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波斜眼笑道:“成语进益一日千里啊!”

谭元洲在管平波头顶敲了一记:“休管那遣词用句之小事。我且问陛下,何时才能让我做你的肱股之臣?”

管平波微微抬头,看向谭元洲的眼:“不要着急,你必是我金銮殿上的第一人。”

“好,我信你。”

“你不会信错人。”勾勒着心中舆图,管平波嫣然一笑,谁说只有两江才是中原?明岁定让世人见到,何为第三分天下。先手叫人夺去又何妨?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万事俱备的她,坐定了女皇!

第三卷:呱呱呱

第204章 太初

第1章 太初

太初元年,正月。

因姜戎夺取京城, 为了抢占天下大义, 被迫匆忙登基的窦向东不得不离开老巢巴州, 奔赴应天去做他的皇帝。然应天虽富庶繁华到极致, 亦有现成的巍峨城墙, 但皇宫是万万没有的。窦向东满腹北伐之心,却也知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不把皇帝老儿的架子撑起来,就容易被不自量力的小喽啰们看轻。有姜戎大敌当前, 他不想与小喽啰们纠缠,索性听从了新收拢来的谋臣建议, 掏钱盖起了皇宫。

工程一开, 整个应天就成了个巨大的工地,每日间尘土飞扬。窦向东在暂居的“行宫”里糟心不已。窦向东素来极为稳重, 他尤其欣赏管平波那句“广积粮缓称王”, 偏偏形势比人强,原以为朝廷多少还能撑上几年, 最好熬到伊德尔一命呜呼, 姜戎内乱,他从容一统中原。

哪知姜戎竟有如此气势, 华北几郡连连沦陷。窦向东匪类出身, 倒不似江南文人那般哭天抢地的喊着异族入侵如何如何丢了道统。然又因他是匪类出身,知道姜戎比赵猛还土匪。区区赵猛, 便闹得鄂州郡没有一日安生,姜戎的破坏力可想而知。

伴随着姜戎的劫掠, 北方只怕要生灵涂炭。窦向东不是圣人,悲天悯人的心肠多半是装相。可他心里毕竟有大志向,深知人口的重要性。任凭着姜戎横行,便是他将来打下了北方,难道把一片焦土留给儿孙么?想到此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把昏聩的陈朝君臣骂了个遍!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比窦向东更糟心的是赵猛。他跟窦向东在江淮郡打的难舍难分,满心想的都是天下英豪他与窦向东并肩,只看上天更看好哪一位。谁料凭空杀出一群杂毛的异族,率先争夺了京城,他又一个犹豫,叫窦向东那乌龟捷足先登抢了头汤,气的七窍生烟!此时此刻,他的心意与窦向东是一模一样的,姓唐的全特么是废物!

华夏有着完备的科举制度,不单为朝廷输送大量的人才,也使得民间拥有众多的落第秀才,能在朝廷照管不到的地方,形成乡贤,维持一方均衡,推行教化。姜戎践踏中原的消息席卷过华夏的每一寸土地,把民间这些个读过史书的文人吓得魂飞魄散!

异族的可怕在于他们不单单好挥屠刀,更鲜少重文化,极容易绝他们凭藉科举青云直上之路。如此利剑高悬头顶,几郡的读书人哭天喊地的蜂拥至应天,寄希望于窦向东抵挡姜戎屠刀,他们也混个正经八百的拥立之功。一时间,初春的华夏大地,透出丝丝诡异的热闹来。

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孔彰怅然道:“这一天竟就这么措不及防的到来了。”曾对他万般折辱过的庞然大物,倒的竟是悄无声息。纵然难免有几个宗室各自拉了一帮人,举起光复的旗号,大家心里也难报什么指望。昔日的仇人一个个惨死在铁蹄之下,孔彰却生出了不真切之感。大约是没能亲自报仇,多少有些失落之故。

失落之外,又横生纠结。他与中原的牵绊,至始至终都只在母亲陆氏。他知道陆氏即便死了,也不愿看到姜戎屠戮中原。可陆氏毕竟已经死了,伊德尔却还活着。他想站在中原的一端,亦信得过管平波的气量。可即便他们大获全胜,江山终是姓窦的。汉人的天下,会再步陈朝的后尘么?会卸磨杀驴、排挤武将么?会让他再经屈辱么?

