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跟你们兜圈子了,十几个亿的工程,标底最后是我来拍板。我这个人你们都了解,最讲公平,所以不论新朋友老朋友机会均等。要想拿到这个标底,就要看你们的诚意谁更重一点了。”赵厅长慢条斯理地讲完,端起茶杯喝上两口。

沉默片刻,邹天明和老韩互看了两眼,虽然明白了彼此是竞争的关系,却都没参透赵厅长的意思。

“伯父,您的意思是……”邹天明按照平时的惯例这样称呼着。

赵厅长摆摆手,不让邹天明叫得那么亲热。

“我的意思是在正式招标会之前,咱们三个人来一次小招标,招标的对象就是这次的标底,价高者得。”赵厅长正色道。他心里有数,真正靠谱又有经济实力的,又不会举报自己这一套的,当属邹天明和“老黄”了。

“实话实说吧,二位对我都很不错,我对二位也很欣赏,如果我随便把标底给你们中的任何一位都不公平。没有得到标底的一方表面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会怪我,难免要伤和气,所以,我想了这个办法。竞标者只有你们二位,时间只有三天,你们各自准备一下吧,离正式的招标会也只有七天了。”赵厅长说完就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先告辞了,三天后再来拜访。”老韩笑眯眯地站起来跟赵厅长握了握手,先出门了,就像早就知道了会有这样的状况。事实上,他也的确提前知道了赵厅长的目的。

“伯父,您早点休息。”邹天明见赵厅长居然没留他,强压住心中的不快站起身来。

客厅里,赵美琳正从楼上下来去厨房倒水喝,邹天明马上笑脸迎上去:“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通知我,让我去接你。”

赵美琳假装没听到,对他不理不睬,这让他更忐忑了,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莫非前阵子跟甄欣的事情被她知道了?公司里可是有她的眼线……正想着,忽然楼梯上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亲爱的,我只要清水就好。”

邹天明闻声看去,只见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站在楼梯上冲着赵美琳微笑,心中大惑,这小白脸是谁?管谁叫亲爱的?

“知道了,你乖乖等着,我就来。”赵美琳冲小白脸摆摆手,遥掷一个媚眼,让邹天明看得鸡皮直冒,认识她这么多年,从没见她这样温柔过。

“美琳,他是谁?”邹天明顾不得面子不面子了,大声问道。让他更担心的是赵厅长分明听到他的话,却无动于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根本没有维护他的意思。

楼梯上的单子凯听到这话,很有风度地回避了,只留下一句:“我先上去了,要是有事随时叫我。”言下之意,如果邹天明敢欺负赵美琳,他会马上下来帮忙。

“他是我未婚夫。”赵美琳自顾自地倒着水。

“他是你未婚夫,那,那我算什么?”邹天明气急败坏,今晚的事已经够意外了,没想到赵美琳又弄出个未婚夫来,本来在赵家就不算稳固的地位眼看着要岌岌可危了。

“你算前男友吧,怎么,有意见?”赵美琳急着上楼去见情郎,恨不能一脚踢飞邹天明这只挡路的臭虫。

“这几天我工作忙,没打电话给你,也没去上海接你,是我的错。你要是有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说,咱们不斗气好不好。”邹天明强压住怒火,腆着脸赔不是,心中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也许真的是赵美琳跟自己斗气,也许这一次也会像从前一样,哄哄她,送点东西就过去了。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邹天明,现在我就正式跟你说清楚,咱们分手了,以后我的事你别管。”赵美琳端起水杯,头也不回就往楼上走。

邹天明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他宁可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为了讨好赵厅长他才追求赵美琳,为了这个女人,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和钱财,两年了,实在是不容易。他知道赵美琳不喜欢他,但只要在赵厅长身上捞到个大工程,自己的心血就算没白费,眼看就要到收获期了,距离招标只有一步之遥,半路杀出个白头翁。这才几分钟,又冒出个小白脸。回想刚才赵厅长看他的眼神,越想越不对劲,心中骂了一声贱人,只要能拿到这个工程,来日方长,看咱们谁玩得过谁。

“我一直都有这个自信,我才是最适合也最配得上你的人,我会等到你冷静下来再跟你谈这件事。”心里一套面上一套本就是邹天明的拿手好戏,说完这些他还若无其事地跟赵厅长道别,并且坚持使用曾经的称谓:伯父。

E

邹天明回去后并没有偃旗息鼓,而是一边在交际圈里打听老黄的来头和身家,一边绞尽脑汁考虑该给赵厅长的“个人招标”投入多少。

赵厅长是个很贪心的人,那张五百万的彩票才换到了一笔七千万的城区道路翻修工程,这一次可是十几亿的大项目,如果按照上次的比例来肯定不行,这还只是赵老鬼的第一关,就算真的吞下了这个工程自己也没那么多钱垫资,当然得贷款,那就要牵涉到银行,如此一来还有上上下下各方面的关系要打点,那些也都是投入。算来算去,他最多能接受的也就是两千万了。想到这里,他恢复了自信,白头翁初来乍到,怎会了解赵厅长的胃口。

