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波展开一看,噗的笑出声来。赵猛个大忽悠,英县在鄂州东北部,距离飞水千里之遥,休说在对头家的地盘上,便是那处果真无主,她也不能去收税啊。礼是份大礼,叫着好听的那种。管平波瞬间读懂了赵猛的潜台词,调侃张群道:“聘礼不给点干货,可是打动不了赫赫威名的巴州堂客的。”

张群拱手道:“以将军今日之威势,断不敢如此轻薄冒犯。只是见面礼。将军果真愿屈尊,自是正经的三书六礼奉上。”

管平波随手放下地契,岔开话题道:“我的工厂才预备开工,东西都没到位,一时怕是接不下贵处的订单。只我想着我们两地千山万水,来回不定要什么时候,早早问问你们的意思。不料张丞相如此客气,竟亲自前来,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大宗生意当然没有一谈就成的。管平波报价低,张群就还想压得更低,信件来往,十年都谈不成。管平波张嘴生意经,张群也不客气,立刻杀起价来。

管平波再是工艺先进,谁卖东西不想利润更高?她报价低,乃是仗着技术好,可把棉线纺的更细,一斤棉能产更多布料,做做假帐,不择手段的囤积越来越贵的棉花,方才肯压价。张群还来杀价,她自然不乐意。二人你来我往的掐了半日,都不曾谈出个结果。张群只得卖惨,苦着脸道:“将军所言朝廷失道,我们大王深以为然。可养的人多,日子艰难,不如将军会经营,实在没那多银钱,将军怜悯则个吧。‘’

管平波暗赞张群不要脸的境界已经快赶上自己了,本着英雄惜英雄的心态,十分大方的道:“既如此,大王何不拿实物来换呢?”

张群郁闷的道:“棉花也不多啊。”

管平波笑道:“鄂州满地油桐,你们拿不值钱的桐油猪鬃来换如何?”

张群立刻心生警觉:“将军要桐油猪鬃作甚?‘’

管平波眼睛一亮,不知道桐油和猪鬃的用途,便是全不通火器。要知道此时的火器可都是要靠猪鬃做的刷子清理的,零部件的维护则是靠桐油。赵猛个土包子,陈朝的火器水平不差了,他早晚要被朝廷一锅端。趁着这倒霉蛋还在,赶紧骗军需要紧。遂笑道:“嗳,张丞相没做家务,不知洗衣裳多烦人。我拿猪鬃做洗衣裳的刷子,又便宜又好用,立时就卖空了。想来你们大王家大业大,看不上我们女人家的小巧。你们想要衣裳,我想要猪鬃,岂不两全其美?”

张群将信将疑,追问道:“桐油呢?”

管平波睁眼说瞎话:“盖房子打家具做货船,哪样不要桐油。你们鄂州人不喜欢刷桐油吗?真可惜,这门生意只有我做得了。”

张群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管平波囤积桐油与猪鬃还有什么别的用途。不敢胡乱应下,含糊道:“问人收来也不容易,且等小人回去与大王商议商议。”

管平波的缝纫机都差了好几十台,半点不着急。笑眯眯的道:“自然,能不能用猪鬃换衣裳,我也要问过公公呢。我们不着急。张丞相远道而来,正好在我们飞水过年,看看我们的热闹,也是出来一趟。”

张群疑虑更甚,谁家愿外人来自己军营里住着的?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管平波,企图看透她的阴谋。

管平波笑的跟个弥勒佛一般,心里盘算的是,能死能活能杀价的张群看着不错啊,不知,他肯不肯跟着自己混呢?

第137章 爱慕

管平波留下张群是有客观原因的。后世叫春节此时叫元旦的日子,是华夏民族最重要的节庆, 没有之一。连打劫的土匪都要休息, 何况寻常的生意人家。此回张群是与王海龙一起, 分段包的客船。窦家的水运生意自不消说, 有了行会, 便没了小股的水匪,只消每年给窦家上缴孝敬,便能避开人祸, 日子都还过得。故张群从江城往南,都是要回港的船家, 租船是极容易的。反过来再想回去, 就得等出了正月十五再做打算。