虎贲军内的将领不允许有文盲,从进入虎贲的第一天开始,史料便如瓢泼大雨般倾泻而下,只把不爱看书的他砸的无所遁形。可正是浩瀚的史书,令他明白了中原打压武将的理由。平心而论,如果登上帝王宝座的人是他,会如何选?念头如流星一闪而过,他心中怦然一跳,随即把荒谬甩出了脑海。

推开大门,信步走在砖石铺就的路上,没几步就走到了一颗梅树下。白雪红梅,无比娇艳。陆观颐爱梅花,因此北矿营种的到处都是。看着怒放的朵朵红梅,孔彰不由哂笑,管平波昏君潜质尽显,偏偏托生为女子,可惜了。

一个雪球砸来,孔彰侧步,轻巧躲开。顺着方向看去,竟是管平波坐在另一棵梅树上,又捏好了个团子,预备再来一回。孔彰无语的走到管平波骑着的梅树下,忍不住放了个嘲讽:“将军正值壮年,就已至返璞归真的境界了么?”

管平波笑嘻嘻的道:“老远的就看你板着个脸,大过年的,谁惹你不高兴呢?”

孔彰道:“近来好事连连,我能有什么不高兴?又不是傻子,镇日里笑个不住。”

管平波利落的从树上跳下来,不幸离的太近,孔彰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郁闷的拉住枝条,又蹿回了树上,居高临下的道:“窦家的好事,不一定是我们的好事。”

孔彰怔了怔。

管平波道:“老头子自己做了皇帝,却没立太子。若是几辈子的朝廷,自然讲究礼数。窦元福元后嫡子,无人能跟他争。可我们这等新生的草台班子么,讲个狗屁的嫡庶长幼。窦元福硬生生的挺在雁州,老爷子又暧昧不明,这是想翻脸的节奏啊!”

孔彰微微抬起头看着管平波笑道:“他根基不稳,岂敢得罪你?”

管平波撇嘴道:“他早得罪了个干净了。我石竹营几千条人命,血债难清。若不是姜戎突然把陈朝打的灰飞烟灭,我岂能轻易善罢甘休?”

孔彰道:“那你原本想怎样?”

管平波心里默默道:当然是大卸八块拆入腹中了!又想起横插一杠子的姜戎,郁闷非常。大义当前,天大的私人恩怨也该暂时搁置。不然内耗太过,不是等着叫姜戎占便宜么?

寒风吹过,管平波再次跳下树,对孔彰道:“风大,我们回屋聊。”

孔彰慢慢的跟在管平波身后,笑道:“你每常算计人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在高处呆着。今日又打什么坏主意?”

管平波掀帘子进了屋,边拆斗篷边道:“什么叫坏主意?我想的是插秧之后怎生南下吞并岭南三郡之事。”

孔彰怔了怔:“三郡?琼涯也要么?”

管平波道:“先打岭东与岭西,琼涯靠渗透的,不急一时。不过岭东还好,气候温热,植被丰富;岭西却有大半拉石头山,自古以来的穷乡僻壤,土客家打的一塌糊涂,大概只取东部与首府,其余的挂个名,只待日后再收拾。如此,算上老爷子那边,我们便有七郡之势,可与姜戎打持久战了。”

孔彰道:“我以为你们会想着北上。”

管平波苦笑:“北边一马平川,打游牧何其艰难。宋时没有能养马的河套,足足被动了大几百年。我们休说河套,稍微平点的地方都没有呢。”

孔彰点头道:“高山牧场也够宽广的,过几年马群繁育,就方便了。何况姜戎未必能持久,中原繁华迷人眼,过几年再打反而容易。只可惜百姓要遭殃了。”

管平波道:“终究还是得把西域抢回来。我记得史书有记载,马群一到南边就容易种群退化。西域那片广袤的土地,于产马方面,真的是得天独厚。”

孔彰做梦都想带着骑兵驰骋沙场,故用期寄的眼神看向管平波道:“若有西行一日,我愿为前锋!”

管平波笑着摆摆手道:“早多着呢。对了,你怎么一个人游荡,李恩会呢?他不是跟你形影不离么?”

“他一大早就出门了,大抵是寻莫日根去了吧。”孔彰也问道,“将军怎么也是一个人?大姐姐和谭大哥呢?”

