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家几个人隐晦的对了对眼色,无法理解管平波为何提起姜戎就态度大变。

他们哪里知道管平波的心结。

固然在如今的局势下,哪怕是姜戎打到了南边,想要坐稳江山,照例得汉化。

华夏遥遥领先于游牧的文明,早晚有一日,会压的游牧不得不跪,最成功的清朝对曲阜孔家恭恭敬敬就是明证。

故而此时的人,纵然对异族忌惮,依旧是天下权势之争,不会有管平波那般谨慎。

华夏还没被彻底打跪下过,不知道跪伏在地到底有多屈辱。

被打断的脊梁,甚至到管平波穿越之前,都没有彻底修复。

管平波理智上知道,姜戎打不跪华夏,但有些观念根深蒂固,她也不打算改。

李运见有戏,忙试探着问道:“娘娘库里有多少?”

管平波无奈的看着李运道:“我库里再多也不够耗的,枪械是会坏的,零部件也得跟上。

不然单给枪械,坏了个扣儿,你们便不能用了,不是浪费么?”

窦宏朗连连称是。

管平波才道:“我在苍梧留了兵工厂,不如这样,我分一些人去浔阳,在浔阳就地设厂。

横竖浔阳流民不少,招他们进厂里做工,既有了枪炮,又安了民心,岂不两全?”此话说的窦宏朗老脸发红,窦家四郡一直起义不断,虽是疥癣之痒,搁寻常时候算不得什么,再是太平盛世也有闹事的。

可对比一下虎贲军的三郡,面上就很是不好看了。

脸红归脸红,窦宏朗对管平波的防备与日俱增,当下便婉拒了这个诱人的决议,只道:“浔阳我们不曾好生管过,不适合做兵工厂。

不如你把厂设在苍梧,人手不够了再往浔阳抽调,如何?”

蚕食计划才提出便破产,管平波深表遗憾,窦宏朗越来越不好哄了。

不过提起抽调人手,管平波思路又开阔了些,很是老好人的道:“怎好动浔阳的人,兵工厂不得耽搁,却立刻要春耕,各处用人还来不及,调去做火枪更不够使了。

我还是沿着沅水看看哪处合适做厂,一则可顺水而下,便于运输;二则…”管平波眨眨眼道,“谁都知道人口要紧,我不好意思同老倌抢人,我们去抢黔安土司的吧!他手底下的人苦的很,我派几个苗民去勾搭过来,一举多得。”

窦宏朗:“…”管平波一拍手道:“就这么定了。

他们的人过来,我就教他们唱歌,汉化了再放回去,润物细无声的干翻他们土司去。”

李运是服气了,对付山民,管平波很有几手压箱底的本事。

如今虎贲军的宣传司,有半拉是苗民。

也不知道她怎生游说的,硬是把冥顽不灵的山民哄的对她死心塌地。

面对几人一言难尽的表情,管平波耸耸肩。

别看后世的民族政策在网上被骂成狗,但坏事的都是有境外势力掺和其中的。

没有被外界污染的其它少数民族,被同化的连亲妈都快不认识了。

人性本贱,高考加个分,就有很多人忍不住生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思,卯足劲儿考大学。

各族精英被席卷一空,你们还想搞事么?你以为搞事不用智商啊!而人性还不单体现在占便宜上,衣锦还乡也是根深蒂固的。

这群精英走出大山,在外面不论好坏,回了老家少不得吹嘘吹嘘。

老百姓能有什么虔诚信仰?政策稍微有点偏向,人心自然就歪了。

中原对山民过于简单粗暴,容易引人反感抵制。

但虎贲军对各乡各村的管理本来就挺细致的,自然不成问题。

对虎贲军火器感兴趣的显然不止窦宏朗。

应天城外,几个商户打扮的人悄悄拦住了一人的去路,微弱的天光下,脚步匆匆的路人,谁也没发现,被拦住的人赫然是虎贲军武备司火枪一组组长姜老德。

他瞪着商户手里偌大一块狗头金,傻了。

第258章 诱骗

第55章 诱骗

姜老德家境贫寒,饥一顿饱一顿的长大, 直到进了虎贲军, 方才混得了口饱饭。

虎贲军实力雄厚, 军饷比别处都好。

然军饷再是丰厚, 那也是有数的。

姜老德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块的金子, 顿时觉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拿着狗头金的人,操着带着浓郁苍梧味的官话,笑呵呵的道, “大人不认得小人,小人叫陈张义, 是个贩首饰的。

久闻大人威名, 特来拜见。”

姜老德本能的应了声:“我不是大人…”

“小的眼里,你们都是大人。”

陈张义笑的露出口白牙, 十分温和的道:“姜大人, 你母亲的病可好些了?”

