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穿过人群,就见李玉娇突然一个进步,闪身下潜。韦高义在心里默默给不怕死的新人点了个蜡。果然,下一刻李玉娇的双手就抱住汉子的左腿,顶住他的髋部,将他的左腿向上一拉,同时自己的身体向右转体侧步,左拳猛向下顶其大腿,那汉子登时就被掀翻在地。正欲翻身反击,李玉娇的左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撞上了他的裆部。

“啊啊啊啊!”嘴贱且手贱的汉子登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新人们不自觉的夹紧了双腿,好痛!

这便是管平波的擒拿术中,女孩子们学的最好的“抱腿撞裆”。李玉娇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排队。”

众人一个激灵,忙不迭的学着隔壁排出队列来,是谦逊也有了,礼让也有了。众人的余光瞥见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位,都一阵后怕。苍梧郡盛产悍妇,动辄撒泼打滚哭爹骂娘,众人习以为常。然而他们没料到李玉娇连声音都没高一寸,直接出手把人干翻,末了她还是不悲不喜,毫无情绪,这哪里像个女人?分明就是个怪物!

李玉娇冷笑一声,道:“我是稽查队长李玉娇,回头他们训练的时候,你们都到礼堂来听我宣讲军规。倘或有犯者,就不是方才轻描淡写的一下了。”

尼玛!这还轻描淡写?差点被打的断子绝孙好么!

杨文石对着一群外乡人,毫无同情心,用官话幸灾乐祸的道:“你们知足吧,要是我们营长出手,呵呵…”

听到此言的老虎营,想起管平波揍人的力道,都觉得身体某处狠狠一抽。韦高义忍不住对着一群后辈沉痛的说:“给你们一个忠告,在本营,惹谁都不要惹女人。”

刚被恐吓过的新人纷纷点头。

看完一出好戏的张和泰低声叹道:“这帮女人是真不打算嫁了?”

谭元洲莫名其妙:“怎么说?”

张和泰牙酸的道:“太凶悍了吧?”

谭元洲道:“没有啊。我们老虎营的女孩子,很讲道理的。你不惹她,她们才不会打人。”

张和泰惊悚的看着谭元洲,喉咙似被捏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这货原先哪怕去花楼,也只爱柔媚的江南女子的啊!

谭元洲看着张和泰的表情,懒的跟他细说自己心态变化,随口笑道:“横竖她们也打不过我。”

张和泰才松了口气,这位兄弟还没被土匪刺激的神志不清。以他们哥几个的身手,除了管平波那母老虎,是没可能有女人打的过。既是打不过,也就犯不着害怕了。

跟着大部队吃着早饭,就见紫鹃走来道:“张大哥吃好了没有?若是吃好了,奶奶请你去说话。”

张和泰忙把剩下的小半碗粥倒进嘴里,点点头道:“姑娘带路。”

紫鹃福身一礼:“请。”

第82章 协议&重编&堡垒

第114章 协议

紫鹃又道:“谭副官一起吧。”

谭元洲点点头, 三人往主楼而去。今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早春清晨的阳光清透温暖, 陆观颐抱着甘临在廊下晒太阳, 谭元洲见了, 就着陆观颐的手戳了下甘临的脸,笑道:“这可好了, 昨夜没听见她哭。”

陆观颐道:“可不是,原先我还当她爱哭不好带, 哪知吃饱了老实的紧。”

张和泰凑过头来看, 笑问:“这就是二小姐?老太太带了好些小孩子能使的,你们叫雪雁收拾, 她都知道。”

陆观颐道:“昨日就交给我了。今日事多繁杂, 你们进去吧, 奶奶等着你们呢。”

张和泰与谭元洲便进了屋。主屋三间都铺了木板,进屋就得脱鞋。张和泰见管平波盘腿坐在个蒲团上,笑道:“给奶奶请安。”

管平波道:“不必多礼,请坐。”

张和泰与谭元洲各捡了个蒲团坐下, 又道:“奶奶怎地崇尚起古风来?”

管平波笑道:“你看见了,盐井穷困,哪间屋子都没有石砖。房子直接架在土上,晴天还好, 雨天直从地上冒。水,地上一层层的青苔,走都走不稳。再则屋子不够, 除却我们几个,睡的都是通铺。与其摞砖头搭床板,还不如齐齐整整的收拾了,地上不打滑,屋里也干净。你别小看这干净整洁,王畴缺了条胳膊,照例撑过来了。你把他往脏兮兮的铺盖上放着试试?早见阎王去了。因此我们营里,被褥衣裳勤洗勤晒,养猫养狗,没有跳蚤虱子,更没有老鼠肆虐。你与新来的相熟,回头也跟他们说说。”

张和泰应了。

管平波又对谭元洲道:“今日的刀法你且交给韦高义。我有事请你办。”

“什么事?”

