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元在石竹服装厂外绕圈,仔仔细细的查过各处有无疏漏,心中不无得意。虎贲军内后勤女官比男的多,且一个个泼辣无比。战兵或还有追求的,后勤的男人们却是更喜寻常女工。她们能赚钱又容易制得住,是极好的妻子人选。唯有王仲元第一个跳出来追紫鹃。

紫鹃为后勤部副部长,级别极高。娶了她,这辈子都休想在家中抬起头来,但好处亦是显而易见。才成亲,他就被派到石竹负责服装厂的建设。可见紫鹃在陆观颐等人心中的分量。

要说二人感情自是有的。他能比战兵更多优势,便在于战兵只在休沐日才能与心上人见一见。日日朝夕相对,又不是铁石心肠,两个年轻人,哪能生不出百般情谊?

论起来,在军中战兵地位比后勤高的多,也更容易往上爬。然则到了紫鹃的份上,已不需要依靠男人,捡顺眼的结婚即可。既成了亲,少不得为丈夫谋划。王仲元亦是个上进的性子,瞅准了机会,夫妻二人也不管什么新婚不新婚,主动请缨往石竹而来。

王仲元最先是窦家送给管平波的匠人。那时还叫老虎营,缩在盐井里头,一无所有。如今石竹营内灰瓦白墙,好不气派。营外腾出的空地盖的厂房,亦是齐齐整整。

缝纫机乃服装厂最要紧的物事,皆如飞水一般,牢牢钉在地上,且彼此牵连,确保贼人偷盗不走。要知道,反向研究总是容易的。缝纫机并非什么高精尖的产品,华夏有的是巧夺天工的神人,管平波设置些许障碍实属必然。

细细的把大门上了锁,就有个战兵跑来,对王仲元行了一礼,道:“报告王厂长,杨处长请你说话。”

王仲元点点头,跟着战兵就往军营里去。行到杨欣的办公室,杨欣的眼睛笑的弯弯的,张嘴就唤王仲元姐夫。王仲元忙答礼。二人寒暄一阵,方才落座。

上了茶,王仲元喝了一口,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杨处长寻我何事?”

杨欣笑道:“厂房盖好了,便要生产。王姐夫可想好了布往哪里买不曾?”

王仲元笑道:“差点忘记告诉你。我们石竹厂,只管做麻布衣裳,棉布的一律往潭州做去。我们石竹麻布倒是不少,杨处长有相熟的作坊么?我们好签长契的。”

杨欣惊讶道:“为何棉布衣裳不在石竹做?便是现才三十台缝纫机,将来总要添的不是?”

王仲元道:“我们两州棉花产量不高。战兵衣裳的棉布,大头且是去巴州买的。替他们做衣裳,皆是他们自带棉花或布料。我们就赚个手工钱。倒是麻布,本来苎麻就天生野长,满地都是。为着养兔子,又种了许多。那玩意不占耕地,倒好做经济作物,比棉花少操心的多。将军的意思是,麻布也要发展起来。恰巴州那处的军奴发的是麻布衣裳,算算量不少了,索性放在石竹生产,岂不便利?以后添了缝纫机就再说。”

杨欣叹道:“巴州仍是老思想,不重后勤。”

王仲元笑道:“可不是?裁个衣裳都要分个高低,我们军中哪有这样的事?论起来,后勤的日子,反比战兵的松快些。”

王仲元哪里知道,自古后勤就硕鼠满地,只最下层不好过罢了。管平波治军严格,普通人日子才能好过。这也是政治上的一个莫大的尴尬。后世那些个集权政府,老百姓最不容易受到诸如邪教、黑道、伪传统真乡霸的干扰,日子都还过得。所谓民主国家,反而妖孽横生。

杨欣家里是窦家老人,都是做后勤,二者待遇天差地别,少不得替家里人委屈。二人说了一回巴州与飞水的区别,话题又转到了正事。只听杨欣道:“我们原先在盐井的纺麻机都还在。只那里产量低的很,营里日常的作训服依旧用麻,恐供不上巴州所需。少不得与商户们合作。这几日好些商户来我这里打听,他们且不知道服装厂是你的首尾,只顾磨我。我才告诉了他们,想是明日你那处就要宾客盈门啦。”

王仲元忙道:“我不熟石竹,商户忠奸一概不知,不敢胡乱应承,省的砸了招牌。此事劳你掌眼,看择定哪家是哪家。”

杨欣心中满意,只不便表露过甚,遂岔开话题,故作俏皮的道:“商户没有,女工却是有两个,你不请去重用,我是不依的。”

王仲元就问:“哪两个?”

