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元洲道:“我不怎么看好他。”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这么觉得。”

谭元洲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十分严肃的道,“勉强说的话,后继无人是一条。”

说着又有些可惜的道,“二老爷实在太不中用了,否则倒有点指望。”

管平波摇头:“不是窦宏朗不中用,是窦元福心胸太狭窄。

非如此,老太太未必就要把窦元福拉下马。

可惜了老太爷给他的资源呐!”

谭元洲道:“不止,还有些…说不清的东西。

就当是我的臆想吧。”

谭元洲此人,在政治上不算敏锐,却是数年刀光剑影中全身而退,不可谓不精明。

他的选择,正是冷静思考的结果。

越是想得到管平波,越不可感情用事。

他很了解窦向东,管平波这等人才,窦向东是很想拢住的。

但未必非得做儿媳。

因此,如果窦向东处出人头地的希望更大,他绝对不会选择留在石竹。

仅仅在管平波身边呆着,与娶她为妻,隔的是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足够强大,才是唯一可行的聘礼。

管平波与窦向东自然是不同的,但到底区别在何处,他说不清楚。

大概是一种直觉。

数次逃出生天,他果断的选择了相信自己。

略略沉默,再次问:“你的目标能告诉我么?”

管平波不大想正面回答,不是她想隐瞒,而是太匪夷所思,有点懒的解释。

故反问道:“我不告诉你的话,你心里没底么?”

“不是。”

谭元洲道,“你不想说就算了。”

“没有不想说,此刻说了太狂妄,怕你笑话。”

谭元洲笑道:“你竟如此别扭,到底狂妄到何等地步?”

管平波望天,良久才道:“女皇。”

谭元洲瞪着管平波,好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真敢想!”

“嘘!”管平波把手指放在嘴唇上,“不要随意泄露出去,显得很不靠谱。

不利于团结。”

谭元洲被梗的半死,这货的目标竟如此远大。

现在孩子都有了,她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想起结婚这回事?痛苦的单手捂脸,他为什么要看上个野心家,真特么的眼瞎!

管平波有些不满的道:“连你也对我没信心。”

谭元洲牙酸的道:“我没信心你就不选这条路了不成?”

“那倒不会。”

管平波道,“但是作为好兄弟,你就不能热切一点吗?营长我真能成事,你就是开国元勋了好不好!”

开国元勋也够不着女皇啊!谭元洲深吸一口气,问道:“如果,我说如果,成不了事呢?”

“一下赌场,身不由己。”

管平波平静的道,“走出这一步,自然是不成功便成仁。”

大不了去死,反正死过一回,这一辈子本来就是赚到。

她有的是豪赌的本钱。

谭元洲不大确定的问:“若是老太爷赶在你前头呢?”

管平波看了谭元洲一眼,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条,如果此生只能去做窦宏朗的妃子,那我宁愿死。”

“你那么讨厌他?”

“不,我只是不想做奴才。”

管平波一字一句的道,“不想对任何人,奴颜婢膝。”

满身傲骨啊!谭元洲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如果我活着,定作东风,送你入青云。”

管平波灿然一笑:“多谢。”

“希望到那时,你不要拿我当奴才。”

“不会。”

管平波郑重承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我是好兄弟,那便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谭元洲:“…”

静静的走出了半里路,谭元洲顿住脚步:“不用送了,你回吧。”

管平波挥手:“有空去看你!”

谭元洲深深看了管平波一眼,我会等你到开窍的那一天。

而后一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忘眼狼。指忘恩负义的人。

第92章 再战&恐吓

第143章 再战

老虎营的战兵们,拿着锄头挥汗如雨。

管平波等到九月底晚稻入库后方动作,一则是不愿惊了佃农,耽误农时;二则便是漫长的古代,铁农具是作为奢侈品存在的。

人人家有铁农具,是解放后才有的美梦。

在那之前,大量的农村使用的是更为原始的木农具。

因此,老虎营的铁农具,完全是靠窦向东的友情支援。

于占领地盘而言,武器比农具更要紧。

千里水路,能送来一百多套铁农具,窦向东真算是疼顾管平波的了。

所以,想在云寨挖壕沟,还得等盐井收获,把铁农具移交过来才行。

先进的机械设备、科学的调度协作,壕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形。

壕沟挖出的泥土,一部分做了红砖的原料,预备在靠沟的内侧修建围墙。

城市的兴起,与围墙密不可分。

在农耕时代,墙能带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不单可在外人入侵时有效抵御,更能预防源源不断的野兽侵袭。

