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元福未必不犯蠢。”

管平波道:“那我就再去信给赵家。横竖我给谁做老婆都不亏。”说着摸下巴道,“你说有没有人猜的到我的野心啊?”

谭元洲道:“你才两个县,早多着呢。”

“别介!”管平波道,“都猜不着,我可玩不起天下归心了。”

“狗屁的天下归心。”谭元洲不客气的道,“梅州人个个都想剁了你,不也得乖乖听话。母老虎陛下你还是想想怎么跟老爷子谈,能多捞好处吧。老子都快在这鬼地方憋死了!”

肚子又是一阵抽痛,管平波哀嚎一声,难道老天真是看她太黑心才作弄她的么?特喵的孩子都生了,居然莫名其妙痛经了。不耐烦的把谭元洲赶出去,滚到了枕头堆里。这群糙汉子连个给她煮红糖姜水的都没有,她是打死不想自己吩咐厨房的。赫赫威名的管老虎被痛经撂翻了,这话能听?陆娘娘,温柔细心的陆大美人,你家陛下想你了!真的!

今日过节,战兵营里的歌声此起彼伏,一片欢乐的气息。管平波却是肚子越来越痛,绞尽脑汁的想缘故。终于,快死机之际,才想起了今日清早她跟韦高义打了一架来着。苍梧的冬季多雨,地上全是泥泞。想当年她受训的时候,专有一项便是泥潭作战。被摁在泥地里,也没当回事。哪里知道反应这么大!管平波狂骂老天,把她生成女人就罢了,这么容易痛经是几个意思!?

至下午,管平波整个人都蔫了。就在此时,几艘高耸的大船相继靠在了岸边。老虎营瞭望塔上的战兵登时心生警觉!张群恰在岸边,见到桅杆上那斗大的窦字,心中暗道不好!

船上陆续下来几十个精壮的汉子,个个手执苗刀,一看就不是善茬。张群眼不错的盯着前方,不多时,一个老者在众人的拥簇下,踏上码头。老者抬头望向老虎营的营地,墙上笔挺的站着一排战兵。营地非常见的四方形,而是有许多角叉了出来,正是管平波山寨的西方棱堡。棱堡是堡垒的一种,其实质就是把城塞从一个凸多边形变成一个凹多边形,使得无论进攻城堡的任何一点,都会使攻击方暴露给超过一个的棱堡面,防守方可以使用交叉火力进行多重打击。

孔武有力的一行人,昂首踏步走向老虎营。在城墙上巡视的韦高义定睛一看,惊的跳起!一阵风的往正院里飚!在院中就嚷:“营长!老太爷来了!!”

管平波翻身而起,差点与冲进来的韦高义碰个正着。韦高义忙忙刹住步伐,顺手搀住好悬没被他撞倒的管平波。

管平波也是吓了一跳,万没料到窦向东居然亲自出马!莫不是在洞庭的战事不利?赵猛在水上竟有一战之力不成?

须臾间,窦向东已走到老虎营外。老虎营的战兵多是石竹人,不认得窦向东,毫不客气的挡在了门口。马蜂与张和泰随侍在窦向东左右,忙道:“是我们老太爷,烦请通传。”

管平波早接到了消息,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了出来。大老远的就扬起笑脸:“阿爷!”

悄悄跟在后头的张群脸色霎时黑如锅底。十几日的查访,少有见管平波严肃之外的表情。便是极喜爱的苗刀,也不过微微松动。张群心道,莫不是她做窦宏朗的小老婆是假,做窦向东的姘头才是真?

隔着那多人,管平波不曾注意到躲在角落的张群。对窦向东行了一礼道:“阿爷怎地来了?”

窦向东心下大定!看来管平波没打算翻脸,赵家讨不着便宜了!立刻露出笑脸,极亲热的揉了一把管平波的短发,笑骂道:“居然也学着人把头发剪了,懒不死你!”

管平波俏皮的道:“你不觉得我短发更好看?”

窦向东一掌拍在管平波的后脑勺上:“越发有理了还!”

几个人一行往里走,谭元洲与李玉娇亦过来见礼。窦向东笑的一脸慈祥,不住的道:“好,好,你们都长大了,我看着高兴。”又扭头对管平波道,“你脸色不大好,可是病了?”