杨欣笑道:“你可还记得那年剿匪,追土匪跑断了肠子的姚麻子么?”

王仲元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他有两个女儿不是?多大了?”

“大的十五,小的十一。”杨欣笑道,“还是将军给起的名字,一个叫姚红棠,一个叫姚荞香。小的不论,大的可是正经在学里呆足了年头,能写会算的能干人。搁到厂里去,岂不相宜?”

王仲元对杨欣竖起大拇指,提拔管平波认得的人,比胡乱找了别人,更易博得上头的好感。离了主将跟前,更要记得时时刻刻维护关系。

纵然紫鹃在飞水,总得让她在管平波跟前有话说不是?姚红棠亦不会忘记杨欣今日的举荐之恩。王仲元不由对比他小十来岁的杨欣刮目相看。历练出来了啊!

第147章 长进

第99章 长进

两州四个服装厂轰轰烈烈的开张,最先招齐女工的是不曾土改的潭州。管平波看着各厂长提交的报告, 深刻的理解了羊吃人是因何而来。英国不似华夏, 没有那么多人口, 不需要海量的粮食消耗, 有钱即可买供应全国的粮食。

即便供应不上, 还有广大的殖民地可以丢弃多余的人口。因此有钱就变得更加重要。因为没钱就没有武装,更没有殖民地,于是大家都穷着, 没准还跟华夏一样被侵略被屠杀。任何统治政策都有人牺牲,统治者永远看的是大局。

因为如果求全责备, 便无工业革命, 亦无一直持续到二十一世纪的富裕悠闲。历史的发展的确残酷,果然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老子诚不我欺。

不过那都跟华夏无关, 地少人多才是这片土地上的根本矛盾。农业与商业可以并行也是华夏为数不多的优势之一。

管平波在报告上批复意见——梁梅二州接与别州接壤,本地农民不愿入厂做工者, 拟去异地招工。注意建设配套的职工宿舍与食堂。若暂无预算, 与当地居民签租赁契约,食堂亦可外包。切勿盲目扩充人员。服装厂为点, 辐射周边经济为要!

放下笔, 又翻开另一份文件。乃武备司提交的提高预算申请。管平波揉着太阳穴头痛的想,钱好办, 技工难寻。窝在崇山峻岭间,诸多好处不一而足, 然最大的弊端便是缺技术人才了。

窦向东亦重视各色匠人,几州拦截,又有此时的人安土重迁的思想,挖人都挖不着。没有充足的实验狗,她提出的设想,实验品就特别慢,别提再在实验品的基础上改良量产。最恨的是管平波本人一点不了解古代火器,只能从缴获中逆向研究。这对她而言难度算不得特别大,知识储备在那儿呢。

问题是她又不能一个人劈成两半使,发展地盘与练兵比火器研发还是更要紧的。就如新中国的科研很长时间都乏善可陈一样,事有轻重缓急,起步阶段研发真心难顾上。

想了一回,命人请了谭元洲来,把武备司的申请递了过去。谭元洲一目十行的扫过,笑着扔回来道:“好将军,我字还没认全呢,你就指着我看这个。”

管平波正色道:“不是让你解决此事。我方才仔细想了想,我们差不多到了要走出大山的阶段了。我想请你去打个前哨。”

谭元洲道:“潭州么?”

管平波点点头:“如今潭州在窦宏朗手里,那便依旧在窦家手里。雪雁开服装厂,都宁可承担运输成本,而不去巴州当地运作。皆因在别人的地盘上,多有掣肘。此其一。其二,我一直十分重视火器,你是知道的。火器研发的人才,多集中在潭州,他们不肯来贫寒的飞水,我们就去潭州找他们。但火器研发这等大事,除了你与观颐,我不放心交到任何人手中。”

顿了顿,管平波继续道,“其三,火器并非研发出来,就能所向披靡。还得练出相匹配的兵种。练兵的火药消耗量十分可观,便是窦家肯把火药都让出来,运输又是一大笔,且十分危险。不若索性把火器营设在潭州,就地取材,尽可能的压低训练成本。这种事,我也无法交给别人。”说毕,叹息一声,“此是我不好,不曾培训出更多有用的人才。”

