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名么?”

“嗯。”

管平波伸手揉揉阿颜朵的头发:“你多大了?”

“十四。”

“我十六。”

管平波笑道,“你要叫我姐姐。”

阿颜朵忽然问:“羊头寨的土匪去哪了?”

管平波答:“县城。

他们还会杀回来。”

阿颜朵一呆:“你不是杀了他们才来的?”

“嗯呐。”

管平波道,“所以姐姐求你留下,有狗的话,他们夜里偷袭不了。

白天我不怕他们。”

“你帮我养狗吗?”

管平波有些为难的道:“我不会打猎,狗不能吃腊肉啊,太咸,会病死的。

你认识养兔子的人吗?我养兔子给他们吃。”

阿颜朵道:“我会打猎,你放我出寨子,我就能打猎了。”

“你?”

“我们!”

管平波点头道:“可以,反正晒盐挺简单的。”

阿颜朵看傻子一样看着管平波:“晒盐简单?”

管平波笑道:“先休息几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对了,你要会打猎,就猎两对兔子回来,要活的。

我们养兔子吃肉。”

“兔子真的给狗吃吗?”

管平波还指着这群凶残的狼狗看家,斩钉截铁的道:“给!”

阿颜朵想了好久,才不情不愿的道:“那要我陪你睡吗?”

管平波差点给口水呛着,忙安抚道:“我是女的。”

阿颜朵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好半晌,又道:“我也不想陪那个人睡。”

管平波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正是在巡视的谭元洲。

深深叹口气,这群土匪干的都叫什么事!才十四岁,山里的孩子,懵懵懂懂,就被人如此糟蹋。

伸手摸了摸阿颜朵的头,道:“姐姐教你习武,以后谁要逼你,你就阉了他!”

“好。”

阿颜朵又停了半晌,道,“我们吃饱了,去打猎。

那几个人不够二狼他们吃几天。”

管平波抽抽嘴角,觉得她跟土人的意识形态就不是一个次元。

然而她现在很想把人忽悠住,好多四条看门狗,以免夜里睡不好觉。

既然狗的主人想出去打猎,她也没理由拦着。

只得嘱咐道:“你们才吃了一顿饱饭,去四周看看也就行了,能打着最好,没有就过几天恢复了体力再说。

别往深山里钻,危险。”

阿颜朵顿住,转身盯了管平波好一会儿,终于下了个结论:“姐姐,你是好人。”

被派了好人卡的管平波:“…”

阿颜朵看了看管平波略微凸显的肚子,问:“你怀孕了?”

“是呀。”

阿颜朵点头表示知道:“那我夜里不回来了。”

“啊?”两句话有上下关联性么?

谁料阿颜朵灿然一笑,对管平波认真的道:“我喜欢你!我去抓鸠鸡给你吃!”

第92章 埋伏

结果,阿颜朵是哭着回来的。

管平波无奈的蹲在一旁递帕子,听着阿颜朵抽噎的叙述:“我们是没吃饱才走不动的,过几日一定能抓鸠鸡给你吃!”

管平波憋的满脸通红,才没有笑场。

这群孩子太可爱了,大清早雄赳赳气昂昂的扛着弓箭出门打猎,结果还没上山,全累趴下了。

蔫头耷脑的回来,只觉颜面大失,纷纷吹嘘当初打猎有多猛,把管平波等人笑的半死。

阿颜朵还没哭尽兴,紫鹃走来道:“阿颜朵,你头发都结块了,我翻出了好些茶饼,你快随我来洗头。”

阿颜朵登时哭的更大声了:“我才不要洗头!洗头好烦!”

管平波哄道:“乖,保持干净不容易生病。

我们都是三五日一洗的。”

阿颜朵道:“头巾难拆。”

管平波不容分说的道:“我们的人都不许有虱子,你且去洗头,叫紫鹃姐姐用篦子给你篦上一篦。

满身虱子乱跳,像什么样子呢?”

阿颜朵撇嘴道:“你们汉人照例有虱子!”

