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北京城一条不太打眼的胡同里有扇暗红色的大门,大门两侧有两尊石鼓,两旁是粉白的高墙,墙内探出几株青翠的枝桠,一蓬浓艳的紫藤探出头来,在白墙的映衬下有种水墨画的美感。走得近些就会发现那紫藤的茎居然有手臂粗细,至少上百年光景。

北京城里这样的宅院很多,不过位置如此优越的,价钱可就是天文数字了。能住得起这样宅院的人,当然也不是普通的老百姓,非富即贵,还得有点品位,崇尚古风。

外面人能看到的还只是一堵墙一扇门,却不知里面是四进四出的大四合院,相当气派。主人深居简出,自从他买下这宅院就很少露面,平日里总有些奇怪的人进进出出,或衣冠楚楚或獐头鼠目,其中还有不少衣冠楚楚的老外,这挺让人费解,不过似乎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这位主人身份神秘。

汪锦保,个子不高身材微胖,生得圆头圆脸弥勒佛模样,但他笑起来可不像弥勒佛,听口音分辨不出是哪里人。之所以神秘是因为他的生意,他是名古董商人。国家有规定,真正有价值的古物是不能流通的,所以汪锦保银行账户里的天文数字主要靠黑市交易和走私。他的客户大多是外国人和外籍华人,货也绝非市面上的凡品,把那些东西带出境也没问题,他总能弄到合法的高仿证明。

汪锦保拥有世界各地的顾客,在古玩圈子里也有一帮自己人,有专门打探各路消息的寻找货源的,也有各地盗墓的,这拨人统称送货的;还有另一拨专门负责做伪鉴和制作高仿品的专业人士;更有不少为他打通关节,保证交易的,这群人比较复杂,黑道白道都有。贾善仁贾教授,就曾为汪锦保服务,不过失去利用价值后却被他一脚踹开。

汪锦保的发迹史贾教授是清楚的。汪锦保年纪比贾教授小上一轮,但为人极老成精明,早些年只小打小闹,但他天生胆大,点子也比别人多。

贾教授跟他合作的第一笔交易是个清乾隆的粉彩梅瓶。内行都知道,真正的传世珍品其实极少,中国上下五千年里,真正最大的收藏者和消费者只有皇室,流传在民间的凤毛麟角。

那次合作中,贾教授的作用就是把高仿品说成是真的,当时他的权威地位尚未被人质疑,几位买家各自给汪锦保出了价,最后梅瓶以非常公道的三百万成交。十几年后,香港索斯比拍卖行类似款的粉彩梅瓶拍卖价达到四千万。

汪锦保当然不可能让人占到便宜,这一点,贾教授感触良多。就拿那次梅瓶的交易来说,他得到的不是一个三百万,而是五个三百万,因为他手上有五个梅瓶,五个一模一样的高仿品。交易后他叮嘱各位买家千万不要张扬,毕竟是违法的交易。单这一手就进账一千五百万,还不要交税。

五十大寿那年,汪锦保为自己买下了这座天价宅院,其江湖地位早已高高在上,人面也更广了,大大小小的古董商都想跟他搭上交情。有奶的不一定是娘,但有钱的一定是爷,而且是大爷。有人开始称呼他汪爷。不少私人收藏家和国外的博物馆都跟他有接洽,他从不在乎国宝流失,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银行账户。

B

十一月中旬的北京已经很有些寒意了,墙上的紫藤花也已凋零。这一日的傍晚,汪锦保刚刚吃罢谭家菜回到宅子里,今晚的黄焖鱼翅很不错,他多吃了些,觉得有点撑,想喝点茶解解腻。习惯性地摩挲着左手拇指上那枚黄玉扳指经过影壁,却看见院子里早有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候着了。这小子专为汪锦保跑腿盯梢,人勤快嘴也甜,办事牢靠,深得汪锦保器重。

“汪爷,最近得了个消息,觉得有点奇怪。”

“说。”

“贾善仁最近跟一个日本人来往密切,还有一个老头也跟他见过几次面。”

“老不死的在赚棺材本。”汪锦保对贾教授早就不感冒了。

“您说的是。但跟他见面的老头好像有点来历,听说是夏春秋夏老爷。”

“什么,夏老爷?”汪锦保差点把嘴里的茶给吐出来,“你确定没搞错?”

