:“糖贵着呢,我们家用的是白糖!得用谷子换。”

管平波又问:“铜钱要吗?”

妇人伸出五根手指:“五十个铜板一斤。”

“这么贵?”管平波震惊了,五十个铜板可买十来斤糙米了,谷子更多。

她是宰客还是糖真的这般贵?

崔太太也皱眉道:“老刘,你休哄人,这是县令家的奶奶。”

妇人惊了一下,忙道:“哎哟,我有眼不识泰山。”

说着忙给管平波磕了个头,却是道,“近来的糖着实贵,水上叫人占了,外头的糖很难进来,我们石竹又不产糖。

这是早先一批做的,家里剩的糖不多,太太奶奶不买,过了五月,也没得买了。”

崔太太怔了怔,问道:“果真?”

妇人叹口气道:“太太你不知道,我们现在嫁女都不雕了。

要不是城里几位太太爱吃,我早收摊了。

太太奶奶们都是官家,不差几个铜板,老妇人请太太奶奶们赏口饭吃。”

说着眼圈一红,“除了在云寨,别的集市已无人要了。”

陆观颐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管平波才五百月钱,因她是小姐,倒有一吊。

拉了拉管平波的袖子道:“我们买了吧。”

管平波才对着下属炫了富,不好小气的,便对崔太太笑道:“我这妹妹心软的了不得。”

崔太太忙道:“大户人家的小姐,哪个不心软呢?”又对那妇人道,“你还不谢过小姐?”

妇人忙又给陆观颐磕头,陆观颐轻巧的侧身避过。

崔太太又嘱咐道:“既是小姐吃的,你做干净些,倘或小姐因你闹了肚子,我可是不依的。”

妇人笑的一脸忠厚:“太太说哪里话,小妇人的东西,从来是最干净的。”

崔太太与妇人还算相熟,倒也信的过她,拉了管平波的手道:“你不用自己提,叫她送到你家去,横竖她要送去我那处的。

我带你逛逛别的。”

说着三人就往前头走,走过买鸡鸭的地方,一阵骚臭扑来,陆观颐立刻捂了口鼻,却又见小鸡仔小鸭仔毛茸茸的一团团挤在笼子里,好不可爱,不由驻足观看。

崔太太笑道:“这一集的还不大好,下一集的更肥些,才好养活。

我在后院里养了十来只,天气暖了日日有蛋。

奶奶家后头靠着河,圈一块地,养几百只,大老爷下酒菜就有了,比外头买的强。”

管平波心念一动,她不会养殖,却知道想要供起一个军队,养殖是必不可少的。

不如听了崔太太的话,学会了养鸡鸭,日后方好搞军屯的。

便笑道:“我不会挑,下一集劳太太来替我挑上一百只。

我也不叫太太白忙,我从巴州带了几匹料子,裁两块给太太当谢礼。”

崔太太心中一喜,面上推却道:“奶奶又同我客气了,横竖白逛逛,哪里就当得起谢字。”

管平波笑道:“那就当晚辈孝敬长辈。”

崔太太连道不敢,却不再推辞,又拉着管平波往前走。

一时走到个棚子搭的店家前,崔太太停下来介绍:“好叫奶奶知道,这家卖的好肉汤圆,指头大一个,最是可口。

奶奶不嫌弃,我请奶奶吃一碗。”

管平波应了,随着崔太太入内,老板娘迎了上来,引着往一张干净的桌上坐好,就对灶上喊了句:“老板,有贵客,先上三碗肉汤圆!”

崔太太笑骂一句:“你又知道我们要肉汤圆了!”

老板娘笑道:“太太这等贵客,难道看得上那死糯米团子?寻常粉面也看不上,非得有肉哨子的才配太太吃。”

崔太太道:“一条街再没人比你精了。”

老板娘确实精,看陆观颐好奇的盯着炸红薯,就陪笑道:“这是府上的小姐吧?那是炸红薯,又香又甜,小姐要尝尝么?”

崔太太笑道:“县令家的小姐,可不是我家小姐。”

老板娘忙奉承道:“怪道生的跟仙女似的,官老爷都是神仙,大老爷家的小姐,可不是仙女么?”

说的管平波笑了,道:“把你们家的新鲜玩意一样来一点。”

“好咧!”老板娘喜的直冲前头叫唤,“老板!大老爷家的人来了,一样来一碟,捡好的上!”

管平波笑道:“你怎地管夫君也叫老板的?”

崔太太捂嘴笑:“他们这里的人,管丈夫都叫老板的。”

陆观颐瞪大眼:“那别人家的老板呢?”

“带着姓喊就是别人家的了。”

正说话,就有一个老农挑着担子,走到跟前道,“太太,吃茅莓么?一个铜板一包!我才在山上摘的,干净的!”

崔太太无奈的笑道:“我来这里几年,你们人人都认得我了,什么都往我跟前卖。”

老板娘端了一叠粽叶包的糍粑来道:“太太是菩萨,我们才敢磕头。”

说着一撇嘴,低声道,“那家太太成天端着,我们也不理她。”

说的是主簿徐旺的老婆了。

崔太太但笑不语。

突然,笑盈盈的老板娘脸色一变,叉腰厉声喝骂道:“卖兔子的!你给我滚远点!你那兔子臭死人,我要不要做生意了!”

卖兔子的骂道:“就只这么宽的街,我街对面的管你屁事,我后面卖杂货的都没说话,你说个屄!”

两边登时对骂开来,越骂离的越近,没二句就扭打做了一团。

杂货铺收了卖兔子的钱,自是要护着门前生意,要知道他们镇上的一大营生,便有抽取赶集人的水头,无人在跟前摆摊,他还赚什么?各有各的帮手,几家子霎时就混战成了一团。

陆观颐跟管平波目瞪口呆:“这这这就打上了?”哇擦!比刘家坳还凶残!

崔太太十足淡定的道:“习惯就好,我们吃我们的,正好等他们打完了让出路再逛。”

管平波:“…”再一次重新认识了民风彪悍,服!

第70章 景况

外头叮铃哐啷的打着,里头的人砸吧着嘴吃着。

挑担的老汉还在推销:“太太,这茅莓可就二十来日的功夫,你不吃,可就得等明年了。”

管平波随便要了一包。

拖在手里看时,发现是用不知什么的叶子做成了似冰激凌的蛋筒状,一份才陆观颐的小拳头那么大,一个铜板挺贵的哈。

捏起一颗放到嘴里,眼睛一亮:“好吃!”

陆观颐拿起一颗,笑道:“有些小草莓的样儿。”

管平波连往嘴里丢了好几个,道:“草莓酸死了,这个好吃,一股清甜。

比别处的大颗且好吃。”

陆观颐奇道:“你原先吃过?”

管平波笑道:“可不是吃过,就是不叫这个名字。

这东西的枝条有刺的,果子又最容易烂,跑到山上现摘了吃才好吃,带不下山的。

难为老爹能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