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我来看看要不要帮忙。”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站在背后。

钱渝只觉得说不出的头晕目眩,鼻息中好似嗅到一线奇异的芬芳,可等他仔细分辨却又什么都没有……

B

第二天傍晚,赤身裸体的钱渝在一堆垃圾中醒来,他完全记不起昨晚在高速公路上发生过什么,记忆在的士车发出轰鸣,他下车后被素不相识的人拍了一下肩膀后戛然而止。

此时,数十家国内视频网站已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视频:史上最虔诚忏悔。视频长度有半个小时,画面中也只有一个男子,另一个问话的人始终没有出镜,该男子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自己曾去过哪些地方,骗过多少人,用什么伎俩骗的,偷过些什么车,销赃时得了多少钱。整个画面取景完美,男子面目堪称高清,毛孔亦可辨,诉说这些的同时他的眼睛也是睁开的,看起来意识完全清醒。

很快就有人回帖,该男子讲述一些事在自己或者朋友身上发生过,事发二十四小时后,公安机关介入此事。

“董事长,您说那两个家伙真的会回头来找咱们?”程主任小心翼翼地提出这个问题。事发三天了,威云制药那边已经决定打官司,公司的股票这两天一个劲地跌,再闹下去就要不可收拾了。

“你别忘了,他们没有解药。”周昆保虽然一副胜券在握的调调,可心里也在打鼓,按说这三天没有缓释解药注射的话,他们早该痛不欲生了,何以现在还没联系自己?正愁着,忽然手机响了起来,一条短信收到:想要宝贝,今晚九点带上解药和两百万现金来大理洋人街。

周昆保松了口气,原来这两个混蛋躲到了大理,找到了人就不怕拿不回东西。

“真给他们两百万?”程主任老狐狸般的眼中闪出一丝狡黠。

“你说呢?”周昆保奸笑着反问了一句。

见到这熟悉的笑容程主任立刻明白了周的意思,当然不会是真的给,不过做做样子还是必须的。他赶紧吩咐下去,叫会计带由保安护送着去银行取两百万的现款。

这种小事他们都不用亲自出面,现在还需要商量拿回那瓶病毒后该怎么处理的大事。谁也想不到,会计刚出门口,就被人盯上了。

C

晚九点,是大理洋人街最韵味十足的时候,随处可见金发碧眼的鬼佬,还有身着金花装的少数民族美女。这条路原名护国路,此路东西走向,长一千米,宽七米,青石铺面,因民国初年云南人民反对袁世凯称帝,起兵护国而得名。

走在街上,总能闻到酒肉和花香的诱人气息,周昆保自我感觉良好地带着几名保镖,在程主任的陪同下踏上了洋人街的石板路。临行前换上了休闲装,此时的打扮倒也有点像游客,就连装钱用的袋子也是大号的旅行袋,几个人走了一路也没吸引多少注意。

“唉唉唉唉,请让让让让……”一个冒失的老头大喊着从旁边的路口冲了过来,他满头白发,手里推着辆三轮车,三轮车的斗里还坐了位穿着民族服装的老太婆。老太婆正缩成一团,躲在污糟的被子里,不停地呻吟,看样子是要赶着去看病。

出于职业敏感,周昆保这辈子最怕的就是病人,他大步一迈赶紧闪躲,可旁边的保镖可就没这么幸运了,那辆三轮车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直直地往他们身上撞去。只听哐当一声,三轮车翻倒在地,被撞得摔了个大屁墩,车斗正好罩住了他的大半个身体。老太婆比他更惨,直挺挺地滚落在地,被三轮车压住了一双腿,过了好一会儿才哼哼唧唧地叫唤起来。

“哎呀,哪个没长眼睛的东西,哎呀,我老命都要丢在这里……”老太婆哭起来一套套的,一双手还有节奏地在地上打着拍子。

保镖也吃痛得紧,心里更是懊恼,根本就是那个推车的人自己不看路,这老太婆好不讲理。他本想发作却被周昆保拦下了,看老太婆的打扮应该是本地居民,云南民风彪悍,在人家的地盘上可不能充大头,这老头老太一把年纪,没准儿女成群,真找起麻烦来没准自己吃亏。眼下还有大事要办,也没空纠缠在这点小事上。他让程主任赔了老太婆几百块钱,又道了歉,这才了事。