谭元洲笑道:“人才是打出来的,不是教出来的。就说你自己,现比我们才认识的时候,厉害了多少?何况旁人。我比新来的顶用,那是打的多。这二年我们闷头发展,不过打打土匪地主,以现在的实力,正应了那句杀鸡焉用牛刀的俗语。如此想养出合适的将领来,是再不能够的。依我看,孔将军带来的骑兵营倒可重用。姜戎部落彼此打了多少年,他们皆算身经百战,比农民出身的到底好使些。”

管平波道:“嗯,我想想怎么用他们。”

谭元洲又道:“你说起去潭州,我又想起一事。我们如今的编制,皆以鸳鸯阵为本,在山地上自是战无不胜。然前日我看舆图,北方一马平川,少不得调整。平原作战,可真就是指挥千军万马。我们的鸳鸯阵法,旁的不论,攻击密度就不足。我们与朝廷、姜戎都不能比,大规模骑兵非一日之功。故只能发展步制骑的战术。纵观我看过的兵书,便宜的有弩阵;贵的有火器阵。皆是大方阵,三排轮射,先打远程,也只能打远程。一旦骑兵突破到近前,步兵几乎难以抵御,便是能挡,死伤也会十分惨重。尤其是姜戎,轻骑兵干扰,重骑兵压阵,极难对付。你在石竹时说过的车营,有机会了,该建起来才是。”

听得此话,管平波可谓惊喜!谭元洲终于摆脱了草莽的思维方式,开始有了作战的大局观。休要小看这一步,跨越的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领域。这对古人尤其的艰难。

谭元洲甚至不曾见过大平原的模样。不似现代人,即便他生活在山沟里,有心的话,看纪录片都能知道辽阔是什么含义。谭元洲却只能全凭想象。

这也是孔彰为什么会栽在她手里的原因,听说山地长什么样是一回事,真到了其间,才能真切的感受,才能有效的作战。管平波绕过桌子,猛拍谭元洲的胳膊,激动的道:“老谭!老谭!没了你我可怎么办?”

谭元洲笑骂一句:“去你的!你当我天天跟着孔将军一处,是闲磕牙呐!”

“不管!不管!”管平波笑嘻嘻的搭上谭元洲的肩道,“我只认你能干!”‘谭元洲道:“所以,我去潭州两件事。第一火器研发,第二创建火器营,对吧?”

管平波忙不迭的点头:“嗯,嗯!”

谭元洲道:“老爷子又要气一场了,你就是专职给人添堵的!我原先不知道,后跟孔将军聊多了,才知道对于姜戎,重骑兵代表着什么。人家本来就穷,打仗都是以骚扰为主,难有正面对抗。待敌方筋疲力竭之时,再派重骑兵收割人头。你倒好,把人最重要一支重骑兵给扣下了。你说你招不招人恨?”

管平波又重重的拍了谭元洲两下,道:“老谭同志,你拍马屁的水平也渐长了啊!”

“拍你妹!”谭元洲笑道,“我现在明白你怎么对孔将军那般狗腿。你还瞒着我,倒叫我憋屈了好些天。你说这帐我们怎么算?”

管平波绝口不提她当日说过,但谭元洲理解不了的话头。只一脸讨好的道:“我对你也很狗腿的,真的!”

谭元洲在管平波的后脑勺拍了一下,没好气的道:“我谢谢你了,你狗腿了就没好事。现又要把我支到潭州去,就不能让我安生两日。”

管平波立刻顺杆往上爬,嬉皮笑脸的道:“你想吃什么?我今晚给你做。”

谭元洲嗬嗬:“老虎肉。”

管平波一脸流氓的伸出胳膊道:“你吃呀!”

谭元洲咬牙切齿的道:“你就欠揍!行了,我去与孔将军做个交接。甘临的刀法暂交给张金培吧。你的刀法不弱了,得闲自己教一教。她都同我说过好多次你不理她,那可是你亲闺女,仔细她记仇。”

管平波叹道:“我得闲的时候她不得闲,时间都错开了。也罢,近来很有些不好的风声。她早不用吃奶,更不会尿床,晚间对我干扰已是不大。从今日起挪她到我床上睡吧。”

谭元洲严肃的道:“这是正理。我们常说老爷子偏心眼,然一码归一码,似朝廷那般含混着才最糟糕。实是窦元福上不得台面,可不是老爷子明确将来谁当家一事做错了。甘临是女孩儿,她居长可一点优势都没有。”

管平波笑笑:“你们几个要紧的人心里明白就好。再则也要看甘临的天赋。也未必非是甘临,咸临果真有能为,他接的下又何妨?郭威的天下,不也给了柴荣。”

谭元洲笑道:“那也得咸临有柴荣的本事才行啊。柴荣打仗可比郭威还厉害。周朝的天下,是柴荣打下的,这话不为过吧?咸临真个天赋卓绝,我就服气。他若同甘临差不多,或是略略高于甘临,我心里什么想头?合著我们流血流汗打的江山,便宜了外人?”