第三天很快就要到了,邹天明认认真真地把两千万这个数字写在了纸上,装进信封放在保险柜里。

每次去行贿之前,他总要去吃顿好的。大概是潜意识里不喜欢吃亏,即便送钱出去也不亏待自己,所以每次都会点些好菜。这天傍晚,他照例去了阿一鲍鱼,从办公室开车去阿一鲍鱼的路上有三个红绿灯,大概一刻钟的车程。此时正好是下班和放学的高峰,路上有点堵,餐馆里客人也不少,服务员忙得不亦乐乎,从他走出办公室一直到点完菜,一共用了半个小时。就在邹天明等菜上桌时,梁融已用一把掏耳朵棍一样的专业工具,轻轻戳了几下就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早在梁融进入邹天明公司的第一天,就在他办公室里安装了针孔摄像头,那只信封的下落他了如指掌。接驳解码器后,电子保险柜很快就被开启,里面除了信封外,还有一些文件和现金,文件中居然还有这几年来的秘密账本,里面记满了邹天明行贿的对象和时间,并注明了用于某项工程。

走过路过不能错过,梁融给所有的文件都拍了照,然后又放了回去。进门之前他已经备齐了手套头套和口罩,不会在现场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梁融大功告成时,邹天明才刚刚吃完第一只鲍鱼,汁浓味美,领班因他是熟客特意送了两个冷盘,令他心情大好。

两个小时后邹天明酒足饭饱,带着信封来到了赵厅长家。

“我这人做事最公平,这两个信封请你们同时打开,摆放在桌上,失败的一方,也就不要怪罪我了。”赵厅长露出狡黠的目光,看着在座的一老一少两位客人。

这是属于他的游戏,他的话就是规则。在他的注视下,邹天明率先打开了信封:两千万。但他万没想到是,老韩手里的白纸黑字地写着:两千两百万。

“胜负已分,小邹,你可不要怪我呦。”赵厅长说完,满意地握了握老韩的手。

“不好意思了邹律师。”老韩面露喜色,转身告辞。来到大门口时,司机过来帮他拎包,今晚“小黄”没来,由司机送他前来。

那司机戴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看不清面目,只能隐隐见到此人蓄着极漂亮的络腮胡,走下门口的台阶时脚底一滑,不小心撞上了邹天明,就在他失去平衡快要摔倒的一刹那,飞快地伸出手在邹天明身上搭了一把。

邹天明心情已是极端恶劣,被司机这么一搭身体立刻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只觉眼前一黑,怨气顿生,本想责怪几句,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恍惚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就连赵厅长道别时说了些什么也没听清。

这几年来,他用在赵家的钱也不止两千万了,钱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赵家根本就没把他当过人看。逢年过节的例行孝敬自然免不了,好几年过年都没陪过自家父母了,忙着帮赵家采购年货张罗年夜饭。平时的各种消遣更是随叫随到,打牌桑拿叫小姐,只要他在场就全是他买单。这些也都忍了,每个想在赵厅长身上捞点好处的人都是这样做的,但让他难忘的是去年肾结石住院,人还躺在病床上,赵厅长就叫他过去凑牌局,他忍着刚做完手术的剧痛硬是去了,只不过错放一个炮,就被赵厅长骂得狗血淋头。这一切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能得到今天这样的机会,可他姓赵的居然翻脸不认人。

邹天明无比深刻地体会到了得不偿失的感觉,这感觉让他想死。

等他从那巨大的打击中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让他清醒的是一通电话,一通来自老黄的电话,改变他命运的电话。

这个老鬼想干什么?他不是已经得到了标底吗?难道要在我面前炫耀一番?

带着疑问,邹天明按下了接听键。

第12章 功德圆满(1)

A

邹天明做梦也没想到,运气又从天而降。

老黄在电话里告诉他,有生意跟他谈。

邹天明的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在沙发上坐了整整一宿,昏昏沉沉的也不知睡着没,每根骨头都透着痛。可这点点痛算得上什么,老黄的语气让他感觉自己还有戏,也就没再多想,匆匆出门了。

潮福城是福州城内人气极旺的老牌茶楼,装修一般价钱不地道但口味地道,邹天明是这里的常客。周末的上午九点半,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如果不是老黄先到,等位子也要半个多小时。