短信中并没说具体在洋人街什么地方,所以周昆保倒是一边走着,一边四下打量,整条街走了一半,他就在一家生意最火暴的餐吧门口发现了那两个让他时刻惦记的男人。桌上摆着几瓶酒,还有刚刚吃空的两个餐盘,两人手里夹着烟,看起来很悠闲。

“周董,来来来,我们给你留了好位子。”花不毁的口吻就像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这让周昆保很不习惯。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马上大大方方地在他们对面坐下。

“东西呢?”他不是来吃饭的,更不是来交朋友的,所以没必要拐弯抹角。

“在呢,您放心。”花不毁惬意地吸了口烟,指了指陆钟。

“您别心急啊,来,先喝一杯。”陆钟露出了招牌微笑,叫伙计拿来一个酒杯,斟上一杯云南红。

“不必了,我还赶时间,直接交易吧。”周昆保本能地拒绝。

“赶时间的话就下次再谈吧,反正我们不急。”花不毁掐灭烟头,起身就要走。

“别,你牛,我喝还不行吗?”周昆保虽不是江湖中人,但也久经商场,早就猜出这两个家伙肯定是有备而来,再说又是这样一个人满为患的地方,都不好明抢。

第22章 大理相见(2)

“诶,这就对了。”眼看周昆保一饮而尽,花不毁笑得更开心了,“好了,已经是朋友了,你就不能耍我们啊,来,把钱和秘方给我们吧,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花不毁说完,陆钟已经从包里掏出了那个密封瓶,并打开瓶盖,把那瓶绿色的液体拿了出来。周昆保眼睛都直了,这就是自己研究了两年也没搞成功的东西,只要这东西在手,一切问题都能摆平。可陆钟没容他得意,另只手已经掏出了一只铁锤,并高高举起:“您要是玩花样,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别!别!别!”周昆保一口气说了三个别,经过这几天的提心吊胆,现在他愿意拿一切换这个小小的瓶子。他打了个手势让手下人把旅行包拿出来,顺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手写的字条,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种药物的分量和配比:“这就是解药的配方,你们拿回去吃上一个星期就可以完全化解体内的残余毒素。钱在包里,不用在这里看吧,人多眼杂,不太合适。”

“好,不看就不看,我信得过你。”居然信得过无良奸商,花不毁这话好没道理。

不过当下也没人在意,双方都是急于求成,周昆保接过那瓶病毒立刻变了脸色:“要是让我知道东西有问题,小心你们的脑袋。”

“您放心,我们对脑袋一直都很小心。”花不毁爽朗地笑笑,拎起旅行袋跟在陆钟后面跳上了一旁的摩托车,陆钟轰响油门,飞快地朝前开去。洋人街可是步行街,通常禁止摩托车驶入的,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进来的,居然还大摇大摆地把摩托车开出去。

好在周昆保早有计划,不怕他们跑,摩托车刚驶离洋人街的范围,立刻有人跟了上去,对方有摩托车也有汽车,光是看那改装过的发动机就能看出其专业程度,一定是周昆保花了高价请来的。

眼看那两名车手冲着花不毁手里的旅行袋下手,可花不毁却完全没有要保护的意思,甚至高高举起了一双手做投降状,任由他们把手里的旅行袋抢去。

车手得手后马上给周昆保汇报了战果,周昆保很得意:“想跟我玩,你们都还嫩了点。”他大手一挥,正欲带着手下离开,却见前方冒出十多个警察,很快就有人用枪指着他们:“不许动,我们接到报案有人在这里进行毒品交易,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毒品?不,警察同志,你们误会了,我是傲龙制药的董事长。”周昆保赶紧解释。

“是不是误会我们自然会搞清,你说没有毒品,那你手里的这罐东西是什么?”警察马上提出质疑。

“搞制药的做点什么出来还不是轻而易举。”旁边围观路人也忍不住叽歪了一句。

“这……这是……”周昆保一时语塞,他不敢说也不能说这是一瓶比毒品还祸国殃民的病毒,只能暂时束手就擒。

就在手铐戴上周昆保的手腕时,四下里的闪光灯亮个不停,一下子冒出七八个端着专业相机的人。

“周董,我是证劵报的记者,请问您手里的真是毒品吗?”