姜老德听得此话,冷汗唰的就下来了。

作为虎贲军的造火炮的技术兵, 自然接受过一定的训练。

陈张义两句话, 他便知目的几何,无非是想策反他去别处造枪炮。

只如今大大小小的起义军多如牛毛, 不知是哪方的人马。

特特提起他母亲, 自然是因为母亲病重,花销不少。

虎贲军对军人是极照顾的, 尤其是掌握核心技术的军人,待遇比寻常战兵要高些。

然姜老德遇到了与当年潘志文差不多的情况, 父母偏心,兄弟们又都不争气,闹的家中负担极重。

遇到这等家庭,虎贲军便实在无力照顾了。

毕竟政策再好,也救不了死懒鬼。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为了尽可能的不暴露身份,陈张义定是要先打探清楚。

省的撞到枪口上,策反不成,反叫虎贲军逮了。

那些个家世清白,兢兢业业的人家,怎能叫他收买?虎贲军不是没前程的去处,他很不必铤而走险。

只有这些家里有困难的,才好拿金钱打动。

姜老德脸色变了又变,陈张义趁机道:“管将军待人不薄,我们是知道的。

可你分明不比郭守彪差,却叫他压了一头,他比你还年轻些,熬都熬不死他,大人不觉得憋屈么?”

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盖因打架斗殴多是立竿见影,不服便打到你服为止。

可文化上头的事,甭管是写文章还是造枪炮,就不大说的分明。

文章是没有客观标准,造枪炮则是涉及领域颇多,便是公认的技术高手,也难涵盖方方面面。

再则武备司司长,要紧的是协调能力,技术好不好且在一旁,别闹成外行指挥内行即可。

然而做技术的,多少有些牛心古怪。

未必个个能明白管理的价值,好些技术员都是两只眼只肯看手头功夫,觉着行政事务半文不值,凭什么有那般地位、拿那般奖金工钱,心里不服气的很。

而往往能意识到管理价值的,几乎都能爬到管理层,看事物的眼界不同,对耿直的技术员多有宽容——你再嚣张,挣的功勋还不是我这个上峰的。

不是没有小肚鸡肠的管理人员,奈何虎贲军武备司由管平波直管,谁敢在她跟前作妖?以至于郭守彪等人越发装的仙风道骨慈眉善目,底下的几个刺头技术员也就叫纵的越发狂妄了。

姜老德到底是组长,思想上半拉向着管理,半拉向着技术员。

但风气如此,少不得受些不良影响。

不提还好,被陈张义当面提起,心下立刻生出些许不快。

只是他已猜到目的,理智上知道陈张义故意挑拨离间,便没有说话。

陈张义微笑着道:“大人别误会,我不是说郭大人不好。

虎贲军比不得原先陈朝,不是乌烟瘴气的地方,郭大人没点本事,如何做您的上峰?”陈张义借着最后的天光,观测着姜老德微妙的神色变化,接着道,“可是俗话说,宁为鸡头,不做凤尾。

虎贲军有教育司,各地学堂,一年怕有上百的学生送往各处。

跟大人说句掏心掏肺的话,我们都是有些年纪的人了,没赶上好时候,认字算数都不利索。

只怕没二年,就叫后浪拍死在了沙滩上。

大人说是不是这个理?”姜老德的呼吸又急促了几许,后生可畏,对技术员尤甚。

果真能做到郭守彪那般也就罢了,似他这等依旧以技术为主的,看到有天赋的后辈,欣喜之余,更多的是恐惧,真是睡觉都不安稳。

虎贲军内竞争有多激烈,旁人不知,姜老德怎会不知?陈张义见好就收,把狗头金硬塞到了姜老德手中,很是善解人意的道:“如此大事,大人有所考量乃人之常情。

小人仰慕大人已久,还请大人多加思量。

大人不肯赏脸也没关系,只当小人没福。”