管平波笑道:“好容易过个年,到底我们也跟着老爷子得了体面,他们爱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去岁石竹营之事,闹的大家夥好几个月都没怎么开笑脸,该就此揭过了。”

孔彰突然道:“元宵姑娘你就打算放着她在学堂里教书?”

管平波惊奇的看着孔彰:“你怎么突然提到她了!?”

孔彰见管平波误会,忙撇清道:“别看我,李恩会问的。”

管平波神色一凝:“他什么意思?”

孔彰一脸便秘的表情道:“据说元宵姑娘是唯一一个不嫌他丑的…”

管平波抽抽嘴角:“我忙了几日没照管,我们的小元宵就眼瘸了么?”

孔彰摸摸鼻子:“那个,将军要是想打死李恩会,还请看在我的份上,留他一口气…”

管平波轻笑道:“何至于?营里追元宵的多了,元宵也到了年纪,只要她自家愿意,我可懒得管。”

孔彰有些惊讶的道:“我还以为将军会把把关。”

管平波嗤笑:“这有什么好把关的?漫说李恩会不敢作死,他便就是图的元宵的身份,又能如何他能哄的元宵高兴呢,就过。哄不了了,一脚踹了就是。我眼皮子底下,我家弟子还能吃了亏不成?”不养后宫已经很给男权社会面子了好伐!

孔彰:“…”

说着,管平波轻轻叹道:“何况那孩子死里逃生,谭城之战的梦靥一直挥之不去。她那般重的心结,能有人带着她慢慢走出来,也是好的。”

孔彰再次:“…”母老虎想法果然清奇。忍不住问道:“要是窦二老爷惹得你不高兴了,你也踹么?”

管平波挑眉:“你以为我不敢么?”

孔彰愕然!

管平波似笑非笑的道:“孔将军何必揣著明白装糊涂。”

孔彰闻言不由放下心来,他并不想去窦家手下混日子。管平波打着拆夥的主意,再好不过。于是笑道:“你们巴州的堂客啊…”谭元洲惧了内就能获得问鼎天下的机会,一腔心意付出的太值了!

第205章 排队

第2章 排队

白雪皑皑,一抹红影蜷在雪地里, 尤其的扎眼。李恩会悠然的走到近前, 便见红影身旁还有只圆润的白底黄花猫大口大口的吃着肉。

听见沙沙脚步身由远及近, 带着兜帽的人不由回头看了看, 忙起身见礼:“李游击新年好。”

李恩会驻足, 笑道:“元姑娘新年大吉。展眼一年未见,姑娘的伤势应该痊愈了吧?”

元宵笑了笑没说话,潘志文那一箭射断了她的肩胛骨, 虽得军医及时救治,到底难以康复。如今右手半分力气都无, 连筷子都拿不住, 不独不能挥刀舞剑,但凡遇上阴雨潮湿, 总要发作一番, 故而一直呆在北矿营游手好闲。心里万般焦虑自己的无用,不过不便对生人诉说。

李恩会是个自来熟, 自顾自的说道:“姑娘甚是消瘦, 可要多多保重,省的将军担忧。”

元宵岔开话题道:“李游击怎地不去寻孔将军说话?”

李恩会无奈笑道:“苏姑娘方才去找他拜年, 我不好打搅的。”说着长长叹息一声, “专程刺我个孤家寡人的眼呐!”

元宵噗嗤笑道:“军中那多姑娘,游击没有看得入眼的么?”

李恩会心道, 所以我来了啊。这年头寻个眼瘸的姑娘多么不容易!要知道李家世居边陲,他大概有些异族血统, 长相不全是中原人的模样,偏生倒霉催的没混好。如果说孔彰是捡着两族的好处长,他就是捡着短处生。

孔彰若不是日日操练晒的狠了,那叫一个肌肤似雪,配上清澈的绿眸,端的是颠倒众生。他李恩会呢?不知像了哪位祖宗,黑的跟煤炭似的,眼睛小成一条缝,厚嘴唇歪牙齿,一个高鼻梁支棱着,怎么看怎么奇怪。两边都嫌他丑,从小受尽了打击。