管平波在飞水城内亦有产业,安顿十来个人是小事, 然则她想挖赵猛的墙角, 自然又要秀一秀肌肉。当然,半个多月, 策反极难。张群有家眷在江城不说, 赵猛又没有对不起过张群,稍微见了好的便抛弃原主家的, 管平波也不想要。不过彼此留个好印象, 将来赵猛失势,好叫张群第一时间想起虎贲军, 到时才顺理成章。

不是管平波看轻赵家,实则从窦家得的消息分析, 赵家为典型的起义军。他能来飞水求亲,能把英县送与甘临,证明他打下这一份家业,的确靠的是智商。然想要一统天下,光靠着聪明显然远远不够。

窦家亦轻火器重悍勇,从大局观上来讲,二者的战争思维都太狭隘。单打独斗,或者小规模械斗,火器又贵又不好使。可真到了北方的平原上,面对数万数十万的骑兵,除了火器,还有什么能抗衡?管平波为着火器研发难有突破,焦头烂额。他们却把眼皮子底下的科技无视,至少从对战争的解读上,是不如朝廷的。

赵猛比窦向东又更差了一层。窦向东好歹知道治理,是个传统朝廷的模样,占领一地先剿匪再开荒,虽不动大庄园主的利益,导致占领的地盘始终坐在火药桶上,随时可能爆发农民起义。但好歹是局面稳定了。

运气足够好,是有可能坐天下的。横竖别的地盘已是一片焦土,苍梧人多地少,往别处迁徙便是。赵猛倒好,压根就只有收税没有建设的概念,根基不稳,朝廷打赢了他,倒好发一笔战争财。

横竖朝廷的战利品,又不会发还百姓,还能敲诈投降的地主豪强一笔,再假惺惺的免三年赋税,登时又“百姓归心”。这笔买卖太划算,朝廷没蠢到死的话,早晚都要干这一票,用以挽救岌岌可危的财政,因此赵猛如今是真的相当危险。柿子捡软的捏,赵猛可不就是比窦家软多了么?

打天下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窦宏朗等见识过虎贲军实力的人都不明白管平波为何一直龟缩在角落里。孔彰投降后,她明明可以顺手接管雁州盐矿,偏偏不肯动弹。不独窦家人,虎贲军高层也是几乎无人能理解。管平波只得又开培训课程,把何为“天时”掰开了揉碎了讲。

真话说出来,比想象中的残酷的多。管平波所等待的天时,就是百姓足够惨,死的人足够多。饿殍遍野时,地主已经不是地主,豪强也已经不是豪强。任何朝代,无不是建立在此基础上。窦向东的根基为何不稳?巴州不够烂而已。

地主也是人,地主也有好有坏。一片相对平和的土地上,地主与佃农的关系,很可能是亲族,他们无冤无仇,甚至和睦相处感情甚笃。这些“好地主”能组织的反抗规模,足以让统治者疲于奔命。

统治实际上与做生意一样,都要算投入产出比。打不下就只好和谈,和谈多了又沦为了传统的帝制王朝,再一次走向土地私有、土地兼并、农民起义的循环。

百姓等着虎贲军去解救,然百姓不到离亡国灭种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虎贲军无力解救。就好似跳下河救溺水之人一样,有经验的要么拽头发迫使他无法反抗,要么索性等他丧失行动能力再动手。

否则溺水的绝望会激发疯狂,连着救人的人一并淹死。何况虎贲军目前培养的人才太少,广袤的土地上需要多少有素质的基层人员?要囤积的,可不仅仅是军需,还有人,各种各样的人。

管平波需要勇士去打天下,需要忠臣治国安。邦,更需要奸臣干见不得人的勾当。虎贲军发展到今日,管平波切实感受到自己与以往的不同。面对自己日渐渗入骨髓的冷酷,唯有一声叹息。慈不掌兵,古人诚不我欺也。

管平波被人称作将军,她前世心里的梦想,亦是做个将军。然则今时今日,她早干的不是将军的活。真正的将军,思想可比她简单的多。孔彰一路小跑着下山,往骑兵营去练兵。李恩会跟在他后头边跑边问:“你就这么日日来回上山下山?那你索性住山下营里得了。”

这般小跑,对孔彰等人小菜一碟,他轻松的道:“权当体能训练。下半晌我要教甘临骑射呢。”

李恩会哭笑不得:“她还不到四岁,犯得着你教么?”