管平波道:“去年就想扩大营地,只愁没人手。新来的一百号人,并明日来的另一百人别闲着,我们养不起闲人。你组织一下,从河这边开始,到河对面的山地平地,挖一道深深的壕沟,形成内外两层防御工事。不独防土匪,要紧的是防野猪。不然我们今春种的庄稼,还不够野猪祸害的。回头我画几个机械图,你挑会木工的先做。再有,问问新人里,有没有会烧砖的?红砖窑最易搭建,挖出的土不知如何处理,正好烧砖修围墙盖房子。事多繁杂,训练略停几日,后勤做好了,才有长远发展。”

谭元洲皱眉道:“砖好办,瓦却难烧。烧的不好对不上,尽漏水。”

管平波道:“瓦不用烧。我知道一种波浪瓦,用石头磨粉拌上黄土,在模具上刷一层,均匀撒上麻丝,刷结实,再盖一层石头黄土粉,压好晾干就可以了。又轻巧又结实,不漏水、好修补且防火灾,唯一的缺陷是不隔热,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只没动手做过,须得先做做实验,调整参数。”

波浪瓦,就是石棉瓦。有一度风靡大江南北,后因石棉纤维会对人体造成巨大伤害,禁止生产,但在偏远山区一直使用到2000年左右。而石棉瓦最初被发明创造出来,中间夹着固定的便是麻丝。这般生产出来的瓦片质量自然远逊于石棉瓦,且此时水泥的质量也十分磕碜,但从效率上来说,则远远优于传统的屋瓦。在管平波看来,屋瓦除了情怀,简直一无是处。每年都要检修不说,一旦狂风暴雨,就容易移位,导致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的情况时有发生。再则如谭元洲所说,工艺要求还不低,变形的一概不能要。捡瓦的师傅手艺也得好,不然一准漏雨。管平波生活在刘家坳时,邻里间的重要话题便是谁捡的瓦好,谁捡的瓦不好,下回千万别找他。乃至于某捡瓦的师傅不幸从瓦背上掉下摔死后,刘家坳很长一段时间家家户户被漏雨困扰,阁楼上的存粮频频发霉变质,苦不堪言。

生活在此时的人,除了权贵,没有不被屋瓦折磨过的。张和泰听说管平波有新方法,不管好不好,就已下定决心多住两日,必要学会此技能方好。

管平波吩咐完要紧事,把谭元洲打发去干活,才对张和泰道谢:“辛苦你千里迢迢送东西过来,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原昨日就该见见你,实支撑不住,方怠慢了,还请见谅。”

张和泰忙道不敢,又替窦向东表白:“失了奶奶的消息,老太爷并老太太大半年都没开过脸。年前招兵买马,一则是为了盐矿的事,二则也是为了腾出人手来寻奶奶。正月里接到奶奶的信,喜的跟什么似的,就使我来瞧瞧。太爷说了,知道奶奶委屈,然过去的事也没个后悔药吃,只看将来吧。奶奶点一点东西,有什么缺的,写了单子,太爷再派人送来。”

此话管平波是信的,窦向东胸怀大志,所以爱才如命;肖金桃欲谋家产,所以最重视二房争气的她。何况她当时肚里怀着窦宏朗的宝贝疙瘩,便是练竹哭上十天半月都不奇怪。也正因为如此,管平波才会在过年这个最安全的当口,发信求助。若要发展势力,慢慢经营也不是不行。然而石竹景况瞬息万变。石竹之匪患,在西南部可谓是不值一提。不说远的,就一县之隔的两郡交接处,就有上千精壮的匪寨。严谨的等级制度,严苛的规矩,俨然是个完备的小社会。这般匪寨,以目前的实力,管平波是打死都不敢招惹的。当然,这般地界,难有汉人县令,便是有,窦向东也不会让儿子白白送死。

可黔安郡离石竹何其近?如今石竹出现了势力真空,她不迅速填满,又得有一番打斗。若信送不出去,或窦向东放弃她便罢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慢慢的总能发展。可既有外力可求助,便无需矫情。至少新添的二百人,能扩地盘,能壮声势。

因此管平波半点不闹别扭,爽快的提要求道:“实不相瞒,别的倒还好,我有法子自己弄出来。只各色手艺人缺的很。譬如铁匠木工、养鱼养兔、磨豆腐撑船,都是急缺,不知阿爷能否替我搜寻?”

