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临的一声质问,很显然会削弱他们的威严。尤其是他们回飞水之前还要路过潭州。谭元洲死惯甘临,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决定?石茂勋自家就够倒霉的,半点不想兄弟姐妹跟着倒霉。按照这两家的糊涂法,不敲上一顿,一准婚礼还能闹。耽误了行程,管平波问起来,他都得跟着吃挂落。索性当场打,打老实了算完!

听到石茂勋的话,潘杨两家纷纷哭喊起来。潘志文与杨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知是该求情还是该装死。甘临自家都常被揍,觉得做错了事挨军棍理所当然。遂道:“既有家规,开始吧。”

甘临此行从北矿营带了足足两个旗队的人出来。她小孩子不懂人情,旁的人都是懂的。元宵夹在中间不好处置,就报去了一行人的最高指挥张金培处。可巧,张金培也是个日日挨揍的。吊儿郎当的道:“打呗!捆了在校场内,堵了嘴打就是。”

两位大佬发了话,北矿营带来的战兵一拥而上,把潘经业夫妻、杨光云夫妻并潘伟清绑了个严严实实,就在校场内噼里啪啦打了个皮开肉绽。

待外头动静渐消,甘临自觉已处理完一件事,来石竹就只剩另一件事了。扬起个笑脸问潘志文:“婚礼什么时候开始?”

潘志文:“…”

石茂勋扶额,大小姐,你真行,真的…

第181章 牧场

第133章 牧场

管平波扫完手中由孔彰递上来的文件,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同样是遇到民众抢劫中小地主, 潘志文无能为力, 孔彰却是雷厉风行的砍了领头之人, 以命偿命, 同时把审讯结果四处扩散。

一方面震慑企图浑水摸鱼之人, 另一方面迅速有效的安抚了中小地主。故孔彰连克两州,暴动逐渐减少减弱,而潘志文虽打的顺利, 却一直四处救火、疲于奔命。尽管在鹤州的矛盾爆发的初期,管平波已批复过如何处理, 然则看到孔彰不消她多说, 便已知标准答案,人比人得死啊!

论起来, 潘志文几个在管平波身边呆的的确不长。展眼间她离开石竹已近五年, 与潘志文分别亦是五年。不似李玉娇等时时跟随在侧,听她讲课唠叨。留守石竹的三人里, 元宵公文之外常常写私信, 或多或少能解些疑惑。

潘志文与杨欣少有沟通,她也无法多说。就譬如二人的婚事, 多简单容易的事, 硬是叫事态发展到险些无可挽回。便是她强行压了下去,日后的婆媳关系也是难处。

人是社会性动物, 能跳出框架之外的又有几人?管平波自是不惧甚家长里短,可杨欣能做到么?将来有了孩子, 还有得吵。管平波揉着太阳穴想,这几个孩子的叛逆期是不是来的太迟了点!?

她知道潘志文等人都不大喜欢元宵什么事都同她说,生活在一处,多唠叨两句便能带出潘志文与杨欣的日常。然作为一军主将,最怕就是潘志文这等遇事总想着自己解决,羞于上报的下属。

果真能解决也就罢了,可事实往往就是他们解决不了,导致事态严重,甚至造成极其恶劣的后果。故管平波才对石茂勋说,他们几个还不如元宵。何况上位者需要眼睛和耳朵,元宵这等单纯耿直肯说话的基层人员,才是必不可少的。

但年轻人的想法总是不同。潘志文从来知道管平波强势。这也是他父母与岳父母冲突时,不愿上报的原因。只要管平波知道,此等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她才懒的花心思,怎么简单有效怎么来。

对付窦宏朗尚且如此,更何况区区几个家奴了。可毕竟是他的父母。当众被收拾,且在甘临的追问下,急急办的酒宴,双方父母都无法出席。不敢埋怨管平波,自然就要埋怨多嘴多事的元宵了。

新婚的杨欣并不如意,从去岁两家吵翻那一日起,便已不是聘礼之事,而是非要争个脸面高低。为避免进一步冲突,潘志文还是问王仲元暂借了一百二十两银子,送去了杨家。显而易见的,彭季娘自是更恨儿媳。

以潘志文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地偏生看中了杨家的扫把星。而杨家呢?虽怕管平波再敲他们一顿,收了银钱,却还是觉得丢了面子,亦不待见潘志文。双方家长皆是越想越气,夫妻两个两头不讨好,怎生都哄不回来,日子如何能过得舒心?

