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老鬼悄悄去了临近的一个城市,至于去哪里,他谁也没告诉,就连田佛他都没告诉…

大约是下午六点多的时候,老鬼回到公司,换了衣服,娟子告诉他田佛整整找了他一天,老鬼给田佛电话,对方却关机了。

开着那辆吉利车,老鬼买了晚上吃的方便菜,就是那种放到微波炉里一热就能吃的东西开车回家,车到小区口的时候却看到田佛在入口的一盏街灯下等他,老鬼把车靠过去摇下玻璃:“你怎么没开机?”

田佛看下他:“打了一天两块电池都没电了,放在家里充电。”

老鬼抱歉的笑下:“我出去有些事情,抱歉,下次会告诉你。”

田佛打开车门坐进去,犹豫了一下告诉老鬼:“我…那个,亲爹来了,要住几天。”

老鬼还是楞了一下,他看下田佛:“他怎么想过来?”

田佛自己也紧张,接汤宜原回来真的只是一时的冲动,没多考虑,在那之前,他给老鬼打了无数的电话,但是他没开机。

“他住院了,说是肺炎,我去市医院看一位客户的母亲,无意碰到的,他在这边没什么亲人,这几天我一直去看他,本来没想告诉你,可是他今天出院,医生还是建议休息,他宿舍那边…太混乱了,学生一直打搅他,所以我想接他来住几天,时棋…真的只是几天…我…”

老鬼笑了下发动车子:“那是你的父亲,我们照顾他是义务,别想那么多,我会和他好好相处的。”

田佛安了心,但是依然不停的小心的观察他的表情,老鬼莞尔。

汤宜原看到老鬼莫名其妙羞涩起来,老鬼也不好意思,早知道他来,就多买一些菜,田佛在那边联络钟点工,希望她能下个星期开始常在这边干活。

“我说住宿舍就可以…田佛…他说,他说一定要来。”汤宜原穿着一套田佛帮他新买的家居服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快七十岁的人了,像个小学生。他说完一直在咳嗽,有些拽不上气来的样子,老鬼看着他,想起自己的爸,半夜因为浓茶香烟,也总是发出这种带着痰音的咳嗽声。

他站起来,帮汤宜原搓背:“您别多想,好好休息,宿舍那边哪里有家好。”

“谢谢…谢谢.”汤宜原一直道谢。

田佛放下电话,看老鬼帮汤宜原搓背,顿时感动了,他就知道他是最善良的,即使嘴巴再凶也是善良的。

就这样,汤宜原住进了田佛和夏时棋的家,第一天晚上,他依旧咳嗽,他自己不好意思,躺在客房,拿枕巾裹了嘴巴发闷的咳嗽,半夜田佛进来帮他倒水,又吃了几粒药,天快明了,他才睡着。

他这一睡没多久,老家人总是觉少,大概是五点多吧,他又爬起来,想给儿子做点什么,奈何这个人,一辈子都是笨笨的,这小区周围太安静,连个卖早点的都没有,所以他在厨房转来转去的半小时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老鬼听到厨房叮叮当当的声音,田佛昨晚被打搅的中间断了觉,又有心事,所以凌晨睡的沉,老鬼想了下,悄悄坐起来,帮田佛盖下被子,披了衣服来到楼下。

汤宜原的睡衣外套着毛衣,身上被束的很紧,看上去很怪,他打开柜子,看着里面那些精致的器皿又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做什么的,他拿起一个盘子。

“您要做什么吗?”老鬼问他。

汤宜原吓了一条,手里的盘子落地,发出巨大的破碎声,接着两个人都惊了。

田佛从床上蹦起来,时棋不在,他冲下楼,老鬼拿着工具打扫那些碎片,汤宜原不停的道歉。

“没事的,没事的…叔叔,您坐到那边,您想吃什么,我帮您做。”

老鬼对汤宜原的话音未落,田佛过来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叔叔想做早餐,不熟悉家里的情况所以打了一个盘子。“老鬼对田佛解释,田佛看下汤宜原。

“您,您回房间休息,我们来做,做好,帮您送去。”田佛看下汤宜原,劝他回房间。

汤宜原神色暗淡了一下,有些委屈的看下儿子,点点头,转身拖沓着那双拖鞋向楼上走去。

茶壶里的热水冒着热气,老鬼坐到一边,已经完全没睡意的田佛,正在切红罗卜。

“他想给你做早餐吧,我刚想起来,桌子上摆了三个碗,他还拿了三个鸡蛋,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老鬼捧着杯子恍然大悟一般的说。