张和泰笑道:“老太爷早想着了,道是石竹一穷二白,要什么没什么。早在洞庭沿岸,很是搜罗了一番匠户,不独奶奶要,家里也要哩。此回来的人,打铁的自不消说,各色烧窑的,乃至编竹片的都有。正要告诉奶奶,先前军户匠户偷着出来干点子私活,朝廷都不管的。如今北边剿匪,朝廷摊派军饷,借着匠户不得做私活的名头,大肆处罚,多少人赔的倾家荡产。就去年冬天,我们巴州城内就饿死了几十个匠户,上百的军户。老太爷听了信,急急的腾出城中屋子救助,剩下的人才得以活命,不然不定死多少。”说着又叹,“朝廷的官老爷们,当真不知民间疾苦。莫不是他们就从来不想,一家不止一个儿子,长子袭了祖宗家业,次子难道饿死不成?便是当家的,做了东西敬上,该发的钱米也常常拖欠,又不许接私活。次子放的松些,就要白白给朝廷做工,还要课重税,不是活活逼人去死么?”

猪一般的种性制度,管平波都不知道陈朝到底是怎么撑了二百多年没垮的,华夏的老百姓当真太能忍!跟着叹道:“种田的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虽杀土匪,但被逼的落草为寇的,真是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张和泰顿生尴尬,窦家就是洞庭湖上最大的水匪,管平波常居内宅,窦宏朗兄弟又假模假样的买了身官皮,只怕她还当自己是官家。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

管平波早八百辈子就猜着了,不独猜着窦家是土匪,还猜着窦向东的野心。遂问道:“雁州情形如何?”

“打打停停,”张和泰说着眼光一冷,“雁州便罢了,飞水县已全权落入洪让手中。”

管平波沉吟片刻道:“飞水是产铁的吧?”

“还产煤。”张和泰道,“不知奶奶听过没有?此物可燃烧,比柴禾方便,就是有些刺鼻。炼铁煮盐都是极好的。”

管平波心中一动,又问:“为何飞水被洪让夺去?”

张和泰道:“洪让与当地士绅勾结,飞水。多山,不如雁州平坦好打。盐矿终究比铁矿要紧,我们只顾得上一头。此番来,还想问问奶奶,本地木材能弄出去么?”

管平波道:“如何不能?顺沅水往下便是。”

张和泰道:“我们造船要许多木材,还请奶奶多费心。”

管平波笑道:“上半年只怕难,我且得把土匪收拾干净,才好跟百姓谈伐木之事。不然我这头伐木,那头土匪不停骚扰,伐木变成卖命的买卖,我可养不起。你回去告诉老太爷,就说如无意外,下半年便可有木材入沅水。进了洞庭,我便就不管了。”

张和泰道:“那是自然,总不能让奶奶送回巴州。”

管平波微微一笑,道:“总之,我尽力而为。”

张和泰也笑:“奶奶所需的物资,我也尽快筹集。”

如此,物资交换的协议爽快达成。后勤从来是重中之重,全靠着窦向东支援,想都不现实。何况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若过于依赖窦向东,日后独立,不说道德上的风险,便是实实在在的物资提供都会成问题。有了交换便不同,谁也不欠谁,且能用己方物资理直气壮的问对方要想要的东西,公平交易、合情合理。固然初期难免占窦家便宜,但有了议价的空间,日后的发展便不相同了。

管平波轻轻敲了敲桌面,有了天时地利人和,今年必要拿下石竹全境!而盛产铁矿的飞水县,既然窦向东拿不下来,那便是她的了。

第115章 重编

沿河的机械带着几台大型洗衣机轰隆隆的转,十几个人在土墙上拿着梅花拍用力的拍打着麻絮,将里头的虱子赶出来。虱子是人体寄生生物,一般跟着人走,少有留在被褥上,还算好清理。麻烦的是寄生于人体的,吸血也就罢了,主要是容易传播疾病,老虎营统共没多少人,一场虱子传播的伤寒,瞬间团灭,因此管平波对卫生看的极重。

现代人对虱子是陌生的,宠物身上都少见了,何况人。十分不讲究的人可能有头虱,现代医学也很好处理。然而古代就完全不同。首先古人卫生条件确实糟糕,因为洗头洗澡都是十分奢侈的事;其次古人大部分人终究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剪头发,但长头发不易清理,所以除之不绝。因此不独百姓,哪怕是大名鼎鼎的徐阶,都有抓虱子扔进嘴里咬的记录,可见虱子之泛滥,完全突破了阶层限制。