“那人的做派,还有脸上的痦子,看起来十有八九。”

汪锦保心里活动开了,夏老爷可不是个一般的人物。这位老爷的身世传奇,据说曾被大太监收做养子,进过宫见过大世面。算起年纪来,夏老爷只比溥仪小上几岁,有人说,当年他还跟溥仪斗过蛐蛐,这是传说,不是传说的是夏老爷从小就帮养父往外捣弄宫里的宝贝。见多识广,夏春秋也就自然而然地吃起了这碗饭。他汪锦保最多算个爷,夏老爷却真当得上老爷二字,那辈分,那资历,那见识,京城无人能及。夏老爷早已退隐,这些年来多少人想出高价请他掌个眼,都求之不得。不知道是什么,能吸引夏老爷出面呢?

“你继续盯着,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汪锦保的嗅觉极为灵敏。

领过赏钱后,年轻人匆匆离开了。

三天后,年轻人又来了一趟,这一回,他不仅带来了详细的资料,还有偷拍的照片。日本人名叫山下大藏,据说来自某民间财团,是个穿西装的胖子。山下大藏身边有位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该女名叫观月真砂,十有八九是山下的私人保镖兼助理。至于那位夏春秋夏老爷,的确如江湖传说的那样,拥有超乎寻常的气质和贵族风范,满头银发身形清瘦,身穿一身素色织锦缎唐装,手上总是捏着白色真丝的帕子,不时咳嗽,说话时总掩住口鼻,额上还有枚面积颇为可观的痦子。

汪锦保听说过夏老爷年轻时生了一场肺病,多年的咳嗽一直未愈,也总是随身携带白色真丝的帕子。不过夏老爷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从未见过真容。这照片上鸡皮鹤发的老人家,倒是当真仙风道骨气度不凡。

“他们谈些什么。”汪锦保脸上虽保持着平静,心内却已生波澜,能让夏老爷出面的绝对不是小事。

“这个暂时还不清楚,他们好像在看地图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听说要去武当山,连夏老爷也在做准备。”

“武当山?”汪锦保好奇心大盛,“他们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像是瓷片之类的,我不识货,看不出名堂,不过照片都是风景照,是深山老林里的房子。”

汪锦保心道:老狐狸绝对不会看什么风景照,这里面肯定有名堂。如今国家对文物的管制越来越严,民间藏家也越来越识货,好东西更是越来越难找了,这两年来他手上的买卖全都不大不小,提不起精神。不如跟在老狐狸身后去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C

三天后。

武当山天柱峰往西的五龙峰山麓某处,远离游人熙熙攘攘的景区,距离武当山最早的道教建筑五龙宫亦相隔甚远,这里绿树成荫,地面上随处可见七叶一枝花,曼陀罗,以及种种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空气是绿色的,连山雾也带着绿意。

汪锦保带着手下的几个人飞机转汽车,又走得气喘吁吁才辗转到了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界,消息还得跟本地人买。

“真的是这儿?”汪锦保在山脚四下看去,发现根本没有上山的路,最近的小村子也在十里之外,而这个卖出消息给他的人却说贾教授他们在半山上。

“瞧您说的,我骗谁也不敢骗您呐,您就放心吧。”此人能说会道,一边说着已经走到了前面,用手里的开山刀披荆斩棘。

汪锦保也只能跟着走了,虽然一路上野荆丛生杂草遍地,但好在地势平缓,前有人带路旁有人搀扶,身后还跟着几个拎行李的,他也还扛得住。一个小时后,终于找到了贾教授他们。能听到对话声,本地佬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大家蹲下身子,他用手里的棍子轻轻拨开一丛树枝,从缝隙里正好看见对面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有几间破烂不堪的茅草屋。院子里站着好几个人,其中就有贾教授和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一个日本人,一个年轻女子。他们围在一起,看人用锄头挖着什么。院墙的遮挡看不见挖土的人,只见锄头上下翻飞,泥土不断被扬起。汪锦保很想知道他们在挖什么,只可惜说话的人并不是院子里的那几个,院墙外还站着一男一女。

“师妹,难道你真的不再考虑了?”