可巧元宵脸盲,记人脸是她最痛苦的事,李恩会这张混在人群里也能叫她一眼就认出来的脸,着实倍感亲切。去年初李恩会瞎扯淡的自嘲时,元宵很认真的说:“很丑么?不觉得,生的挺精神的。”把李恩会险些感动的哭出来,从此就打上了元宵的坏主意,只可惜军务在身,来不及多说两句话,他就得走了。年底述职,又一直忙碌,直到今日才寻到了搭讪的机会。

有孔彰在北矿营里呆着,元宵的情形李恩会了然于胸。元宵是个很努力的女孩子,习武那般辛苦,她硬是坚持了多年,且在受伤后依旧尽可能的练习,可见呆在学堂里轻轻松松的教书,并非她本意。

然她当初在石竹营尸位素餐,纵然是潘志文欺瞒她在前,失职之过也难让她翻身。她想要摆脱终其一生无所事事,谈何容易?李恩会是个人精,能让人精老老实实跟随的主将孔彰亦不是只长了个好看的皮囊。略微试探两句,单纯的元宵就清澈见底的呈现在孔彰面前。孔彰不理解李恩会上蹿下跳找媳妇的心情,但不妨碍他告诉好兄弟元宵心中的不甘。

李恩会并没有多少献殷勤的功夫,他过的几日还得回高山营,再见面或许就是下一年。而军中想追大小姐的不计其数,须得抓紧一切机会。故而他缓缓开口道:“元姑娘去当先生,有些可惜了。”

元宵垂下眼睑道:“别的事我干不好。”

李恩会笑道:“将军常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们虎贲军重教育,做先生自是有大功劳的。只是元姑娘,请恕我直言,在学里教孩子们识字拳脚,你会,旁人也会。过得几年,孩子们长大了,他们能比你教的还好。你是将军的弟子,又受了许多委屈,谁都不好意思慢待你,可也容易看轻你。”

元宵脸色发僵,李恩会可谓一语中的。军中几乎每个人都认得她,但没有一个人认得的是元宵,他们只是认得将军的弟子。元宵从来就很想自己能有点用,不说自家功成名就,至少能为管平波做点什么,才不枉顾她多年的维护疼惜。

可元宵悲哀的发现,她一无是处的那么彻底。教书的确能帮管平波分忧,但就如李恩会所言,那是人人都能做的事。多少战兵的家眷想图这一份清闲?所以,她真的是分忧,还是管平波的另一桩麻烦?

李恩会观其神色,便知自己猜对了。他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元姑娘看不看的上。”

元宵疑惑的看了过来。

李恩会笑道:“姑娘何不学学姜戎话?将军是听不懂姜戎话的,她又没空学。你好生学了,日后替将军做翻译,岂不甚妙?”

元宵不由道:“你们不都会么?”

李恩会道:“我们要打仗,做不了将军的随从。”

元宵眼睛一亮,她伤势刚好的时候,给管平波做过一段时间的文书。然而她身体未恢复,且左手写字又慢又丑,几乎做不了什么,才被管平波扔去了教育司。可若是做翻译,她只要会听会说会看就可以了,字丑一点无妨。

管平波想要西域,她是知道的。西域各族语言亦不同,但既然伊德尔势大,他那部族的语言必定就如同中原的官话,差不多的人都要学。而营中的异族皆来自昔日的西姜部族,天时地利人和齐备,是条明路!忙吃力的抬起右手,冲李恩会行了个礼道:“多谢游击指点!”

李恩会笑着摇头道:“什么指点?随口闲话罢了。你果真要学,择日不如撞日,我横竖闲着,能教你几句。待我回营后,你可以请教孔将军。他原先父兼母职,亲带了几年孩子,与怎么同时教人说几种话颇有心得,比我强的多。”

元宵有些迟疑的道:“那我会不会勾起他的伤心事?”

李恩会怅然道:“怎么说呢?他恨了那么许多年,一心想着报仇。还未等到机会,陈朝覆灭、仇人惨死,谁都会有一脚踩空的失落。我提议你学姜戎话,一则的确是有用,二则便是我的私心。想托你去搅和一下他,省的他陷在泥里爬不出来。事到如今,前尘往事,都尘归尘土归土,他还年轻,该想想将来,而不是如今的茫然。再不济,也得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吧?”说着对元宵作了个揖,“拜托姑娘了。”

元宵笑了笑,道:“我试试吧,与我自家也有好处,该我感激你才是。何况当日有救命之恩,游击有什么吩咐,只消不违背军规,我定然义不容辞。”

李恩会哈哈大笑:“我就这件事最愁,你愿帮忙,两清!”