管平波苦笑:“世人心中,只怕甘临比咸临更外人呢。我不觉得那个位置男女有甚差别,可我不能左右世人的观念。我不过逗逗咸临,众人便胡思乱想。从功利论,我也…有些遗憾甘临不是儿子了。”

“你不是有法子应对了么?”谭元洲撇嘴道,“精不死你,甘临现有多少个师父了?我不信你能把咸临也塞我们手上。我们亲手带了甘临,将来还能掉头去辅佐咸临?”

管平波一笑:“被你看出来了!”

“瞎子才看不出来。”谭元洲道,“刘奶妈他们又不知道你的坏心眼。真当皇后,可不是儿子重要么?谁家皇后能撇开庶子,扶亲闺女上位的。”

管平波哈哈大笑:“造了反的皇后!”

谭元洲不接此话,揉了一把管平波的短发,有些郁闷的道:“又要分别,很是不舍。”

此时交通不便,纵然潭州与飞水相去不远,亦是经年累月的见不着面。管平波也怅然道:“待到将来,我们都住在京中,再不分开了。”

谭元洲趁势提了个要求:“你虽放心我,也别撇下潭州不管。得闲了可要多去潭州瞧瞧。”

管平波利落应了声:“嗯,好,我会去的。”

第148章 倾销

第100章 倾销

六月十九佛诞。巴州城内最繁华的路段摆起了戏台,戏台下是一缸缸打着免费赠送旗号的绿豆汤。戏台上演出的, 不是时下流行的才子佳人, 亦无唱腔, 而是话剧。

穿着打扮与寻常百姓无二, 内容则是千古热门的家庭伦理婆媳关系。百姓极有代入感, 戏台子底下就分了好几派掐架,宛若后世论坛。当然,有此气氛, 有此气氛, 混在角角落落的水军们功不可没。

虎贲军的宣传司与流动供销社同属于镇抚部,不单资源共享, 许多时候根本就是一齐行动。就譬如今日, 被栅栏分割开的场地,散落着好些杂货铺, 卖的就是演员同款的衣裳鞋袜。每个杂货铺上的老虎旗迎风招展。有与窦家相熟的, 便悄悄议论道:“哟,这是二太太的产业吧?好大动静, 越发把大太太挤的没声息了。”

“可不是!大太太娘家也不帮着出出头。”

“谁敢呐?上回先二太太的娘家, 喊了人把管家的臭豆腐摊子砸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窦家二老爷, 使人把练家的铺子砸个稀烂!”那人叹道, “啧啧,有了新人忘旧人呐!”

“哎哟!今天的戏唱的不就是负心汉么?二太太真个就不忌讳?”

“要不怎么说二太太厉害呢?她只要能赚钱、有好处, 旁人怎么说她,跟她不相干!你把她骂成了臭狗肉?你说管家不要脸?可窦家的家私, 都落她手里了。今日摆台子唱戏,占了半条街,她不是窦二太太,谁肯买帐?你瞧瞧,不独窦家铺子,别人家的门口也搭着架子,用那什么衣架子挂在竹竿上。二钱银子一套一口价,不还价!”

那人倒吸一口凉气:“二钱银子?我方才看见,是夏布的吧?早先五十个钱的都有,这些年物价越发贵了。旁人家都要三四钱银子一身,他们家这么卖,不折本么?”

又有一人凑上来道:“比自家做还划算了。我才一气买了六套。”

“你真有钱!”

“有钱个甚!你看见的是有颜色的。单只素色甚花样都没有的短打才100个钱一套,也是不还价。你没瞧见呐?”

周围人发出阵阵惊呼,忙不迭的问:“哪呢?我们怎么没瞧见?”

才买了衣裳的人拿手一指:“城墙那头呢!我问他们怎么摆那么偏,他们说回头人多了城内站不开,不如外头宽敞。我来的时候就涌了好些人了,你们要买的快去,卖完可就没有了!”