可以说人类从原始时代,过度到城邦文明,砌墙技术可谓功不可没。

杨再林观察了几日,便明白了老虎营的用意。

没有围墙,即便把地圈了,有的是办法捣乱。

一旦有了围墙,那块地就实实在在的被老虎营吞下了。

杨再林心中暗自着急,陌生的机械比单纯的人力快的多。

漫说老虎营夜里有执勤人员,便是没有,想破坏他们的壕沟也是赶不上的。

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让他发现了一个破绽。

杨再林见地里挖土的,竟全是战兵,反而是烧窑的是后勤。

杨再林明白,启用战兵是没法子的事。

老虎营的后勤人员似乎不多,战兵不动,明年都未必挖的完。

然而战兵一旦放下武器,拿起了农具,便有了可趁之机。

十月初九,巳时。

老虎营的警报响彻云霄。

正在挖土的战兵直起身子,就见远处一大片人影,背着苗刀,往壕沟处袭来。

壕沟分段挖土,战兵们有些在沟里,有些在沟外,看着稀稀拉拉,全不设防的模样。

见此情景,站在山坡上,带着几个青皮的杨再林,不住的窃喜。

杀人挖心的谣言,只是他刻意放的烟雾。

诡秘的故事,会吸引住大多数注意力,从而忽视他的其它动作。

被撵走的土匪卷土重来,恐惧丧失佃田资格的农民,会选择与土匪合作。

盐的确可以收买人心,但是盐已到手,谁也不会去记过去的好处,因为谁都不是活在过去,而是需要面对实实在在的未来。

拿着刀的土匪,驱赶着拿着锄头的农民。

乌央乌央的人头,站在高处看,蔚为壮观。

杨再林甚至想,不知书上戏上的几十万大军打斗起来,又是何等场面?只怕石竹的田埂上,都站不下那多人吧!

老虎营的警报后,是沉重的战鼓。

每天都会响起的鼓声,奇异的安定着战兵的心神。

老虎营的战兵并没有杨再林想象中的那样一盘散沙。

沟底的战兵如灵猴一般窜上了土墙。

任何事都必须按队行动的战兵们很快找到了高举旗帜的队长。

在雷鸣般的鼓声指挥下,不过须臾,土地上便旌旗招展、阵列成形。

一鼓作气冲到跟前的佃农,急急的刹住步伐,不敢再向前半步。

惨叫从后传来,土匪的长刀砍向的懦弱的佃农,逼迫着他们前进。

前是虎,后为狼,慌乱的佃农不知作何抉择。

同样不知怎么办的还有老虎营。

思想工作一直是老虎营日常教育的重中之重。

诸如“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打倒土豪劣绅、团结穷苦百姓”哪日都在讲。

若直面的是土匪,二话不说,抄刀砍他便是。

偏偏眼前的是拿着锄头的慌乱佃农,不独不好下手,见他们的后方被土匪残杀,更是急上心头。

管平波暗骂了一声娘,她不能大规模屠杀百姓,否则整个老虎营的思想会混乱。

没有信仰的军队只能沦为流寇,休说建立王朝,盘踞一方都不可能。

最好的结局不过是招安,几个领头的运气足够好的话,安享荣华富贵,手底下的战兵则沦为炮灰。

运气不够好,自然是团灭。

她甚至来不及对百姓喊话,因为土匪的屠刀不等人。

战场瞬息万变,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

幸而如今老虎营人数不多,指挥相对容易。

管平波喝道:“各旗队听令,冲散他们!拿锄头的不用管,拿长刀的一律杀无赦!”

战鼓变换,接到命令的韦高义一声喝令:“冲!”