管平波笑道:“人吃五谷杂粮,偶尔小病小痛是常事。阿爷身子骨可好?”

几个人一言一语的寒暄着,一径走到了正院。请窦向东上座,张和泰与马蜂都暗自松了口气,幸好赶的及时,还有的谈!

管平波的丫头皆留在石竹,亲兵奉上茶来,窦向东饮了一口,十分平常。再看屋中陈设,雪洞一般,唯有干净整洁。心中赞道:还是那么踏实!

管平波不知窦向东的来意,不便多谈,只扯闲篇。

饮了一回茶,窦向东放下茶盅,缓缓开口道:“小霸王,叫你老倌用八抬大轿,再迎娶你一次可好?”

管平波噗的一口茶喷出,啥!?八抬大轿!?她这是被扶正了!?练竹怎么办?靠,老娘久不玩宅斗,已经手生了好吗!

第33章 聘礼

君山窦家。

二房的正屋里,安静的令人窒息。练竹坐在榻上,怔怔的望着院子里的桂花树发呆。身旁是七零八落的包袱,她不日要搬出窦家,她什么都没做错,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休了。泪水不知不觉的蓄满眼眶,而后沿着脸颊滑落。比起管平波,她的确是个没胆色的人。如此羞辱,她居然连死的勇气都没有。无儿无女的她,不敢想日后孤苦伶仃的日子,更不敢想会遭到娘家何等埋怨。

一件披风轻轻盖在了她身上,耳边响起贝壳轻柔的话语:“太太,仔细着凉。”

练竹回头,看见贝壳隆起的腹部。盼了多少年,才盼到心腹丫头怀孕,却是与她半分关系也没有了。沙哑着嗓子道:“我已经不是太太了。”

珊瑚低声劝道:“她…不是没良心的人。太太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未必会答应…”

练竹心中酸楚,摇头道:“此非内宅争端,无人有路可选。”形势窦向东与她分说的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连窦宏朗都只能红着眼劝慰,还有甚话好说?窦家承诺她衣食无忧,可是如此结局,她又如何甘心!忍不住的想,若她跟张明蕙似的生了两个儿子,窦家会把她牺牲的这么干脆么?但,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因为她的确无所出。

珊瑚哽咽着道:“老爷心里只有你,我们都是亲见的。世道不好,我们休讲那虚面子,实惠才是真的。太太还年轻,或就能再怀一个呢?难道她管老虎还能不认?退一万步讲,便是太太不能生,万别再行那贤良淑德之事,买个好生养的妇人,求老爷给条生路,老爷必肯的。”

练竹苦笑,到了此时,能生又有什么用?生一百个都是管平波的。贝壳身子日见沉重,她都不敢说孩子一落地,绝不会归旁人。红肿的眼看着贝壳,又哭出声来。胡三娘进了门,与练竹对坐垂泪。往日二人不对付,至今日,想着管平波的凶狠,胡三娘又觉出练竹的好。再怎么样,也比在管平波手下讨生活强。姐妹两个并一屋子丫头,哭做了一团。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练竹想起往日读过的诗,更是哭的声嘶力竭。窦宏朗被派去了丽州,几百里路程,不知何日才能再见。越不见,越思念。床边的匣子里,是窦宏朗近年来全部的积蓄。窦家每一个人,似都对无能的她仁至义尽,可她为什么还是觉着委屈?是自己太不识好歹,还是造化弄人?

管平波远在飞水,肖金桃没有催促练竹。二十年朝夕相对,便是条狗也养熟了,何况从未红过脸的儿媳。没必要把人往死路上逼。然而几乎等于没有娘家的练竹,将来看的都是管平波的脸色。管平波,又愿意放过练竹么?

飞水老虎营内。练竹的名字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管平波的心思,都在窦向东的目的上。窦向东自是不愿她嫁给赵俊峰的,不独是儿媳妇跑了的问题。赵家不给足好处,她不会松口。然收了好处,想要处下去,少不得有点回报。为了证明诚意,她必须在后头狠狠捅窦家一刀,作为投名状。她从窦家出来,够无情的话,刺杀了窦向东都不无可能。何况飞水在雁州的上游,而雁州,是窦家的命脉之一。

赵猛虎视眈眈,窦向东不愿在飞水耽搁太久,方才的问题,管平波没有回答。于是笑问:“要考虑几日么?”