管平波道:“我们家没有。

去吧。”

阿颜朵不情不愿的走了。

管平波自去看人巩固工事。

吃饱了肉的四条大狼狗精神抖擞的跟着阿颜朵打转,可惜它们听不懂汉话,管平波暂不敢去摸。

趁着羊头寨的人还没回来,在室外用木板搭了个舒适的狗窝,以后夜间防御就靠它们了!

掌灯为酉,阳光早早的在谷中消失,只余几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土匪日子过的糙,统共都没有几副蚊帐,谷中的蚊子却又凶残的好似轰炸机。

陆观颐便同紫鹃一起,将蚊帐尽数裁成方块,贴在窗户与门上。

再于傍晚用艾草熏上两刻钟,最后将门一关,确保所有房间的蚊子减至最少,以保障睡眠。

管平波披着头发,舒服的躺在散发着太阳清香的被褥上,感叹:“家有贤妻,如有一宝啊!”

紫鹃没好气的道:“是,是,老爷看着我们还使得?”

管平波笑道:“很好很好,我小老婆也很能干。”

紫鹃呸了一声:“谁是你小老婆!你自己且是小老婆。”

说着把管平波扒下床,“你让姑娘进去。”

陆观颐道:“屋里只得一张床,明日得再弄张床进来,不然紫鹃不好睡。”

紫鹃抱怨道:“土匪太不讲究了,分明有钱,也不弄个架子床,连个地平都没有。

翻遍住所,也没有个榻,不知道怎么过日子的。”

管平波指着紫鹃笑道:“看看,何不食肉糜的典范。”

陆观颐也跟着笑道:“家具没有就罢了。

你不知道,昨天夜里我睡的浑身发痒,还当是白日里蚊虫咬的没好。

今早你出门后,我收拾床铺,一层层的全是虱子。

我连同紫鹃把几个屋里床下垫的稻草全扔了,被褥用滚水煮过再暴晒,不然今夜你休想睡安稳。

所以我要紫鹃出去把那几个苗人都撵去洗澡篦虱子,不弄干净,又发的满天下都是。

说来左近可有集市?那把破篦子都断的差不多了,还有牙刷也没有,缺的东西多着呢。”

管平波道:“这些事别同我说,我没功夫听。”

陆观颐白了她一眼,道:“真拿自己当老爷了。”

管平波打了个哈欠道:“羊头寨的人最迟明日就来了,要添东西也得打退了他们在说。”

正欲睡觉,门被敲响,阿颜朵在外头喊人。

紫鹃起身去开门,问道:“有事?”

阿颜朵抱着个竹枕进来道:“我不跟她们睡,我要跟你睡!”

陆观颐笑问:“怎么了?可是姐姐们欺负你?”

阿颜朵道:“没有,我不认得她们,不想跟她们一起。”

管平波道:“她们是通铺,添你一个挤的下,我这里就一张小床,紫鹃且打地铺,挤不下你。

明日再搬一张床进来,你再跟我们住。”

“不要!”

陆观颐看她一团孩子气,观其性格,必是自幼娇养的,不想大半夜的听孩子哭,便道:“罢了,今晚挤挤吧。”

阿颜朵绽开一个笑脸,灵巧的跳上了床,钻到最里头麻溜的躺下了。

陆观颐无奈的用官话道:“老爷,你后院又添人了。”

管平波:“…”屁大点的床,她一点也不想添人谢谢。

“管姐姐!”阿颜朵兴奋的道,“我明天一定能抓鸠鸡给你吃。”

管平波道:“你夜里在山上,仔细老虎叼了去。”

阿颜朵道:“老虎才不叼我呢。

老虎只吃你们汉人,不吃我们的。”

紫鹃不信,只道:“那是你们家大人哄你的话,你还当真了。

老虎性子最可恶,吃饱了还要咬死活物做耍。

见了老虎还能逃得命的,都是有大富贵的人。”

阿颜朵道:“都说了它咬你们汉人。

我还摸过老虎崽呢,它阿妈都没咬我。”

紫鹃震惊了:“真的假的?”