听见的人呼啦啦的就往城外跑。到城门口,只见人山人海,却是忙而不乱。所有的人沿着几条道往里走,衣裳都是一个模样,至多腰带有些花样,挑选极快。那帮忙拿衣裳的甚是老练,只消看一眼身形,就能报出合适的码。

每人限购六套,离柜概不退换。待客人检查过无甚疏漏,身着灰布短打的短发女子,飞快的把衣裳叠成方块。给到另一个女子一卷一扎用稻草做了个提环,递给客人。而后客人又顺着人流,在收银的栅栏口排队。

那叫收银台的地方,一气站了四十组人。一个点钱、一个看成色、一个把银子往那叫天平上的称,还有一个来来回回的跑,把柜上收了的银钱往后头拢。后头更是壮观,身着甲胄的战兵把堆钱的地方护的严严实实。

里头十来个帐房劈里啪啦的打着算盘,身旁有夥计专负责记帐,又有另一个夥计复核。而后银钱装箱,由战兵押送着往不知哪处去。

那押送的车辆亦是稀奇。旁人的车辆都是两轮的,偏他们家是四轮的。两轮车子平衡不好,非得人前后盯着不可。然四轮车又不能转弯,原先有人做过,后都因不好使废弃了。众人定睛一看,窦家的四轮车竟是会转弯的!

“哎哟我的妈,管家的灵气都长二太太身上去了吧?他们家炸的臭豆腐,也不怎么好吃。怎地他们家的姑奶奶,就这般能干呢!”

“你催魂啊?窦家都没催!横竖一人只能买六套,你买都买了,急着投胎咋地?”

“我有钱我回头再来排不行呐?”

“阿呸哟,有钱买夏布衣裳?谁家有钱人穿夏布,你说出来我开开眼!”

“我买了搁我铺子里卖去!加二十个钱,有的是人买!快走走走!别挡道!‘’

那人一听这话,顿生嫉妒。扯着嗓子就对虎贲军的售货员喊:“他想倒腾你们的衣裳加价卖!你们就不管管!?”

倒衣裳的登时恼了,又怕旁人学了去,又怕窦家不卖衣裳给他,又恨自己何必多嘴,又恨眼前的人多事。衣裳往身上一挂,就给了多嘴人一拳头。那还了得?两个人霎时滚做了一团!

周围的叫好声还没喊出两句,就冲过来了一队凶神恶煞的战兵,拽下他们身上的衣裳,扔回卖场,揪着二人从另一头拖了出去。众人才知道,原来买完离场的通道,还有这个功效!

热闹没看成,众人都觉得无趣,只好认得的不认得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打发排队的时间。不消说,话题自是为着窦家打转。

明显低于市价的产品,雪雁自然知道会有许多投机倒把的。然而管平波早就与窦宏朗说好,家里腾出几个铺子来专卖服装厂的衣裳。众人又不傻,放着便宜的不要,倒去买贵的?

何况虎贲军还有流动供销社,骡马驮着,各村各寨的卖去。村里什么都能拿来换,棉花、麻线、风干老母鸡、咸鸭蛋,只要方便带走的,都按市价折银子。

愿为他们提供住所的,当即送产品一份。宣传交易两不误。他们在梁梅二州做惯了的,挤兑死本地商户容易的很。衣裳是新产品,亦没太大的区别。

一场服装大倾销,好悬没把巴州城翻了个儿。百姓是佛也不拜了,香也不烧了。人多随波逐流,见众人都抢购,便是家里不缺衣裳的,也跟着凑热闹。

不独廉价的麻布短打销售一空,连带二厂主打的花棉布衣裳也清得个干干净净。霸了个码头,银钱随收随送,当夜就组织了船队,把收益送回服装厂与飞水后勤总部。同时,也让小虎服装的品牌,太阳偏西,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雪雁带着人收货架。不停有人来报丢失。人挤人下,衣架几乎丢了多半。为着方便点数,所有的物件都写了阿拉伯数字的编号,哪知且不用数,光肉眼看就知对不上了。

几个管事垂头丧气的,雪雁倒是大度一笑:“无事,好生点出来,知道损失了多少便是。做生意哪有半点不折损的。何况衣架子上都画了小老虎头,也是替我们广而告之,算算不亏的。”

一管事心道,横竖扣的不是你的奖金,你不心疼。不敢明说,只气呼呼的道:“要她们看好、看好,都不听。49号连架子都丢了!依我说就得扣他们工钱!”

“对!他们巴州人怎地那么不靠谱呢?请他们做工,半点不上心的么?”

“什么不上心?我看到他们自己偷的都不少。他们是本地人,悄悄叫家人装作看衣裳,眼错不见就把衣架子顺走了。叫我逮着了一个,死都不肯认,那时候人来人往的忙乱不堪,只得罢了。次后收拾的时候,他倒问我要凭证来!偷都叫偷了,我上哪找凭证去?”