孔彰正色道:“就是小才要打好底子,胡乱找人教习,待养成了坏习惯,我还得费尽心思掰。再说将军、谭大哥并大姐姐亦要学骑射,更不好交给旁人了。”

李恩会道:“我原以为母老虎把你留在北矿营是防备的意思,哪知她是想拿你当先生使。”

孔彰笑道:“我有什么好防备的,就剩个姐姐了,还对她死心塌地。我就是她盘子里的菜,她犯得着防备我么?”

李恩会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孔彰道:“省省吧,她老人家就没把我当过姜戎。你可不知道,我如今日日叫人笑话,全是她闹的。”

李恩会登时来了兴趣,忙不迭的问:“怎么笑话你了?”

“她前日上思想课,批孔。”孔彰郁闷的道,“指着我说,我家那位祖宗到底是如何虚伪如何道德绑架,我家族如何争夺承恩公如何欺压同族。”说着孔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特么都是旁支多少代,够呛能上族谱的了,关我屁事!你猜那起子文盲怎么着?将军管孔子叫孔老二,他们管我叫孔老三,我招谁惹谁了!?”

李恩会十分不厚道的爆笑出声:“哈哈哈哈我怎么觉着你姓姜还好些啊!”

孔彰猛的转身对着李恩会的下盘重重扫过,李恩会不防,登时摔了个狗啃屎,好悬没滚下坡,气的哇哇大叫:“都是嘴欠,你有本事揍我,你有本事揍母老虎啊!”

孔彰立在原地抱着双手看着李恩会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揍她?‘’

“你敢么?”

“小舅子打姐夫,打也白打啊。”孔彰被管平波传染的好一副流氓脾性,“找个习武的借口,摔她两下就行了。”

李恩会从地上爬起来,对孔彰竖起大拇指。孔彰还当他要赞自己,哪知李恩会毫不客气的道:“你够蠢!”

孔彰向前两步,李恩会飞快的窜出了好几丈,远远嚷道:“看她把你惯的,怪道信你,跟你有个姐姐睡她屋里有个屁关系。她把你惯成这副模样,你就是回了姜戎,一准还念着她的好。受了委屈只怕就想往她身边跑。再说你能真下死手揍她?轻飘飘的给两下,她还就嬉皮笑脸的让你揍了,还能顺便练练拳脚。不提你自家怎么想,回头我去问问跟你一样直肠子的岱钦,只怕你将来想回姜戎,他都能跳出来揍你。啧啧,管老虎真心不是一般女人!这心机我服气!”

孔彰追人的脚步一滞,自幼的伴当面前,无需掩饰,脸上已现出了失望的表情。

李恩会笑着跑回来,拍着孔彰的肩道:“好了,有人惯着你还不高兴了。我想她惯我来着,她看不上眼。”

孔彰看向李恩会,认真的问道:“就没有正经的袍泽之谊么?”

李恩会摇头笑道:“谁说没有了?她待你好不好?”

孔彰点头。

“那不就结了。”李恩会道,“单于果真拿你当过亲儿子?”

孔彰没说话。

李恩会叹道:“世间事无非如此,她肯用心待你,就行了。我们新来的,如何比得上她旧日的班底。真对你掏心掏肺,又至谭将军于何地?这么说吧,真有事了,我愿为你去死,可不愿为她去死。人都有个远近亲疏,主从之间,能做到她的份上已是不错了。‘’

孔彰接着沉默。

李恩会半晌没听见孔彰说话,惊觉不对,看向孔彰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他被撵去养马的几个月里,发生了什么?

孔彰醒过神来,接着往山下跑。李恩会追平他,一叠声的问:“到底怎么了?”