“你死了这条心吧,就算师兄不喜欢我,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师兄在外面已经有人了,真的,那个女人……”

“我不管,我也不想听。”

“师妹,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明白我的心。”

“我警告你,别再缠着我了,要不然我就去告诉爸爸,让他逐你出门。”

“师妹,你……”

这番对白有够狗血,一听就是烦人又磨叽的三角恋情,不过女主角有一头黑亮直顺的长发,从背面还能看到一双笔直的长腿,声音也很动听。男主角倒是能看到侧面,那是个很英俊的年轻人,走在大街绝对是女人们关注的焦点,只可惜女主角芳心已许,真不知她的心上人究竟是谁。汪锦保轻笑一声,对年轻人没多少兴趣,他更想知道他们在挖什么。

“汪爷,我已经安排好了埋伏的地方,不如晚上再来看。”本地佬讨好地说道。

汪锦保的确累了,吩咐两个手下在这里盯着,一有消息随时汇报,自己则跟本地佬先行离开了。他能肯定贾教授肯定在做大生意,待到夜深人静时,才是下手的好机会,现在的他已经疲惫不堪,需要养精蓄锐。走到半路上,他忽然问道:“这个院子是谁家的,怎么会被这帮外人发现,他们在这里乱挖就没人管吗?”

“说来也怪,那个姓贾的老头半年前来武当山买了这院子。原本住的是个老寡妇,看到几万块钱就二话不说去办了手续,现在的户主是姓贾的老头。”本地佬嘻嘻一笑,接着道,“也不知这里有什么好,方圆十里都没有人家,房子又破,除非是得了高人的指点,知道下面有宝还差不多。不过他挖自家院子,谁也管不着不是。”

“你说的高人是……”汪锦保已经听出了本地佬话里有话。

“这个嘛。”本地佬凑近汪锦保的耳边低声说,“听说姓贾的在山里遇了高人,那人给他卜了一卦。这种事挺玄乎的,说出来也没人信。”

“是这样。”汪锦保不是个相信求签卜卦的人,对这种事通常嗤之以鼻。

D

武当山贵为天下第一福地仙山,最聚灵气,自古以来就是道家修炼的圣地。

本地佬为汪锦保安排的是帐篷,绿色迷彩的双层防水帐篷,有防蚊通气孔,铺上防潮垫,倒也别有一番情趣。路途辛苦,大家早就饿了,连罐头肉和方便面也觉得好吃,不过汪锦保却胃口不佳,对于吃他很挑剔的,就像对古物的挑剔一样,如果不弄明白贾教授一伙人究竟在挖什么宝贝,他恐怕连觉也睡不着了。

听着林中的嘁嘁鸟语,呼吸着最清新的空气,汪锦保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又等到手下人用寻呼机传来消息,小茅屋里的灯全都熄灭了,他们才动身。为了不被发现,本地佬把宿营地选在距离贾教授一公里远的地方,又走了好一会儿的夜路,终于到了白天到过的地方。

第35章 大生意(2)

月色如洗,几个人蹑手蹑脚地摸进院子。整个院子的地面都被人挖过一遍,坑坑洼洼,脚踩上去土都是松的,汪锦保更确信他们肯定在挖宝了。借着月光,他找到了坑最深的地方,破得随时会倒的柴棚里有个直径将近两米的大坑,坑边散落着泥土,坑里散发出一种难以言传的腐败气味,那绝不是烂木头和破砖瓦就能散发出来的气味,虽然那气味让人作呕,却也让人心动。