“周董,我们是云南晚报的,能不能请您就最近威云制药要提起诉讼的事发表一点看法。”

“周董,我们是……”

周昆保脸色铁青,极力忍耐着不要发作,可他手下的保镖们却忍不住冲上前,去抢过记者们的相机使劲地往地上砸。记者们也不干了,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砸他们吃饭的家伙,没天理了!性子暴躁的已经跟保镖打了起来,性子缓的则忙着抢救烂相机里面的记忆棒。毕竟有警察在,哪里容得打手们撒野,队长一声令下,警察和保镖还有记者们混战在一起,旁边的游客们纷纷掏出相机DV机把这珍贵的镜头一一摄入,还有人已经用手机把视频发到了网上。

至此,周昆保踏上洋人街一共不过十五分钟,而他的命运从此改变。

D

下关风,上关花,下关风吹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洱海月照苍山雪。

大理的风花雪月四景是出了名的美,点苍山上十九峰,十九峰中十八溪。此时正值繁花盛开之际,一行人泛舟而行,苍山为景碧水为台,饮青梅酒谈江湖事,好不畅快。

“干爹,这是昨晚给您留的定妆照,要是天龙八部重拍的话,您就是段王爷的最佳人选。”司徒颖举着手机递到老韩面前,邀功似的撒着娇。

“来来来,我也看看,梁融的手艺怎么样。”花不如也凑了过去,只见画面中的自己完全是一副病怏怏的太婆相。密匝匝的皱纹,干瘪的脸颊,还有满头的白发,乍一看还真是位老太太,而且还是位年轻时漂亮过的老“金花”。

“你们说,姓周的发现他们抢回去的那个袋子里装着的全是过期杂志的话,会怎么样?”单子凯拈起一枚青梅放进嘴里,美滋滋地说。

“公司都停牌了,他没空为两百万发愁。”陆钟执起酒壶为各位满上一杯,清新的风吹过他的脸颊,带来一丝久违的惬意,“诸位,让我们好好敬花家二位前辈一杯。”

“小子你太客气了,应该是我们敬你才对,是你救了急,否则的话,我现在还要忍受痛苦。”花不毁举起杯,一饮而尽。这样说是因为陆钟他们请的黑客朋友在进入周昆保的电脑后还发现了那个毒药的配方和解药,花不毁自己就制出了解药,所以后来的几天,没注射周昆保的缓释剂也没有再发作。

“六哥真不是盖的!当初我听你说要去地下室陪大哥时提醒过,姓周的肯定会把用在大哥身上的毒也同样用在你身上。但你没有丝毫犹豫。”花不如一直记得陆钟做出决定时那坚定的眼神,心存感激,“现在也好,姓周的反被自己的药所制,在监狱里可要吃上一阵子苦头了。”

在洋人街上交易之前,让周昆保喝下的云南红中下了花不毁亲自配置的加大了分量的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周昆保和他的兄弟都被隔离起来审查,每天忍受虫蚁噬骨的极端痛苦时一定会为自己犯下的罪孽感到后悔。

“要不要好好感谢一下艾米呢?是他发现了那个配方和病毒的研制报告,还在最短时间内给发给了政府部门。”梁融是负责跟艾米联系的人,如果不是这位看不见的兄弟,这次的任务恐怕难度会加大许多。

“那当然,那两百万就是为他要的,大家没意见吧。”做事要公道,虽然是陆钟设的局,但最后也得征得大家的同意才行。

“不服老不行啊,身体大不如前了,我的戏份最少,就是在最后跑了个龙套,外加打了几通电话给记者和警察。”老韩虽然身体不适,可手里还是夹着雪茄。

“您老早就到了退休的年纪了,我爸可比您会享受多了,一直忙着周游世界,平时连个电话都没有。”花不如娇嗔道。

“对了,您老有话就直说吧,我就知道,您大老远的来找我肯定有事。”花不毁忽然想起了什么,认真地看着老韩。

“贤侄,被你看出来了。”老韩正在琢磨如何开口,顺势脱口而出,“其实这次来,是想跟你打听打听江相秘籍的下落。”

此言一出,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这不仅关系着老韩的心事,也关系着下一站的方向。

花不毁思忖片刻,认真答道:“父亲出国前叮嘱过此事不能外传,但如今江相式微,再没人出来撑起天地恐怕就真的要没落了。如果连门派都没了,守着这个秘密也毫无意义。”