孔彰对女人从来不假辞色,元宵觉得自己去缠着他学姜戎话,的确是要命的差事,遂笑道:“心伤难愈,我只能尽力而为。”

李恩会道:“姑娘的心伤甚时候能好呢?”

元宵一窒,陷入了沉默。

李恩会叹道:“姑娘还记得当日统计烈士之事?”

元宵低声道:“那时太乱,必然有疏漏的。”

李恩会却道:“然而他们那时候才反击,本来就已经是叛贼了。”

元宵怔了怔。

李恩会正色道:“第一次哗变时,他们若奋起反抗,就不会有被遗漏的风险。第一个埋骨之地的战兵,有一个算一个,皆为烈士。”

元宵脸色发白:“难道人的一时懦弱,就不可原谅的么?”

“看是什么样的懦弱,什么时候懦弱。”李恩会伸手拍拍元宵的脑袋,“小姑娘,很多事莫强求,强求就着相了。你看,我妈还没找着呢,没准哪一天我在战场上,一刀就把后爹给剁了都不知道。莫日根还有儿女在姜戎,翌日战场,父子相残也不是不可能。乱世之中,人如蝼蚁,你一个人改变不了多少,能帮一个是一个。想以一人之力逆天而为,就是狂妄了。”

元宵一呆。

李恩会笑着起身,岔开话题道:“外面冷,姑娘不嫌弃的话,随我去孔将军屋里学学姜戎话?”

元宵忙叫住李恩会:“那个,我真的很狂妄么?”

李恩会道:“想听真话?”

“嗯。”

李恩会挠挠头,有些郁闷的道:“我说了真话你别生气。”

“嗯。”

“你天性不狂,就是…呃…太孩子气了…”一句话说完,李恩会顿时心如死灰。他怎么就这么嘴贱呢?人都是爱听好话的,他居然把话题引到了如此尴尬的境地,他今早起来练拳被孔彰打傻了么?

谁料元宵一点没生气,反而轻声道:“多谢。”

李恩会一愣。

元宵勉强笑道:“很少有人对我说实话,师父太忙了,又怜我受了伤,多半都是哄着我。我知道,只有孩子才要人哄。那个,你能告诉我怎么改么?我很笨,我…自己不知道怎么…长大…”

李恩会突然笑出声来:“就这样,挺好的。”

元宵苦笑:“师父够累的了,我不能让她操一世的心。”

李恩会道:“这差使我替将军干了,如何?”

元宵足足呆了半柱香功夫,才听明白李恩会话中的意思,不由问:“你是在追我么?”

李恩会点头,露出一个自以为最好看的笑:“你愿意么?”

元宵看了李恩会一眼,而后无情的道:“去陆镇抚那里拿号,然后递交材料去李司长那里审核。”

元宵面无表情的道:“追我的人太多了,麻烦不要插队,不要试图走后门,先去领报名表。李司长排好相亲时间表,会通知你的。到那时你准时来请我吃饭,去吧。”

李恩会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你大爷”,迫于李玉娇的淫威,默默去整理材料了。要让他打听出是谁想的损招,绝对就地摁死!靠!

第206章 招欠

第3章 招欠

大概是人的精力有限,去了这处, 就去不了那处。管平波正是如此, 她满腹的野心, 把男女情愫几乎挤的灰飞烟灭。因此在她心里, 紫鹃所托非人也好, 元宵被迫招蜂引蝶也罢,都不值一提。她自带一股合则聚不合则分的气场,八成就是上辈子嫁不出去的真相。毕竟她老人家八块腹肌的审美起步价, 条件是有些苛刻的。因为健身房练出来的面子货她看不上,而真正的强人多半同时有强大的掌控欲, 偏偏管平波不可能甘心让人摆布, 只好不了了之。

这份满不在乎,搁在三纲五常的时代里, 显得尤其的离经叛道。管平波对身边女孩的爱护人尽皆知, 偏偏在她们的婚姻上,基本不发表任何意见。就算紫鹃栽了个浑身是血, 在虎贲军各路狂蜂浪蝶轰炸元宵的时候, 她也无动于衷。

粗粗扫过李恩会递交上来的相亲申请,管平波果断的扔回了李玉娇手上, 依旧只有那句话:“自己看着办。”