管平波微笑着道:“他不是个好夫婿。”

窦向东正视着管平波的眼:“窦家,总是个好人家。”窦向东此来的目的,就是说服管平波。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如往日般亲香;最差也得毁了赵猛的计谋。略顿了顿,窦向东沉着的道,“赵猛一记挑拨离间,以你的聪慧,不至于看不出来。说吧,你想要什么?我们都是自己人,肉烂在锅里,总比便宜了外人强。你说是也不是?”

管平波暗赞了一句此话漂亮!先定了一家人的基调,就把赵猛丢出了牌桌外。管平波自是知道赵猛打的什么坏主意。上策乃迎娶了她,平白在苍梧多了一大块地盘,不说实质的好处,光脸面上,怄也怄死窦向东了;下策则是送一份大礼,让她与窦家生出龃龉,最好内斗起来,他好坐收渔利。管平波早看得明白,权当赵家是鱼饵,果然就把窦向东钓上了岸。此番较量中,窦向东是最被动的那个。不过窦向东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许出八抬大轿,就证明他想把主动权抓回自己手中。

管平波没答话,而是对谭元洲招招手,在他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几句。谭元洲点点头,又冲窦向东行了一礼,径直退出了门外。

窦向东看着谭元洲远去的背影,觉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赵俊峰可谓是集窦宏朗与谭元洲二者之长,将心比心,他若是个女人家,也难免心动。窦宏朗那德性,亲爹妈都看不上眼,何况管平波。他都不知用什么代价,才可化解此次的尴尬。管平波的实力本就不容小觑,且她执意离去,会对窦家的军心造成沉重的打击。但凡打仗,只要散了军心,再无胜算。反之,若官军一体,何愁没有将来?

管平波用手拨弄着茶碗盖,她没料到窦向东亲自出马。窦元福降服不了她是真,可窦向东亲来,没有了转圜余地也是真。她现在立在三岔路口,要么结婚,要么结仇。结婚自然好说,结仇可就不大美妙了。赵猛远在江城,与巴州有长江天险相隔,且窦家最擅水战,赵猛等闲难讨着便宜。那头水路一封,这头窦向东对着飞水关门打狗,管平波不觉得窦家全力以赴之下,自己会有胜算。她还没有红军的牛逼程度,以少胜多也不是这么玩的。昔日刘邦何等忍辱负重?实力不如人的时候,乌龟是定要装的。可自古以来,抬头嫁女低头娶妇。作为一个拥有着两县地盘,差不多跟宗女一般体面的女人,也不那么好娶便是了。

与窦向东打了几年交道,双方都是爽快人。管平波笑眯眯的道:“阿爷可知方才谭元洲出去作甚?”

窦向东笑道:“你如此说,定是好事。”

管平波道:“我们窦家,是水匪起家的吧?”

窦向东听到“我们窦家”几个字,心情又好上了几许,点头道:“是。”

管平波笑眨眼道:“阿爷教我打水战可好?”

窦向东心中一动,依旧沉稳的道:“你喜水战么?”

管平波指着马蜂与张和泰道:“谭元洲去外头准备了,你们也去吧。我的船太小,恐拦截不了赵家的大船。恰好你们带了船来,给我截了他们!”

窦向东眼神一亮,这是要跟赵家翻脸!然他立刻又冷静下来,早不翻晚不翻,为何偏偏此时做作?来不及多想,先把张和泰和马蜂指使了出去,正要说话,管平波已从凳子上站起,拉了拉窦向东的袖子,一脸兴奋的道:“走走走,趁着天没黑,看打水战去!”

窦向东只得跟着管平波登上城墙,江面上已经闹将开来!谭元洲、张和泰与马蜂,都是曾独自指挥过水路作战的人。数年并肩作战,自有默契。各上了一条大船,船上的号子一浪高过一浪,不多时就把赵家的几艘船围了个严实。张群脑子嗡的一声,冷汗唰的就下来了,一面往船上飞奔,一面扯着嗓子,用鄂州话大喊:“上当了!上当了!快开船!架火炮!快!快!”