凤爪,杨枝甘露,流沙包,金沙鲮鱼球还有一个烧鹅拼叉烧,老黄一个人已经开始享用美味了。邹天明一看东西都合胃口,只添了份虾仁肠粉,两个人并不寒暄,很快就进入了主题。

老黄毫不隐瞒地说最近生意不太好,回国其实是躲债的,熟人介绍认识了赵厅长,还得到了他的青睐。小投标的数字其实是乱写的,歪打误撞地居然比邹天明的价钱还高,他根本就拿不出两千多万,更拿不出钱去运作十几亿的大工程,唯一的赚钱机会,就是把这个得到的标底转手卖掉。如果邹天明有心要这个标底,现在就可以谈价钱,如果邹天明不想要的话,他就联系其他朋友,反正标底他是用不上了,也不打算参加竞标。

邹天明不动声色地吃着东西,心里已经乐坏了,闹了半天这个豪客老黄只是个提篮子的,转了一大圈,最后生意还是落在自己手上。他本就怀疑老黄的来历,现在正中下怀。

“给老赵的钱是在招标成功后,工程项目款到位才支付的,我现在缺钱周转,希望能在招标会之前拿到钱,只赚个时间差。”老韩喝着普洱茶,缓缓道来,“我相信老赵的眼光,他选择你我进行交易,你肯定也是信得过的人,所以第一个想到了你。”

“想要这个标底的人很多,我们不过一面之交,你就这么信得过我?”邹天明狐疑地看着老黄,还是有点不确信这天大的好事居然真的落到了自己头上。

“坦白说,我的生意出了些状况,那些合同很烦人,交你这个朋友当然是想今后请你帮忙。邹律师的大名我来福州的第一天就有耳闻,一直想跟你认识认识,这次的标底我就半卖半送吧。”老韩掏出雪茄,递过一支给邹天明。

那是货真价实的古巴蒙特鱼雷,每盒价值数千,邹天明当然是识货的,心里琢磨开了,这老头豪爽出名,周转不灵还抽这么贵的烟,真是个老败家子。难不成这老败家子还想要我一千万,那怎么行,现在是他求我,不能让他定条件。律师最擅长的就是谈条件,邹天明很快找到了还价的借口:“你说的是要现金,而且在招标会之前拿到,这可有点困难。”

邹天明说搞工程的人最需资金周转,很多项目都是自己先垫资的,不仅要购买原材料,支付运费,还要发工人工资,大部分资金都在账面上流动,就算是全省实力前十位的承建商都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一千万的现款。那些人都做不到,他也不可能做到。至于另一个条件就更不可能了,如果老黄给出的标底有问题,那他不是要吃大亏。

老韩当然知道这只是邹天明在讲价钱,只有真心要交易的人才会讲价钱,所以这单生意十有八九可以做成。

两个人喝了一上午茶,直到中午时分才把事情敲定:邹天明付给老韩三百万,不是现金,而是支票,如果在招标会当天下午四点半他不电话取消的话,老韩才可以兑现。如果邹天明拿到的标底有问题,那这张支票就会作废。

三百万,比起老韩开出的一千万足足少了七百万,比起赵厅长要的两千两百万来只算个零头,邹天明心想这可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昨晚的失落和此刻的兴奋程度是成正比的,不,还多出许多,没让赵老鬼赚到自己的钱就轻而易举地得到标底,简直大快人心,爽啊。他走出潮福城时步履轻盈,像是踩在棉花上。

老韩看着他洋洋得意的背影,满意地一笑。

B

招标日终于到了。大会议厅里坐满了各建筑公司的承建商和政府工作人员,还有媒体记者。主持人照例介绍坐在主席台上的各位领导,以及此次参与招标的各公司。

赵厅长坐在主席台正中表情庄重,俯瞰着台下的熟人们,却没发现老黄。他到哪去了,昨晚还在电话里说今天肯定是第一个到场,这么关键的时刻居然迟到。赵厅长心中不快,却正好看到邹天明坐在前排的位置上对着自己古怪地笑。

主持人已经介绍了工程项目的有关情况,接下来由招标人代表,也就是赵厅长当众宣布评标定标办法。公证员负责核查各公司提交的投标文件和有关证件、资料,并检视其密封、标志、签署的情况,一切都像平时的招标会一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最后,主持人开始唱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直到唱标结束,老黄的公司也没派一个人来。眼下赵厅长也不好打电话过去质问,他开始烦躁不安,如果老黄不能顺利得标,那两千多万他一分钱也拿不到。在统计过最后的标价后,邹天明的公司以绝对黑马的姿态顺利出线,每一个数字都神奇地接近标底,了解邹天明和赵厅长关系的人们无不投去复杂的目光。

赵厅长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些目光中的质疑,谁也不会相信这次他跟邹天明真的没关系。他脸色难看得紧,直觉老黄的不出现一定跟邹天明有关,这小子手段辣得狠,九成九是他把老黄给逼走了。

