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培点头:“贬为火兵了。”

另一名队员施同济道:“你身手好,可报名参加考试,立刻就能升回战兵。”

张金培道:“等月考再说吧,我现在去报名,一准挨揍。”

火兵升迁暂由谭元洲亲自主持,他身上的鞭伤未愈,比毛竹板子打的狠多了。

他现在去考,不是自投罗网么?

老虎营新近改了规矩,原先鸳鸯阵内除了队长外,余者地位相等。

但自从扩大规模后,制度随之更改。

鸳鸯阵乃戚继光首创,这位出身将门、戎马一生的大军事家,总结了一生的经验,用当时的白话写出了《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

其后四百多年里,不断有军事家从中汲取营养。

1942年八路军军政杂志社出版的《中国古代军事思想丛书》里,大量引用了戚继光的练兵思想,可见其影响深远。

管平波阅读过的所有书籍里,最符合目前形势的,便是戚继光的两本书。

因此,有了条件后,她慢慢的淘汰了山寨的鸳鸯阵,极力向正统的编制靠拢。

当人员扩充至第四旗队时,老虎营内旗队组成来了一次大调整。

旗队长没有动,王洪补入第四旗队任旗队长。

小队长也尽量保持原样,队员就调的眼花缭乱了。

队长下新增了两位伍长,以便于小三才阵的调度指挥。

择有力而伶俐者担之,兼任长刀手。

从阵型布局上来看,一伍长在左,二伍长在右。

后期的鸳鸯阵已大量使用火器,故有快枪手。

管平波暂时没条件,伍长之后依旧为长刀。

再以灵巧柔韧性好的两名为藤牌手、力大粗猛者为狼筅手,以年少有精神杀气者为镋②把手,把上可架设火箭,便于发射;剩下一名庸碌者为火兵。

左伍长所管第三、五、七、九号队员;右伍长所管四、六、八、十号队员,火兵由队长直管。

凡遇战事,火箭放过之后,藤牌为第一层、狼筅为第二层、镗把为第三层、长刀为第四层、枪棍短刀为最后一层。

攻击方式层层叠叠、节奏鲜明,令敌人防不胜防。

然而阵型永不乱那是传说。

就管平波短暂的作战生涯里,鸳鸯阵都被打散过好多次。

固然在阵内,只需学会一种武器即可,但阵若被破解,立刻就会陷入近身肉搏。

事实证明,阵被破的概率很大,能否活下命来,就看手上功夫了。

为此,管平波又在练阵法的同时,做了补充。

把鸳鸯阵内划了三个等级,队长外,伍长是一级、战兵是一级、火兵是一级。

地位最低的便是火兵。

就如今日休沐,大家伙都在玩,火兵却得老老实实的跟着后勤人员做饭去。

后勤人员轮休的时候,火兵不得休息,可谓全年无休。

人类是天生会划分阶级的种族,因为阶级有助于优良基因的繁衍,继而扩大整个族群的优势。

同吃同住的队员里,一旦有了等级,必然会产生竞争。

鸳鸯阵都抄到这份上了,管平波从善如流的把《练兵实纪》里的考核标准也照搬了过来。

即火兵随时可报名参加战兵考试,达到标准的升为战兵。

同时每月初二全体战兵考试,不达标者,降为火兵。

此外,似张金培这等违反纪律被扣了风纪分的,也有可能降为火兵。

张金培当然可以现在去考试,重新回归战兵。

但他知道袭击管平波之事,与营中老人结仇颇深,近期还是低调为上。

为着张金培,作为担保人的侯勇被白眼伺候了好几日,捅了捅张金培道:“你既然还想在营里,就去同营长磕个头。

只要她不计较,渐渐的大家也都忘了。

不然我们两个都没法混。”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金培现在出去自是可以找到地方入伙,可他一个新人,在哪不用受气?何况他知道被轻轻放过,有田威遗言之故,更不好拂了田威临死前为他铺路的好心。

走到主屋门口,空地上的一群狼狗令人畏惧。

略微踟蹰,就见大门的纱窗微微动了动,随即一个小娃娃从里往外栽了下来!

刘奶妈尖叫:“满崽!”

张金培拔腿往前冲,却有一道更快的黑影掠过,在孩子落地前的一瞬间,垫在了她的身下!

陆观颐跑了出来,见甘临趴在二狼背上,吓的脚底发软,跌落在地。

雪雁气的怒骂道:“看个孩子都看不住!要你何用!”

刘奶妈吓的眼泪都出来了,不住的道:“是我疏忽了,姑娘饶命!”