陈朝的火器,并没落后西方多少,尽管大方向闭关锁国,东西方的交流却没断过。好些传教士弄来了新式武器,尽数被吸收。朝廷仿制、原创火器的工厂遍地开花。管平波信息不畅,不知具体,站在城墙上仔细观察着双方船上的炮口,看火器到底怎生使用。

“砰”的一声,一个大铁球从赵家船上飞出,挨着谭元洲指挥的船落入水中,溅起好大一朵水花。谭元洲十分沉的住气,调整着船身,试图反击。此时的炮十分原始,基本上就是双方互丢铁球。且炮体更是落后,发上三颗就得检修。真个打起来,威慑大于实战。

张群好容易爬上了甲板,冲着远处城墙上的管平波,就是一大串脏话!赵家的水手有些还在岸上,船上人手严重不足,手忙脚乱的调节着火炮,试图打中一发,灭了对方的士气。张群总共带了三艘船,顾不得留下一炮的规矩,轮番发射。

资水不宽,码头更小,两方挨的太近,中不中弹实属运气。张和泰显然运气不好,甲板被炮弹砸了个大口子,剧烈的摇晃了一下。赵家人来不及欢呼,猛的发现不知何时,船边已被搭了梯子。短发的老虎营战兵,正沿着梯子蜂拥而来!

原来窦家三艘大船的调度,根本就是障眼法!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拦着不让赵家的船顺江溜掉。

窦向东眉头微皱,纵然赵家不擅水战,今日也太不中用了些!

张群气的七窍生烟,冲着下头大喊:“你们敢来!你可知我们船上都有些什么!你们但凡靠近,我点上一把火,大家伙同归于尽!”

老虎营的战兵何其珍贵!韦高义听到此话,硬生生刹住步伐!双方登时陷入僵持!

谭元洲立刻指挥道:“船与人都退后,点火箭,用弓弩对准他们的船。三船火药被火箭对着,够吓死他们了!”

不一时,窦家的水手点起了火箭,架在弓弩上,对着赵家水手喊话:“对面的兄弟,想死吗?”

张群跳脚骂道:“一船的火药,你们敢点吗?炸不死你们!”

窦家水手道:“爷爷我不怕,我们主将都在城墙上,炸不着。我们的小命值几个钱,拉上你张丞相陪葬,赚大了!”

张群目测了一下双方船只的距离,差点吓尿了,谁家没养几个亡命之徒,他是真信对方不要命。但他自己就站在火药堆上,必死无疑!

冷汗越来越多,厚重的冬装都险些浸透,半刻钟后,张群绷不住了,跪地求饶!

管平波大乐!忙吩咐道:“今晚别过节了,全营预备卸火药!”

老虎营的土包子们,都不大懂的火药如何使用,但谁不知道这玩意值钱?欢天喜地的寻出镣铐,把赵家的水手都铐上,然后驱使着他们加入了搬运大军。

三船火药足足搬了好几个时辰,营内四处打着火把,照的管平波的笑脸异常灿烂。待火药全部入库,管平波欢乐的拍拍手,对着窦向东嫣然一笑:“阿爷,我们来谈谈聘礼吧!”

窦向东深深的看了管平波一眼:“张丞相投降的速度,出乎我意料啊。”

管平波心中一突,面上保持着笑容:“何必在意一个孬种。”

“是么?”窦向东笑的高深莫测,“那,你想要什么聘礼?火药么?”

第112章 假货&兼祧

第34章 假货

管平波大笑, 而后故作俏皮的道:“那不是阿爷该赏儿媳妇的么?”

窦向东呵呵,不过他是来谈判的,别看管平波此时截了赵家的船, 且不论双方是不是在演戏, 便是真的, 她也没一刀砍死了张群, 与赵家还有的谈。借用窦家讹赵家,又用赵家做筹码,想着她当日在石竹钓的土匪与百户所鹤蚌相争,这女人当真擅长夹缝求存!窦向东便是再爱惜人才, 此刻对管平波也是欲杀不能。自从管平波出现, 他就永远受困于两面为难。放她走, 是给自家找麻烦,留在家依旧是给自家找麻烦。竟是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管平波, 虽是看着随意的站着, 身上佩刀匕首一件不少。身边四个亲卫占据着有利地形。在老虎营的地盘上,想杀她, 必须一击毙命。然这等防备下,得何等高手才能做到?窦向东差点怄出了一缸血, 几乎是咬着牙问:“那你想要什么?”

管平波笑道:“盖房子。”

窦向东挑眉:“嗯?”