良久,孔彰闷闷的道:“我想把她当兄弟的。‘’

李恩会:“…”谢天谢地,没想把她当老婆。

过了好一会儿,孔彰轻笑:“罢了,就如你说的,她至少爱才。她过于平易近人,我便异想天开了。”

李恩会道:“时间长了未必不把咱们当兄弟。何况心机与感情也不冲突。我觉着我心眼就不少,倒是你这等直肠子更罕见。‘’

二人都是身高腿长,不一时就跑到了江边,冲对岸招手,等着船夫渡江来接。呼吸带起了一团团的白气,孔彰有些怅然道:“会算计没什么不好。至少…如果豫和落在了管将军手中,不会小小年纪命丧黄泉。”

顿了顿,孔彰又闭上眼道:“端悫腹中的胎儿也已足月了…”

统共四个孩子,皆是惨死,这打击着实有点大。李恩会叹息一声道:“你可以再生的。虎贲军内有保育院,便是我们在外打仗,自有人照应。说实话,我真挺喜欢管将军的,聪明能干。看着大大咧咧,到底有女人家的细心。我此前从不知道,将兵的孩子还可以这么养。一个个都安排好了,保育院出来上幼儿园学唱歌跳舞,幼儿园念完就上小学,正经的学识字算数画图。她给甘临开的小灶都是骑射武艺,可甘临四岁的小女孩儿,唐诗三百首都快背下来了。我们四岁的时候在干嘛?虎贲军挺好的,我想在这里扎下根了。”

孔彰笑道:“我大姐姐看不上你。”

李恩会嗬嗬:“你别恼,我还看不上你大姐姐了!”

孔彰调侃道:“那你看上哪一个了?”

李恩会道:“要追就追最好的!你等着,我回头就称二斤糕求亲去!”

孔彰惊愕的道:“求亲?谁?”

李恩会淡定无比的吐出了三个字:“母老虎。

孔彰彻底震惊了!兄弟,你行的!勇士!

第138章 追求

李恩会原是骑兵营的游击,按理他该好生练兵的。可管平波一杆子把他支去买马教人养马, 显然想建第二个骑兵营, 欲令他统率, 才作此打算。原是好事, 可高山牧场距离飞水太远, 一年也回来不了两次。在外的将领与主将疏远,是相当有风险的事。他回来的路上就一直想,如何加强与管平波的维系。想着想着就想歪了, 对啊!管平波是女人啊!这么个主儿,给她当小白脸也乐意啊!

李恩会虽然长了一张丑脸, 但自信心还是有的。男人嘛, 长的好更好,长的不好能干也行嘛!拍拍自己的腹肌, 看着为了练兵扩大了两倍不止的骑兵营, 盘算着等下买什么糕好呢?白米糕还是桂花糕呢?唉,飞水小地方, 点心实在太少了。

巴特儿被孔彰留在山上, 他此刻骑的是另一匹战马。与管平波相处日久,渐渐的也从她身上吸取了一些练兵的法门。他是悍将, 带的亦是悍勇之士。骑兵的优势过于明显, 就不大重旗帜与阵法。然虎贲军毕竟不是姜戎,没有马匹的优势, 做不到全骑兵。将来作战定然是骑步兵配合。那么同一套指挥体系,就十分重要了。

方坚盘踞在骑兵营中, 就如李恩会考虑的那样,完善的孩童教养系统,让他们能省却后顾之忧,能放开手脚干活。骑兵营都是糙汉子,半数未开化。方坚便调整策略,头一条就把虎贲军的军歌歌词改成了小黄文。任何语言,粗口脏话都是学的最快的。一群汉子猥琐的高声歌唱着无比接地气的歌词,瞬间就突破了对汉语官话的心里畏惧。豪爽的西北汉子,没有那多弯弯绕绕,觉得方坚对胃口,就拿他当兄弟,他说什么,比陆观颐的话还好使。

譬如说旗帜指挥。旌旗竖起,方坚喊:“快看一根长枪艹破天!”那本就是引人注意叫人预备的旗语,被他这么一改装,真是猥琐的至死难忘。孔彰自觉自己不算文明人,愣是给方坚衬托的好似谦谦君子。

旗帜向左,方坚喊:“男左女右,你们…嘿嘿嘿!”

这回连李恩会也:“…”妈的以前没发现这货这么的…才华横溢啊!!看了半日训练,李恩会旗帜没全记下,倒把那九浅一深,右三左三,摆若鳗行,进若蛭步,记得个真真切切。不愧是取了四次老婆纳了八回妾的人,就是经验丰富!

孔彰忍着肝疼练完兵,方坚吆五喝六的喊人拚歌。他教文化跟管平波不一样,他是倒着来的。先教诗词再教识字。为何?自然是唐诗宋词里满满都是“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等句。史上淫词艳曲颇多,孔彰在京中也听见过。可方坚说的都是什么?好端端的诗词叫他一曲解,孔彰都快给他拐的忘了原本的含义了!最恨的是管平波听说后,挤眉弄眼的道:“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日!”