田佛停了刀,看下楼上,压抑着的咳嗽声,慢慢传来。他继续切着那些萝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用担心我和他处不好的,最近我很忙,你自己注意身体,倒是你们,多多交流下…”

田佛放下刀打开冰箱去拿洋葱炸锅,他看着里面的那些东西,翻找了几下后,拿出几包免煎中药放到桌子上:“药,随身带着,注意身体,你…这几天,别关机。”

老鬼笑了下,对他钩钩指头,田佛低头看着他。

“我没刷牙呢,要吻下吗?”老鬼笑眯眯的讨吻。

田佛笑了,挽过他的脖子和他深吻。

炉子上,茶壶发出开水的声音,餐厅里,那两个人深吻着,就像之前任何一天一般,他们习惯如此交流,只是忘记了,楼上还有个汤宜原。

汤宜原,拿着几张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现在的田佛很像那个时候的他,他站在楼口的阴影处,看着自己的儿子和那个俊秀的…男人亲吻,很抱歉,他的记性不好,他老是忘记老鬼的名字,他看看手里的照片,看看那对接吻的人,悄悄的回到房间,把拳头按在自己的嘴巴里,哭了起来。

他是父亲,任何一位父亲都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这样吧,但是他又不能说一些什么,他没这个权利,所以他只能默默的哭泣,这种哭泣,也许包含了对自己一生懦弱的忏悔,又或者是其他的,他哭着,没有人来劝阻他。

上午七点半,钟点工的女儿俏媚到了,田佛跟她交代事情,老鬼拿着田佛做好的午餐出门,今天他依旧会在临市的某个地点办一天的工,依旧…要关机。

田佛帮他打开车门,扎好安全带:“东西带全了吗?”

老鬼看下周围,默念着:“钥匙包,钱包,午餐,中药,都带了。”

田佛伸出手,帮他把额头的乱发拨拉好:“不能开机,下午就给我个电话。”

“好,你也注意身体,最近天气干燥。”老鬼冲他笑笑,接着开车离开。

开车出小区的时候,老鬼突然觉得,今日的田佛有些别扭,到底那里别扭他又想不起来。

然后,又是一天过去,今天,老鬼早早结束完事情,家里放了个老人,田佛最近在忙大单子,很重要,虽然他不说,老鬼也不问,但是能看出来,田佛非常在意这次的生意。

开着那辆大车,车子都没换,老鬼直接杀回家,一开门,却被一股子扑鼻的烟味呛了一下。

哗…家里最少拥挤了十五人以上,老鬼看下玄关,成堆的球鞋七扭八歪的丢在那里,散发着特殊的味道,俏媚在厨房忙乱着,根本没听到开门声,老鬼打开鞋柜拿出拖鞋,那里面的东西没动,那些人难道光脚进家吗?

推开客厅的门,顿时大声谈笑的声音传了出来,老鬼惊讶的看着里面,汤宜原容光焕发的坐在沙发上,一些一看就是在校大学生的年轻人围绕着他,那些学生好像也很高兴,他们不停的问着问题。而汤宜原咳嗽全无的对答如流。

老鬼看下那些学生脚下,顿时乐了,他们的脚上全都套着塑胶袋。

“那…那…回来了?”汤宜原下意识的看下表,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那些学生安静下来,看着门口这个俊秀的年轻人,他穿着整套的商务西装,即使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但是一眼也能看出那套东西价值不菲。

“这…这是…这是。”可怜的汤宜原实在无法给自己的学生解释自己和这位年轻人的关系,“儿媳妇?”或者其他的。

老鬼笑了下:“你们好,我是夏时棋,是…汤教授的外甥。”

那些学生有些不好意思,他们站好,一起喊他夏大哥,并且问好。

“你们教授,是肺炎,烟要少吸。”老鬼微笑的提醒了下,转身上楼,他没看到汤宜原在他背后露出的一丝感激的神情。

在老鬼的生活中,他很少和这样的淳朴的人在一起,也不能说淳朴,现在的年轻人依旧是鬼精,鬼精的,但是,这些人在老鬼面前并不讨厌,即使他们把自己的家整的乱七八糟,他们依旧是可爱的,可爱的朝气,问着可爱的问题。

“夏大哥,你是做生意的是吧,大生意。”一位女生举起手突然问在厨房忙乱的老鬼。

老鬼呆了下,把切好的水果拼在盘子里,他笑着说:“何以见得?”

“我就是知道。”那位女生确定的回答。

老鬼心想,你知道还问我。

“还好,我就是一打工的。”老鬼端着拼盘放到茶几上,那些学生高兴的叫了一声涌上去抢,不是没吃过,因为年轻,他们总是要抢来抢去的才有趣。

“夏大哥,你喜欢卡夫卡吗?”有人问他。

老鬼打开锅子,尝尝里面的咖喱,他回头问他们:“那是谁?”