管平波指着江面, 正色道:“今日的船都不大, 炮也不咋地。然则我方才看了看,那铁球若是砸上围墙,我们的红砖墙一准会塌。从长远来看, 将来与朝廷必有一战,朝廷的火器不容小觑,我原先把营地暂时安顿在江边,不过为了方便。江边不是不能做营地,只是区区飞水一个县城,用青砖修建未免太浪费。故我想把营地搬迁至有水源的山顶,固然日常运输麻烦些,可一旦打起来,首先朝廷的大炮就上不了山。自古行军打仗结阵扎营,都须得顺势而为。遇山结山阵,遇水结水阵。飞水山高林密,我何必削自家优势,成就敌方的便利?军营不比城池,军营就是为打仗而生的!”

窦向东皱眉道:“飞水城你不守?”

管平波道:“若有可能,自然都要守,否则敌军占据飞水城,就可与我们长期对峙。然则现阶段,我的兵数目太少,夺飞水为了铁矿,自然是先就铁矿的。待到日后人员充足,飞水城内恰能与铁矿、军营互为犄角。便是边关,也不是只有一个大城孤悬在外,左近总有许多小城策应。兵不厌诈,多几个据点,更易搅乱地方的阵型。”

窦向东道:“如此,你大可直接在矿山上做军营。”

管平波笑嘻嘻的道:“正是如此想,然则矿山不大够用,须得扩建不是?”

窦向东:“…”

管平波没说出口的是,打仗打的是后勤,强有力的后勤是军队立于不败之地的根基。但管平波缺人,必然启用大量的女性做后勤、医疗与宣传。这样能尽可能的少征召男丁打仗,留他们在乡下种田。同时女性有了出路,数量便会增长。一则为后勤提供保障,二则可解决男兵的婚配问题。现代人或许觉得婚配两个字难以接受,然则在古代,许多时候没得选。男人的繁衍欲望需要有出口,脆弱的女人更需要有当家的保护。在科技兴起之前,人类与别的哺乳动物并没有多大的区别。管平波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军营内尽可能的保证没有逼婚。连自由恋爱都是不敢想的,此时的女人还不具备人格,她们已习惯让人做主,习惯被父亲交到丈夫手上。思想建设不可能一蹴而就,现阶段连她自己,都拿着婚姻当筹码,何况其它人。

但如此一来,又有新的矛盾产生。大量的女兵混迹在营中,纯粹是引人犯罪。战场是极其残酷的地方,屠杀同类,足以让普通人的道德体系崩溃。当一个人长期在道德失衡下生存,他的思维认知会出现偏差,这是退役军人战后应激障碍的主要原因之一。尽管军队会想很多办法去疏导,总是有那么些人,至少在短时间内都只留兽性。在这种情况下,让女人在他跟前晃来晃去,诱发强。奸的概率高的不忍直视。后世的欧美,因智障白左的横行,张嘴便是“你入到军营,就不是男人,不是女人,而是军人!”于是发疯一般搞男女混营,女兵被强。奸的不胜枚举。这是男兵之过么?不是的!你不能要求时时刻刻准备杀人的男兵,同时分分钟的保持着绝对理智。管平波同样是女兵,她为什么没被骚扰过?盖因兔朝不是白左当家,他们男女兵是分营的。可以在一起训练,但绝不能在一起休息。管平波想着美国的浴室不分男女,海军陆战队的女兵得带匕首洗澡;瑞典的宿舍都特么男女混搭,女兵根本无法好好睡觉,就觉得白左简直是人类之癌!

便是李玉娇已然是高级军官,她都得带在身边,周围一群亲卫保护。为上位者,基本的人性都不考虑,还做个屁的指挥!她管平波是看不到三战了,然而光凭那群傻X的管理,中华必然全胜。没别的,不用考虑我军是否够强,敌军够弱就行了!

因此,这种天才一般的错误,管平波是绝不会犯的。老虎营内必须物理隔绝了男女。是对女兵的保护,亦是对男兵、对军纪的维护。矿山可作为男兵的军营,即战兵营。旁边就得重新盖起高墙,做后勤的营地。后勤同样得分男女。所以不管矿山的条件有多合适,加盖军营势在必行。管平波缺钱,窦向东送上门来,她不敲诈简直不符合她的流氓人设。

加盖军营要的主要是钱,窦向东觉着比火药还好接受一点。管平波观其神色,试探的问道:“阿爷占了潭州,就不赏我点火药嘛!”