方坚眉飞色舞的问:“此‘辩’还是彼‘便’?”

管平波只嘿嘿嘿的怪笑。

孔彰更加胃疼,叫这帮文化人摸过,经史子集都不用读了!纯洁的心灵受到了惨无人道的摧残。再也不愿把管平波当武将,武将没有这么无耻的!

待孔彰擦了汗,李恩会便要去城中买东西。一路上都在赞叹:“你家祖宗说因材施教,我今日长了见识!”

孔彰好悬没叫梗的想说孔子不是他祖宗了!奈何孔氏一脉族谱清晰,他不幸有个能做官的曾祖父与祖父,修谱是断断落不下他家的。他还没叛逆到欺师灭祖的份上,不住的腹诽,也不知道那些同族得意个什么劲!他就恨不能自己的名字不在老家的族谱上!

年前的飞水城相当热闹。李恩会在各色糕点铺子前犹豫不决。孔彰心情不好,说话也就没那么客气,直接吐槽道:“母老虎不爱吃甜的,她就爱吃城中的麻辣豆腐。”

李恩会没好气的道:“我这是示爱,你懂不懂?哪有买麻辣豆腐的!?”

孔彰毫不留情的插刀:“我干嘛要懂?只有别人捡好的送我,我没送过人东西。”

李恩会万箭穿心,恨声道:“有你栽的一日!你大姐姐可不是那些庸脂俗粉!”

孔彰道:“我姐姐就是姐姐,你想哪去了?”

李恩会奇道:“你们俩没好上啊?”

孔彰没好气的道:“你才跟你姐姐好上,中表不婚,你土匪做久了吧!”

“尼玛你是庶出!中表不婚个蛋!”

孔彰亲娘死太早,他还真忘了,叫堵的个无言以对。然则他亲近陆观颐,乃陆观颐不独声音像陆氏,性子也像。尤其是对着甘临操蛋的时候,那无可奈何的神情,常让孔彰觉着似回到了幼年。他知道陆观颐与陆氏是不同的。陆氏虽不软弱,却无陆观颐的韧劲。军中仅次于管平波的存在,那份上位者的威望,乃陆氏远远不及的。可她为自己操持衣食住行的样子,又每每让他移情。这样的姐姐,自然只能敬着爱着,怎生得出男女之情?营中的赌局开的乱七八糟,孔彰也闹不清楚谭元洲到底是跟他姐有情还是跟他“姐夫”有情。不过有时见陆观颐与谭元洲相处,还是挺顺眼的。叫不靠谱的管平波一衬托,谭元洲稳重的令人折服呐!虎贲军中唯二不会说荤段子的将领,当真是惺惺相惜。

军中追管平波的人一层层的,孔彰觉着李恩会应该没戏。陪着纠结的他逛了好半日,又倒回第一家点心铺子,拿食盒装了四色糕点八种蜜饯,而后接受了孔彰的建议,配了一斤麻辣豆腐。两个人提着食盒,欢快的折回北矿营。李恩会是雀跃,孔彰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坏心眼了。

冬季农闲,战兵没有往日要种地的辛劳,闲不住的他们费尽心思的布置春节联欢晚会的会场。李恩会二人穿过花花绿绿的校场,在正屋里寻着了管平波。李恩会心中一喜,表白这等事,自然不好在办公室的。天助我也!先露出个自以为最好看的笑,把食盒往管平波跟前推了推,讨好的道:“方才我在城中买了些吃食,送给将军。”

孔彰在旁边喷笑出声,遭了李恩会一个白眼。

管平波完全想歪了,笑道:“叫你去高山养马,可不是当马夫。你休想着调回来,飞水骑兵营就在山下,有孔将军尽够了。你们一个个能干人都扎堆在飞水,又有什么用呢?”

李恩会忙道:“不是为这个,我就是想着将军待我们好,买些糕点来孝敬。”

管平波揭开盖子,倒是些家常之物,放下心来。高山牧场那处,不独要练兵,还承担着扩大马匹种群与山羊养殖的重担。山羊肉、皮、奶都是极要紧的物资。便问:“前日我说的炼乳之法,你那头的后勤人员做的怎样了?”