说来怨不得潘家心中窝火,穷了那么许多年,好容易潘志文出了头,带的潘伟清发了一笔财,才积累的家底,登时就叫两个儿子的婚事掏的精穷。后头还有小的要嫁娶,从潘伟清开的坏头,眼看着后头一个个的聘礼水涨船高,又有如今潘家三个养伤的,延医问药少不得抛洒些银钱,加之欠的一百二十两外债,纵然潘志文百般安慰,心也难安。

正在此时,就有人给王仲元支招。道是潘家艰难,雪中送炭是何等恩义?不若把潘经业夫妻安顿进后勤,好赖混口饭吃,省的一家老小吃着杨欣还骂着杨欣,容易损了他们小夫妻的情谊。

王仲元打来石竹起,便在拉拢潘志文夫妻,心里想了一回,觉得划算,果真就捡了两个清闲岗位,把潘经业夫妻塞进了后勤。对外只说是杨欣的面子,以缓解潘家婆媳关系。被家务折磨到发疯的潘志文当真是感激不尽。

怕杨家听到风声,也赖在石竹,亲家见天的吵架,潘志文夫妻一面打发人送杨光云夫妻回巴州;一面还得连同王仲元把潘经业之事混做寻常招工,隐瞒住元宵,省的她又胡乱告状。怎一个忙乱了得。

事事安排妥当,已是三月中。甘临早离了石竹,此刻正踏上了高山牧场的土地。在山下时不显,待站到了牧场,登时呆住。只见那起伏不定的山坡连绵不绝,满目青绿直延伸至天尽,消失在朵朵白云间。

草场上牛羊星星点点,数匹健马飞驰。入目所见,没有半分遮挡,乃丘陵中绝无可能有的恢弘大气。张金培曾在此踩过点,指着草场对甘临道:“你把牛羊都想成兵马,再翻上三五倍,便知什么是千军万马之势了。”

甘临暂想象不了战场,她望着大草原,想起了李商隐的那句“天池辽阔谁相待?日日虚乘九万风!”不亲眼所见,哪知甚叫广袤宏壮。她在山坡上不停的走来走去,试图从不同的角度来观察从未见过的天地。走的不耐烦时,飞身跨上她的小母马,策马奔驰。

山顶猛烈的风夹杂着水汽,吹得她短发飞扬。可甘临觉得,在这样的一望无际的草场上,方能叫跑马!为了不刺激马耳,甘临压抑着想尖叫的冲动,满心满肺化作一个爽字,畅快的心情,难以言喻!

张金培、石茂勋几个上马护卫在甘临两侧,看着她绽放的笑颜,皆觉心旷神怡。

接到消息的李恩会骑着马迎上前来,爽朗笑道:“小老虎,你也喜欢这里!”

甘临拉起缰绳,灵巧的下马,冲李恩会行了个军礼:“李游击好!”

李恩会也跳下马,冲甘临回了一礼,而后调侃道:“一年不见,你可升官了?我现该叫你什么?”

甘临端着小脸回道:“我现在还是家属,长大了才有职位。”

李恩会忍不住哈哈大笑:“长大了定能当个虎虎生威的女将军,是也不是?。”

甘临极认真的点头:“我能做到,你放心。”

众人哄的笑了。李恩会又扭头问张金培,“你们怎么忽然来了?可是将军有甚吩咐?”

张金培道:“将军说甘临没见过牧场,合该见一见。”

李恩会楞了楞:“就这?”

张金培无奈的道:“不然呢?”

甘临还在兴奋中,跺着脚道:“这里好看!孔师父一准喜欢,可惜他出门打仗,没空陪我来。”

李恩会笑道:“你猜着了,我们在边塞呆久了的人,就喜欢阔朗。飞水骑兵营虽好,到底狭窄了些。想要放开了跑马,还得清早官道上没人的时候过瘾。不似在这里,什么时候都能跑个酣畅淋漓。你骑的那小母马太慢,来,我带你上战马跑一圈,那才带劲!”