一语引起不知多少管事们的共鸣,纷纷咒骂起偷窃的小人来。管事们都是从各处抽调而来,帮忙买衣裳的夥计却是本地请的,按件抽成。

休说衣架杆子这类不大值钱的,就是衣裳也丢了不少。虎贲军是责任制,一算帐,管事们都要扣奖金,纷纷叫苦不迭。雪雁淡定的听他们抱怨着。

算来没有一处不丢的,但上心的丢的少,粗心的丢的多。雪雁又叫人把丢的东西统计出来分类列表格。而后绘制出统计图,当着众人在图上划了两条线,道:“红线为基准,损失在红线以下的,免责。在红线以上的,根据比例扣奖金。绿线为表彰,损失在绿线以下的额外奖励。如何?”

众人凑上来看图表,一目了然。竟还有只丢了一个衣架的神人!有了比较,众管事也不好说什么,知道奖金扣定了,好在没提扣工钱。就有人喊:“到底怎生守住的?快与我们分说分说?‘’

另一个人嗬斥道:“没见杨部长三天没合眼了么?这等琐事,我们回厂再谈就是了。”

众人齐齐暗骂马屁精,却又争相恐后的对雪雁表达了诚挚的关怀。雪雁确实累了,谢了管事们的好意。在外头请了轿子,一路昏昏沉沉的往家中赶去。

因管平波在窦家的话语权日益加重,底下会看风向的人,有事就渐渐撇开张明蕙,而跑去问练竹。整个窦家内宅的权柄,奇异的过到了练竹手上。

窦向东不做表示,底下人越发明目张胆。练竹逐渐握住了家中大权,投桃报李,与管平波相关的家人皆得了不少好处。雪雁家就从窝棚里搬到了窦家大院内仆从居住的大瓦房。虽只有一间屋,给雪雁妈独身的寡妇尽够使了。

天渐渐黑了,窦家门房看到远远一行人,打着灯笼抬着轿子而来。问明是雪雁归家,忙打开后门,将人迎了进去,巴巴儿跟着轿子,对里头大喊:“雪雁妈!你家雪雁姑娘回来了!”

夏日里街坊都在场院里纳凉,门房一嗓子喊的众人纷纷探头。只见四个背着长刀的彪形大汉拥簇着雪雁的轿子,后头还跟着好几个随从模样的人,好不风光!走到近前,雪雁从轿中走下,迎上众人齐刷刷的目光,从容一笑,福身一礼:“见过叔叔婶婶哥哥嫂子!”

那气度,雪雁妈登时觉着,就是此刻死也瞑目了!

第149章 遗传

第101章 遗传

做生意靠山很重要,管平波在巴州卖衣裳, 只消亮出窦家二太太的招牌, 就鲜有不买账的。那些个青皮闲汉, 休说来要茶钱, 都恨不能帮窦家看场子, 以讨好巴州最大的霸主。“生意场上,管平波一点骨气都不讲。故雪雁分明有钱在外头包个清净的小院住,却还是叫人把她送回窦家, 以免外人对管平波二太太的身份有任何误解。雪雁家就一间房,随从只好分散在窦家各处居住, 雪雁累的狠了, 不理会外头的熙熙攘攘,倒头便睡。

一觉睡到天明, 雪雁先去给窦向东请安。窦向东又被管平波蹭了点便宜, 自也要蹭回来一点。要知道,各路草莽间, 有步兵算不得什么, 谁还拉不起几队人怎地?有水军稍微厉害点,然在众人心里, 水军看着总没那么阔气。有骑兵便不一样了, 那是有了打天下的本钱,何况还是重骑兵。

民间对朝廷的了解匮乏, 多是人云亦云想当然。他们才不管朝廷是否防备驸马,只知道驸马爷是皇家人, 皇家人都投降了窦家,那天下还不是窦家的?窦向东着实因此得了不少好处。

正因为如此,消息滞后的朝廷知道孔彰不独投降了土匪,还帮着土匪问姜戎买马,且买来的马已养在土匪家里后,好悬没气个翘死。朝堂上的老大人们哪个不明白天下之势,有时就是个传言!否则史上那些造反的,何必玩鱼腹藏书的把戏?话虽如此,解决却有些棘手。