李玉娇被噎了个半死。窦向东在应天称帝, 窦家整个一系的眼中,管平波是铁板钉钉的未来皇后。窦向东的挣扎并没有什么卵用, 在巴州堂客当家的风俗下,窦向东想立窦元福为太子, 承受的是巨大的压力。

因为没有人能理解他心中对管平波的忌惮,窦宏朗的呼声越发高涨。体现在日常,那便是追元宵的人如同过江之鲫。皇后弟子的夫婿,太容易出头,哪怕混吃等死,泼天富贵也唾手可得。

李玉娇生怕元宵那个笨丫头糊里糊涂被人生吞活剥。但管平波却是另一种思路——既然众人都是冲着权势而来,那么只要她权势不减,元宵的夫婿就只能低眉顺眼一辈子。人生几十年,弹指一挥间,哪怕是糊涂过去,又有什么不好呢?于是管平波淡淡的道:“以后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不要报到我跟前。”李玉娇显然还没修炼出这等境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元宵容易被人骗,所以她想方设法的筛查掉居心不良之人,可想想管平波对婚姻的态度,又把嘴闭上了。看了一眼在另一张桌子上不知翻看着什么的谭元洲,默默替他点了根蜡,退出去排相亲表了。

谭元洲从文件中抬起头,笑眯眯的道:“李游击耍心眼把元宵支去孔美人处,他不怕元宵就此沉溺美色?她记不住寻常人脸,可是美丑总是能辨,何况她再是觉得人脸难辨,也不至于记不住令人惊艳的孔将军。”

管平波道:“孔彰不撩她,她那比我还不开窍的会动心才怪。”说着合上手中的资料,扭头看向谭元洲,正色道,“提起孔彰,我就愁死。他不肯娶亲,心就始终定不下来。人的牵绊无非父母夫妻子女知己。他是伊德尔亲手养大,以至于如此利器,我用着却多有掣肘。他至始至终与我都不甚交心,如若有机会,把他的婚事办下来才好。”

谭元洲道:“他前些年一心想着报仇,如今那口气才散去,只怕过不得多久,就会有想法,你不用太着急。”顿了顿,谭元洲接着道,“他历经波折,元宵那种小姑娘他看不上,观颐么…自家不肯嫁人。”说着调侃道,“将军,恐怕只得你自己上了。”

管平波笑骂道:“上你大爷。他随便跟哪个公主滚了床单,孩子就一个个的蹦。我连跟窦宏朗那种资深不孕不育都能怀上,我要上了他,就不用干别的了好吗!”

谭元洲笑容一窒,管平波若真无情,依着她的性子,翻个白眼算完。可她偏偏解释了一大串,就证明她是想过,哪怕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也足以证明她是喜欢孔彰的。只不过于她而言,这种喜欢太微不足道,懒的多想,更懒的多提。

谭元洲的手不知不觉的攥紧,多年来他不越雷池一步,就是因为他清楚的明白管平波对他毫无兴趣。但凡管平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愫,他都不可能察觉不了。

“你怎么了?”管平波的声音打断了谭元洲的思绪,“什么糟心事,惹的你眉头皱成那样,拿来给我看看。”

谭元洲回过神来,摆摆手道:“无事,突然想起些往事。”

管平波关切的眼神探过来,柔声问:“想家了么?”

谭元洲压下心中苦涩,犹豫着索性直接问,还是不要引得管平波更关注孔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艰难的开口:“你喜欢孔将军啊。”

管平波抽抽嘴角:“谭元洲同志,你什么时候七窍玲珑心了!?我就被美色闪了闪眼,你特么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谭元洲用尽全力,保持着脸上的表情,问道:“将来你…会…跟他在一起么?”

管平波揉了个纸团直接砸在谭元洲头上,没好气的道:“谭将军,姜戎占了华北了,我都捏着鼻子跟姓窦的假惺惺了,眼瞅着要去当皇后了,你能不能把满脑子风花雪月收一收?将军我虽然美色面前毫无节操,只要生的好的都想扒拉进后院,可大局当前,我还是清醒的好吗?”

谭元洲被这话梗的直胃疼,郁闷的追问道:“于是你将来打算把人姐弟俩都收了吗?”