窦向东瞥了管平波一眼:“你有三船还不够?”

管平波笑道:“练兵练兵,没有练哪来的兵三船是不少了,可我总不能平日不练,待上战场才让他们使不是?那还不如大刀好使呢!”

窦向东道:“火药阿爷要卖钱的,没钱怎地给你修军营?”

管平波撒娇道:“阿爷不要那么小气,什么不能卖钱?我有兔子皮孝敬阿爷,好阿爷,就赏我点火药耍嘛!”

窦向东再次:“…”

管平波接着道:“还有木材,我定齐齐整整的送去巴州。”

窦向东毫不客气的道:“铁矿分我一半。”

管平波肉痛了一下,可弱势方用资源换生存,也是常态了,大不了做点手脚,加大产量的同时少报一点产出,当务之急是弄到火药再说。不过铁矿非同小可,管平波继续讨价还价:“潭州做火枪的匠人有多少?”

窦向东知道管平波不好糊弄,爽快的道:“有三四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我分你一个,学徒给你十个,余下的你自己带一带便是。”

管平波眼睛一亮,老师傅是最要紧的,只消有一个,她有把握培养出一群来!她自己本身就是机械专业,又从军多年,不用一年,她能改良三回!霎时满脸讨好的道:“阿爷远道而来本就辛苦,又闹腾了小半夜,是该歇歇了。军营里不好睡,那城中的刘大户家,我为了骗张群,收拾的十分舒适。媳妇送阿爷请移步安歇。明日早起阿爷想吃什么,想去哪处瞧瞧,只管吩咐,媳妇定不敢有分毫怠慢。”

如此,双方达成意向性协议。窦向东别的不想,就想把管平波抓住暴打一顿!盖军营少说上万银子的抛费,这聘礼当真贵的离谱!可与赵管联军打一仗更贵!两害相权取其轻,窦向东能怎么办?好在弄回了点铁器并兔皮,不算亏的太狠。忍气带人进了城,蒙头睡觉!

管平波待窦向东屋里熄了灯,才折回营地。进了屋,便再撑不住,跌坐在了榻上。李玉娇忙打了热水来替她擦脸擦手,担忧的问:“身上可是难受的紧?”

管平波疲倦的靠在迎枕上,虚弱的问:“谭元洲呢?”

李玉娇道:“有事明日再说吧?”

管平波道:“不能明日说,叫他进来。”

李玉娇只得去请人,不一时谭元洲进门问道:“何事?”

管平波闭着眼道:“注意跟紧窦家人,万不能让他们上矿山!我才答应了阿爷分他一半铁矿,且不能让他摸了我们的底…我现肚子痛的很,明日只怕精力不济。你别叫人钻了空子。还有,天快亮了,老爷子睡不了多久。你们去个人,叫张四妹把纺织处的脚踏缝纫机都藏了,纺织组的女眷都放假,借着未出正月的由头,送她们家去耍几日,以防万一。省的叫老爷子瞧见了问我讨,我不好拒绝。”

李玉娇皱眉道:“造出来的时候怕人偷,都钉在地底下,只怕这点子功夫起不出来。”

管平波道:“无妨,你且去城中铺子里定些精细的早餐,我回头亲送过去,履儿媳之责,伺候公公吃饭。横竖我扶正了,练姐姐总要安置,我拿她说事,能绊住他半日。再收拾不好,”管平波看了李玉娇一眼,“要他们何用?”

李玉娇一肃,应了声:“是!”

就在此时,韦高义一阵风的从外头冲进来,脸色极其难看的道:“营长!”

管平波皱眉:“什么事?”

韦高义强忍着怒意道:“赵家的火药是假的!”

管平波脸色一变,当机立断的道:“封锁消息!绝不能让窦家知道!”

谭元洲把管平波摁回榻上:“明日还有事,你先睡,我去处理。”说毕,急急往外头去了。

第35章 兼祧

管平波彻底睡不着了。韦高义气的够呛,怒骂道:“好不要脸的东西!得亏我们没信了他们的话!”

李玉娇也道:“倘或我们应了,赵家竟是空手套白狼!好阴毒的主意!”