这么多年来跟汪锦保打过交道的送货人也不少,其中还有不少是盗墓高手,他们的鞋上就带着这种味道。土里埋着什么?汪锦保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去摸那些尚未干透的腐土,可惜,他手气没本地佬好,本地佬一伸手就摸到了一块碎瓷片。

汪锦保赶紧抢过来看,纯净的釉色在月光下看起来呈现出优雅的蓝色乳光,釉水肥厚,其中还带着一线蜿蜒的釉痕,其质温润如玉。凭着多年的经验,汪锦保断定这是上好的钧窑瓷片,可惜瓷片太小,不过两片指甲大,看不出究竟是多大的器物上碎下来的。汪锦保心道这几年钧窑的价码一飙再飚,不知这下面埋着几件呢?

旁边的小屋忽然亮起了灯,紧接着传出了响动,有人起来了。不能打草惊蛇,汪锦保不甘心地抓上一把泥土,带着手下轻轻退出了柴棚。

没想到出来的还是白天见到的女子,月光下,此女披散的长发映衬着秀丽的面容,宛如天人。汪锦保的跟班们全都瞪大了眼睛,跟汪爷混当然见过美女,但美到这个地步的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可惜男主角却换了人,这男人也生得相貌堂堂,身材比白天那个稍显健壮,却满脸不耐烦,颇有点玩世不恭。

“荷妹,现在很晚了,我也很累。”男主角对美女兴致不高。

“师兄,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要我怎么做才会对我不再冷淡。”美女眼中闪着盈盈的泪光,情真意切。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当你是亲生妹妹,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简易比我更适合你。”听起来白天的帅哥就是简易了,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难道我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

“我希望以后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我还是去叫简易来陪陪你吧。”

“不,不要……”

说完最后的话,“师兄”径自回了房,不再理会“荷妹”的悲喜。可怜的“荷妹”坐在院子里,望着清冷的月光默默流泪。在她背后,半开的门内躲着个同样苦着脸的帅哥简易,他甚至不敢靠近她,只是站在身后默默地守望着,良久良久。

碍于这两个年轻人,汪锦保难以靠近柴棚,更深露重,他和手下在院墙外蹲得双腿麻木衣服也湿了,最后只能不情愿地离开。

荷妹,简易,师兄。

夏老爷身边只有三个人,宝贝女儿夏宜荷和两名关门弟子,他家产颇巨,不得不提防着外人打主意,所以就连知道的人也是寥寥。汪锦保是花了大价钱才打听到这些的,夏老爷六十岁上才得了女儿,当成心肝来疼,八成就是这个荷妹了,那气质和容貌也假不了。不解风情的师兄应该就是大弟子张亚睿,不被荷妹待见的帅哥一定是二弟子简易了。贾善仁这个老不死的,想瞒天过海,没门!汪锦保已经想到了介入的办法。

E

回到宿营地后,汪锦保做了两件事:手里那把土和瓷片被连夜送下山,以最快的速度送回北京请行家鉴定,另外还让本地佬找一株大够粗壮够高大的树,又令手下砍了些杂木,在树上搭了个小小的观景台,用带来的绳子结了个绳梯,方便上下。站在观景台上,能用望远镜看到贾教授那个小院子里发生的一切,虽然不太清晰,但也能看个大概,至少他们做些什么还是能看到的。一连三天,简易和张亚睿轮番挖掘,工具变了又变,从铁锹到鹤嘴锄,最后是那种园艺用的小铲子小耙子,还有毛刷,进度越来越慢。山下大藏更是每天守在坑边,他本来就胖,跟身边的女保镖这么一对比,远看就像一个1和一个0。偶尔他们也会欣喜若狂地捧着什么东西回到屋里仔细研究,距离实在太远,汪锦保看不清他们手里的究竟是什么,自然越发心焦。

三天后结果出了,土是陈年腐土,瓷片也是宋代钧窑,且质素很高,上面的釉痕是蚯蚓走泥纹。这种纹路是因为钧窑瓷胎在上釉前先经素烧,上釉又特别厚,釉层在干燥时或烧成初期发生干裂,后在高温阶段又被粘度较低的釉流入空隙所造成,系钧窑独有。