管平波长叹一声:“那都多少年后了?陆美人肯定是我的陆皇后,孔美人就不知道是谁的孔驸马了。我想那么远干嘛?你自己想去哪里睡美人就去,不用等着兄弟我。我特么倒霉催的易受孕体质,跟你没法比。”

谭元洲试探着问:“不好看的就不考虑么?”

管平波吊儿郎当的道:“那不废话么?你见过哪个皇帝老儿的后宫不好看的?”

谭元洲收回装出来的笑脸,极认真的道:“我是问你美色之外,你是否会对一个人动心?”

话说到这份上,管平波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谭元洲有心事了。虽不知他遇到了什么桃花劫,还是收起了戏谑的表情,略带疑惑的道:“动心?什么是动心呢?愿意为他去死么?”说着苦笑,“我这人特别独,手中的权力都不舍得轻易与人,何况命。你来问我,是问错人了。”

“不轻易,不代表不可能。”谭元洲继续道,“抛开权势纠葛,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管平波想了很久,才道:“活泼开朗的吧。”她不喜欢苦大仇深,她只喜欢那种与她前世的自己相同的气息。而后她突然神来一笔,问道,“你看上沈青梅了?”

谭元洲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怒道:“以前怀疑观颐,现在怀疑小沈把总,你长脑了吗?”

管平波理直气壮的道:“你身边统共没几个女人,我猜不准,你自己说!”

谭元洲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你不是女人!?”

管平波突然哈哈大笑:“谭将军,你胆子挺肥啊!居然胆敢跟观颐争皇后之位! 小心她让你岁考不及格!”

谭元洲顿时恼羞成怒,一个箭步冲到跟前,反剪了她的双手,阴测测的道:“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管平波嗷嗷怪叫:“李修杰!你个亲卫是吃闲饭的吗?”

李修杰装死,张金培拍着大腿笑的像个傻子:“对对对,谭将军用力,弄死这个王八蛋!兄弟我谢谢你了!

遇着一群见死不救的亲卫,管平波把他们都狠狠记了一笔后,果断认怂,不住告饶:“我就开句玩笑,不要这么当真嘛!我错了,我错了,知道你看不上我,我再不调戏你了!”

谭元洲听得这句,更被气的胸中血气翻滚,好半日平复了呼吸,才放开了管平波,把人拎了起来。管平波的手腕重获自由,万分惆怅的想,男人啊,果然是不肯屈居于女人之下的。谭元洲对她都快言听计从了,也开不得这般玩笑。女皇之路,道阻且长呐!只得低声对谭元洲道:“是我嘴欠,没有辱没你的意思,你别生气。”

谭元洲看着管平波的手腕,方才的怒火登时不翼而飞,十分心疼的道:“是我手重了,痛么?”

管平波无所谓的挥挥手:“没事,你下手又不重。”又拍谭元洲的肩膀道,“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真就是随口瞎话。”

谭元洲的肝气都快打结了,在管平波后脑拍了一记:“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我就是跟你闹着玩,谁知道你这么不经打。管将军,你的功夫荒废的很厉害啊!”

管平波万箭穿心,无比痛苦的道:“养家糊口太艰难了!”

谭元洲服气了!默默拉着管平波坐在了旁边的罗汉床上。然后从腰带上扯下个小药瓶,倒了点药酒在手心里,覆在了她的手腕上,轻轻替她揉着。管平波的手是放松的,一点也没有防备。就似他方才的偷袭,不独管平波,连亲卫都没反应,可见对他的信任。管平波的手被他揉的微微发热,却似能灼伤他的肌肤。谭元洲忍不住想:为什么你从来没考虑过,哪怕一点点,我爱你的可能?

好半晌,谭元洲叹了口气。他太知道管平波于情事上的简单粗暴,不直白的倾诉,再怎么暧昧她都能无事。但他每每话到嘴边,又不敢说。一生杀伐,没有任何一个人,让他如此的纠结犹豫。因为他害怕,一旦说出口,就连现在所拥有的亲密都不复存在。炭盆发出温暖的光,劳累的管平波被药酒的气味熏的眼皮直打架。谭元洲伸出手,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腿上:“睡吧。”

管平波极信任谭元洲,顺着他的力道,就趴在他腿上睡了个人事不知。谭元洲的心刹那间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手拂过管平波的短发,低声呢喃:“不论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对你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