“贤侄的意思是,愿意告诉我?”听完这番话,老韩面露喜色。

“您太客气了。我这条命都是你么救下的,这可是天大的人情,别说是一个秘密,就算是要我的命,也随时可以。”花不毁不愧是条汉子,说话利落爽快,“听说秘籍共有四部,这位大师手中的是哪一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现在人在上海,今年四十八岁,是名大相士,名叫柳喜荫。”

“多谢贤侄相告。”老韩再次举杯,得知了秘籍的下落比什么都开心。

上海?司徒颖可不想去,因为她最大的冤家就在那里。可惜,没人注意到她的表情。陆钟现在正为老韩的高兴而高兴,过惯了城市生活的单子凯和梁融也已经感觉游山玩水几天就够了,一心想要回到灯红酒绿的大都市。

最后,陆钟提议留下三百万给花家兄弟,虽然钱不多,但也足够帮助省内少数民族学校添置一两台中档电脑,学会使用电脑,很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前途和命运。

第23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1)

A

老韩不喜欢飞机和火车,前者需要身份证,后者可能留下监控录影,职业老千理想的交通工具永远是远离大众,独自上路。如果不是有急事,通常老韩是不使用这两种交通工具的。这次要破例了,昆明到上海,光地图上的直线距离都有一千九百八十公里,自己开车的话,可能三四天才到,路上的艰辛也会直接影响到大家的状态。老韩考虑再三,最后决定还是乘火车。

听说这次可以不用自己开车,大家都乐坏了。买的是软卧票,因为都不爱睡上铺,司徒颖又不肯跟别人共一间房,于是包了三个软卧包房。算起来车票钱比头等舱价钱还贵,不过有单独的空间,乘客稀少比较安静,总的来说还算舒服,正好大家这几天都辛苦了,很需要休息。

上千公里的路程飞机只要两小时,火车却需要四十多个小时的车程,不过司徒颖更愿意慢一点。很久没有回过上海了,马上从风光秀丽的彩云之南回到人潮汹涌的大都市,精神上还真有点接受不了,尤其是想起那个叫马弈的,就让人心烦。这人是高干子弟,自从司徒颖十八岁生日时遇到他后,这家伙就疯了一般缠上了,说什么要捧她做女明星,要给她拍电影,还要跟她结婚。按说纨绔子弟也算门当户对,恋个爱也没什么,但此人生性傲慢,睚眦必报。

为了摆脱他司徒颖不是没想过办法,找人埋伏围攻之,请舞女勾引之,可他行事谨慎没有中招,后来在知道这些事全都是司徒颖亲自策划后恼羞成怒,不仅联合了司徒家的商业对手搞恶性竞争,还找了黑社会打算强娶,事情闹得挺大。司徒老爷子退隠多年,不想再趟浑水,又担心司徒颖的安全,索性把她托付给老韩,一来避风头,二来让她历练历练,磨磨那股子坏脾气。

一别经年,那家伙还没有结婚,一想到回去可能又要面对他,司徒颖就愉快不起来,不过干爹大事未了不能不去。想想就心烦,司徒颖一烦起来就容易饿,一饿就更烦,干脆去趟餐车,填饱肚子再做打算。

打开门,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蹑手蹑脚地缩在隔壁陆钟的包房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里边的动静,背在身后的手里还有根长长的镊子,应该是用来偷东西的工具。

年纪小小不学好,咳!咳!司徒颖咳嗽了两声,小女孩听到声音,吓得打了个哆嗦,赶紧把镊子藏到背后,小脸煞白。好水灵的眼睛,司徒颖定睛一看,小家伙倒是个美人胚子,穿的也干干净净。

“小妹妹,是不是饿了?在找妈妈?”司徒颖对她凶不起来,换了笑脸柔声问道。

听到外面有声音,陆钟开门出来了,看一眼守在门口的小女孩再看一眼司徒颖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姑娘没料到忽然冒出个大美女,更没料到大美女对她这么客气,她想跑,可想了会儿,惶恐地点了点头,不过目光闪躲,不敢跟司徒颖对视。看到她这副样子,司徒颖的心更软了,对陆钟说:“小姑娘找不到妈妈了,我带她去找找。”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虽然知道司徒颖可以不需要任何男人,可陆钟还是本能地想保护她。