李恩会道:“将军不提我还忘了,草原上的权贵多喜此物。能存放又香甜,只太耗糖了些。”

“也就是说做出来了?”

李恩会点头:“放了两个月,还不曾坏。冬日里容易些,看夏日的情况吧。”

管平波道:“皮囊的制作方法也要抓紧。日后每队战兵打仗的时候都要配个皮囊,里头装满炼奶。要紧的时候补充体能效果最好。受了伤的人,没准吃着好吃的,就扛过来了也未可知。高山牧场我离的远,管不了那么细,就托付给你了。”

孔彰笑道:“将军治下,普通战兵也有权贵的福气了。”

管平波摇头苦笑:“哪能呢?比不得草原上,我们牧场产奶量太少。我估摸着将领能捞着,其余的一个小队能有一袋就不错了,紧着受伤的、身体弱的吧。”

眼瞅着谈上了正事,李恩会忙把话题拐回了家常:“做出来多给甘临吃。能长高的。”

管平波道:“很是。草原上条件好的女子比中原的高,可见牛羊奶之效。那丫头可别再似我这般矮了。”

李恩会道:“将军不矮了,搁北边儿都算高的呢。便是骑兵营,有一半都与将军差不多高,只是男人家壮些罢了。”

既定事实,管平波没兴趣多谈,又问牧场的马明年能生出多少小马来。李恩会来回都寻不着示爱的机会,正着急,忽听门外一阵歌声飘入,声音还倍儿耳熟,只听他唱道:“一园葡萄一根藤,一树牡丹一颗心,一枚钢针一个眼,阿郎只爱一个人嗳呦嘿!”

管平波顿时扶额,怎么又来了!

就见帘子外探出个头来,手中抱着一大捧绢花,不是方坚是哪个?

管平波道:“叉出去!”

方坚挥着绢花道:“我滚,我立刻滚,可是这花多好看啊!”

李恩会怒火丛烧:“哪里好看了!?”管平波瞥了一眼,还真挺好看的,不由被吸引了目光。方坚趁机溜了进来,把花放在桌上,不待管平波发作,一溜烟的跑了。看上女孩子可以送花是管平波自己定的规矩,为的是避免粗犷的战兵言语冲撞了女孩子,也是培养文明精神的意思。方坚竟就从善如流的用花砸她了!那货是看着她身强体壮比较不容易被他克死嘛!这么执着!绢花很贵的好嘛!李恩会眼里喷出火来,他还没下手呢!方坚你个弱鸡敢抢先!酸溜溜的道:“读书人不好,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不中用。”

管平波唤人寻了个瓶子,把绢花插好,回头笑道:“是啊,没八块腹肌的我不要。”

李恩会眼睛一亮,心思脱口而出:“将军看我呢!?”

管平波还当李恩会开玩笑,笑嘻嘻的回道:“太丑的不要。”

李恩会:“…”

孔彰忍笑忍的直抖,李恩会恨不能把参考组的孔彰轰出去,痛心疾首的道:“将军,男人不能只看脸。”

管平波没什么诚意的哦了一声。

李恩会垂死挣扎道:“将军就真的不考虑我嘛!”

管平波惊了:“你来真的啊?”

李恩会控诉道:“我看着像假的吗?”

管平波沉痛的道:“我比较肤浅。”

“嗯?”

“还是看脸的…”

孔彰忍不住喷笑出声,在李恩会杀人的目光中,急急退到外头笑去了。

李恩会气的想挠墙,恨恨的想今晚就把孔彰的脸给划了!长的好了不起啊?又看管平波:“一点机会都没有么?将军要不试试?”

管平波坚定的拒绝,真找对象她不重长相,但路人甲是基准线,于是不顾李恩会的哀嚎,果断的把人扫地出门!真是的,她堂堂一个要当女皇的人,后宫养个丑八怪,能忍?她还要跟谭元洲比美人的,李恩会太能拖后腿,坚决不要!腹肌再好看也不要!