就在大家鼓掌祝贺邹天明公司的成功得标时,会场上的投影机莫名其妙地自动开启,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出现在大屏幕上。那是梁融拍摄的人物照和视频,构图完美画质高清,连邹天明嘴角没刮干净的须根都清晰可辨。

掌声戛然而止,所有走神的聊天的看热闹的人们全都被屏幕上的画面给吸引住了,男主角的生猛的和平时的斯文判若两人。邹天明咆哮着让秘书去关闭投影机,那个可怜的女人上蹿下跳急出一身的汗,可投影机怎么也不听使唤。他慌乱中跑到大屏幕前试图挡住那些图像,可无济于事,那些不堪的画面全都投射在他身上,让他无所遁形。

有人开始偷笑,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记者们更是举起了所有摄像机,明天的头版头条,还有这月的奖金全都有着落了。

每个人都把目光聚焦在邹天明身上,却没人注意到他身边有个胖胖的保安,手里捏着的正是投影机的遥控器,他正在欣赏邹天明惶恐不安直冒冷汗的表情,这是每次骗局中他最有成就感的部分。

当大家亲耳听见邹天明狠毒地辱骂赵厅长和赵美琳时,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震惊、诧异、还有幸灾乐祸。赵厅长脸色难看之极,美琳当初就不该跟这个混蛋来往,真把赵家的脸都丢尽了,他的手在颤抖,哆哆嗦嗦地掏出速效救心丸吞下,稍微冷静后立刻召来保安让他们去关闭投影机的电源。

保安们去了好一会儿,可就连整层楼的供电都切断了,还是不能阻止投影机的运行。梁融做事最稳妥,早在改装投影机时就预防着他们会切断电源,所以把投影机的电源改接在一个蓄电池上。这时镜头一晃,更令人震惊的画面出现了:“我的意思是在正式招标会之前,咱们三个人来一次小招标,招标的对象就是这次的标底,价高者得。”

“实话实说吧,二位对我都很不错,我对二位也很欣赏,如果我随随便便把标底给你们中的任何一位都不公平,没有得到标底的一方表面不说,心里肯定也会怪我,难免要伤和气。所以,我就想出了这个办法,竞标者只有你们二位,时间只有三天,你们各自准备一下吧。离正式的招标会也只有七天了。”

……

画面的角度上看不见老黄,却能清晰地分辨出赵厅长和邹天明的身影和声音。

赵厅长面如死灰,几年来噩梦里出现的全都是类似今天的画面,现在终于噩梦成真了。在场的全是部下和熟人,他很想保持冷静,可他的身体已经失控了,愣了半天才想起逃,腿却使不上劲,连滚带爬地朝门外冲去。

C

赵厅长还没爬出会议室,外面就传来了警车的呼啸。

邹天明早就意识到了危险,这次肯定是被人设计了,但他还是很冷静地分析了形势,警察最多也就给自己一个嫖娼的罪名,男人嫖娼也不算罪不可赦。那些图像上并没有自己送钱给赵厅长的画面,确切地说,自己这个标底也不是从赵厅长手上买来的,行贿的罪名不能安在他头上,比较难解释的恐怕还是赵老鬼,他这可是主动索贿。想到这里,邹天明赶紧掏出了手机,他得抢在警察前把名下的钱转出去,“洪义,听我说,现在放下手上的所有事,马上去一趟银行……”

“邹哥,你开什么玩笑,我现在人在泰国。”电话那端的男人脖子上挂着狗链粗的金链子,手指上的翡翠戒指也大得不像话。

“这节骨眼上你去泰国干什么?”邹天明心里一紧。

“不是你让我带着兄弟们出来玩的嘛,机票是你买的,酒店也是你定的,你还说让我们怎么开心怎么玩。邹哥,你不是想说这趟是自费游吧?”洪义的口气不太好,黑社会可不好惹。

“我……我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邹天明越发糊涂了。

“那天晚上是你自己打电话给我说弟兄们辛苦了,要犒劳大家,还说让我把那个驼背老鬼的存单给还了,说什么大生意搞定了,小钱就无所谓了。我可全是按你吩咐做的,当时也有小弟在场听到你说的话,你可别说自己喝醉了。”洪义粗着嗓子吼,声音大到站在邹天明旁边的小秘书也听得一清二楚。

邹天明继续追问,洪义说的那天晚上正是小招标那晚。

那晚分明是失败了,痛苦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打电话让洪义去把钱还给那个老鬼,更不可能自己出资让这帮古惑仔出国旅游。邹天明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着了道了,却不知着的是何方高人的道。