“真的呀!”阿颜朵翻身趴在床上,上下摆着小腿道,“我老奶奶告诉我的,蜘蛛妈妈替我们跟老虎说了,不要咬我们,我们也不打它们。

横竖山上那么宽,我们打猎又不碍着它的事。

你不知道山上有多少野兔子,见天的咬我们的庄稼,讨厌死了。

打都打不完。

我们巴不得老虎吃完呢,哪里知道老虎也吃不了那么多。”

说起兔子,阿颜朵又发散思维,“你们汉人毛病比兔毛还多。

兔子皮上有洞,就要压一半的价,有些都压的我们快折本了。

有洞就有洞嘛!补一补又不漏风,干嘛那么讲究。

要想没有洞,又不沾血,兔子得抓活的溺死才行,不放血的肉难吃的紧,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陆观颐解释道:“破了洞就只能做小件,不如大件值钱,所以便宜。

自己家穿与卖给人是不同的。”

管平波却问:“兔子真有那么多么?”

阿颜朵道:“有啊!这里有田,兔子定来偷吃,做个夹子藏在田里,几天就抓住了。

以前我们家也养,不过养的是家兔,不是野兔。

野兔凶死了,会咬人的,还会咬坏笼子跑掉,不好养。

你想养兔子,得赶场去买家兔。

一对兔子一年能生十五六只,一下子就发起来了。”

管平波太知道了!所以才想养兔子改善伙食。

然而羊头寨的人就似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把他们解决了,什么事都休想。

防御工事还不够完善,明日且有的忙,管平波不再搭理叽叽呱呱的阿颜朵,闭上眼睡觉。

羊头寨的土匪们亲手斩杀了孟志勇,按照约定,独占了五千斤粮。

此外还抢了不少金银兵器。

又因百户所距离羊头寨太远,周遭的土地抢了不好管,便与石牛冲的换了粮食武器,可谓挣的盆满钵满。

一齐出去三十几个汉子,死了五六个,剩下二十多人怎么也搬不回那多物资。

不过土匪么,自有土匪的行事。

在云寨城内外大肆扫荡,抓了四十来号壮丁,自己也背上一些,驱使着往家中赶去。

一行人嘻嘻哈哈出现在山顶时,石茂勋就在瞭望台上冲下面喊:“有人来了!预备!”

守在下面的罗康立刻往里头报信,老虎营火速列队,几条狼狗也开始躁动起来。

管平波灵巧的爬上瞭望塔,看着驮着重物的土匪,下令道:“把楔子拔了,我们出门迎敌。”

韦高义怔了下,问:“不是防守为主么?”

管平波道:“从云寨到此四十里山路,你们当日仅带了少量的水与饭团并各自的兵器,就累发昏。

他们这个点到,必定是早上出发。

便是他们体力甚好,也折损一半的力气了。

既然如此,索性宰了他们,一劳永逸。”

木门的楔子都有机关,管平波命人先拔了外头的。

又把阿颜朵唤来,在她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回。

一切准备就绪,阿颜朵爬上了瞭望台,登时嘹亮的歌声响彻山谷:“哥哥何时归哟——妹妹心中盼咧——我想过河唉——来看你哟——想作鲤鱼唉——却无鳞哟——”

对河就有男声回应:“不用你变鱼咧——我已生出翅咧——展开羽毛飞起来——就和妹妹相会咧——嘿!相会咧!”

韦高义蹲在后头问:“他们唱什么呢?”

管平波道:“我哪听的懂。

我只说要阿颜朵唱情歌就是。”

韦高义悄声道:“真的能骗过?”

管平波道:“色令智昏,八成能行。”

韦高义不放心的看了守在门口的苗人道:“他们能不能配合好啊?”

管平波踹了韦高义一脚:“少废话!杀敌本来就是我们的事,你尽想着占便宜,我抽你!”

韦高义不说话了。

阿颜朵与对面的男人不停的唱,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夹杂起哄声。

石茂勋透过木头缝隙往外看,一群包头巾的土匪已然到了对面。

打了个手势,韦高义与谭元洲一凛,同时深吸一口气,与鼓手元宵点了点头。

阿颜朵站在瞭望台上,清脆的问:“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门背后的苗人悄悄对石茂勋道:“那就是羊头寨主。”

石茂勋看了看,好有四五十岁的年纪,又黑又丑。

同情的看了眼上方的阿颜朵,幸亏她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