两个旗队辖的八支小队,犹如八只猛虎,直插入佃农松散的阵营。

原就没经过训练的佃农一触即溃,在阵中逃窜。

然而老虎营的步伐,永远踩在鼓点,坚不可摧。

流窜的佃农被分割成了队列,只得似涓流一般,往老虎营的后方涌去。

最后一个佃农脱离了战场,就在这一瞬间,老虎营与土匪,短兵相接!

杨再林在山坡上看的目瞪口呆,对身边的青皮道:“去告诉那帮泥腿子,想租田,就掉头,杀老虎营的后方!”

土匪亦如是想,大嚷着威胁着被冲散的佃农。

管平波却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拿着个铜制大喇叭,冲着佃农大声喊:“排队!排队!排好队的三成租子租田!”

铜喇叭原是造出来指挥的,原始的工艺,扩音能力有限。

前方杀生震天,根本听不清她在喊什么。

远在山坡上的杨再林更听不见。

但眼前的佃农皆是一呆。

三七开的租子是从来不曾存在过的,古早的传说,倒是有过五五开。

许多人听成了七三,但这个数字都足以令他们放下武器,因为坐拥无际良田的杨再林,租子早已到了八二。

他们为租田而厮杀,既然还能继续租田,为什么还要替杨再林卖命?农民从不淳朴,相反他们有着小农特有的狡猾。

他们将信将疑的往管平波手指的方向挪动。

犹豫、彷徨、彼此相望。

喇叭后的大嗓门再次响起:“三成租!三成租!你打一百斤粮食,只要交三十斤!田土有限,想租田的赶快排队,先到先得了!”

佃农群哄的炸了!方才还慢吞吞的人,使出吃奶的力气,连滚带爬的往指定地点狂奔!

战场上,鲜血溅湿了陈大义的军装,他双眼赤红,与土匪玩命的厮杀。

在曾经属于百户所的土地上,他仿佛回到了一年前。

弥漫的血腥味,唤醒了他深埋的回忆。

亲族死绝,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娇妻幼儿死在眼前,又是怎样一种感受?对土匪的恨,永世难解!以前的他,无比短视。

总觉得武艺无用,世袭的军户,看的是投胎。

直到那一夜被现实狠狠的扇了一巴掌,才知道无序的世道,强者为尊。

没日没夜的练习,年龄偏大的他,体能比不得青壮,但他咬牙坚持着。

为的就是今日,全家八口命丧黄泉,他要拿八十个土匪的命,祭奠家人的在天之灵!老虎营按队计军功没关系,杀了多少人,他心中有数。

一个、两个、三个!老虎营内训练的刀法,的确比过去胡乱练习的有效的多。

一旗队四个小队长,三个与土匪有血海深仇。

接近二百人的百户所差一点全军覆没;好容易挣扎求生的金竹寨,算上李乐安,也仅剩五人。

满脑子报仇意念的一旗队,悍勇非常!曾经主将命悬一线、以少打多的老虎营,都能将土匪联军团灭,何况人数占尽优势的时节?看起来浩浩荡荡的,无非是佃农,为了争抢那三分地租,自己都差点打的六亲不认,累的管平波竭力维持秩序,把相对容易的战场指挥交给了陆观颐。

几十号土匪,真不够看的。

不到一刻钟,老虎营众人报仇之心还未过瘾,领头的土匪已呼唤着弟兄,夺路而逃。

观察战局的陆观颐,在鼓手身边轻声下令:“变阵,追击!”

老虎营鼓声又变!

“列队!追!”潘志文扯着嗓子大吼。

紧接着韦高义也整理好队伍,两个旗队有序的跟着土匪,冲进了狭小的山路。

土匪们不自觉的回头,被老虎营的气势所慑,发足逃命。

损失过于惨重,土匪头子心中把杨再林死死记了一笔,咬牙切齿的想,待来日非杀了那狗嬲的,连同老虎营,一齐剁死!然而他没有等到来日,山路两边的树丛中,弩箭倾泻而下!

“一排,射!”

“二排,射,一排装弩!”

“三排,射,二排装弩!”

清脆的女声,冷酷之极。

报仇的方法千万种,身为女人的李玉娇不能肉搏,不代表她不能伏击!弓弩杀伤力有限,但打溃军完全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