姜老德握了握狗头金,还是推了回去,摇了摇头,表示不要。

陈张义摆摆手:“小人岂能空着手见大人?只是见面礼,大人万别嫌弃才好。”

说毕后退了几步,坚决不肯收回狗头金的模样。

姜老德心中天人交战,他不认得此人,回去把金子埋在哪里藏了,神不知鬼不觉,然后躲在营里不出来,耗上个二三年,金子就彻底是自己的了。

可又怕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叫人逮住,以虎贲军的军法,不独自己要处死,家眷尽数要公然赶出虎贲军的地盘,姜老德又有些迟疑。

陈张义嘴角微勾,果真半点不动心,必定是没有半句废话。

姜老德捏着狗头金不舍得松开,就有八九分准了。

哪知过了半晌,姜老德深吸一口气,终是把金子放在了地上,转身往军营方向跑了。

陈张义心里咯噔一下,生怕他回去告密,捡起在地上的金子,飞快的往客栈里跑。

火速叫上随从收拾行李,装作有要紧事,赶着退房。

幸而在城外,没有宵禁,不曾引起店家注意。

几个人躲在僻静的巷子里飞快换装,又走到方才那家对面的客栈,拿了另一套身份,要了几间房。

足足等了三日,并没见有任何往客栈里问询他原先模样的人,陈张义心中大石落地,冷笑数声,原来还是装模作样。

于是又扮作商人,混进了姜老德的家中,悄悄对姜老德的老娘道:“你儿子跟着娘娘,有甚前途呢?娘娘终究是要听圣上的。

跟着圣上走,去做管枪炮的大总管,一年少说有上千的银子,不比跟着娘娘强?娘娘虽好,女人家到底是小气了。”

又说了许多好话,只把姜家人哄的团团转。

到了休沐日,姜老德的弟弟姜志仁装作探亲,去到军营里找姜老德传话。

姜老德听闻是替圣上干活,不知为何,先松了口气。

姜志仁又劝说道:“圣上是个和气人,对自己人尤其的好。

李指挥使的儿子娶了郡主哩,你若立了功,郡主不敢想,宗女总能捞着个吧?你就别犹豫了,过了这村没这店。

你们营里会造枪炮的那么多,仔细叫人抢了先,好事就轮不到我们了。”

姜老德道:“我再想想。”

姜志仁跺脚道:“你想什么啊?他们两口子耍花枪,我们捡有钱的跟呗。

又不是投了姜戎,在哪不是给皇家卖命。

那话怎么说来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想个什么劲!”

姜老德没好气的道:“你不知道,这里头夹着太子之争。”

姜志仁本就有些小聪明,又被陈张义教了满肚子话,此刻现学现卖的道:“那能怎样?你是手艺人,又不是那些甚都不会,只知道当官的,换了个主子就活不下去了。

凭你的手头功夫,就算是大殿下栽了,二殿下还能不用你不成?大不了又重头爬起,横竖你现在不是领头的,便是将来只做小工,这几年赚的银钱,几辈子都花销不完,不比在这里当个劳什子组长强?将来我们手艺也有,钱也有,羡慕死那姓郭的!”在弟弟口若悬河的说服下,姜老德摇摆不定的心思渐渐倒向了其中一头。

他深深的看了弟弟一眼,沉声道:“将军发起火来,牵连了你们,你们可别倒过来恨我。”

姜志仁笑道:“恨你作甚?我们老早在家商议过了,大家伙都说好。”

又低声对姜老德道,“不过陈大哥说的对,我们娘娘就是个母老虎,你投去了圣上那边,只怕她面子上过不得。

我们家都别声张,分批走。

省的叫娘娘找到了,圣上可招架不住。

横竖造枪炮不会在城里,我们躲远点便是。”

姜老德道:“家里谁没有个活,一下子都跑光了,你当陆镇抚和张队长是死人呐?”姜志仁眼珠转了转,道:“不如叫老娘装死,我们家发丧,请假就不显眼了。”

姜老德对着不成器的弟弟翻了个白眼,冷静的道:“死人要叫仵作和里长瞧过才算,我们老娘还没那等骗人的本事。

你先回去,过几日再来,就说舅舅不成了,想甥男甥女,我们都去瞧瞧。”

姜志仁欢快的应了声,一溜烟的跑了。

在门口恰遇见武备司长郭守彪,灵机一动,立刻装的愁眉苦脸,又十分恭敬的打招呼:“郭司长好。”

郭守彪看着眼熟,不大敢认,度其神色,随口道:“你是家属吧?我看你面色不好,可是家里有甚难处?”