第13章 功德圆满(2)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是栽在一个司机手里,就是小招标那晚老黄带去的那位。临出门时,司机经过他身边时假摔了一下,一掌拍到了他身上,就这么一下他就迷糊了,让他做什么就乖乖地做什么。这就是传说中的拍花。

拍花是利用药物对人进行麻醉,使其丧失心智,跟催眠效果差不多,不同的是催眠需要心理暗示才会醒,而被拍花的人只要用冷水浇头就会立刻清醒。

不少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就会使用拍花的手法,也不乏站在大街上被人拍了一下,然后迷糊了心智,带着人回家取出所有的存款和首饰送人的事,坊间更有不少女大学生被人拍一下就被卖到深山老林里去的传说。手法高超的拍花者只需要轻轻一下,对方根本无从防备,而且使用的药物也是无嗅无味,很难察觉。

拍邹天明的就是位高手,此人姓花名不毁,拍花的技术是祖传的,却也盗亦有道,行走江湖四十余年从来都是只取钱财,即便对方是貌若天仙的美女,也绝不害人。花不毁的父亲花在峦跟老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亲如兄弟。花不毁自小跟父亲行走江湖,对老韩也是敬仰不已。五年前,花在峦因病去世,花家只剩花不毁和花不如两个小辈,这次是老韩特意请他过来帮忙。

邹天明急出了一身冷汗,小秘书在他旁边连着叫了他三声才听见。得赶紧打电话转移银行里的存款,邹天明的手哆哆嗦嗦地好不容易才按下拨出键,警察就已经到了。来的不止是警察,还有纪委的工作人员,除了邹天明和赵厅长外,还有好几名跟邹天明交往密切的官员被带走。整个会议厅里就像明星退场一样热闹,闪光灯不时亮起,不过镜头对准的对象却是一位位贪官。

这全是梁融的功劳。那晚他把从邹天明保险柜里拍摄到的秘密账本打印出来的照片,用快递送到了市公安局和纪委。

“好在这里的警察还没被污染,我还担心他们是否会给邹天明通风报信。”陆钟在大楼对面的街上,和老韩、单子凯、司徒颖一起观赏着这精彩的一幕。

“陆钟,你知道花大叔会来帮忙,为什么还弄出这么复杂的一套,浪费大家的时间。让他把那几个该死的全都拍了不就完了。”司徒颖还在怨恨他安排自己拍艳照。

“要是那么做就没乐趣了。”陆钟继续欣赏着眼前的好戏。

“乐趣?”司徒颖不解,她除了被人吃豆腐就是憋在酒店里守监控录像,闷都闷死了,何来乐趣。

“看着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跳进自己挖下的陷阱里,难道不是最大的乐趣吗?”陆钟笑眯眯地说。

被押出大楼的邹天明像只斗败的公鸡,赵厅长就更差劲了,裤管下湿了一大滩,居然吓得尿裤子了。

“回想起刚见到他们时的春风得意,此刻的表情,的确是很有观赏价值。”单子凯掏出手机拍下了这值得纪念的一幕。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赵美琳打来的,她一定是听到招标会上的风声,找“谢丹儒”商量对策。单子凯看到她的名字都觉得恶心,连关机键都懒得按,直接把手机扔进垃圾桶里。

远远的,梁融也走出了酒店的大门过来了,带着胜利的微笑,对大家伸出了大拇指。

“走吧,咱们得赶在银行关门前把这张支票兑现。”陆钟举起手里的支票,对大家晃了晃,这可是大家辛苦半个月的报酬。现在距离四点半还有十分钟时间,邹天明肯定不能打电话取消交易了,但大家还得抢在银行冻结账户之前把这笔钱拿到。

D

“驼爷,您还满意吗?”看着精神健旺起来的驼爷,陆钟放下了心。

“好,好啊。你们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谢谢你们。”驼爷从洪义手里接过存单时还觉得不可思议,那原本就是属于他的钱,但从邹天明手里拿回这笔钱无异于虎口夺食。

不过一天,整个福州城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报纸上电视上,还有人们的嘴里都在流传着各种版本的招标内幕和大律师的“艳照门”,在媒体和舆论的压力下,邹天明不得取保候审,必须待在看守所里,警方还在搜集证据,要把这个利益集团调查个水落石出。远在国外的洪义也听到了风声,短期内不会回国,自然也不会有人再来找碴,驼爷终于可以过回太平日子。

“您不用客气,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陆钟搀着驼爷的手,扶着他坐下。驼爷身边还有另一位年轻人,也帮着拿起驼爷的拐杖,此人身形消瘦,有些面熟。

“这位是……”老韩猜测着年轻人的身份。

“我新收的徒弟,小一刀。”驼爷捋了捋胡子,满意地看着身边的年轻人,“这几天我想明白了,还是你说得对,年纪大了,那点手艺也不能带进棺材里。”

