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豆丁打架,众人看的忍俊不禁。

仆从停下马车,下来抱起迦南,欲回王庭,迦南却是抓着孔彰的袖子不撒手,非要分出个胜负来。

马车上的阏氏无法,只得让两个孩子打着。

草原民风彪悍,小孩子打架,在大人眼里跟玩似的。

横竖力气小,打不了多久就得撒手。

果不其然,没两下,两边都累了,迦南却是更不肯回家了。

阏氏的老来女,备受宠爱,却是难免少了玩伴。

找到个顺眼的,怎肯就此分别?死活把人拽回了王庭,这便是二人的初遇。

孔娴肖似生母的脸,勾起了孔彰心底最柔软的回忆。

恍神间,他不自觉的绽出了一抹笑。

孔彰的幼年,实在太过于娇宠,他来不及养出城府,就陷入了泥淖。

所以他的假笑无法动人,反有一种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漠。

而生于宫廷的端悫,最擅长的便是从各人的表情中,分辨其态度。

陈朝的制度下,再受宠的公主,也需察言观色,因为她的地位,来自于九五至尊的垂怜。

想着方才孔彰对孔豫和的不在意,再看他此刻眼中饱含的温柔,结合陆氏丫鬟的日常的回报,端悫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眼中滑过一丝寒光,端悫心中冷笑,孔彰,你太不识抬举了!

第147章 期盼

浩瀚的洞庭湖上,忽然出现了陌生的船队。

船只不大,却很是精美。

船体泛着桐油的光泽,铁甲与藤甲看着就觉得结实!风帆、船桨齐齐整整,船舱上的黑洞与密布的周遭的弓弩,十分骇人!随船而来的,是密密麻麻浮在水面上的巨大圆木,瞭望台上的水手李俊才揉揉眼睛,才发觉自己没有看错,二人合抱的木头漂了满江,不由叹道:“草他娘,哪来的大财主!”又喊同伴,“别打牌了,有肥羊!”

他的同伴陈飞鹏三两下窜上瞭望台,先看着一湖巨木流了一地的哈喇子,再看船体,心里咯噔一下,是个硬点子。

待等到船队靠近,能看清旗帜时,顿时目瞪口呆:“虎头旗!我的娘唉!石竹那破地方,奶奶也能煎出油来!二老爷的命格也是没个准了!”

李俊才乃新入窦家的,好奇的问老人陈飞鹏:“什么奶奶?哪家的奶奶?”

陈飞鹏指着船头的虎头旗道:“那叫虎头旗,是我们二老爷的小老婆——管奶奶的旗帜。”

说着自己牙酸了一下,便是遍地悍妇的巴州,大老婆都没几个这么凶残的,东家真是人才济济啊!

李俊才咂舌:“小老婆就这么能赚,大老婆呢?”

陈飞鹏想了想,道:“他大老婆倒是个贤良的。”

唉,这般财神爷当小老婆,你不想要倒是放出来啊,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陈飞鹏毫无敬意的腹诽着。

龙大力也看到了对面的大船。

与老虎营需贯穿小河的船不同,洞庭湖上的船,在他们看来皆是庞然大物。

张金培连连赞叹:“这便是营长夫家的船?”

曹仁也叹:“不愧是养的起营长的人家,有钱!”

龙大力立在船头,运起一股气,大喊道:“嗳——是窦家的船吗?”

陈飞鹏忙答应:“嗳——是!你们是管奶奶家的吧?”

龙大力喊道:“我们替营长送木材来了,劳兄弟替我们通传!”

“好咧!”陈飞鹏应了一声,忙对自家船上的水手道,“快,派几个人乘快船去岛上报信!老太爷早有吩咐,木材一来,我们就得帮把手。”

就有几个水手飞快的从绳索上滑入一艘与老虎营差不多大小的船,启动风帆,飞快的往西边去。

陈飞鹏也滑下瞭望台,乘上一艘小船,靠近了龙大力的船。

洞庭基本是窦向东的地盘,龙大力无需防备,热情的邀请陈飞鹏上船。

有了上次的乌龙,双方都被勒令学了官话,虽不标准,说起来更是磕磕碰碰,好在勉强能交流了。

陈飞鹏两眼放光的看着老虎营的船道:“好想头!只听闻大船有甲,没料到你们小船也这般威武雄壮!”

龙大力有些得意的道:“都是我们营长想的。”

说着拍拍船舱,炫耀的伸出五根手指道,“桐油刷了五层,防水好着咧!不过我们船小,见笑。”

陈飞鹏道:“你们那多好木材,不怕造不出大船,只水量小,使不上罢了。”

二人你来我往的寒暄,不一时就打的火热。

龙大力把木材送入洞庭就算完事,遂开了一坛酒,捡了几样路菜,几个汉子高兴的吃起酒来。

快船抵达巴州,正与窦朝峰议事的窦向东接到消息便笑道:“我还说又是半年不曾管她,年下无论如何也得使人去瞧瞧,她竟是又给我个惊喜。

不怕当着你的面说,从你我算起,到正豪止,窦家三代堂客,没一个有她能干的。”