谭元洲等人被管平波生生摁着上了许久的卫生常识,加上管平波的威信与共患难产生的情谊,才让老虎营的熊孩子们接受了严格除虱的观念。然而此刻面对百来号全身虱子乱跳的人,顿时没了对策。篦子,毕竟治标不治本,阿颜朵可是折腾了好久,才彻底清除干净的。好容易治理的差不多了,猛的多出二百寄生体,非得把甘临都传染上不可。此时天冷,虱子不怎么乱跳,传播速度相应减缓,必须即刻处理。韦高义想了半天无法,只得回报给管平波知道。

管平波解决方法十分简单粗暴,直接道:“把身上的毛发全都处理掉。”

“哈?”

管平波强调一句:“全身毛发!包括腋下与会。阴!”

张和泰听管平波淡定的说身体某处,差点叫口水呛着。又听管平波继续道:“我告诉过你们,虱子在毛发根部产卵,不把毛发剃掉,便是用篦子把虱子篦掉,依旧能复发。”

韦高义忍不住问:“阿颜朵怎么弄干净的?”

管平波道:“在几口煮盐的大锅中间足足站了半个时辰。虱子怕高温,超过五十度连虫卵都会死。我要她剪头发不肯剪,就去烤着呗。烤完整个人都虚脱了,五十度的高温是说着玩的么?便是那起子人能受的住高温,也没那么多地方叫他们站。一劳永逸,索性剃了吧。又不是不能再长,有什么好啰嗦的。”

张和泰想着自己身上的虱子,忙紧紧的闭上嘴,生怕管平波想起他来,把他直接扔出去。

韦高义等人早被管平波用传染性伤寒恐吓过无数次,见管平波坚持,忙退出去办事。到中途又折回来问:“营长,短头发还是麻烦,我跟着剃光头好不好?”

管平波笑骂一句:“懒不死你们!你要剃就剃,只一条,将来回了巴州,自己去跟爹妈解释,别扯上我。”

韦高义笑嘻嘻的道:“我妈三四年剪一回头发去卖,只要我说我把头发卖了,她一准还夸我,说我能干,男人家的头发都能卖掉!”

管平波奇道:“你们都说卖头发,我怎么没见几个剪了头发的?”

韦高义道:“当然啊,奶奶在府里嗳!能去府里干活的,谁稀罕那一二百个钱。女人家爱美,太太们嫌头发少,盘不了高髻才要买穷人的头发。若有钱花,谁舍得卖了。”

管平波忍不住抱怨道:“竟是没人去刘家坳收过头发。白耽误了我的生意。”

韦高义笑嘻嘻的道:“刘家坳比我们家还穷,你们的妇人头发枯黄枯黄的,收头发的才不要。”说着又怅然道,“四妹一头好辫子,二百个钱都能卖呢。”

想起没了的人,韦高义的情绪登时跌落谷底,垂头丧气的道:“不耽误营长,我去剃头了。”

管平波点点头,嘱咐他与新人先讲通道理,万不可冲动行事。韦高义应了,蔫头巴脑的走出了门。

张和泰见气氛不对,岔开话题道:“他们嘴里都改了口,不叫师父叫营长了。”

管平波道:“那时被土匪围攻,正要团结一心,把规矩做好,自然有了相应的称呼。”管平波看着张和泰,客观陈述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靠自己了。”

张和泰就问土匪袭击之事,管平波慢慢的将夏夜城中遇袭与窦宏朗失散到盐井守卫战,按着时间顺序讲了一回。待讲到甘临出生那日的惊心动魄,张和泰差点忘记了呼吸,久久不能言语。

韦高义喊了潘志文与石茂勋两个,分头与新人交流,叫剃毛发。老实点的,生怕此地不要他们,乖乖剃了。然而人群中难免有刺头、有老古板,打死不干。谭元洲匪类出身,一看情况便阴森森的道:“自来入山寨,都须得交投名状。你们不愿守规矩,便是有二心,不是诚心来投!闲汉流民多的是,老子还缺了人使了?不愿留下的,立刻给我滚!一刻钟内不滚出山谷的,就问问爷爷的刀喝不喝血!”

众人吓的一个激灵。就有人低声道:“都说了,一地有一地的规矩,就跟我们那处的帮派一样,有些还要剁手指呢!剪头发总归不疼不是!”