“韩老大好。”小一刀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马上就向老韩讨教,“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尽管问吧。”

“那个混蛋律师很有钱的,为什么不多骗一些呢?只要了这么几百万,不过是他银行账户里的零头。”小一刀觉得骗少了。

“呵呵,这个问题可是入行的时候必须要知道的,还是让你师父告诉你吧。”老韩抬抬手,示意让驼三来回答。

“小子,是这么回事。咱们江相派有三条规矩是一定要遵守的,你一定要记牢,如果将来坏了规矩,我可是要逐你出门的。”驼三收起笑脸,严肃起来,“第一,绝对不能泄漏行中的秘密,失手不能出卖同门。第二,只能骗钱,不能骗色,所骗的也要是不义之财。第三,不能做瓜(死)一哥。”

“那些是坏人,为什么不能把他们骗死?”小一刀不太明白。

“一个有职业道德的老千,永远不会把一哥骗到倾家荡产。如果闹出了人命,事情肯定会闹大,对于咱们老千来说,最最重要的就是安全。我们能做的是给他们一些教训,真正能给他们定罪的只有政府,明白吗?”驼三认真地解释完,又补充道,“还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江湖财,江湖散,不散有灾难。这一点虽然不在门规里,但你也一定要遵守,当老千的是吃的江湖饭,没有朋友,是绝对混不下去的。”

“小子你可要好好记住哦,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老韩欣慰地拍拍驼爷的手。

“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上次说起那本书的事,段七跟我已经多年没见了,我只知道他在广州。”驼爷面有愧色。

“见了面,我会替你跟他问好。”老韩知道驼爷跟段七曾有摩擦,马上转移话题,“不说那些了,咱们还不老,真的,还有几十年呢,你争取再生个小驼子,哈哈。”老韩说完,自己也笑了。

“你又笑话我,儿子什么的我就不指望了,只要能跟徒弟合得来,这辈子就这么过了。”驼爷看着已经满头白发的老韩,记忆中,当年那个潇洒一方的韩枫身影已经有些模糊了,“我记得你总是说,要做一个骗得过阎王爷的老千。”

“这句话真是太妙了,回头我要写进干爹语录。”司徒颖乖巧地说道。

“怕是骗不过阎王爷了,最近身体越来越不争气,只能指望这帮小的们帮我骗骗阎王爷了。”老韩话都没说完,就咳了起来。最近几天胸口老是发闷,咳嗽也比平时更多了。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可要让他不抽,那比要命还难。

“你比我小呢,可别死在我前头。别忘了我们以前约定过,这辈子还要一起去拉斯维加斯参加WSOP世界扑克巡回赛的。”驼爷看着老韩,这一别,不知相逢是何时了。他沉吟了片刻,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司徒姑娘上次说你表姐在我们福建做传销,我打听过了,一个月前,公司总部搬到广西来宾去了。”

“驼爷你真是太好了。”司徒颖高兴得在驼爷脸上留下了响亮的吻。那位表姐是远亲,比司徒颖大十岁,老家在乡下,没读过多少书,司徒颖很小的时候她就去司徒家帮忙照顾司徒颖,司徒颖的童年都是在她的陪伴下度过的,可比亲姐姐还亲。

“老韩,你还记得当年帮我们跑腿的小周吗?他现在就在来宾,可以帮你们找找人。”驼爷的人缘一直很不错。

“小周,当然记得,很勤快的一个人。”老韩对小周的印象很好。

现在有两条线索,司徒表姐和段七,先找谁是个问题。

老韩说,让陆钟决定。

陆钟的决定是先救表姐,段七前辈不会有性命之虞,而表姐就不好说了,听过太多关于传销组织的负面消息,司徒家里的人全都很担心。

邹天明那张支票兑现的三百万,以驼爷的名义捐出一百万给中华慈善总会,剩下的两百万,老韩提出收购一家小公司,最好是一家曾经红火过赚过大钱,如今又濒临破产的那种。大家变成股东后在公司的账目上做点动作,以后就再也不怕有人以所谓的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要挟大家了。

这个任务该交给谁呢?司徒颖忙着逛街血拼,梁融则忙着泡论坛当他的版主,至于单子凯,更是忙得厉害,平时泡美眉还忙不过来,他名下还有家模特经纪公司要打理——当然是假公司。广告上说不收报名费,其实跟当年陆钟玩的那套把戏一样,打着找模特和临时演员的招牌赚点摄像费资料费化妆费存档费,赚头不大。碰上个别有钱又不吝啬的,也请梁融帮忙搞搞包装赚点包装费,偶尔还可以为队伍里龙套角色的需求提供人力支援。单子凯很聪明,总是以试镜为由,让那些做明星梦的人客串到骗局里,只要解释成隐藏拍摄很少有人怀疑。实在被追问急了,就弄个假广告,印几张广告再给个几百块的广告费,就算是有交代了。当然,假广告永远不会发到街上去,也就不会有人告侵权,但用几千块买个广告模特的荣誉还是很多人愿意做的事。公司很小,不到十个人,发展得却不错,已经在好几个省会城市开办了加盟店。当然也都是圈内人加盟,大家互帮互助,共享资源。所以,最后这个收购小公司的任务还是落到了陆钟身上。