冷面窦朝峰毫不留情的插了一刀:“只怕老二养不亲香。”

窦向东道:“我正有此忧,既然她的船来了,索性要老二跟着她的船去一趟石竹,叫小夫妻两个团聚。

生下儿子便好了。”

窦朝峰严肃的道:“小老婆叫着着实不好听,不能为她坏了家规,却也不能慢待。

她生了孩子,家里连个正经人都没派过去,是有点不像话,倒像家里看不上女儿似的。”

窦向东叹道:“我倒是想,只派不出人手。”

说着又笑,“此回把雁州拿下,算了却了一桩心事,是得腾出手来收拾家里了。

不独平波,积攒了一年的家务,该赏的赏,该罚的罚。

不能叫卖命的人寒心,更不能让家中乱了方寸。”

又很是遗憾的道,“平波若是老大家的就好了。”

窦朝峰点头道:“如今最是尴尬。

倘或没生孩子,干脆就收做了养女,与宏朗断了。

横竖我看着宏朗是个眼瞎的,只怕他也愿意。

要么就是宏朗不这般醉生梦死,家业也未必就要交到元福手中。”

窦朝峰有些不满的道,“元福旁的都好,就是太霸道了些。”

窦向东干咳两声,不好接话。

霸道的评语,都算轻的。

他三个儿子,长子聪明却小心眼;次子混吃等死;三子读书读成了个木头。

三个人捆起来,都不如他们堂弟窦春生沉稳。

每每想到此处,窦向东就痛苦万分。

窦元福与窦崇成也就罢了,其母寻常。

最想不通的是窦宏朗,他与肖金桃都不蠢呐!那货到底像谁啊?不怪窦向东摆明车马的偏疼管平波,实在是后继无人,他这一支就那位小老婆能撑点门面了。

人皆有私心,他固然喜爱窦春生,却也不舍得越过儿子选侄子。

何况底下人未必服气,反容易闹得家宅不宁。

此时此刻,窦向东只得乐观的想,儿子靠不住,且看孙辈吧。

希望窦正豪别学了他爹的小心眼。

管平波又立一功,最高兴的莫过于肖金桃。

欣喜的大撒银钱,盛情款待龙大力一行。

张明蕙真是恨的牙根痒痒,当即就想往乡下搜罗一打小老婆,也为大房挣些脸面。

练竹坐在肖金桃下手,红光满面的道:“先我还说石竹那等穷地方,送那么许多东西过去,只怕于家中没有大益处,哪知她竟能淘腾木材出来,今岁的投入,总算没打水漂,不然我都没脸见阿爷了。”

张明蕙忍不住放了个嘲讽道:“二弟妹顾虑太多,休说管弟妹能干,便是她游手好闲,阿爷偏疼她些,与我们又有什么相干?可惜了她个伶俐人,做妾还是委屈了些。

依我说,我们不要不识好歹,人家兢兢业业为家里,喊出来偏是个妾,嘴里叫着都不响。

二弟妹别太小气,还是抬做了二房吧。”

练竹一噎,求助的望向了肖金桃。

肖金桃明知张明蕙是挑拨离间,然而话却说的很有道理。

她不是一味在内宅转的无知妇人。

窦向东对管平波远走高飞的担忧,更不曾瞒过她分毫。

将心比心,若她有那般本事,会甘愿为妾么?天高皇帝远的石竹,她撇了窦宏朗,另寻个男人,难道窦家还能跟她翻脸?世人固然对女子苛责,然窦宏朗自家舍下,便已算恩断义绝了。

窦家可以不讲理,就怕管老虎的鸳鸯阵不饶人。

管平波的实力的确远不如窦家,然而人家占山为王,也只得用好处把人哄下来。

打不是不能打,太亏。

因此如何安顿管平波,就成了肖金桃的心病。

废嫡立庶的事她不是没想过。

练竹自然是好的,温柔贤淑,虽不能生育,却行止有度。

搁在寻常年景,这媳妇是没得挑了。

可到了争家产的时候,便很不够看。

何况窦向东满腹野心,想想未来,倘或真成事,没有个厉害老婆,窦宏朗能坐得稳江山么?若是坐不稳,抢来又有何用?便不说那么远,只说巴州旧俗。

凡是家中子孙立不起来的,无不讨个厉害的老婆,才好传承家业。

练竹,实在当不起堂客二字。

练家不足为惧,光无子一条,就能休的理直气壮。

问题是窦宏朗,他挺喜欢练竹的。

扶正原就是想收买人心,窦宏朗不配合,那是白费功夫,反倒得罪了人。

肖金桃不得不承认,她与管平波的形式已然逆转。

生出个无用的儿子,孙子也未见长才。

将来的日子,只有她儿子靠管平波的,而管平波根本无需讨好她儿子。

能直接与窦向东谈判的一方诸侯,早已不容小觑。

对练竹安抚的笑了笑,肖金桃从容道:“二房不过叫着好听,说到底还是个妾。

如今家里谁敢不把她放在眼里?何必多此一举,倒显得往日亏待了她。”