汪锦保只相信仪器的鉴定,得到消息后,他才着手联系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师兄”张亚睿,夏老爷那位大弟子。据说他天资颇高却恃才傲物,已经有了自立门户的打算。

汪锦保要做的就是乘虚而入,这是他最喜欢也最擅长的一件事。要想搞定一个人,不外乎威逼利诱,威逼的手段大同小异,而利诱则要见人下菜碟了,这次他打算先来软的。住在山上免不了要吃要喝,院子周围又只有七零八落的小菜,根本不够,所以每两天就会有人下山采购食物和生活用品带上来。这天轮到张亚睿下山,汪锦保带了两名手下尾随其后。张亚睿出了武当山,刚准备找辆车去十堰城,可山下的游客很多,他不得不耐着性子等车。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了他的面前,车窗里看不清面目的司机扔出两个字:上车。阳光有些刺眼,张亚睿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看清车内的人,黑色唐装,光头,一对剑眉下是深邃且老于世故的双眼,不怒自威。来者不善,他沉吟片刻还是上了车。“小兄弟,我叫汪锦保,久仰夏老爷大名一直无缘见到本尊,今日见到他的高徒很是荣幸。”汪锦保先开了个场,接下来才好唱戏。

“原来是汪前辈,失敬。”张亚睿亮出招牌微笑,客套道,“您生意做得大,我师父也常提起。”

两人寒暄几句逐渐进入正题,让他没想到的是,张亚睿不仅听过他的名头,对他还很感兴趣,两人聊得甚是投机。汪锦保心里又是得意又是怀疑,这小子跟夏老爷孤傲的脾性可差太远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有话说总好过没话说,要是两个人谈不开那问题也就没法搞定了,汪锦保存着这份疑心,继续深入话题,车还没到十堰,两人已经谈到了实质性的问题上。

“师父他老人家见过大世面,对钱财并不看重,这点我们年轻人还真比不上,毕竟我们什么都没经历过,没想法是不可能的。”张亚睿这番话颇有点与夏老爷不合之意。

“小兄弟,我有个想法。”汪锦保心下一喜,等的就是这一茬,“我身边一直也没个合适的人帮忙,不知道你肯不肯屈就,我虽没夏老爷那么大的本事,但生意也还算过得去。”

这下轮到张亚睿意外了:“原来您找我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您是想了解贾教授的这笔生意。”

汪锦保被说中了心事不免讪讪,这小子果然厉害,打了个哈哈道:“呵呵,小兄弟快人快语,其实我找你和贾教授的生意这两件事就是一件事。”

话说到这份上谁都能听明白了,那意思如果张亚睿把贾教授跟夏老爷之间的交易说出来,汪锦保就会让他跟自己混了。

“前辈,我只是小角色,我就这么跟了您可有些不清不楚。万一被圈子里多嘴多舌的人胡说一番,没准给我安个背叛师门的罪名。师父待我不薄,那是天地良心,我丢自己面子事小,丢了他老人家的面子可就大了,这事我还得跟您说句对不住了。前辈能不嫌弃,交我这个朋友我倒是很愿意。”张亚睿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为自己摆明了态度,还给夏老爷增了光。

“好,我就欣赏你这样有骨气的。”汪锦保话虽这么说,其实心里明白,这小子精着呢,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角儿,不过这样的人才正合他意,“如果我帮你自立门户,应该不算背叛师门吧。”

“您的意思是……”张亚睿佯装不解。

“你过来帮我也不一定要打我的旗号,有时候两家人反而更好办事,只要吃的是一碗饭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汪锦保半眯的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放心,你大大方方地离开,外面谁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在暗中帮你打点店面和客户,不用你出一分钱,你只要露个脸,帮我掌掌眼,赚的钱咱们五五分。”