自古帮派繁多,有要刺青的、有要杀人的、史上有名的赤眉军,便是把眉毛染成红色,故称赤眉。韦高义一大段卫生知识,没几个听得懂。倒是谭元洲的话,众人都十分容易理解。彼此交谈过一阵,都是走投无路的人,此刻真要他们剁手指,也不得不干,何况是剃毛。固然心中不愿,也只得老老实实的去办了。

管平波则与张和泰交换信息后,就把他扔给紫鹃,自己陷入了疯狂的忙碌中。因甘临的干扰,挤压的琐事多如牛毛,桩桩件件都需她思虑拍板。再有,新来的二百人的编制,老虎营的扩充,后勤的安排,皆需周全。幸而此次张和泰带了纸笔,管平波立刻就伏案工作起来,连与雪雁叙旧的时间都没有。

至下午,所有的新人都被剃的光秃秃的,轮流烧水洗澡、擦洗房间地板。陆观颐则带着雪雁用缝纫机,把新人的垫背缝成了一整块。麻絮铺平,压实,包入垫背。垫背四周有布条,绑在地板木条上,再把木条卡入房间角落,如此便做成了大通铺。一个通铺六人,最左侧是放个人物品的层架。刚好每个房间可睡一个队。连人带东西,把盐井挤的满满当当。连管平波屋里都撤了床,带着陆观颐、紫鹃、雪雁、刘奶妈几人打地铺。

折腾到天黑,才都住了下来。次日一早,一百多个人又疯狂的忙碌,为今天即将赶到的一百人与物资做准备。盐井的屋子都是一层半的结构,下面住人,上面做库房。此时少不得腾挪出来,几个会木工的飞快的做着层架,用以节省空间。未时,剩下的人赶到,二话不说先剃了个干净,由昨日的新人带领集中洗澡、洗被褥。好在这两日虽冷,太阳却好,忙乱到天黑,新来的才勉勉强强住下。

第三日,则是后续调整。前一日漏下的赶紧补上,又组织人盖新的浴室、挑出后勤人员,安排饭食、轮值。直把管平波等人忙的脚打后脑勺。张和泰、王洪与谭元洲三人联手压制不听话的刺头。这厢忙的飞起,那厢他们三人拿着鞭子把人打的鬼哭狼嚎。如此又忙乱了两日,二百人才算真正安顿下来。

增添了人手,便要重新编制。管平波立刻召集全体人员开会。二百多个人,站在武场上,也是乌压压的一片。管平波站在高地,宣布老虎营编制大调整,正式分为战兵营与后勤部。

战兵营营长与后勤部部长皆由管平波担任,总知事为陆观颐。枪法、刀法、拳法、文化总教练分别是孟阳秋、谭元洲、管平波与陆观颐。

往下,谭元洲任百总,统管战兵营。旗手李乐安、鼓手元宵、号手阿颜朵。战兵营暂分三旗队,由韦高义、潘志文、石茂勋任旗队长,每旗队辖四小队,由原鸳鸯队的成员分别担任小队长,因人手不够,三个旗队长各兼任了一个小队长。此外还有纪律稽查队,李玉娇为队长,监管全队纪律、考勤。

后勤则是分了仓管、财务、厨房、煮盐、养殖、纺织、编织、制衣、打铁、木匠、砖窑等小队。

管平波早与张和泰、王洪商议过名单。把同乡同族拆的七零八落。宣布完编制后,令陈大义等小队长站成一排,管平波念一个名字,那人就找到自己的队长,在他身后站好。不一时,分队完毕,又是一轮住所大调。当然不是让他们自己去找床铺,而是队长抽签,抽到哪间屋便住哪间屋,全凭运气,以免怨言。

而后管平波又宣布了全营作息,由专人盯着刻漏,到点打铃,全部人依铃声行动。

至此,各人找到了自己的岗位,权力层层分割、各司其职。但管平波并没有因此闲下来,战兵由老人带着还好,但后勤依旧是一团乱麻。生产生活的工作计划提上了议程,管平波再次扎入了文山会海之中。

不由再次感叹,创业真特么的艰难啊!