新的目的地已经定下,很快就到了与驼爷作别的日子,离别前这晚,大家照例把酒言欢,驼爷对陆钟的身世很是好奇,他羡慕地看着老韩:“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收到的这么好一个徒弟的?”

“还是让他自己说吧。”老韩亲昵地拍了拍陆钟的肩膀,这动作就像父亲在拍儿子一样。

师父的手宽厚温暖,陆钟执起酒壶,驯良地一笑:“师父下令,徒儿岂敢不从,只是说来话长,驼爷您先续上一杯。”

第14章 天下有贼(1)

A

出道前的陆钟还不叫六哥,人人都叫他小六,那时候的他非但不是狠角色,还曾被人骗得只剩一条内裤。

基本上,他是个老实学生,除了偶尔赚点外快,很少做出格的事情。十六岁那年跟爸爸吵架离家出走,去临城的大学玩了次假招聘弄到几千块钱,大一时因为跟人打赌,在网上卖“肉鸡”也赚过两万。虽然捞偏门来钱快,但他只把这种事当成智力游戏,事后的内疚也远远大于成功的喜悦。陆家家教素严,尤其是出了陆钟爸这个大败家子后,爷爷对他的管教更是严苛。

小六老家在东北某个不大不小的城市,家境本来不错,爷爷的爷爷解放前是当地大户,“文革”平反后政府归还了一栋位于市内旺地的祖屋,还投资了几间铺面可以收租。按说日子挺滋润,可小六爸爱赌,一坐到赌桌前就像打了鸡血,扑克麻将来者不拒,却输多赢少。

高三那年,小六爸输光了家产,两间铺面被迫抵债,爷爷被活活气死。

家庭对于真正的赌鬼来说只是累赘。小六上大学那年,他爸把家里住的房子也抵给了债主,扔下小六妈跑了。小六就读的大学远在千里之外,小六妈怕影响他学习,时隔半年才告诉他这些。

小六妈命苦,这辈子没享半点福,没多久得了尿毒症,不论是换肾还是透析,都需要很多钱。她下岗多年,日子难得没法说,她也就不说。小六偶然地在报上的新闻里看到妈妈的照片后,才知道她过着怎样的日子。

他一直以为妈租房住,没想到她居然睡在桥洞里。桥洞里塞满了各种颜色的塑料袋和空瓶子,一床千疮百孔的破棉被垫在地上,逼仄的空间只够勉强蜷着身体躺下。照片旁的报道说这位老妇人在翻越桥栏时被路人发现,以为她要自杀就拦住了,小六妈解释说她不过是要去桥洞里睡觉,那人说什么也不信,最后还招来了警察和记者。

在媒体的介入下总算把事情给弄清了。小六妈是下岗工人,有低保,救助站不收,在媒体的帮助下几位好心人捐了点钱,还有人提供闲置的仓库让小六妈住,医院也表示治疗费用可以减免一部分。

那晚小六捧着报纸哭了一宿,报上妈妈的脸病态地饱满,满脸放光,他知道,那是因为减少了血液透析的次数而浮肿的。

毕业后,他怀着对钱无比强烈的渴望南下找工作,以为凭着学历和能力,只要吃苦耐劳就一定会有前途。他想凭着真本事赚到一笔钱后就回家见妈妈,却万没想到,这次南下改变了他的人生。

B

习武之人都知道,想要学好打人首先要学会挨打,同理,想要当一个优秀的老千常常有被骗的经历。

深圳火车站永远人满为患,时值毕业季,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学生和农民工混在一起,还有来做生意的大小老板们,把火车和车站塞得满满当当。火车上冷气很足,刚下车的小六被迎面袭来的热浪弄得头昏脑涨,他拎着包,在人潮汹涌的站台上四下张望,寻找出站口。

一个穿着超短牛仔裙的漂亮姑娘走了过来,冲小六说了几句难懂的本地话,表情像是在求助,小六听得云里雾里。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蹿出个干瘦男人,手在他胸前轻轻一抓,玉坠就不见了。

玉坠是小六爷爷临死前留给小六的,上好的老坑蛋清地浓翠色温玉,爷爷唯一的遗物。小六条件反射地追出去,可人实在太多,人流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他艰难地逆流而行。这样的事在火车站随时都有,没人在意他的呼救。等他发现求助的姑娘早就不见了踪影,才意识到他们是一伙的。