管平波闭目沉思。她倒没有多生气,政治漩涡中,充满了尔虞我诈。如果三船火药就能收买,那她的眼光,也就不值一提,趁早麻溜的抱紧窦家大腿,做个典型的巴州堂客,管好二房一亩三分地就结了。多大的野心,就得匹配多敏锐的判断力。且选择哪一条路,也不单单看肤浅的好处,而是要看长远发展。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利用赵猛这一记挑拨离间,才能获取最大利益。

瞒着窦家,可扯虎皮做大旗,敲诈的理直气壮。但换个思路,如果想跟窦家有更深入的合作呢?管平波揪着个迎枕的角,来回的扯。吃草的鱼难长大,吃鱼的鱼,才能够快的扩充实力。梁州与梅州,尽数拿到手中,也不过两州地盘。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经济最繁荣的宋朝城市化率不过百分之十几。换言之,偌大的土地上,只能供养约十分之二的非农业人口。两州再是她的拥趸,可征的兵实在太少了。更别提如此贫瘠之所,用以扩张势力是远远不足的。

管平波睁开眼,窦家,好大一头肥羊!窦家的地盘比她的广阔的多。大鱼吃小鱼已是不易,小鱼吃大鱼,更似天方夜谭。然管平波奔着天下去,早晚要学会吃鱼,各种鱼。面对庞然大物,最好的方法,是切割。而切割的第一步,则是先取得窦家一部分人的好感。

理清了思路,管平波眼睛亮的发光。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谭元洲裹着一身冷气回来,怔了怔:“你没睡?”

韦高义青着脸道:“遇着这等糟心事,哪个睡的着啊?”

管平波轻笑出声:“这有什么糟心的?不是好事么?”

李玉娇打了个寒颤,他们营长又想算计哪一个?

管平波打了个哈欠,起身道:“你们稍坐,我去去就来。”说着,进了内室。李玉娇跟了进来,低声道,“那带子你一个人弄的慢,我帮你一把。”

管平波无奈的道:“每月行经一事,就注定了女人被男人主宰。”便是管平波之强悍,此时也是心中酸楚。科技是女人的脊梁,落后的农业时代,凭她有惊天伟岸之才,也要受制于自然。连个卫生棉条都无法生产,她时时刻刻处在感染的高风险状态,除了加强运动增强体质以外,一点办法都没有。日后在行军途中,又哪里有条件给她换洗月经带?都不知道史上那些女兵是怎么做到的。

收拾妥当,管平波洗了把脸,强打起精神到外间。亲兵已细心的端来早饭,待她出来,几个人团团坐在八仙桌上,就着咸菜吃粥。填饱了肚子后,管平波才道:“赵猛比我想象的还要不经事。常言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就是拿不出那么多火药,也不该全弄了假的。”

韦高义没好气的道:“我们鄂州王乃作假的高手,上头那一层,可都是真的呢!”

管平波轻笑:“怪道张群投降的快,横竖没什么值钱的,丢了也就丢了。如此想来,赵猛算的上谨慎了。至少路上被窦家劫了,损失也不大。”

韦高义冷笑:“于是就拿着假货糊弄我们!便是他怕窦家不好惹,拿出点诚意来,事先说清楚不好么?”

管平波笑道:“你可真不是玩阴谋的料。”扭头问谭元洲,“你觉得该怎么收拾张群?”

李玉娇突然灵光一闪:“不如索性宰了他!我们原就没上赵家的船,既是营长预备做二太太,表表忠心岂不是应当?”

管平波赞赏的看了李玉娇一眼,摸着下巴想,女人家心细,果然更适合玩政治哈。遂笑道:“主动权在我们手上,别跟着旁人的思路转。你们想想,若是我把赵家拿假货糊弄我的事告诉阿爷,会怎样?”

谭元洲忙道:“不可!扩建军营的钱还没给,老爷子翻脸怎么办?”

管平波笑道:“我若放了张群呢?”

谭元洲目瞪口呆,这也行!?

韦高义又晕了,忙道:“慢着!慢着!我知道我蠢,你们别打哑谜!”

李玉娇想了一回,明白了,也笑出声来:“很是,老太爷又不是为了三船火药来的!便是赵家不给聘礼,单来个张群,该掏的钱也得乖乖掏来。”

管平波点头道:“分为两步走。第一,放了张群。然后大大方方的去寻老爷子,带他去看热闹,表示我心里坦荡,并早看穿了赵家的计谋。老爷子是个聪明人,他会知道我的意思。没准看我‘忠心’又‘受了委屈’,多给点火药也未可知。”

这脸皮厚的!谭元洲点头道:“不错。那第二步呢?”