在空地上踢毽子做耍的阿颜朵走来,从二狼身上捞起甘临道:“我早说了人带孩子易出事,你们都不信我!”说着拍拍二狼的头,用苗语狠狠夸了几句。

二狼摇着尾巴,咬住阿颜朵的裤子,往平地上拽。

阿颜朵说了句“知道了”,就把甘临放在地上,二狼咬住甘临的衣裳,叼到了小狗崽处,一并看着了。

从外回来的管平波见状,忙问:“什么情况?”

阿颜朵道:“满崽会滚了,人带着不安全,还是让二狼带吧。”

啥?狗带娃!?管平波三观都裂了!干笑道:“它会带么?”

阿颜朵莫名其妙的道:“当然会了,二狼是母狗!”

管平波:“…”尼玛这跟公母有什么关系!?

阿颜朵摆摆手道:“二狼很能干的啦,像它阿妈,李乐安小时候就是他阿妈带的,你看,带的多好。”

管平波整个人都不好了,知道狼狗智商高,也没高到这种地步吧喂!

阿颜朵补充道:“我是三狼它奶奶带的,不然我才生下来死了阿妈,怎么能长到这么大?我阿爸可没空带我。

可惜它奶奶死了,三狼一点不会带,笨死!”

管平波扶额,金竹寨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哟!

突然,二狼汪的叫了一声。

管平波回头,甘临就哭了起来,仔细一看,是尿了。

管平波:“…”

刘奶妈从屋中跑出来,抱起甘临换尿布,又喂奶。

二狼从容的往边上一坐,闭眼假寐。

待甘临吃完奶,咿咿呀呀的发出声音时,二狼睁开眼,瞥了一眼,见甘临在刘奶妈怀里,又闭上。

阿颜朵道:“你扔地上就行了。”

刘奶妈看了看管平波,小心翼翼的把甘临放在地上,甘临一个翻身,差点滚出了二狼的看守范围,二狼伸出爪子抵住,把她往回一推,滚回了奶狗堆里。

卧槽!神一般的训狗技术!看向阿颜朵的眼神全是崇拜。

怪不得姚麻子的大黄狗用不到一刻钟,就跟着阿颜朵跑了。

真信了她摸过老虎,真的!

姚麻子的小女儿,新近起名叫姚荞香的插嘴道:“我们大黄也会带的。”

管平波:“…”苗寨多奇志!好吧好吧,警犬连缉毒都会,带孩子总归比缉毒容易点…吧?呵呵,呵呵呵呵,长见识!

张金培在旁边尴尬的站了半日,正欲说话,就有人来报:“营长,姚家村的姚青山求见。”

张金培心里咯噔一下,就听管平波道:“请到会客室。”

那人立正,行了个军礼道:“是!”说毕,一路小跑着去了。

张金培与管平波同时想,姚青山来做什么?

第131章 谈判

管平波看向张金培:“你找我有事?”

张金培依旧不愿向管平波跪下,有些别扭的道:“营长,之前是我冲动…”

管平波点点头:“你的检讨我看过了。”

张金培:“…”

管平波又看了眼甘临,对刘奶妈道:“在地上滚着耍不要紧,但地上太脏。

你回头弄几套专门在外滚的衣裳。

进屋时换掉,洗脸洗手洗澡。

万别让满是泥巴的手往嘴里塞。”

刘奶妈喏喏应了。

管平波就往办公区走去。

办公区在战兵营房附近,一样是红砖盖的房子。

除了几个管理人员的办公室,还有一间待客专用的会客室。

旁边则是加盖的大礼堂。

大礼堂很是粗糙,有点像八十年代的养鸡场,砖头围一圈,上面加个盖,地板都是泥巴的。

在多雨的石竹,兼做室内训练场。

聊胜于无。

走到会客室,门口的卫兵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管平波一直不喜欢跪礼,遂在成立老虎营后,改成了传统的抱拳礼。

然而抱拳礼很快就出了问题。

军营的上下尊卑必须极为严谨,才能在战场上有效指挥。

例如常见的打架,两个战兵打架自是要罚,但战兵殴打队长,不论对错,当即以殴打父母同等级别处罚捆打。

因此,所有人遇见管平波,都必须见礼。

但鸳鸯阵是有狼筅兵的。

巨大的狼筅摆放十分讲究,陆观颐倒是想法子编出一套行礼的规则,但依旧不便。

试想想,她阅兵的时候,还得变个阵小心翼翼的放狼筅,气势全无了好嘛!因此她索性改成了熟悉的军礼,单手可操作,且动作一板一眼、干净利落。

不费吹灰之力就推广了。

管平波受礼毕,立定,回了个军礼,方才进入室内。

姚青山起身相迎,深深作了个揖:“小人见过管营长。”