郁闷地出了站,他来到站前广场上打IC卡公用电话。有位师兄在这里工作,小六和他联系过,找到工作前暂时在他那落脚。

电话响了两声,旁边有只大手忽然伸过来啪地一声挂断了。搞什么鬼,小六回头一看,那是个穿着黑色工字背心的猛男,手臂上纹着两只很花哨的动物,耳朵上戴着很夸张的耳环。

“认错人了。”猛男不置可否地扔下一句,扭头就走。

旁边兜售本市地图的男人凑过来,小声说那人是黑社会。

小六觉得奇怪,又不认识,干嘛跟他说这话。卖地图的看出他的怀疑,赶紧解释有个老乡前几天被猛男打伤了,猛男不是好人。对方既是好心,小六也就没再想下去,继续拨打电话给师兄,这次他直接按了重播键。师兄的声音不太对头,说自己感冒了,小六也就没多想。师兄还说临时加班,女友过来接他,让他打女友的手机联系。

挂断电话,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再次出现,可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除了师兄,他实在没其他可投靠的人。叹了口气,他还是按师兄给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这回很快就通了,师兄的女友声音软软的很温柔,她说车站前不能停的士,让他多走几步去马路对面的酒店门口见面。她说的酒店很醒目,距离火车站最多两百米。

那是个很热情的女孩,接过小六手里的包带他进入酒店大堂先吹吹冷气,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她说手机没电了,问能不能借小六的给师兄打个电话。

小六掏出手机递给了她。

女孩微笑着接过按下一串数字,应该是接通了,可她喂了半天那边还是听不清。女孩说外面可能信号好些,就出去了。小六干等了十多分钟没见女孩回来,这才意识到可能再次被骗了,等到他冲出酒店,哪还有她的影子。

何止想哭,他简直想死,手机没了,师兄的号码也没了,他失去了唯一可投奔的人。女孩手里还有他的包,包里有毕业证和学校统一制作的求职简历,没了这些还能拿什么去找工作。

他绝望地站在酒店门前,最后被保安粗暴地推到路边。

C

听说小偷偷完钱包后会把没用的身份证扔掉,小六抱着渺茫的希望翻找着垃圾桶,可除了惹来很多拾荒者鄙视的目光,什么收获也没有。

他发现那个双臂纹身的猛男又挂断了好几个人的IC卡电话,卖地图的也一直守在电话亭边。也许火车站附近的公用电话都被做过手脚,只要按下重播键,就会自动拨到另外的号码。可惜他弄明白了也不能怎样,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学生,那些人弄死他就像捏死只蚂蚁。幸好钱包还在,除了两百块现金还有张存了三千七百块的银行卡,存了两年的勤工俭学工资和奖学金,这是他的全部家当。

天色越来越暗,车站的人也越来越少,妖艳女子和身份可疑的人从各个角落里盯着他,那些眼神都带着绿,像狼,盯得他体虚。

得去住店,可火车站附近的招待所是不敢住了,他只能盲目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个高档小区。穿梭在附近的车辆大多是奔驰宝马,这里的治安应该比火车站好些,他来到街角的ATM机旁,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钱包。

直到按下密码的前一秒还一切正常,可等待机器出钞时,身边忽然冒出个操外地口音的老头。老头举着一张卡说自己不会用提款机,问能不能帮他取钱。就在同时,他胳臂下钻出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吸着鼻涕朝他身边挤。小六嫌脏有意躲着,那孩子却大胆地把手朝出钞口伸去。他忙把孩子推开,可老头却拉着他,要告诉他密码。

小男孩抓起一把钱就朝路边跑,小六只觉眼前一黑,拼了命追出去,足足追出三个街口才把他抓住,小兔崽子叫得像杀猪。捏着夺回来的一千块才想起卡还在提款机里,他只能又飞跑回去,心里还抱着一丝幻想,也许卡还在机器里,机器出故障把卡卡住了,或者机器里的钱恰好全部被取完了。

没有奇迹。等他回到提款机前时,老头早就消失了,卡也不见了,小六疯了般冲到公用电话亭打给银行。结果是绝望的,卡里的钱全被取光了,挂失也无济于事。末了,客服小姐还说这种情况属于个人保管不当,银行不负任何责任。

那晚,他在火车站的贵宾候车厅坐了一宿,那里是性价比最高的过夜场所,没床,却有电视通宵播放,还有免费的茶水和空调。虽然来往不息的乘客很吵,但小偷和乞丐几乎都去免费的候车大厅混了,只花十块钱,不能要求太高。

才来这个城市不到十二个小时就沦落至此,他沮丧透顶,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开始考虑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