第139章 过年

虎贲军中爱慕管平波的不少,都开上赌局了, 私底下谁喜欢谁, 大家夥都心知肚明。然管平波毕竟是一军主将, 虽日常很好说话, 但练兵的时候, 最是威严。又有谭元洲这座大山镇着,暗恋的不少,敢冲她嚷嚷的方坚是头一个。紧接着李恩会表白, 管平波身边一直人来人往,她没放在心上, 不曾下禁令, 自然有人要传。

不出一日,北矿营中动了歪心的纷纷表示, 还有这种操作!?登时表白的人如过江之鲫。大冬日里的没有花, 爱慕者们就想了各种折中的法子。有去首饰铺子买妇人插戴的绢花布花的,有去糕点铺子定了那花型糕点的, 还有索性就送胭脂的, 不一而足。其中最受欢迎的便是苏小小出品的布艺花卉,颜色鲜亮, 大小花搭配错落有致, 前日方坚送的绢花,就是她的手艺。

大节下管平波被闹的哭笑不得, 虽说窦宏朗不在,你们也太嚣张了吧?混迹在虎贲军中的张群也是心道不好。窦宏朗自是不如赵猛, 可这是家世地位上论的,并无半分私情,自可比出个高下。而青年俊彦们,恰恰就是私情。虎贲军内夹杂着不少苗人侗人,他们不似汉人那般讲究礼仪,更是容易讨女人家欢心。

要知道汉人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子尚可在青楼谈情说爱,女子却是很可能一生都难知情中滋味。便是有那崔莺莺,也是先上了床再说。如今虎贲军内的汉子们,唱歌送花,倒好似他们去青楼求花魁娘子一般,使尽手段的讨好,母老虎要动了心咋办?偏他一个外人,说不上话。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块肥肉若落到别家锅里,可怎生是好?

在屋里转了半日想不出法子,只好又转去了外头。北矿营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就叫他撞见了马蜂。登时豁然开朗,窦家人定是不愿管平波飞走的,两下里倒可以合作。哪知马蜂与张和泰淡定的很,知道有谭元洲在,这帮跳梁小丑决计得不了手。凭张群在二人面前挑起各色话头,就是不接腔。

谭元洲的解决方法更是简单,他只消联合了陆观颐与孔彰,就够操的管平波醉生欲死了。年下本就事多,例如苏小小画的衣裳样子小规模的生产着,仅限飞水县有销售。但这一批成衣是彩色的,故还得考虑是否自家要开染坊,如何降低成本,哪些颜色配上又显高档又省成本。

此事虽是后勤在操持,少不得要与管平波说一声。再有宣传司年下的表演,镇抚部明岁的计划,各处夜不收、货郎的信息汇总。还有报表的统计分析。端的是忙乱不堪。陆观颐稍稍手松点,管平波就得多工作个把时辰。

谭元洲再跟孔彰打声招呼,加重骑射的课业,管平波哪里还有闲工夫谈情说爱?恨不能一日生出二十四个时辰来,示爱的统统被她无视了过去,唯有苏小小不咸不淡的小赚了一笔。

谭元洲也忙,现如今虎贲军日渐成熟,分工也更明确。管平波的主要职责是负责养活偌大的地盘;其次抓思想建设;再次乃对高级将领们进行军事理论的教导、战法战术的训练;最后还得抓军用民用的机械研发。以上皆是非她不可的工作。战兵的日常训练,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谭元洲头上。

打起仗来北矿营为中军,将来必是天子近卫的精锐,训练不可有半分松懈。但虎贲军不止北矿营,飞水营、梅州营、乃至梁州、石竹等地,亦不是可以放下不管的。

谭元洲除了日常训练外,下辖的地区一年至少要有一次巡视。再是知道上头来人,做表面功夫,总归是能发现不少问题的。

何况也是给大家夥多一点信心,告诉众人,在管平波心中,不止有飞水,两州的角角落落她都惦记着呢。如此一来,谭元洲不在家乃常事。又不由的庆幸管平波不开窍了。

追的人多,能入管平波眼的一个都没有。倒是她那句八块腹肌是底线的话传出去后,许多人每日训练更用心了。

陆观颐见状,寻了个机会,状似无意的道:“很是,那番模样才叫汉子呢!”结果可想而知。一片轰轰烈烈的氛围中,虎贲军迎来了除夕。

虎贲军全军日常禁酒,休沐日可稍微解馋,再就是过年的时候允许放开喝。后勤早预备了不少,除却营中分的,自己有钱还可以买。

日常倒是不禁烟,只不许在室内抽,以免引发火灾,造成不必要的损失。然一手烟一手酒的滋味,岂是单抽烟能比的?再搭配上大鱼大肉,大抵神仙都做的了。

除夕当日不晨训,年轻人们狠狠睡了个懒觉,直到吃早饭的时候才醒来。今年条件比去年又好上许多,早饭就不一样。连战兵食堂都有粥面两种选择,不论是粥还是面,皆是满满一大勺肉酱。