第116章 堡垒

盐井的土墙范围内,容不下二百人训练。分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各队长带领人把土墙拆了,将原先种菜的地方填平,再圈一层土墙。对面的山顶也开始挖壕沟。一担一担的泥土在各色机械的帮助下,集中运河边的平地上,后勤人员形成流水线,把泥土倒入木制模具内,做成砖块,晾干、烧制。

于此同时,土墙内开始盖新房。以老虎营现在的条件,显然做不到全砖石结构,只能做砖木。取消了堂屋的设置,每栋房子上下各四间。中间为楼梯,正好一边住一个旗队。经过一个冬天,周围寨子的人家盐都吃的差不多了,纷纷提出能否做工换盐。管平波无意与邻居交恶,爽快答应了。有了他们的加入,一个月内齐齐整整四栋砖木结构的军营盖好,同时山上的壕沟挖完,山坡的杂草清除干净,种上了漫山遍野的苎麻。

战兵营集体大搬家,原先的旧木房子分派给了后勤。新房子人人都想住,后勤人员难免心生不满。然而管平波依旧住在原处,众人也就没了理直气壮抱怨的资格。到底是阶级社会,主家都住旧屋,谁再敢讲一句啰嗦,被打都要人人叫好的。

原定送完东西就走的张和泰没有走,他眼睁睁的看着在管平波的组织下,一群人把一个狭小破落的山谷修成了个坚实的堡垒。各色机械看的他眼花缭乱,流水线的生产更是让他大开眼界。红砖源源不断的生产,最初的泥巴路、泥巴坪全都垫了砖。甚至绕着土墙内侧,做出了个长长的跑道,用以将来训练。

而盐井的生产也比雁州的更先进。都是绞盘,但此处的明显易推。管平波很是大方的分享了她设计的复杂的滑轮组,有了铁匠,她的滑轮鸟枪换炮,用的更爽了。最让张和泰无语的是,春季的苍梧郡盛产春笋。长长的春笋味道鲜美,就是难剥皮。管平波她老人家研究了两日,立刻叫铁匠做了个手摇的小机关,竹笋推进去,轻轻松松摇两下,光洁的竹笋芯就出来了。一人摇机关,一人把竹笋整理成把,一人在案板上飞快的切丁,二百人吃的竹笋轻易就准备妥当。附近的村民见管平波喜欢,几乎是所有的女眷孩童都上山采摘。管平波来者不拒,吃不完的全部破开过盐晒干,当做干粮使。横竖盐井有的是盐,她还倒手把腌竹笋当做货品交易,引的方圆十几里的村民赶在农忙前冲到盐井打零工补贴家用。把张和泰看的目瞪口呆。

为了赚管平波的腌竹笋,苗族传统的三月三都没人过了。河对岸盖起了密密麻麻的兔舍,周围人家的今年繁育的小兔子全被集中在此。兔子吃百草,无耻的管平波的腌笋论根卖,一根腌笋换一捆草料。苎麻则可以两捆换三根腌笋。因管平波下的禁盐令,石竹县开始渐渐缺盐,食盐价格节节攀高。没有盐吃,有咸味的腌笋就变成了替代品,有价无市。周遭的百姓怎么赚腌笋都觉得不够。至三月底农忙开始,男人们陆续回去插秧,女人们却留在盐井,剥下每天兔子吃剩的苎麻皮,由水力驱动的纺麻机纺成麻线。

管平波并不会做水利纺麻机,因工业革命的兴起,华夏从天朝上国沦落到东亚病夫,故学机械的工科生,多少了解一些诸如珍妮机、飞梭织布机以及缝纫机等。当然,管平波学的专业类似,不然同样是工科生,学航空航天的一准抓瞎。但水力驱动的纺麻机真心没见过,一点概念都没有。好在华夏自古以来是纺织大国,麻线比棉线、丝线容易处理的多,早有原创水力纺麻机,照抄即可。

大干快上的工程持续了一个半月,盐井堡垒全部完工。新人亦度过了磨合期,管平波便在囤积了足够的红砖后,命人填平砖窑,扩充兔笼。所有的战兵全部回岗,开始进行军事训练。

从曹操。起,华夏就有了军屯。管平波十分认可。军屯可以极大限度的减少税赋的征收,同时也能使军队相对独立,不受制于民政部门。然而其中均衡要保持好,任何事过犹不及。就似陈朝,把军屯玩成那副模样,还不如没有。军人当然是要劳作的,规模越大的军队,供养就越困难,全指着剥削很显然不是长治久安之计。但军人毕竟是军人,不能把心思都花在种田上。因此管平波的安排便是卯时至午时为军事训练时间,未时至酉时,则是文化学习、生产劳动时间。酉时开始统一吃饭、洗澡、洗衣、打草鞋。因每栋房屋后都有对应的浴室厕所,每一个小队都有对应的水力驱动洗衣机,因此效率极高。统一洗完澡后,每个队出一人洗衣,其余人围着洗衣机说话编草鞋。待天光消失,武场里点起了篝火,或是唱歌、或是做游戏,有时候后勤人员还演个小戏什么的,务必要做到劳逸结合、精神文明练兵缺一不可。