如此优厚的条件,张亚睿并没马上给他答复,只说考虑考虑再说。整个过程中,张亚睿都笑得很发自内心,让汪锦保很放心。

F

三天后,张亚睿留下一封告别信后就下了山。

他告诉汪锦保,贾教授买下的院子里很可能藏有一件足以震惊全国考古界的宝贝。至于是什么,在尚未开挖前还不得而知,只不过现在已经成功地挖出了十来件宋代瓷器,除了钧窑外还有一件汝窑的小盏,全都是上品,不过根据夏老爷和贾教授的判断,距离真正的宝贝还有相当的距离。这次来武当,夏老爷和日本人都是买家,是竞争关系。

“汝窑?不会吧。全世界的汝窑瓷器也不足百件。如果我没记错,2004年在郑州日信的拍卖会上一件只有四厘米宽,高也不过六厘米的汝窑鸳鸯水以一千零五十万成交。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新汝窑瓷器面世了,还有什么宝贝能比这更珍贵的?那院子下面可能是有古墓,但距离五龙峰有一定的距离,最多算个龙尾,又是背阴,依我看风水并不出色。”汪锦保其实也用了不少心思。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师父倒是在院子里卜出了一个乾卦,九四,或跃在渊,无咎。九四这个位次属于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悬在半空之中,处在这个位次的龙可以做出两种选择:或者往上向天空飞升,或者往下退居深渊。渊,可以说是水,也可以说是下方下层。说不定那真是个宝穴,越是藏在深处,越有宝物。”

“夏老爷的修为高深呐,相比之下我还是懂得太少了。”汪锦保平日自诩懂行,但在真正的行家面前一比就分出了高下。既然夏老爷认准的事,十有八九错不了,不如守株待兔,且看他们有何发现,到时候再插一脚也不迟。

汪锦保履行了诺言,先安排张亚睿帮自己清点库房,全部重新做个估价,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看漏眼的宝贝,等贾教授的事情忙完后他会再安排全新的店面给张亚睿掌管。清点库房得让张亚睿进入自己的密室,他倒也放心,已经派了四名心腹日夜看守,做不了什么小动作。这一来是摸摸张亚睿的底细,看看他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虚张声势,二来也是拖延时间,他已经察觉到张亚睿对自己有所隐瞒,肯定还藏着什么话没说,而他没说的话里肯定有大秘密。

汪锦保送张亚睿回京后,也没忘记盯着贾教授他们,夏宜荷哭了好几天,被老爷子狠狠地骂了一场。简易对她更加关心,可换来的依然是一张臭脸。这场毫无新意的感情戏汪锦保可没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那眼土坑里的秘密。另外他还得跟简易联络联络感情,毕竟现在每天在坑里跟宝贝打交道的人是他。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汪锦保一连三天都梦到了光洁如玉的汝窑瓷器在腐土中闪着光。他并不知道,张亚睿在他的库房里发现了一样不打眼的小宝贝,激动得热泪盈眶。

第36章 插一脚

A

某日傍晚,当汪锦保在望远镜里看到守在大土坑旁的贾教授脸上露出了难得惊喜的神色时,他知道是时候现身了。毕竟那块地是贾善仁的,还有夏老爷和日本人在,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明抢还是不太妥。

“老贾。”汪锦保带着几个手下闯进了贾教授的院子,那架势就像逛街忽然逛到了某个熟人的店里一样。

贾教授见到汪锦保就像看见鬼一样,脸色大变,他当然知道汪锦保要来干什么:“你的消息还真灵通。”

“呵呵,咱们差不多十年没打照面了,你一见面就这样夸我,真不好意思。”汪锦保打着哈哈,多年前的往事已在他心里过了一遍:贾教授当年被千走了一枚珍品邮票,找他帮忙时他没给面子,从那之后贾教授就开始消沉了。话说回来,汪锦保的原则是出了事有专家顶着,毁的只是专家的名声,客户怪不到他头上,国内专家一抓一大把,何乐而不为呢。

“你比以前更不要脸了。”贾教授没给汪锦保好脸色,只是赶紧护住手里的黑色铁匣,生怕被汪锦保看到。结果这个动作越发引起了汪锦保的兴趣,他眼皮一翻就看到那个匣子外面的锁扣已经开了,只要再进一步就能看个清楚。