“好啊。”司徒颖很开心,平时都是跟大家在一起,难得有机会单独相处。

小女孩也没有反抗,顺从地任由司徒颖牵着她的手去找妈妈。走过好几节车厢,司徒颖好话说尽,可小女孩就是不开腔,像是并不愿意回到父母身边。对小孩子司徒颖和陆钟都没什么经验,只知道不能打也不能骂,只好牵着她一截截车厢地走,希望能遇到她的家长把她认回去。路过餐车时闻到饭菜香,小女孩克制不住地舔了舔嘴唇,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司徒颖发现了,便买了份套餐和一个蛋糕,请她先吃。

看着小女孩狼吞虎咽的样子,司徒颖完全忘了自己还饿着。女孩的确是饿了,却还不忘把肥肉一块块剔出来放在碗边,只捡小菜和白饭吃。司徒颖跟陆钟对望一眼,心里都断定这孩子应该出身不错,可她这么点大为什么会去偷东西呢?

“慢点,别噎着。”司徒颖爱心大发,宠溺得像对亲妹妹,小女孩只是闷头扒饭,依然一句话也不说,吃完饭把嘴一抹,指着柜台上的花生奶,司徒颖马上要了两瓶,小姑娘咕咚咕咚一口气喝掉半瓶,另一瓶放在桌上动也不动。

“谢谢你们。”小女孩终于开腔了,好听的童音标准的普通话,“要是遇到有人掉钱千万别捡。”

说完话,小女孩就扔下司徒颖和陆钟飞快地跑了。

“小妹妹──”司徒颖想告诉她,腮帮子上还沾着一粒饭呢。

“算了,她也是个小江湖,没事的。”陆钟示意司徒颖不用担心,他已经看出了小女孩的身份。

司徒颖心里全是小女孩那双大眼睛,可她已经钻进拥挤的硬座车厢,跑得没影了。

B

火车刚刚停靠在一个大站的站台旁,不少旅客都在下车。

一对母女正在餐车的零售柜台前买东西,母女俩都穿得很得体,小女孩拉着妈妈的衣襟想要买零食,但那位妈妈急于下车,不肯买。小女孩不肯走,一个劲地拉着妈妈的衣服撒娇。那位妈妈急了,一边骂着小女孩的爸爸不是好东西,给自己带来个这么麻烦的拖油瓶,一边骂小女孩不省心。声音大了些,小女孩觉得委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让人猜测母女俩是否亲生的。妈妈脸上挂不住了,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钱包来买零食。买完东西后妈妈一直黑着脸,小女孩抱着零食总算收起了哭声,抽泣着跟在妈妈身后准备下车。在两车厢交界的阴暗处,那位妈妈余怒未消,忽然给了小女孩一个响亮的大耳光。女孩的哭声再次响起,这次,在黑暗中发出不小的动静,妈妈大概是嫌小女孩丢人,让她不要再跟着自己,推搡一番,最后妈妈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小女孩一路哭喊追了过去。整个餐车的人,都能透过车窗看到这一幕。

这时已经过了晚餐时间,为避过人流高峰期老韩他们特意等到八点才去餐车,不曾想,还没走到餐车就遇到了这一幕,让司徒颖心疼的是,哭得落花流水的小女孩分明就是下午她遇到的那个。

地上摆着一个很醒目的钱包,老花的LV,厚厚的,里面放着不少钱。

难道是美元?司徒颖刚有点困惑,不过立刻想起了小女孩临走时说的那句话,不要捡钱。

就在这时,黑暗中一个男人走了过来,头也没抬,匆匆地捡起地上的钱包就往餐车里去了。其动作之快,态度之坦然好像他捡起的根本不是别人的钱包。捡起东西后,这人回到了餐车上的座位上,在他周围,还有好几个人一起喝酒。

此时餐车里只坐着为数不多的两三桌客人,回到座位上的男人显然很兴奋,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对朋友炫耀:“瞧,我捡到了什么?”