甘临欢呼一声,就跟着李恩会上了马。李恩会的马同孔彰的一样,乃正经战马,跑的又快又稳。便是带着甘临,速度有所减缓,也非小母马能比。只把甘临高兴的恨不能一辈子留在牧场都好。

李恩会见甘临精神好,丝毫没有因长途跋涉而疲倦的样子,索性又带她去看放牧挤奶,直闹到天黑,她才意犹未尽的去休息。

把甘临甩脱手,李恩会方有空招待张金培等人。非休沐日军营不得饮酒,是整个虎贲军的规矩,李恩会不想作死,故只叫人拿了羊肉,给张金培等人烤羊肉串吃。此时香料珍贵的能直接当硬通货使,故羊肉串十分粗犷,只撒上一层薄盐并些许辣椒粉,全靠着羊肉本身的香甜。几个人围着炭火,大口吃着羊肉,别有一番风味。

石茂勋赞道:“比北矿营里炒着吃的香!”

李恩会边翻着羊肉边道:“那是自然,我串羊肉讲究着呢!一块瘦一块肥,咬上去嘴里全是油香,炒的再好都比不上。将军有时候拿盐、酱油等物腌了后在铁板上煎着的吃法也还凑活,到底比不得烤的。

再有,这里的羊是山羊,肉质寻常。你们若有机会吃着塞北在盐碱地上养的羊,就知道什么叫正经好羊肉了。包管一丝膻味都没有,那肉嫩的,都不知是肥是瘦!剁碎了包进面团里,做成烤羊肉包子更是一绝。”说着一嗦口水,“人间美味,万金不换!”

一番话说的石茂勋心驰神往,直道:“将来定要去一趟塞北,才不枉此生!”

李恩会笑道:“若只为羊肉,倒犯不着去塞北。”

石茂勋道:“你不是说中原的羊肉不好吃么?”

李恩会道:“京城勋贵皆有法子从塞北弄到羊,皇家更是只吃塞北的羊。咱们跟着将军,日后少不了那一口。”

张金培大口嚼着羊肉,含混的道:“怎么着?窦宏朗那厮真的做的了皇帝啊?”

李恩会道:“不然呢?窦家不奔着当皇帝去,将军肯跟着他过?”

张金培嫌弃的道:“就不能换个人嘛!?那副模样…别说当皇帝,就是当寨主我都嫌他不中用!”

石茂勋不以为意的道:“换个人只怕师父还未必干了。”

张金培奇道:“为何?”

石茂勋道:“你不知我们巴州,有一半是堂客当家的。似二老爷那样不中用的,家里非定个厉害媳妇掌家不可。不然老潘家老杨家能那么怕甘临?他们怕的不是甘临,是将军。换成别的地界,不说远了,就说飞水,当家太太也没这等威严。”说着摆摆手,“我们巴州男人,苦啊!”

李恩会笑喷出声:“你可以在飞水找一个。”

石茂勋头摇似拨浪鼓:“我怕她干不过我妈。杨欣算厉害的了,跟婆婆掐上了,还占不了上风。算了,谁让我托身在巴州,就那命了!”

李恩会没跟着说笑,他眸光一闪,道:“堂客太厉害了,也不好吧?”

石茂勋道:“有甚不好的?”

李恩会道:“可我总觉着,窦家对将军的能干,并没有那般欣喜。”

石茂勋一呆:“有么?为什么?”

李恩会一噎,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虎贲军内满地二愣子将领,将军你真的不糟心吗!

第182章 鄂公

第134章 鄂公

窦向东手执窦朝峰从前线发回来的战报,脸上的皱纹次第舒展, 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从去岁正月起进攻浔阳, 耗时一年三个月, 终于拿下全境。地盘以及所劫掠的财富自不消说, 地盘上生活的人口, 亦是要紧的兵源。起身踱步到沙盘前,看着滚滚长江在沙盘上形成的一条线,窦向东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

浔阳失守, 对于本就焦头烂额的朝廷无疑是雪上加霜。然而党争犹如毒品,一旦上瘾就无戒断的可能。晋王固然失宠, 可此前站队的, 有几人真能轻易调转方向?便是他想转,太子系的又能否接受?