学生夸张的大笑,觉得他颇为幽默,但是,老鬼真的不知道卡夫卡是谁。

热气腾腾的咖喱牛肉饭放在盘子里,因为家里没有那么多餐具,所以也有人端了碗吃,汤宜原越来越放松,他对那些学生说起了斯威夫特,也说起叶圣陶先生,他们的话题总是在歪楼,总是很有趣。

老鬼安静的看着,觉得一辈子像汤宜原这样也许也挺不错的。

送走那些学生已经是晚上九点,男生们都跑出去找出租,老鬼一辆车拉了八位女生,他一边开车一边乐,因为那些女孩子在后面发出怪叫,快乐的像一群小燕子。

万幸,交警没看到,老鬼送了她们,平安的回到家。

回到家后,老鬼看到汤宜原拿着一块抹布吃力的擦着地面上,学生毫不在意的掉的咖喱汁。

“叔叔,我来吧。”老鬼走过去,请他坐下,自己蹲在那里擦那些痕迹。

汤宜原坐好,又开始咳嗽。

“我还是给…你们带来了麻烦。”

“不会,那些学生,挺可爱的。您…很幸福!”

“是…是啊。”

“要是在家闷了,就请他们过来玩吧。”

“可以吗?”

“当然,这是…您儿子的家。”

“田佛…田佛他从来不喊我爸爸,不过没关系的,我也担不起父亲这个词,我很对不起他。我说了对不起,他说没事,可是我还是很难过。”

老鬼坐到沙发上,拍拍他的膝盖:“没事的,大概他觉得,叫田佛比叫汤佛好听吧。”

汤宜原呆了下,笑了起来。

“我…我有一些照片想给你看,那是我年轻的时候照的,和…和田佛一样,我是说长相。”

汤宜原突然带着一丝期盼的样子看着这位年轻人,老鬼笑了下:“真的吗,那一定要看。”

田佛推开家门,家里还是老样子,他换好拖鞋推开客厅的门,那里…汤宜原的笑声和夏时棋的笑声,抑制不住的传了过来。

第37章 大哥与人质

“HI,你好吗?”

“HI,最近好吗?”

“HI,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许多歌,许多小说,都这样打头,老鬼也特别想跟自己的大哥赖科亿这样好好的打个招呼,问句好。

星期天凌晨两点半,也许太平洋的那一边真是烈日当空。

“告诉他们,我回来了,叫他们洗干净脖子,告诉他们,赖科亿回来了,这场恩怨也该了解了,三十年了,总算,叫我等到这一天…”

老鬼无奈的举着电话,听着里面类似于背电影台词一般的话,终于他无奈的叹息了一下。

“哥,现在我们这边是凌晨两点多,我还在睡觉,没有人会洗干净脖子等你宰,杀人…会判死刑的,还有,关于你的恩怨,大哥…三十年前您才十岁,大清早的您发什么疯啊!”

老鬼大吼一声关了电话,拔了电话线。

田佛躺在一边笑了一会,过来搂住他的腰:“挂你老板的电话没关系吗?”

老鬼无奈的翻转,叹息了下:“别理他,他是疯子。”

“我从来不知道,我家时棋在给疯子打工。”田佛用手指弹着老鬼的耳朵垂。

“恩,我都是疯子。”老鬼闷笑着回答接着说:“睡吧。”

田佛恩了声,转身关灯。

刚要进入梦乡,客厅里的电话从楼下慢慢传来,犹如滔滔黄河水,一发而不可收拾。不去理它,它就那么一直响着,响着。

老鬼睁着眼睛,看着房间的天花板:“田佛…”

“恩…”田佛也看着天花板。

“谁把咱们家客厅电话告诉赖科亿的?”

“是我。”

“你傻了?”

“是啊,我现在知道了。”

“别理他。”

“好。”

“死也别接。”

“恩…有人接了。”

老鬼点开灯,无奈的看着门口有些不好意思,举着分机,脸看着外面墙壁的汤宜原。

“那位先生说,他现在在机场,没钱打的。”

老鬼哭笑不得的接过电话:“大哥,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赖科亿在那边,也哭笑不得的说:“夏时棋,我回来了,在高房市机场,我的钱包里只有五块钱。”

午夜三点,老鬼脸没洗,牙没刷,田佛在他身边玩午夜飞车,一路上,车子的音响很奇怪的在放一首歌:“HI,很久没见了,你还记得我吗?…记得吗,记得吗?”