管平波道:“即刻发信去石竹,把此事编成戏本子与顺口溜。待到钱与火药到位后,把这个交给老爷子。他在江湖上的人脉非我们可比,很快便能将此事传去鄂州郡。总不能叫赵猛白消遣我一回!江湖豪杰两面三刀的多了,然面上须得装的堂堂正正。耍这等阴谋小手段去拐骗一个女人,我倒看看他丢脸不丢脸。”

韦高义不明所以:“脸丢就丢了,到底,还是看实力说话的。”

谭元洲道:“丢脸分许多种。例如打了败仗,并不算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谁又是常胜将军呢?可道上行走,少不得与人合作。他挖窦家墙角,众人赞他有谋略。可他拿假货糊弄,日后他想收拢的人就会留个心眼。人心不齐乃兵家大忌。就好比朝廷打江城,众人齐心,赵猛只怕不够给邵晖云练兵耍的。姜戎比赵猛强悍百倍,不也叫他老子邵将军把边疆守的铁桶一般?有时候造谣尚可动摇军心,何况真事。”

管平波笑叹道:“人在江湖,是不是好人不要紧,做的事必须好看。让人赞一句义气,就算得上阳谋了。似赵猛的小气样,我们不能学。成大事者,雄赳赳气昂昂走那煌煌大道,才是正经。”

谭元洲暗道:得了吧!老虎营就阴谋算计起的家,狗屁的煌煌大道。果真直道而行,就不待窦向东给了钱再递刀子了。

李玉娇皱眉道:“赵猛横在鄂州郡,替我们挡朝廷军不好么?”

谭元洲撇嘴:“些许中伤,不至于伤筋动骨,却衬托的我们营长大义凛然。这三贞九烈一心向着夫家的,明日我去给你请个牌坊得了!”

管平波踩了谭元洲一脚:“闭嘴!黑心话憋在心里,不用说出来!”

谭元洲很不给面子的道:“嘿!这般好儿媳,怎叫人不偏疼?不多给点东西,怕是连底下的伙计都看不过眼了吧?一折子戏又不知道捞多少好处,你可不是大太太,仔细老爷子给你下包耗子药,毒死你算完!”

管平波捶桌大笑:“你们说我借此去问阿爷讨几个打铁的匠人,阿爷给不给?”

韦高义听到此时,才捋清了思路,登时震惊了,哇擦,还有这种操作!

李玉娇抽抽嘴角,就知道没安好心!

管平波拍拍手,问道:“我的亲卫今日哪几个当值?走,陪我伺候公公去!”

谭元洲:“…”

窦向东睡的极浅,在旁人的地盘上,总是不踏实。勉强躺到天亮,外头来报,管平波带人来请安。窦向东深吸一口气,梳洗完毕,出门撞见了身姿笔挺的管平波。规规矩矩的伺候他吃过饭,管平波笑着眨眼道:“带阿爷去看个把戏。”

窦向东懒洋洋的道:“跟赵家有关?直说吧,我就不去了。”

管平波讪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阿爷。”

窦向东但笑不语,两个时辰前才见了面,除了赵家,还能有别的什么事?

管平波只得把假聘礼一事说了一遍,只添了些许诸如早觉着不对,又不敢妄动,等了家里派人来才好收拾之类的话。窦向东亦反应极快,一掌拍在桌子上,与管平波一齐大骂赵猛挑拨离间,不得好死!二人骂的唾沫横飞,足足一刻钟后,仿佛生出了无穷的同仇敌忾之情。

窦向东收住话头,喝了口茶,又道:“扶正之事,与赵家无干。早就想办了,一直有事耽搁到今日。阿竹没什么不好,只无所出一条,是命吧。”

这话假的三岁孩子都能分辨,然许多时候,表面功夫省不了。管平波顺着话头道:“阿爷与妈妈一直疼我,我是知道的。只到底委屈了姐姐,我心不安。”

窦向东道:“知道你心软,你妈妈亦不想人说你的不是,已是择出个清净院落与她居住。将来我们都走了,你看着她伺候了我们几十年的份上,一应供奉照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