无论是晋王、太子还是皇帝身边, 好位置只有那么几个。彼此策反, 也是千金马骨,次一等的都不稀罕, 何况小喽啰们。战亦死降亦死的前提下, 晋王身边依旧围绕着数不清的文臣武将,求那一个从龙之功。并非看不清姜戎与窦向东的双重威胁, 只是看的明白与有效抵御, 差的是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圣上越发苍老,手已无法执笔, 甚至奏章都不能亲自看,而是需要内阁分拣后, 在要紧的事上做决断。这里产生的巨大的权力真空,被太子与晋王两系疯狂的抢夺着。

姜戎步步紧逼,主力军尽数压在了边界,从何处抽调将兵钱粮去剿窦向东,朝堂争执数日都无结果。这一吵,就吵到了四月间。太子总还有些划算,知道再折腾下去,展眼江淮就得沦陷。

一咬牙,上本启奏圣上,索性册封赵猛为鄂国公,令他全力清缴窦向东,又给画了个大饼,道事成之后,便可晋封鄂王。晋王系自然要跳出来反对,可国库早空空如也,户部尚书一句没钱,就把晋王系堵的半死。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太子的谋划,派快马往鄂州传信。

赵猛自是不服窦向东的,他觉着二人差不多,数次没讨着便宜,不过是一时的时运不济。眼见着窦向东打下了浔阳,趁着春天,轰轰烈烈的搞春耕,把眼都急红了,扒拉着舆图,寻思着往何处打,方不落于人后。

正在此时,朝廷册封旨意抵达。赵猛一看,横竖正要收拾窦向东,朝廷封不封都不打紧,扔到朝堂上随意讨论了一番,张群与蒋孝勇两位丞相纷纷表示陈朝朝廷纪要示好,不妨虚与委蛇,要钱要粮。横竖都反过第一回 了,再反一回也不在话下。此言合了赵猛心意,便恭敬的回复天使,愿意接受招安,条件自是要物资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廷就是再穷,薅几把毛下来,也能值点银钱。赵猛提出的要求乃张群与蒋孝勇两位丞相带着大群谋士仔细斟酌过的。朝廷虽肉痛,可想想打窦向东要耗费的钱粮,觉着还能接受。双方你来我往,趁着窦向东修生养息的功夫,达成了一致。

窦向东抖开北边来的情报,嗤笑一声:“皆是废物!”

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窦朝峰笑了笑,没兴趣点评败军之将。

窦向东看着弟弟疲倦的神情,很是抱歉的道:“家里小辈不争气,累的你东征西讨。如今和泰他们那辈渐渐得用,下回再打,你不妨放手与他们试上一试。便是局部战败也不打紧,胜败乃兵家常事,总不放他们去磨练,一世都是这么着。”

窦朝峰自打独生子战死,精神就一直不大好。接连征战,紧绷、焦虑等情绪在所难免。好容易打下浔阳,的确觉得劳累不堪。到底是自家大业,窦朝峰叹口气道:“下回我把正豪带出去见识一二吧。”

窦向东道:“也好。不过我们不似赵猛那等浑人,只知道打地盘,不知道治理。浔阳虽是打下,到底没砸瓷实,况我们存粮已是不足,不好冒然东进。不若好生修养一年,待秋日里收了浔阳的稻米,才好接着打。倘或一味靠抢,不过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到头来还得在境内平叛,耗的更多。”

窦朝峰点头道:“还有姜戎,眼错不见便起来了。我们不消打的太急,省的朝廷真个支撑不住,叫姜戎长驱直入,以我们如今的实力,怕是难抵御骑兵。小时我也读过几本书。纵观史上异族,枭雄无数。可有后继者百中无一。他们没有甚礼义廉耻,子侄争斗太重,老的死了小的就分家。那伊德尔与我们岁数一般,边塞苦寒,谁知道他能活几年。何苦叫异族践踏了中原?不若我们徐徐行事,自己的地基夯实在些,也别迫朝廷太紧。待时机成熟,一举北上,方是正道。”