论理,孔彰投降,总要发个檄文什么的,好叫世人知道,不是他贪生怕死,实乃朝廷对不住他。只消他肯说话,朝廷有的是笔法老练的等着跟他辩。

他一个武将,怎比的过文人笔如刀?哪知孔彰什么动静都没有,舆论反倒微妙起来。他元配怎么死的,原先装做不知的人,在姜戎左贤王布日古德公然报仇后,再装不下去。把人老母老婆带孩子都弄死了,只要还稍微顾及点脸皮的人,都不好意思骂太过。

再则朝中多少有些孔家门生,总要悄悄儿的帮忙分说一二。何况前有邵晖云枉死,后有孔彰家破人亡。固然武将们无甚话语权,抱怨几句总是能够的吧?虽有孔彰不忠在前,舆论竟是生出了几分诡异。

聪明些的人见此情形,与幕僚凑头商议了一回,登时心中明了。倘或孔彰情有可原,那又是谁之过?圣上自然是没错的,太子…如今不好说错了,可不就得晋王承担责任么?

端悫乃他的胞妹,当日得了个猛将妹夫如何长脸,如今就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圣上不好公然发作晋王,说到底子不孝父之过,他尚在人世,端悫且轮不到晋王过多管教。堂堂天子,发不出火来,收拾人却是简单。

只消无端端训斥晋王几回,表示出不喜,底下的人精们该明白的就都明白了。又有太子在后推手,恨不能把孔彰说出十分委屈,晋王就更被挤兑到墙角,出不了声了。

要说太子不愧是二十年储君,端的是想的长远。他替孔彰说话,可不止为了碾死晋王。自来剿匪,都是招剿并用的,不然杀人放火金腰带的俗语从何而来?

孔彰的确是叫端悫生生逼反的,今日先埋个话头,来日方好再续情谊。便是孔彰铁了心要反,太子说几句“公道话”又不费什么,倒能显出他的仁义。横竖端悫都死了,推到她头上,圣上也未必恼。谁家没出几个败家子?朝堂上谁都不干净,顶好就含混过去,叫死人把锅都背了吧。

不提朝堂上诸位的醉生梦死。只说从古至今,创业都不乏拉虎皮做大旗的把戏。今年天气不算太好,五月里的龙舟水很有几处成了灾,自然又催生出了不少山大王。

起义军也不都是奔着当皇帝去的,天子只有一个,异姓王却有许多。再不济公爷伯爷也能凑出好几十来。手中有了筹码,往哪处投就很是要紧了。

鄂州与苍梧本就挨着,两位当家的本着不让对方占便宜的态度,近来很是招募了不少人。那驸马爷投降了窦家的消息,若说没有窦向东的推手,只怕傻子都不信。然则消息毕竟是真的,因此为窦家抢了不少人头。

每逢这种时候,窦向东都对自己儿媳的能干生出由衷的喜悦。要是儿媳别那般野就更好了。为此,窦向东“高兴”的见了雪雁,赏了一堆东西,又叫她去后宅给太太们请安。

这一见一赏,便是依旧视雪雁为窦家家奴,是主人家抬举能干管事的惯用伎俩,更是窦向东能牢牢握住管平波的假象。

窦向东摆谱,雪雁心中有些不爽快,却只能忍了。管平波可是个什么脸面都不要的滚刀肉。脸算什么?真金白银才叫事!把脸给窦向东踩上一踩,自己借着窦家势力,把流动供销社开到巴州的角角落落要紧。

要知道总体来说南方人不如北方人悍勇,不过苍梧有些例外。婆娘都比旁的地界凶三分,何况汉子。打仗可不就要多些穷山恶水的刁民么?讲究礼仪仁智信的谦谦君子,两招就叫管平波打趴下了,要来何用?

再往南去的桂林郡里,土客家打了几百年,比苍梧更凶,奈何管平波不是那处的人,他们又极重宗族,是决计指望不上的。故老巢的民心比钱更要紧。现她在窦向东眼皮子底下挖墙角,脸面什么的,窦向东爱拿去使便拿去好了,横竖她皮厚,揭下一半还能剩三尺,怕甚?

于是雪雁又乖乖的往内宅各处磕头。低眉顺眼的看不出一丝在飞水后勤部的威严。张明蕙如今是彻底体会到了当日肖金桃之憋屈,好在她夫妻同心,比肖金桃略强些。见了雪雁,提不起半分精神,不过说了两句客套话,就把人打发走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神采飞扬的练竹。二房的正厅内,回话的仆妇来往如织。雪雁进门,正欲下拜,练竹一个眼色,珊瑚三步并作两步至跟前,稳稳扶住。练竹笑着对雪雁招手道:“你又同我讲虚礼了。过来坐,叫我好生问问你。太太可好?小姐可好?”