那个钱包被他拿出来晃了一下,立刻引来旁边两人的兴趣:“多少钱?我看那娘们穿得挺好。”

“你猜。”捡钱包的家伙得意洋洋地点燃了烟。

“两千?”另一个男人露出羡慕的眼神。

“我也不知道,咱们打开来看看吧。”捡钱包的家伙原来卖了个关子。

“大哥,快点。”其中有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家伙格外感兴趣,此人虽红了脸,但齐整的五官还算得上英俊。

钱包被打开了,一叠不算少的粉红色钞票摆在大家面前,一共七八张,加上零钱也不都九百块。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绿本的离婚证,最新鲜的是,在钱包的拉链夹层里,还藏着一张写了许多个零的银行本票。

“个十百千万,十万,二十二万!”红脸帅哥兴奋地数完那几个零,最后得出了这个数字。

“原来那女人离婚了,难怪心情不好,这笔钱八成是赔偿金。”旁边的矮个子猜测道。

“走运了,这钱可是财神爷给的,值咱们走好几趟生意的了。”一起喝酒的光头兴奋地拍了拍自己圆溜溜的头顶。

“好,好,咱们平分!”捡钱包的家伙也同意见者有份。

“可是我听说,银行本票要兑现的话可能要打电话给支付方的,虽然没有密码,可咱们现在不一定能拿到钱啊。”光头提出了疑问。

“那怕什么,银行我有熟人!咱们手里还有这离婚证呢,上面身份证号码和姓名上面的全都有,做套假证件也没问题。这样吧,先把本票放我这里,等我去兑了现钱再来跟你们平分,一共二十万,咱们每人可以分五万,剩下的两万就给熟人打点人情。”红脸帅哥拍着胸脯道。

“嘿,唐老弟,这不太合适吧。”矮个子年纪有四十左右,一看就是个老江湖。

“就是,万一你拿钱跑了,我们上哪儿找你去。”光头佬也不同意,赶紧从红脸帅哥手里把本票抢到自己手上。

“林哥说得对,咱们山头离得远,到时候我们上哪儿找你去。”捡钱包的也不放心。

“不如这样,我出八万块,把这张本票买了,找熟人的事我费点累,你们三个人不用辛苦,就少赚点。”光头佬眼珠一转,想出个点子。

“那怎么行,凭什么我们三个少赚点,我出十万,我费累得了。”矮个子也不肯吃亏。

“我也愿意费累啊,我出十万零八千。”光头林哥来劲了。

“停停停,这样,我出大头,十二万,你们每人只少分一万而已,所有麻烦事我全都包了。这总行了吧,林哥,去年的事儿我还欠你一个人情,我个人再多给你五千,你就说句话吧。”红脸帅哥对光头作了个揖,想讨个人情。

“好吧。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做个主,这事儿就这么办。”光头林哥考虑了一下,眼睛跟矮子和捡钱包的接触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

“多谢林哥,正好我刚出了趟好货,手上有点现钱。”红脸帅哥还真不含糊,一边说着,一边拉开腰包的拉链,掏出厚厚的十万块,然后又摘下手里的表,“另外这雷达表,四万八买的,您看能不能值个两万五。要是您觉得不值,我就先押您这儿,回头我再给您两万五现钱,换回来。”

光头林哥仔细打量了红脸帅哥一下,最后收下了他的钱和那块表。

第24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2)

车速慢慢减缓,到这时已经停了下来,路边是个不知名的小站。

“几位慢慢喝,我到地方了,明天还有个货等着接,大家常联系。”拿到本票后,红脸帅哥没再久留,出了餐车径自下了火车,还在站台上冲车上的几位同行挥了挥手。

“他妈的,姓唐的总算中了老子的招。”光头林哥脸上笑眯眯地,也冲红脸帅哥挥手,嘴里却不干不净地骂着。

因为是小站,停车时间很短,列车很快就开了。红脸的帅哥看不到了,离开他的视线后,那对掉了钱包的母女从另一节车厢正朝着餐车走去。

其实这就是光头林哥布下的一个局,挨打的小女孩和洋气少妇,还有矮个子和捡钱包的家伙全都是一伙的,他们都是砟子行(人贩子的行当)的人,以前在天南地北不沾边地混着,合作有小半年了。这一趟本是去送“货”的,火车上正好碰到了这个姓唐的红脸帅哥,在砟子行里做的女人买卖,是奸拐和放鹰(注1)的好手,他手里的鹰有十几只。

“去年害我接了个瘟神,今天也让他尝尝老子的厉害。”刚才还在埋怨同伴的男人忽然面露怨色,恶狠狠地挤出一句话来。接瘟神是砟子行的黑话,意思是拐来不久的“货”意外死亡,按老规矩,接了瘟神要倒霉三年。