“你比以前更胆小了,哈哈。”汪锦保也不生气,他感兴趣的并不是贾教授,而是他手里的东西。他也不多说,熟门熟路地进了柴棚蹲在刚才贾教授蹲过的地方,往下一看才发现,这个坑居然已经到了三四米深,毕竟是非法挖掘,不能把洞口弄大,简易弄了盏灯在下面照着,小心翼翼地用刷子整理着什么。汪锦保趴在坑边一瞧,可不得了,下面隐约可以看出一个用青砖砌成的八角形塔基,塔基的正中有个空着的长方形空档,想来那个铁匣子就是刚从里面挖出来的。

“老贾你真不够意思,挖到宝贝也不告诉我,下面的东西你开个价,我包了。”汪锦保拍拍身上的泥,把贾教授拉到一边小声道。刚才那一眼他就看出来了,这下面八成是个地宫,刚才那个铁匣子里极可能是舍利子之类的宝贝。大部分人都知道武当山上道士多,这山上也有过高僧。明代的不二和尚曾在武当山的虎耳岩参禅四十多年,行善积德声名远播,连皇帝也嘉奖,另外还有慧元慧哲等多位高僧曾在武当山参禅,说不定这下面埋着的还真是位了不得的高僧。

“院子里的东西已经被夏老爷和那位日本客人定了,他们不会同意的,对不住了。”前几年贾善仁曾找汪锦保借过钱,但他完全不顾旧日情谊,让他伤心。

“呦,我给您道个歉,以前的事对不住了。您辈分可比我高,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次我可是百分百真心诚意来的,价钱不论他们给多少我都比他们高出两成,而且是现金。”汪锦保在商言商,当下把话给说透了,“您是聪明人,不会放着钱不赚的,再说多个朋友总比多个仇人好,是吧。”

“照你这话我还不能拒绝了。这事光我说了不算,等我跟里面二位先通报一声,你别急,过几天我再联系您。”贾教授也是老江湖,打起了太极。

“这你就别担心了,我自己去跟他们说。”汪锦保当即撂下话就冲进了小茅房里,如果乖乖等上几天,黄花菜都凉了,他从来就不是按规矩出牌的人。

在汪锦保的强势介入下,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虽然夏老爷很生气,山下大藏也很恼火,不过他们一个是日落西山,一个是外来的和尚,谁都硬不过汪锦保。最后贾教授不得不弄了个小型拍卖会,拍卖已经发掘出来的瓷器。但令汪锦保意外的是,那铁匣子里居然是空的,按照佛教传统,一般会在地宫和铁函内部或者周围放置一些经文、佛教故事图像、舍利之类的。

汪锦保非常怀疑是否贾教授藏了私,不过他没发作,等东西全都挖出来了再找他也不迟,料定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B

简陋的茅草屋里泥巴墙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腿脚都不齐整的小桌那坑坑洼洼的桌面上却放着六七件透着千年气韵的瓷器,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釉光把整个茅屋都映得亮堂起来。

夏老爷让夏宜荷一件件把东西递到他手上,用放大镜细细看过,又嗅了嗅气味,这几天来,同样的动作已经重复很多次了,看得出他很喜欢这几件东西。山下大藏正襟危坐,不时跟身边的女保镖低声说几句,像在商量着什么。贾教授略有些得意,他宣布这几件东西做一次小型拍卖,夏老爷,山下大藏和汪锦保三人竞拍,价高者得。

按照规矩这类私人交易是不可以退款的,如果有质量问题都得自己负责,一连好几件钧窑小件汪锦保都没有出手,面对一桌子好东西,他就像一个饿极了的人面对满汉全席,不得不拼命忍耐着才能做到一件也没要,眼看着夏老爷跟山下大藏轮番报价,老爷子还有所保留,以至于好几样东西都以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被山下给抢下了。最后轮到汝窑小盏出场时夏老爷才出手,以高出日本人两百万的价格把小盏给拿下了,奇怪的是汪锦保依然没有动作,贾教授也不解,难道这家伙插这一杠子只是为了看热闹?