雪雁笑道:“回太太的话,都好。只小姐日日在太阳底下晒,多亏了上回太太捎过去的面脂,不然早晒成黑炭了。”

练竹道:“她那性子,就随她妈妈,再没一刻安生的。”

雪雁做惯了外头的活,对家长里短兴趣锐减,不过是随口闲话道:“小姐当真野的没话说。就我从飞水来的前日,她在学里打架,把个小子的头打破了个洞。那小子的爹妈气的,同学里吵了半日,闹着要赔钱。就在那当口,她竟就拿着石头又砸那小子,叉着腰放狠话,道是有种别再来上学!否则不管闹到哪里去,她只管对那小子见一次打一次。学里衣裳铺盖饭食点心都是现成的,那小子的爹妈哪里舍得不来?硬是叫她唬的没了言语,倒朝她赔礼道歉来。太太你说说,这都什么脾性?”

珊瑚噗的笑出声来:“是你们太太的亲闺女。那年我们去打首饰,她不就是这般收拾娘家人的?打蛇打七寸,捏着了脉门,凭你是孙猴子,都翻不出她的手掌心!三岁看老,我们二小姐,将来可是了不得。”

雪雁道:“都是太太教的。根子还是才上学的时候,学里孩子比爹妈。人家的妈妈什么都会,她说不出来,叫个姓刘的丫头给堵了话,两个便一直不对付。刘家丫头比我们小姐更能哭些,小子们便都替她出头。我们小姐哪里吵得过那多人?好几回哭着来家告状,太太忙的不耐烦,就骂她,你不会吵还不会打不成?”雪雁说着摇头,“有了太太这一句,小姐似得了尚方宝剑,再没一日消停。把学里打了个天翻地覆。小子们去同先生告状吧,她就在院里大骂,说男的打不过女的不要脸,都是告状精。她也不想想,旁人跟先生学的几招花拳绣腿,怎是她正经习过武的对手?我出来有小半个月了,不知我们家的小祖宗当上武林霸主了不曾。”

练竹听了笑个不住:“哎呦哟,果真是她妈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是我们巴州悍妇本色了。将来还得在巴州找女婿才灵。”

雪雁心道:小祖宗够呛能嫁出去,还是招郎上门是正经!

说了半日甘临,雪雁再难找话,便起身告辞。珊瑚直把她送到三房见过贺兰槐,才出远门,就有虎贲军的人急急走来,送了封信给雪雁。

雪雁见信上没有标识,便知不是紧急军务。从容的抖开一看,却是谭元洲已抵达潭州,叫她回飞水前顺道去一趟,有些后勤琐事要问她。雪雁想了想,料定是如何在潭州开展流动供销社的工作。

按照管平波传授的理事习惯,属于重要不紧急的范畴。然不加紧处理,就会变成重要紧急之事。积累的多了,难免焦头烂额、效率低下。笑着把信收进怀里,对珊瑚笑道:“铺子那处有些琐事,我且去瞧瞧,有劳姐姐相送,告辞。”

珊瑚如今哪敢摆姐姐的款?客客气气的把人送出窦家门外。就见方才一副文静模样的雪雁把长裙打了个结,利落的跨上匹马,带着往前方飞驰而去,转瞬间就消失在道路尽头。

珊瑚心中不由一动,若她当时跟的是管平波,又待如何呢?

第150章 兵器

第102章 兵器

管平波领着孔彰,在铁矿外头慢慢走着。孔彰极少在战兵营外乱逛, 故不曾来过此地。如今接了谭元洲的差使, 少不得一一操持起来。

管平波于带人方面极有耐心, 并不放他蒙头胡干, 而是顺着军营, 一日走一处,对着实景讲解,比光看文字直观的多。今日轮到了矿山, 采矿之事乃后勤负责,不消他操心, 要看的是武备司锻打处。

无需走到近前, 远远便能看见几排炉子熊熊燃烧,锻打之声不绝于耳。炉子与炉子之间间隔不小, 却是热浪直袭面门, 在炎炎夏日,逼的人喘不过气来。孔彰头一回见识打铁, 才到第一个炉子前, 就被三个精壮的打铁汉子吸引了目光。

管平波微微笑道:“中原有句俗话,叫做人生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前者是危险, 动辄命丧江心, 死了连个尸首都没有。后两者就是辛劳了。”

孔彰道:“他们一日要打多久?”

“四五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