练竹悄悄松了口气。

现窦家就属她最尴尬,公婆皆看重偏房,她不得不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平心而论,她不讨厌管平波,然利益当前,亲姐妹都可反目,何况是她们这样的“姐妹”。

撇开窦家,管平波能活的轰轰烈烈,她不能。

练家只会把她再嫁掉,去做人家的填房,去仰仗别人儿子的鼻息。

那还不如空守着名分,看管平波的眼色过活。

至少管平波对内宅女眷,从未苛责过。

练竹想维持现状,然而肖金桃想的恰恰就不是现状。

她方才的话十足真心。

要给就给个大的,半吊子的礼,还不如不送。

他们老两口如今担心的,是管平波扑腾着翅膀飞了,二房奶奶人家看的上?就窦宏朗那熊样,正房太太人家都未必想要!

何谓群雄逐鹿?光苍梧郡,就有好几个山头。

鄂州打的热火朝天,不出年底,必能出个鄂州王。

时势造英雄的时节,管平波上哪找不到个如意郎君!再没有什么比儿子不争气更令人绝望。

肖金桃咬了咬牙,下定决心,明日就收拾行李,把儿子扔上去石竹的船!

先弄出孙子再说!

第94章 撒泼&刚性

第148章 撒泼

于是预备过年的管平波收到了一份大礼!欢天喜地的百户所,迎来了窦宏朗…和一个美人。

美人名唤竹溪,一看便是娇柔妩媚最合窦宏朗胃口的款。

谭元洲深呼吸,再深呼吸,才忍住了没冲上前把窦宏朗打死的冲动。

纵是知道窦宏朗越作,他希望越大,但见管平波受此羞辱,也心似针扎!谭元洲恨的咬牙切齿,管平波不该受此慢待,窦宏朗你欺人太甚!

陆观颐见谭元洲怒发冲冠的模样,忙拉了拉他的袖子,把人带离了现场。

寻到个僻静处,才笑劝道:“你也太外露了。

他带了个美人,营长高兴还来不及,省的又把雪雁调来调去的。

你又急个甚?”

谭元洲顺了半日气,才道:“他不喜欢,索性别来。

如此小人在营长屋里进进出出,简直有损她的英明!”

陆观颐摇头笑道:“他果真一个人来,你难道就不气了?又怀个孩子,又挣命的生,我可再受不起这等惊吓了。

如今这样更好,你说是也不是?”

谭元洲依旧不开脸。

一个多月的时间,老虎营横扫石竹,如今半个县热火朝天的修邬堡水利,剩下的半个县双眼赤红、蠢蠢欲动。

把盐井事物交给了王洪,高高兴兴的来百户所过年,凭空掉下坨屎,能忍?

被当狗屎的窦宏朗,比谭元洲还不高兴。

他知道窦向东与肖金桃打什么主意。

对窦向东,是满腹怨气,为了给窦元福铺路,拿他当粉头使,这是亲爹?对肖金桃,也没好到哪里去,富贵闲人有什么不好?非得争那劳什子家产,他一个人吞的下么?倒叫他来讨好一个小老婆。

他知道做巴州豪强,窦元福是不能把他赶尽杀绝的。

但问鼎天下?窦家有没有这等八字啊?便是真个有,现在操心不嫌太早了么?管平波在外头野了一年多,想也知道她又能长了满身腱子肉,他真睡不下去好吗!

最可气的是,来到老虎营,先在门口检查登记,好悬没被当了犯人。

好容易进了门,众人奇异的眼神也就罢了。

入到主屋,管平波端坐在上首,屁股都没挪一下。

特娘的他们两个到底谁是夫主?两口子大眼瞪小眼,皆是一言不发。

管平波的确不想被窦宏朗睡,介于她倒霉催的体质,更不想睡男人。

但不代表她能容忍有人挑衅她的威严。

作为老虎营的营长,她在军中的地位毋庸置疑。

她可以和气贤良,但窦宏朗不可蹬鼻子上脸。

哪有来看老婆还带个娇花的?此事着实是窦家不占理,管平波从善如流的怒了!

管平波轻喝一声:“李修杰!”

“到!”

管平波果断的道:“把这对狗男女给我扔出去!”

窦宏朗一呆,不待反应,就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丢出了大门。

竹溪连声尖叫,躲开另一个亲卫吕大的大手,捂着脸哭着跑到窦宏朗跟前,跪坐在他身边,抽噎不止。

管平波在屋内叉腰大骂:“李修杰你手断了?要你扔出门外,百户所门外!不是老娘的屋子!”

画风突变的管平波把李修杰吓的一抖,就有此番同来的管家杨兴旺噗通一声跪下,忙不迭的道:“奶奶息怒,奶奶息怒。

这就是个丫头,上不得台盘的,奶奶何必同她计较。

既然奶奶不喜,小的立等就拖出去卖了。”

“不要!”竹溪死死抓住窦宏朗的袖子,眼泪似断线的珍珠滚落,好不可怜。

娇滴滴的哀求道,“老爷…别卖了奴…求你…”

看着管平波越来越黑的脸色,跪伏在地上的杨兴旺死命朝后头的小厮打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