短短两个月,新来的二百人面目焕然一新。在管平波看来,这群新兵蛋子嫩的很,但张和泰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他不由庆幸管平波命大,否则这般人才,窦家当真损失不起!张和泰是识字的,他把每日见闻都细细写下,以免漏下什么,到时候窦向东问起答不上来。

晨起的一二三四搅人清梦。张和泰睁开眼,听着战兵营震耳欲聋的攀比之声,穿衣起床。他依旧跟着谭元洲住,不过因为谭元洲总去逗弄甘临,连累他被扔去烧了三天砖窑,确保身上虱子死绝后,才重新混进了谭元洲的房间。衣裳也换了新的。盐井看着热闹,物资却始终稀缺。最廉价的青布只得做了各军官的衣服,普通的战兵穿的都是暗黄色的麻布制式军装,倒是一眼看的分明。张和泰捞了两套青布军装,只他是编外人员,肩上没有木制的肩章装饰。

拎起一个藤甲套装穿在身上,由衷的暗赞管平波的心思灵巧。藤与麻布的组合,匕首、火镰、干粮、盐巴、牙刷、毛巾、绳索、少量的铜钱银块和标准水壶,全都能装下。最妙是有肩带,不全由腰部受力。上面预留了背铺盖的空间,边上还有几个环,专门挂草鞋,也可以挂湿润的毛巾。简直是行军的一大杀器,便是哪个战兵不小心掉了队,凭身上带的东西,至少可支撑一天。能追上大部队或等待救援,增加存活几率。用来连接的麻布条一模一样,但有损坏,随时可以更换替补。倘或遇到近身搏斗,只需把活扣一解,卸下便是。藤甲亦能做简单的防御,有助于消除战兵的恐惧,鼓舞士气。此物暂时只有军官有,不过看样子,将来每个战兵都会有。

扣好藤甲,张和泰寻到了管平波。她正拿着块木头研究,不由问道:“奶奶,你又想什么花样呢?”

管平波笑道:“我想想怎么做出木鞋底来。木屐行动还是不便,草鞋就更加了。休说打仗,便是平日练习,动不动就断。真到了战场上,断鞋的瞬间分神,可就没命了。”说到此处,管平波就更加佩服红军,到底是怎么做到穿着草鞋反围剿的?对方可是军靴加大炮啊!!

张和泰抽抽嘴角,抛却心中纷乱,开门见山的道:“在盐井住了两个月,长了比过去二十几年还多的见识。我才问过姑娘,道是库存不多,我且得回去告诉老太爷,再派人送东西。”说毕,又十分诚恳的劝道,“我看盐井琐事谭元洲便可处理,奶奶不妨同我一起回巴州小住,过几月再来也使得。”

管平波但笑不语,窦向东呼喇巴砸二百人给他,固然是天使投资,亦是稀释股份。当时消息不通,便是她的老虎营一人不缺,人数也不会太多。特特留下王洪,就是要制约她权柄之意。管平波完全可以理解,从来天使投资是为了回报,而不是做慈善。但理解不代表任人摆布。她当日主动来石竹,为得就是发展自己的势力,将来不受制于人。即便差点命丧黄泉,她依旧坚持最初的想法。因为不是乖乖做个后宅妇人,就可在乱世中获得安全。只是窦向东大概没想到,她会把二百新人拆散重组。更没料到她不单能活下来,还能屠杀土匪,初见便对新人形成了巨大威慑,迫得他们乖乖听命。

人类对未知充满了恐惧,因此才会产生宗教与迷信。当这群人从未见过的大型机械成型的时候、切实感受到省事方便的时候,对她的敬畏会达到顶峰。科学的积累,在寻常人眼里,便是神乎其技,为她笼罩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在生育的当口连诛两个匪首;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源源不断的做出各色机械;更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如此精于军队的训练与编制。此外,她还能饱读诗书、还能唱出一首首美妙的歌谣、想出无数的游戏。而她今年,才十六岁。

越相处,越能发现她的深不见底。不独那起子被窦向东从鬼门关里捞出来的新人,就连张和泰也不由嘀咕,神仙耶?