“林哥,我刚才去捡钱包的时候见到一个老头,很古怪。”捡钱包的男人这才想起有事要说。

“在哪?”光头林哥很警惕。

捡钱包的男人伸手朝斜对面相隔三个位置的地方一指,光头林哥的脸上立刻换上了笑容。

C

其实老韩还没落座,就看出了对面那几位的来头,其中的一位他还认识,不过他一眼就看出对方在做小局,便没有打招呼。大家点了几个菜,等菜的工夫,老韩远观着对方的进展,给大家介绍起对方的身份来。

老韩认识其中的一位,光头的那个叫林松,是砟子行的人。砟子行的人很少跟圈外人打交道,所以那几位应该都是同行。说起来,砟子行也算千门,拐卖人口也是要讲技巧的,套路也多,因其干的都是缺德事,只能算不入流的下八将。不过这一行的从业人员从没断过,上下五千年,每朝每代都有靠这行吃饭的。老韩认识的那位,虽然不到三十岁,却也是有二十多年工龄的老江湖。

术业有专攻,砟子行当然也有分工,有人专门拐小孩,有人专门拐妇女,还有人专门拐“猪仔”。猪仔就是劳工,干这个需要相当的黑社会背景,现在还有不少人蛇专干这个,收了几万几十万的费用,把壮年男子卖到国外当廉价劳动力。每种路子又都有各自的手法和销路。比方说专拐小孩的,男孩子销路最好的就是广东潮汕,这点全国人都知道,不过也有个别喜欢漂亮女孩子的有钱人会高价收买。专拐妇女的销路就更广了,基本上全国各地的农村都有人买过,近两年流行的是越南新娘,专业点的还有保证黄花和一年内跑掉包赔的售后保障。

每种路子都有很深的套路,拿拐小孩来说,就有文拐武拐还有孩拐这最基本的三种。文拐,就是用吃的或者玩具哄骗。武拐就是趁人不备,一把抱了就跑,现如今大白天地从大人手里把小孩抢了就跑的也不乏其人。孩拐就比较有技术含量了,通常是把拐回来的小孩驯养乖巧,完全听自己的话,然后再派出去哄骗其他的小孩。

光头林哥,叫林松,他之所以有这么高的“工龄”,就是因为当年他就是的砟子行最机灵的“一炷香”(黑话,拐来的男孩)。他的好老妈和善心老爹(黑话,拐他来的女人和男人)把他养了半年,就派他出去赚钱了。

那时候还是九十年代初,他被领到一户大户人家陪小少爷念书。那户人家是有海外关系,夫妻俩都是高干,忙着事业很少有时间陪儿子。他跟着吃好的喝好的,每天陪小少爷一起玩一起做作业就行,得到小少爷的青睐后,他也获得了这家大人的认可,有时候女主人拿存折什么的也不太避讳他。大概两三个月后,他开始行动了,某日趁着大人们都不在,偷走了女主人的所有金器和现金,然后说要带少爷去公园玩,把他骗出了门。小少爷后来被卖到了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山村,金器什么的都被他的好老妈收了。

“看来这砟子行的人都不地道,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陆钟听完老韩的一番话,皱起了眉头。

“没错,做这种事简直就是伤天害理绝人家的后,全都该拉去枪毙!”司徒颖越听越来气,几乎要拍桌子了。

陆钟忽然想起了下午遇到小姑娘的事,赶紧说了出来:“难道那小女孩也是他们的货?”

“干爹,你跟他们说说,要是那小姑娘真是他们的货,能不能卖给我,多少钱都行。”大概是跟那女孩投缘,司徒颖特别热心。

对面那桌人好像也谈到了尾声,红脸的帅哥留下十万块和手表后,拿起银行本票起身走了。这把戏一看就穿,就是外行人都容易识破的最传统的丢包计,银行本票肯定是假的,只不过设局的是相熟的几个人,比较容易没疑心。

正好这时车停在一个不熟悉的小站旁,老韩他们的菜也开始上了,倒是对面那桌的人看到了老韩,很热情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大家顺着那声音看去,打招呼的人正是林松,他刚才的位置正好背对着大家,大家只能看到他的大光头和半边脸,等到他把另外半边脸转出来,所有人都惊了。那还是人的脸吗?像融化了的蜡烛被人随便抹到了脸上又很快凝结了,上面还纠结着大大小小的疤痕和红色的血管。