听得此言,窦向东激动的握住窦朝峰的手道:“还是你懂我的心。”说着,有些伤感的道,“摊子越扑越大,迷了众人的心境,一个个都嚷着要打江南。为兄在家日日与他们说道理,他们面上应了,心里却不服。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似孤军奋战。好在你回来了,我们兄弟能排解排解。”

窦朝峰调侃道:“谁让你不爱美色,不然后头养几位绝色美人,总有肯听你絮叨的。”

窦向东哭笑不得:“你添乱呢?光如今几家姻亲就你争我夺,再添几位舅爷,我是嫌事太多怎地?”

窦朝峰道:“学我啊,专捡孤女下手,省的她娘家人歪缠。”

窦向东连连摆手:“她就是孤魂野鬼,瞅准机会了,也能给我认一群干舅子回来。太糟心!何况几个女人有你嫂子那般胸襟?一味察言观色顺着我的话头说,没甚意思。不提这个,我在族里看了几个孩子,你要去瞧瞧么?”

窦朝峰摇头:“算了,将来待我死了,侄儿们不至于小气的不顺手给我烧点纸,族谱里也不至于删了我名字。倒是春生没娶亲便走了,大哥帮我打听打听,看谁家有未婚夭折的女孩儿,我好给春生结个冥婚,省的他在地底下孤单。”

窦向东忙答应了,又道:“旁人家的孩儿你看不上便罢了,我前日与宏朗说过,他若再生儿子,一准过继给你。”

“宏朗啊,”窦朝峰笑道,“我不要他儿子,要他女儿,他给不给?”

窦向东没好气的道:“我才说你回来能陪我说两句话,你就往我心上插刀。我还没见过孙女呢!你要在族里白担个名分,我没二话。你要想真个抱来养,我可做不得主。”

窦朝峰敛了笑,正色道:“管堂客你真就打算让她在外头野着?现家中没几个得用的人,她便是性格张扬些,待日后收拾不迟。”

窦向东亦严肃的道:“不是我不肯,是她不肯。我到如今也看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窦朝峰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又抓不住。叹声道:“总不能这样僵着。名义上是一家子,但她多少年不曾踏进巴州了?赵猛想迎娶她做儿媳,可见外头人都知道我们面和心不合。早晚家里人都得知道。到时候人心散了,底下人首鼠两端,不是叫人占便宜么?”

窦向东高深莫测的道:“放心,虽制不住她,限制一二是可以的。”

窦朝峰好奇的道:“你干什么了?仔细他又拿你儿子出气。”

窦向东笑道:“也没什么。她不算小气,原先跟着她的人月钱还能过眼。她手底下有个叫杨欣的,结婚前月月补贴家里,次后潘家又给了她家一百二十两的聘礼。我便使人去游说杨家买地。如今他们家一口气买了二十亩地,正在咱们庄子边上。到时候他再有钱,我让他几十亩又如何?”

窦朝峰皱眉道:“管堂客治下没有地主,你是想…”

窦向东道:“她已拿下鹤州、沧州、零陵州。潭州亦算在她手中。与我们全线接壤。她若在赵猛南下时北进,我们老巢都得叫她端了,怎能不妨?”

窦朝峰摇头道:“杨欣不过是她弟子,又不是她亲闺女。难以撼动她的计划。”

窦向东道:“绊住她就行了。她本就谨慎,吞下一地之后,非得要土改,要修建好邬堡,安顿下百姓,指定了地方官,弄好户籍乃至制定了某县产某物,如何交易,如何监督都清爽了,才啃下一块骨头。我都算不着急的了,她比我还不着急。所以我说看不透她。

不是没想过她自立门户,可一则她当真与谭元洲清清白白,不独谭元洲,她跟谁都不勾搭;二则要自立门户的人,哪有跟她似的什么都不贪图;三则张和泰与马蜂数次出入军营学练兵,她毫无保留不说,还写信跟我抱怨派过去学的人没文化接受能力差,累的她教的半死。”说着,窦向东长长叹口气,“这位堂客,我是真真看不懂。你能看懂否?”