姜志仁点头哈腰的道:“回司长话,我是姜老德的弟弟,我家舅舅有些不好,进来告诉哥哥知道。

司长不知道,我爹没的早,全靠舅舅拉扯,”说着抹眼泪道,“还没孝敬几年,他就…”姜老德是郭守彪的老下属了,听得此话,忙打发走了姜志仁,去同姜老德道恼。

又拿了好些银钱物事,叫他捎回去给舅舅吃用,险些把姜老德感动的回转过来。

奈何财帛动人心,姜老德终究选择了倒向窦宏朗,于两日后请假,去“送舅舅一程”。

因郭守彪先入为主,没有丝毫怀疑,爽快的批假了。

姜老德一家借着这个由头,纷纷从各自的岗位上撤离,跳上了长江上一艘不起眼的船。

待到虎贲军察觉不对时,姜老德的船已是冲入了东海!

而此时此刻,望着茫茫大海的姜老德完全不知什么情况。

想着地理课本上的描述,他僵硬的转身看向陈张义:“这是…海?为什么要出海?”

陈张义此时才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懒洋洋的道:“谁告诉你,我说的是窦家圣上?”

姜老德脑子嗡了一下,心道:完了!

第259章 牵连

第56章 牵连

姜老德双唇发青,浑身抖如筛糠。

陈张义笑了笑, 没有去安抚。

事到如今, 姜老德除了效忠伊德尔, 再无别的路。

如若他生了铮铮傲骨, 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 既然为了利益反叛,早晚都是要认命的。

拍了拍手,有随从走出船舱。

不多时, 又领了几个人进来,皆是虎贲军武备司火炮组或火枪组的人。

这些人, 独姜老德官职最高手艺最好, 故而能带走家族,余者不敢弄出那般动静, 可见为人更是不堪。

不提叛逃虎贲军, 光抛家舍业这条,便可称之为禽兽不如。

到底受了镇抚部十来年的教导, 彼此打了照面, 唯有尴尬。

陈张义把空间留给老熟人们,好叫他们彼此找借口, 替自己开脱。

人性总是这般, 做错了事多半不认错,反而会找出无数作恶的理由。

一群恶人, 更容易形成团伙,为他们的圣上所用。

当然, 圣上不会亏待他们,只要真的能造出新式的火枪火炮,定能一身荣华。

人活一辈子,不就是这点指望么?

虎贲军内。

管平波听着武备司的汇报,面无表情。

武备司长郭守彪声音沙哑,手上轻颤的文件昭显着他的紧张。

若不是虎贲军不兴跪拜之礼,他早已吓的跪下了。

算上姜老德,武备司共有九人失踪,窦宏朗那边毫无动静,能有如此大手笔的,除了伊德尔,还能有谁?虎贲军重思想建设,多少道理恨不能掰开了揉碎了硬塞进众人的脑子里。

果真是窦宏朗弄去了还好说,便是管平波斗争失败身死魂消,他们这些人都是有活路的。

可若是姜戎得胜,亲耳听见过赵俊峰的惨状,亲眼见到过奴隶的悲凉,便知汉人落败的下场。

郭守彪的惧怕,不独来自管平波即将降下的惩罚,更有对姜戎的忌惮。

任何时代,任何群体,内奸都不会少。

虎贲军内掌握技术之人,皆是精挑细选。

首先家世清白,三代内无违法犯罪记录;其次家族庞大,牵制颇多。

但依旧防不胜防,被伊德尔重金狠咬下了块血肉。

见管平波没有说话,孔彰淡淡的道:“杀鸡儆猴,依我之见,涉世人员三族尽流,方有威慑。”

郭守彪拿着名单的手抖的更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