端着碗的战兵定睛一看,不是平日碎碎的兔肉,而是泛着油光的猪肉。忙坐到位置上,夹起一筷子送入嘴中,竟是红烧的!微微的甜味与咸味同时在口中炸开,伴随着珍贵的香料味道,恨不能连舌头都吞下去。早饭就这般奢侈,众人忍不住期待起晚饭来。

放假是全方位的。虎贲军中军纪严到苛责的地步,久而久之,难免压抑。到了过年,便得叫他们发泄出来。此时麻将倒比扑克牌好做些,在管平波的提议下,后勤做出了好些竹制麻将,随战兵来领去做耍,只照例不许赌钱。输了的或是在嘴上贴胡子,或是学狗叫,或是在场内跑圈,营内玩的不亦乐乎。

管平波屋里满满都是人,潘志文远在石竹,石茂勋则在梅州,昔日的弟子只有韦高义与李玉娇一左一右的在她身边闲话。陆观颐谭元洲皆坐在地上,同甘临一齐捡石子玩。

管平波看着眼前的一对,又看着甘临跟前的一对,顿时生出了老封君儿孙绕膝的幸福感。然而她在此处的眼神儿就没对过,陆观颐与谭元洲压根就是单纯的好友,谭元洲刚出差回来,陆观颐正给他助攻,好让他兢兢业业干好后爹的工作。

韦高义倒是喜欢李玉娇,奈何李玉娇从身到心比管平波还糙,根本就对男人没兴趣,韦高义追的好不心焦。而屋中的另外两个人,孔彰是被李恩会拽过来的,管平波目前谁也没应承,他决定去牧场之前,定要刷足了存在感。

热闹间,外头来报,道是苏小小替雪雁送东西来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孔彰,孔彰面无表情的剥了颗鸡蛋,送入嘴中。李恩会忍不住道:“水煮蛋有那么好吃么你连吃三个了!”

孔彰咽下鸡蛋,认真的说:“好吃。”

陆观颐笑道:“你果真爱吃,我日后常与你做。”

孔彰微微颔首:“谢大姐姐。”

李恩会不爱白煮蛋,见此情形,好奇的剥了一颗,竟是没有全熟。吃在嘴里柔软嫩滑,带着微微的咸味,把蛋黄的香味激发的彻底。吃下去后,还口齿余香。李恩会瞪大眼,白煮蛋还有这般味道!

不待夸赞,苏小小抱着个小包袱进门了。一群虎贲军内的高官,苏小小一一见礼,众人忙不迭的回礼。她看了一眼孔彰,引得众人笑个不住,脸微微红了红,欲要说话,先前隐在谭元洲身形后的甘临清脆的喊:“苏先生好!”

苏小小条件反射的顺着声音望去,不由一呆!甘临!?

甘临已是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了,扯着苏小小的包袱问:“苏先生,这是什么?”

苏小小数次来回事,甘临都在学里圈着,不曾见过,管平波又不许学里泄露她的身份,苏小小再看甘临的眉眼,才知她是管平波之女。差点泪流成河,将军你不带这么坑我的,这混世魔王皮的上房揭瓦,没少被她打手心罚站啊!将来她还怎么在虎贲军内混呐!?现在掉头躲去孔彰的后院还来得及么?

甘临的确熊的飞天,一不留神她都要爬到苏小小身上去了。苏小小个弱女子,哪里经得起她揉搓。陆观颐喝道:“甘临,下来!”

甘临性子就随亲娘,看到美人儿先生几分好感。苏小小生的极美,甘临在学里就最喜缠她,头一回在家里见着,哪里肯放?苏小小在忍耐与把熊孩子摁下去之间徘徊,之前在学里,她可是毫不犹豫的揪开的,现在当着母老虎的面,真不敢朝老虎崽下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