横跨千百年的时空、三五个截然不同的意识形态,窦家能看懂管平波才怪!窦朝峰喝了口茶笑道:“看不懂就看不懂,大哥不是想好了压制她的法子了么?不止杨欣家一条线吧?”

窦向东微微一笑:“你说呢?”

第183章 讨论

第135章 讨论

华夏幅员辽阔,建立完善的情报系统尤其的艰难。便是后世极擅于情报工作的某兔, 在期间折损的人员、失败的行动也是数不胜数。损失最惨重的一次, 隐藏在敌军内部的大票高级军官纷纷被捕, 若非敌军大势已去, 不定是什么结果。

那是一群猛人建立的政权, 如今就管平波一个孤魂野鬼,想要强悍的情报网络,还是洗洗睡吧。故直到窦家发信过来, 管平波才知道朝廷不独丢给了赵猛个国公,还画了块名叫鄂王的大饼, 想是不日赵猛就要南下, 找窦家的麻烦了。

看着鄂王二字,管平波不禁笑出声。史上最有名的鄂王莫过于岳飞, 而赵猛又自称赵宗室后裔, 偏偏封他个鄂王,朝廷真不是故意的么?

未时末, 通讯员来报:“将军, 谭将军送甘临回来了。”

管平波放下手中的文件,笑道:“好快!”她昨日才接到信, 今日就回来了。忙起身往外迎。甘临与谭元洲进门靠刷脸, 登记极快。管平波才走出办公区,就见她飞扑过来:“妈妈!”

管平波接住甘临, 笑问:“出门浪了四个月,好耍不好耍?”

甘临道:“牧场好看!”

管平波问:“怎么好看?”

甘临笑道:“就是好看, 青山连绵,一望无际。虽说在我们飞水登到山顶时,一样能看好远,但没有牧场那般阔朗。妈妈得闲了,也去瞧一瞧才好。”

管平波应了句好,令人把甘临带走洗洗风尘,才望向谭元洲道:“你可得闲回来了。”

谭元洲笑道:“汇报工作不是?去岁一直打仗,你都没空去潭州瞧上一眼。便不为公事,我都得回来看看你们。正好甘临去潭州,我顺道送送她。”

二人说着话,就往办公室走。进门落座后,谭元洲先说火器营:“炮兵营已见成效,他们在墙头放炮,到比火绳枪兵容易训。不过日后想要出城迎战,还须得研发更轻便小巧的火炮才行。”

管平波不以为意的道:“打仗休想着偷懒,佛郎机沉重,牛马拉车少不了。真个打起大仗来,牛马人车皆要调度得当。如今你我都不曾指挥过几万人的战役,故一开始就不能怕麻烦。各色火炮组装拆卸也得练熟。城内挪动不开,就去城外练习。炮兵作为一个兵种,可不是只会开炮就行的。”

谭元洲扶额:“我回回志得意满之时,你就能泼我凉水。”

管平波笑道:“我一样日日叫人泼凉水。人无完人,我们于火器一道又不甚熟悉。少不得都试上一试。除了火炮,还有别的事没有?”

谭元洲道:“有自是有的,你不嫌烦我就都扔给你决断。”

管平波笑骂:“滚你的!小事别拿来烦我。”又问,“王小狼可长进些了?他若能顶事,你便无需一直守在潭州了。”

谭元洲道:“王小狼还行。只潭州为前锋,我自是跟着前锋走。日后往哪方开进,我再往哪方去。窦家已拿下浔阳,我们是否也预备再扩张?”

管平波摇头道:“安顿流民不是简单事。你知道,我们的政治纲领便是以农为本,以民为本。口号好听了,后头就得费无数的心。不说旁的,单说粮食。别的起义军打到哪抢到哪是常态。

我们军纪所限,不能就地强行征粮。朝廷腐败,府库全空。地主家投降的还不能太过,抵死顽抗的那几家子的库可养不起兵。这么一来,除了自己带粮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法子。说甚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粮。归根结底,乃抢百姓的粮会被军法处置,而遵守纪律则有可能得到救援。何以能坚信得到救援?