“天啊,帅不一定能当饭吃,但丑到这份上,肯定让人吃不下饭。”司徒颖毫不掩饰对林松的厌恶。

“他的脸是七年前被一个辣货给泼了硫酸弄的。”老韩小声地解释完,站起身来跟那人打了个招呼,“林老板,好久不见了。”

辣货也是黑话,意思是手里拐来的“货”性子泼辣。砟子行的人尔虞我诈不讲规矩,老韩不希望徒弟们跟他们打交道,索性自己起身去了对方的桌子,跟姓林的叙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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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板,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老韩笑容满面地坐到了对面的位置上,客气地掏出雪茄,递给林松和他的两位搭档。

“韩老大还是那么客气,托您的福,生意还过得去。”林松接过烟,半边脸笑出了鱼尾纹半边脸纹丝不动。

老韩不经意地拿起那块留在桌面上的雷达表,瞟了两眼,不动声色地说道:“林老板,有桩生意想跟你谈谈。”

“瞧您这话说的,什么生意不生意的,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尽管开口。”林松毕竟是老江湖,客套话还是很周全。

“你们是不是新收了‘嫩藕’?我干女儿看上了,很喜欢,请开个价吧。”老韩幽幽地吸了口烟,惬意地半眯着眼睛,看着林松。嫩藕也是江湖上的切口,意思是拐来的漂亮小女孩。

“韩老大好眼光啊……哈哈!”林松一听是这事,马上打起了哈哈,还歪出半个身子,冲司徒颖他们几个远远地拱了下手。

“你们说,那怪物会答应吗?”司徒颖远远看着老韩跟林松聊着,却听不见内容,有些担心。

“有什么不答应,砟子行也是做生意的,有货当然就要出啊,不过价钱可能会高点,杀熟。”单子凯夹着菜,脱口而出。

“只要他们肯放人,多少钱都行。”司徒颖惦记着小女孩,看到她被人扇了耳光后眼泪汪汪的样子,比自己挨了打还难过。

“真喜欢孩子,自己生一个吧。也不用费心找对象了,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就内部选择一下呗。”梁融找到机会就撮合司徒颖和陆钟。

“去去去,我要请她帮忙演出戏的,你别瞎掺和。”司徒颖脸上微微一红,不过心里的确另有打算。

“你要是认她作干女儿,咱师父可就提前抱上干孙女了。”单子凯也跟着瞎掺和。

“再胡说小心我撕烂你们的嘴!请她帮完我的忙,我会帮她找到亲生父母的。”司徒颖话凶口气却不凶,此刻溢满心中的全是温情。

老韩出面没有摆不平的事。不过林松说小女孩聪明,绝对是棵摇钱树,已经被他养了一年半,这趟去上海就是准备用她钓其他小孩子的。所以开了个高价五十万,据说还是人情价,要不是老韩开口,他可舍不得这闺女。

五十万,对林松来说很可能是一年的收入,对司徒颖来说,不过是一单买卖的零头。虽然同为千门中人,大家的收入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价钱谈好,大家商定到了上海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块表是A货,你们最好看看刚收来的钱。”老韩起身时不经意地留下这一句,就风度翩翩地回到了自己人的那一桌。

林松心里正开心呢,今天财神爷保佑,不仅斩获十万现金,还遇到韩老大这样堪称活财神的同行送上门来挨宰,不宰白不宰。那小姑娘才到手一个多月,性子还有些倔,根本不肯配合他的计划,要不是看她长得漂亮,早就廉价处理掉了。正好有对外国同志要收养女孩,而且点名要漂亮的小姑娘,一万美元的买卖,这一趟他就是打算去上海送货的,幸好身上备了两张假银行本票和离婚证,本打算在火车上蒙一个算一个,多少赚点钱,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唐帅哥。

听完老韩的话,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细看起来,这才发现除了那一叠的第一张和最后一张是真钱外,其他的全都是假钞。心道不妙,再拿出剩下的几叠一看,都一样。看来那场戏白演了,真他妈浪费表情。

巴掌重重地拍在桌上,震得杯盘咣当,林松脸都涨红了:“他奶奶个熊!”

注1:奸拐和放鹰,都是人贩子的伎俩。奸拐通常由帅哥引诱漂亮的年轻女子,等到感情深入时,帅哥提出外地发展或者回老家结婚之类的借口,然后将其拐卖到黑社会控制的色情场所。也有的以招工之类的名目,诱骗普通妇女,卖给山区农民当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