为此,忠心耿耿的张和泰才会想管平波回巴州。一则削弱她对盐井的控制力,以免她占山为王;二则让她夫妻团聚,生个儿子,加强与窦家的维系。想到此处,难免生出了一丝遗憾,甘临是女儿,可惜了。

管平波知道张和泰动了疑心,否则不会在盐井呆足两个月。既不能撵走他,自然就只剩利用了。管平波无需隐瞒实力,恰恰是她的才学,能让她有谈判的筹码。雄霸洞庭几十年的窦向东,暂不是她能撼动的。她甚至不知道窦向东对苍梧郡的控制到了什么程度。但窦家有人会帮她,帮她争取,帮她打消窦向东的怀疑。那个人便是肖金桃。

窦向东的确是一代人杰,但没有教好儿子。窦元福把窦宏朗坑到石竹之事,只在表面上揭过。肖金桃会死死记得,窦元福想杀她独子的那份恶毒。从那一日起,肖金桃与窦向东,已注定了夫妻离心。不管他们曾经多么恩爱,在利益面前,一切曾经的美好都会荡然无存。

窦元福实在太蠢了!

第83章 饱饭&吐血&失眠

第117章 饱饭

寅时,养殖队的队长何红云从棚子中爬起,将白日里预备好的草料一一添置到每个兔笼中。

兔子夜里比白天活跃,若无这顿夜草,难以养肥。

一千多只兔子,便有一千多个笼子。

每个笼子铲一勺饲料,又方便又快捷。

这般切碎的混着谷物的草料,只夜里喂食。

白日里为了减轻工作量,多喂的是叶子。

原先,她在家中也养过兔子,但从来不知道,一千多只兔子照顾起来是这般辛劳。

除却管平波几个总揽的,整个后勤部只有七十六人。

分到养殖队的,仅有五人。

他们五个人,每天要准备草料、分离苎麻茎秆、擦兔笼、收集兔子粪便,清理暴晒隔板、换水等等。

马上就要到春季配种的时节,到时候一股脑能多出几千小兔子来,都不知如何照应。

但一千只兔子无论如何都是不够的。

一只兔子才四斤多,去皮、去脚、去头、去内脏、去骨之后,仅剩一斤半。

按照管平波的计划,够七个人吃一天。

老虎营二百多号人,一天就得消耗近四十只兔子。

一千只还不够一个月吃的。

当然,老虎营不会那般奢侈的只吃肉,现在也没得多少兔肉吃,难得杀一只,煮在红薯粥里,混点子肉香。

即便如此,大家也吃的尤其的满足。

毕竟对于许多人而言,能吃饱已经很美好了,竟还能尝点肉滋味,简直日日都是过年。

管平波人均每天二两肉的计划早就在开会的时候讲过。

大家看着日渐肥壮的兔子,都觉得有指望。

有空的时候多少都帮把手,养殖队才勉强支撑住了。

营中的竹哨准时响起,所有的人都忙碌开来。

何红云与队员交接完毕,回营睡觉。

养殖队开始日常清理兔笼。

兔子粪便是极好的养料,养殖场专门辟出一块空地,挖了个大坑,用以储存兔粪。

一千只兔子的粪便显然不足以支撑红薯田、玉米田以及菜地的消耗,扩大规模势在必行。

原还想养些鸡鸭鹅,人手实在不够,只得作罢。

天渐渐亮了,后勤部分批吃饭,接着是战兵营吃饭。

休息过后,附近的农户三三两两的背着草料等物来交易。

多余的腌笋已经卖完,如今他们是记账,一月结一次,按照提供的草料或者老虎营所需要的一切东西,折算成食盐。

除却周围的寨子,任何人都无法用生活物品换得食盐。

禁盐令还在继续,唯一能交易的,是土匪的线索或者活人。

一开始,没有人愿意招惹土匪,他们尽可能的节省,或者高价从周遭的民户手中换盐。

邻居们因为地利,纷纷做起了掮客,收别人的粮,卖老虎营的盐。

管平波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周遭民户的交易量太有限,石竹缺盐的景况根本不会好转。

不出管平波所料,尽管商人逐利,许多人冒着生命危险,穿过沅江重重土匪包围,从外运盐,以攫取暴利,但如此得来的盐,价比黄金。

何况苍梧郡的食盐情况同样不容乐观,雁州盐矿战况胶着,产量极不稳定,未必落的到石竹人手中。

再远的盐商,就更够不着了。

区区一个穷的叮当响又无稀缺物资可以交易的石竹,根本无人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