也只得是平日里粮库充盈,从不克扣将兵之口粮了。为此,我们注定打不了爽快仗。窦家今岁都预备让浔阳修养,我们更加不好轻举妄动了。”

谭元洲道:“老爷子一直很会算账。一方面是令浔阳休养生息,另一方面新兵也须得锻炼。战场上少死一个人,便少征一个兵。不然男丁都上了战场,又有谁来下地?粮食产量上不去,自会越打越艰难。”

管平波道:“再有,天地之大,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策。人人都知道我治下富裕安康,待兵锋所指,官民自觉投降,岂不妙哉?”

谭元洲问:“当官的肯么?”

管平波笃定的道:“投机倒把的从来不少,你且等着吧。对了,潭州米价降下去了么?”

谭元洲道:“没呢。去岁才把左近荒田开垦了,百姓心里没底,都囤着粮不肯卖。今年收获了只怕市场才能平稳。我听浔阳逃过来的流民道,接连战乱下,浔阳粮价已是到了四两一石,比起潭州的二两八钱更为恐怖。想是老爷子不愿再打也是这个因素。人都叫饿死了,占了空地也是无用。”

管平波道:“所以你知道多少商户盘踞我们的地盘上么?我们才五钱银子一石的稻米,那起子走私的,眼都看红了。观颐为了阻截粮食出境,耗尽心神。逼得我不得不发行粮票,又与做假粮票的斗智斗勇。”

管平波揉着太阳穴道,“每人才两三亩地就给我整出这多幺蛾子,看着白花花的银钱,眼都绿了。也不想想来年若是灾荒了怎么办?百姓人家真真是鼠目寸光,洗脑都没用。”

谭元洲轻笑出声:“难得听你抱怨一回百姓。”

管平波郁闷的道:“就跟你们几个说说了,连孔将军我都没敢跟他聊太细。万一传了出去,不定变成什么模样。有些事能做不能说,全靠将领自家领悟。罢了,横竖如今我们还在山沟里窝着,想运粮食出去,唯有几条水路,走山路骡马人口嚼用能亏死他们,卡死水路即可。日后的事日后再操心吧。”

谭元洲道:“利益动人心,五钱银子的米价太离谱,贩出去十倍的利,你怨的人铤而走险?我小时候的巴州米价,都没低到过五钱呢。”

管平波道:“德宗年间二三钱的都有。安居乐业了,米价能高到哪里去。”

谭元洲哭笑不得:“将军,咱战乱呢!知道你史书学的好,你见过谁家朝代末年有五钱的米价啊!?”

说的管平波也笑了。就在此时,文书陶永昌来报:“将军,孔将军、韦游击、李司长等来了。你得闲么?”

谭元洲看看天色,奇道:“你这个点儿不是练骑射么?”

管平波一脸苦逼的道:“改晚上了。”扭头对陶永昌道,“请进来。顺道,张金培和石茂勋回来了,把他们一并拎过来。”又对谭元洲道,“讨论窦家下一步动向,你一起听吧,省的我又派人送会议记录给你。”

不一时孔彰等人进来,与谭元洲团团见过礼,就都往里间走。高级将领的会议,亲卫全部退出,围绕在外头,彼此监督,不得偷听。管平波背对着舆图,看向众人,问道:“前日我接到窦家吞下浔阳的消息,便告诉了你们,叫你们猜度他下一步动作,你们可想好了?”

提问多是小辈先答,遂韦高义道:“我觉得他会打江南郡。那里物产丰富,且有长江天险。往北去吴郡,其首府应天,乃六朝古都。老太爷想一统天下,必先夺应天的。”

算是做了点功课。管平波看向下一位,正是方坚。方坚道:“自古江南富庶,吴郡虽在江北,其南部也被叫做江南。打仗少不得钱财米粮,故我觉得韦游击说的对。”

白莲道:“江南赋税重地,全天下都盯着。本地亦有诸多豪强,外来人未必打的进去,更是朝廷之逆鳞。窦家老太爷素来沉稳,我认为他只怕先打江淮。拿下了浔阳与江淮,便如同我们有了零陵州与沧州,取雁州不过是想不想之事了。”

韦高义反驳道:“江淮太穷了,他们的富商都跑去了吴郡,背后还有赵猛。光是洞庭段跟他接壤就够糟心的,再有江淮,嫌麻烦不够多么?”