田佛没打搅老鬼,因为他带着一副奇怪的嘴脸发着奇怪的命令,他这个样子,田佛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些怪怪的,也有一些新鲜感。以前,田佛经常听老鬼说起自己的大哥,他甚至怀疑,这位大哥,和自己的爱人有一些暧昧的情愫在里面,从老鬼的嘴巴里,他幻想过那位仁兄。

他叼着他的雪茄烟,穿着大格子西装,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即使坐在那张椅子上,他的风衣也不脱,他就像个教主,冷酷挑剔,他带着他的黑色眼罩,看着他面前的教徒,他的教徒匍匐在地上,参拜他们的神。

车子赶到机场,已经凌晨四点,老鬼按照赖科亿提供的地方成功的找到了…这位教主。

然后,田佛呆了。

这位叫赖科亿的先生,个子和他差不多高,都是一米八七左右,他穿着非常朴素的灰色夹克,牛仔裤,甚至他穿球鞋,他带了一副很斯文的眼镜,完全看不出他的眼睛有一只是瞎的。田佛觉得很意外,因为此人就像一个干净,随性的报社编辑,图书馆的管理员,他完全不像个商人。

老鬼走过去看着他,他很激动,但是又不想表现出来。

“你死回来干嘛?还不打招呼的,半夜两点吓唬人,您是越来越出息了。”

赖科亿看着自己的干弟弟:“就…我去社区溜达,周围全部是白萝卜,我这个胡萝卜很孤独,所以就回来了…有钱吗?我饿死了,我只带了三十快出门,打车到机场,用了二十五快,剩下的刚才买了尿片…还打了电话。”

老鬼无奈的摇头,他看下那个酣睡中的婴儿:“你…家老四?”

赖科亿摇摇头:“这是人质…你能帮我抱下吗?我的手臂要累死了。”

老鬼无奈的接过那个孩子,悄悄打开小被子,他摸了下,一脸神色鬼怪,这小家伙,便便了。

赖科亿哈哈大笑,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样子。

卫生间,老鬼从米老鼠包包里拿出尿片帮这个雷打不动,睡的忒香的丫头换,一边换一边唠叨:“嫂子怎么没回来。”

赖科亿叼着烟,一副好过瘾的样子:“没事,人质在此,下一班飞机她就到。”

田佛觉得这个世界,有各种各样疯狂的人,但是这个人…他…他确定他是个疯子,尤其是,赖科亿丢掉烟头对他来了一句:“弟媳妇,再来一支。”

他就更加讨厌他了。

休息区,老鬼为赖科亿点了一些吃得,他真的没带钱包,因为家里的钱都被某人扣下了。机票还是别人买的,至于那个人是谁,老鬼觉得,恐怕那个人只能自认倒霉,因为,赖科亿恐怕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还钱的。

“你哪里来的钱?嫂子不是早就扣了家里的钱吗?”老鬼按耐不住好奇心的问。

“小区有个神父,非常善良,我对他说我父亲病重,无论如何我要见父亲一次。”赖科亿毫无羞愧的讲着。

抱着孩子的田佛,脑神经崩的断了。

“你怎么能骗神职人员,也不怕遭报应。”

“没事,我又不信他,再说,信就有,不信就没有。对吧?弟媳妇。”

田佛抱起孩子坐到另外一边,决定不和这个人说话。

用完餐,三人一婴,开着车子回家。他们才把车子拐弯,赖科亿突然作出一个动作,他大喊一声:“停车…!”

田佛吓得一踩刹车,赖科亿打开车门,冲下车转身就跑,而他的身后,一位穿着男式T恤,牛仔裤,球鞋的女士在追赶他。

“赖科亿,你敢跑!”

“陈妙玉,你敢追…”

老鬼无奈的看着那对跑远的夫妇,他走到坐在门口的一排三个,一脸无奈,托着下巴的三个小丫头。

“你们怎么不进去呢?”

大的那个叹息了下,像个小大人,操着一些带着夹生味道的口音说中文:“等妈妈抓回爸爸,执行完家法才可以回去。”

老鬼莞尔,按动门铃,不久,俏媚打开门,惊讶的看着外面,她的身后,早晨准备出去遛弯的汤宜原也呆了。

田佛抱着孩子,身边从大到小排着三。

汤宜原帮那些小丫头拿着那些小型的推拉箱,心里七上八下的研究个透。他想不出,这些孩子和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关系,但是一觉醒来,儿子突然带回四个孩子,这叫他多少有些期盼。当他弄明白最后那个性别的时候,他有些遗憾的悄悄对老鬼唠叨了句:“该要个男孩子的。”

老鬼顿时神色鬼怪的看下田佛,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