管平波利落的说了声:“不用客气,坐。”

随姚青山一同来的,是其族弟姚鹏山。

兄弟两个都是头一回见管平波,只见她身着麻制短袖衣,却有立领,木制的扣子扣的严严实实。

左右肩上各有三颗木头雕的小星星,不知是哪个地方的习俗。

上衣扎在长裤的腰带里。

头发编成一个辫子垂在脑后,毫无装饰。

端正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腰身笔挺,目光炯炯有神。

反观乡绅姚青山,因天热,只穿着件搭护,未着中衣。

拿着根铜制的烟管,塌着腰坐着。

灰白的头发有些杂乱。

两颗发黄的大板牙,一个滚圆的肚子。

光看他一身膘,就知家宅巨富。

要知道在此时,寻常地主,日常都是不舍得大鱼大肉的。

管平波嗲嗲在世时,家境尚可,奶奶做菜都只拿猪皮擦一下锅,就算放了油。

姚青山的体型搁别处已十分威仪,但遇上管平波,外表带来的优势荡然无存。

双方的气度犹如天壤,姚青山也难免有些自惭形秽。

管平波率先开口道:“二位寻我何事?”

姚青山习惯性的敲了敲烟杆,才道:“营长木材生意做的好啊。”

“过奖。”

姚青山想点烟,却又记起进营时听的规矩,室内不可抽烟。

他有事相商,只好入乡随俗。

乡绅没有官宦那么多弯弯绕绕,开门见山的道:“如今外头盐价一日贵过一日,营长愿用盐来换木材,我们几家子都是高兴的。

今日是想来告诉营长一声,许多同你换盐的泥腿子,并不是我们雇的,而是往我们家的山里偷了来。

营长莫叫人骗了。”

管平波笑笑:“还有此事?我却不知。”

姚青山道:“营长初来乍到,不知他们心多坏。

春日里营长收竹笋与丛树菇,就都是他们从刘玉书家的山林里偷的。

因是小物,乡里乡亲的不好计较。

哪知如今竟偷起木材来。

听闻营长是读书人,大抵知道,一颗大杉木,少说得长二十年。

一棵木材,就值五六两银钱,我们如何咽的下这口气?营长是我们石竹的英雄,替我们杀尽了土匪,保一地太平。

此回我们还想请营长做主。

也不白劳累营长,倘或禁绝了小贼,我等必有重谢。”

管平波似笑非笑的看着姚青山,虽然自己年纪是小了点,但他哪里看出她脑子也不好使了?盗伐之事古已有之,直到后世那般高科技,护林员都跟盗伐者们打生打死,没个结果。

石竹许久没有木材商了,所以树林安生了几年。

现她做起了木材商,偷树的自然应运而生,且比往日更加猖狂。

原因有二。

其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石竹盐荒到今日的地步,为了活命,百姓没什么干不出来的;其二,石竹土地兼并之重,早超出警戒范围老远,周遭山林几乎无一寸土地上属于自耕农。

造成兼并的原因有许多,高利贷、明抢、匪患、水灾、疾病等,可谓是封建时代最大的顽疾。

所以要买木材,直接问地主买就好了,似管平波这般公开收购不问来源的,分明就是挑唆百姓铤而走险。

但管平波不可能与以往的商人一样,与各大地主们直接谈。

因为外地人的管平波,如果不收购百姓偷来的木材,可以预见的,木材价格会一飞冲天。

山林是他们的,他们坐地起价,你又奈他何?为了个木材远交近攻?她没那兴趣。

有偷木贼存在,木材的价格才能始终保持在合理的范围内。

可以说,偷木贼是管平波控制价格的最直接有效的手段;也是她的盐可以平价销售,不被地主操控的唯一方法。

利益面前,没有人是傻子。

姚青山拿出商量的语气道:“营长收了木材,可是要贩卖到别处?营长是精贵人,何苦揽这苦营生?不如这样,营长替我们牵线搭桥,我们按一棵棵的木材给你中人钱。

你甚都不用操心,白收银钱,岂不更妙?”

管平波毫不留情的道:“然后你们搭上买家,一脚把我踹开,自己赚的爽快,我还做梦呢。”

姚青山忙陪笑道:“营长说的哪里话,我们又不是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怎干得出这等急功近利的丑事?我们也是为了营长着想。

你是不知道,我们下游的龙标县有个匪寨,十分了得。

倘或不先孝敬了他们,是什么货都出不去的。

恰好我们往年都有孝敬,只怕还联系的上。”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