白莲道:“莫不是不打江淮,便没有赵猛寻事了?窦家不打,那便赵猛打。待他打下了江淮,还跟你接壤。不若打下江淮,把赵猛闷死算完。”

几个人你来我往的讨论,谭元洲听了好一阵子,忽然低声问管平波:“观颐呢?”

管平波苦笑:“病着呢,起不来床,我叫她静养。她原就底子不好,琐事一多,可不就累病了么?回头你去瞧瞧她。”

谭元洲点了点头,又接着听两方意见不同的讨论。各执一词,似乎不相上下。他隐隐觉着打江淮更好,但并不是很赞同白莲的理由,却又不大说的上来。视线落在舆图上,两条路似乎哪一条都可行。窦家已经决定今年不再打,管平波拿来讨论,只怕是拿来当教材使,好培养将领的。

管平波听了一刻钟,眼看着白莲与方坚这对文化人要朝着引进据点的方向吵了,立刻喊停,把眼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孔彰,问道:“孔将军的意见呢?”

第184章 将才

第136章 将才

孔彰亦早看明白管平波的用意,他自来了虎贲军, 诸如此类的战争分析课不知上了多少。他比韦高义几个都年长, 经验更丰富, 欲先让小辈畅所欲言。被当众点名, 就知道韦高义几个人的争论不合管平波的心意。遂笑道:“打江淮。”

管平波挑眉:“理由。”

孔彰无奈笑道:“三国里头说, 吴国据长江天险,守得三分天下。可诸位仔细想想,长江中下游水流平缓, 渡江之地颇多。我不知曹操怎么想,横竖换成我, 是不会那般打赤壁之战的。既不擅长水军, 绕过去建立据点,打陆战不就结了。”

管平波登时泪流满面, 终于有个人知道从战略战术上分析了。

孔彰开了口, 懒得打哑谜,接着道:“既然能绕过, 我们便不用再考虑太多的天险。”孔彰走到舆图前, 指着应天道,“窦家老爷子想要的, 是应天。你们看应天的位置。”手沿着长江向西划过, 指到江城,“顺水而下, 运多少兵力都可。方才说怕被赵猛算计的,有长江, 他怎么样都能算计你。况且,”

孔彰又把手往东移了一点,而后向上一划:“打仗不能只考虑横向,还得有纵向。窦家的敌人不止赵猛,不止新造反的那什么江南王,还有朝廷。江南,天下赋税半数之地,休说朝廷,北边山头土匪起义军,哪个不想要?

只有长江做屏障,如同没有。而拿下江淮,在长江以北建立据点,一旦敌军过淮河,我们能以逸待劳打他个措手不及。淮河为界,北面是平原,南面是丘陵。有江淮做缓冲,不单卡的骑兵处处憋屈,倘或一并夺了吴郡,还可以从吴郡调兵,威胁其侧翼,甚至断他后路补给。

因此,先打江南也好,先打江淮也罢,只不过是看现今实力做出判断而已。归根到底,吴郡与江淮郡同气连枝,从战略上来说,是一个整体。分开看,可是要吃亏的。”

谭元洲眼睛一亮,原来如此!受教!不由出声赞道:“孔将军从西到北,又从北到南。见识多广,胸中自有丘壑,我等不及。”

孔彰笑看管平波:“将军只怕比我想到的更早。”

那不废话么?管平波系统的学过战争史和军事理论的。守江必守淮都不知道,她好去吊死了。所谓科班出身,翻译一下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理论结合实际,不知省多少弯路。孔彰二十几岁,可以说天生敏锐,她隐隐察觉自己打仗上的天赋,是不如孔彰的。然而纵然孔彰天赋卓绝,在战略眼光上不也与她打平手么?这便是知识的力量。

管平波微笑道:“孔将军大致说清楚了。我补充一条。应天,乃为孙吴、东晋、宋、齐、梁、陈六朝古都。当然,这个陈是指五代十国的陈,不是我们现在的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