汪锦保心里自有打算,虽说机会难得,但看过圈子里太多太多的弄虚作假,他已经到了百毒不侵的境界。另外,他已经高价收买了简易,这小子透露在地宫的下面应该有其他宝贝,那才是贾教授真正想要的,价值也远在瓷器之上。

汪锦保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什么能比汝窑还有分量,他真正想要的,就是那个神秘的宝贝。他可以肯定贾教授那个老狐狸肯定有了不得的大发现才会对自己有所隐瞒,真正做大生意的人当然能沉得住气,就算错过一个汝窑小盏也在所不惜。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简易,就像在说:你小子最好别骗我,要让我错过好东西老子绝饶不了你。

汪锦保自打上山来心里就不踏实,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不过他也打定了主意,等着看这块巴掌大的地里到底能出什么宝贝。

拍卖结束,贾教授打开笔记本电脑,大家当即把钱过户。

钱货两讫,贾教授叼着他的海泡石烟斗松了口气,悠悠地说:“诸位,能跟你们合作我非常荣幸,为了感谢你们的慷慨,我有个好消息宣布。就在我们挖掘的坑里,更深的土层中,已经发现了年代更久远的东西。”

“教授,是什么宝贝?”山下大藏的小眼睛里闪着精光。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因为那东西很可能是密封的,根据已经出土的部分,我估计是两个倒扣在一起的陶缸。”贾教授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陶缸,莫非是缸葬?缸的封口处可有白膏泥?”夏老爷那藏匿于众多皱纹之中的混浊老眼也亮了一下。

“有这个可能。但以我们现在的条件,还不能让那东西出土。据我的观察,那缸至少有一千五百年,里面也许是失传多年的手卷经书,也许是什么从历史中消失了的惊天宝物,也许是一尊肉身菩萨。如果盲目开挖的话,里面的东西肯定会因缺乏保护而氧化破坏,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可惜了。所以……我想等到条件成熟后,再动手,希望大家能理解。”贾教授认真地解释着。

佛教认为,佛菩萨或高僧大德圆寂后可得舍利。高僧示寂后,身体经久不烂栩栩如生者就是肉身菩萨,也被称为全身舍利。《金梵明经》说:舍利者,是戒定慧之所熏修,甚难可得,最上福田。别说是肉身菩萨,就是舍利子也都是无价之宝。

“不用等了,这个问题我解决。”汪锦保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拍着胸脯说,“国家怕保存不当不敢挖武则天的乾陵,我们要挖的可比不上那个大工程,乾陵里的宝贝有五百吨,咱们不过是陶缸怕什么。”

“此言差矣,万一挖出来的是丝织品或者经书,只要遇到空气就会迅速氧化,还是要慎重啊。”夏老爷也面露忧色。

“放心吧,我有世界上最先进的恒温真空保管箱,肯定没问题,你们在这边准备好,等我回来就开缸。”汪锦保命令道。

“可是……”贾教授还是不放心,可他已经没有发表意见的余地了。

“别可是了,我这就动身,三天之内可以回来,你们在这里准备好就行了。”汪锦保撂下话就带着手下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在这山上十来天,他已经被方便快餐弄得快要疯了,多年来锦衣玉食的习惯让他迫不及待去吃一顿像样的饭,还有,早日结束这牵肠挂肚的折磨。

第37章 国宝珍品(1)

A

让汪锦保迫不及待的还有一件事--他急于见到张亚睿。

这几天手下人报告张亚睿进行得很不错,他已经找出了三件高仿品,还有一张汪锦保很看重的画居然是揭画。

所谓揭画,就是把一张真品字画的纸张像剥皮一样层层揭开,传说最厉害的高手能把一张画揭出七层,每一层精心勾勒修饰,即可成为难以鉴别的真画。不过这种技术难度相当高,一旦失手画就废了。张亚睿不仅能看出那是张揭画,还能判定那是张揭到第二层的画,眼光相当老辣。

夏老爷和贾教授的紧张让汪锦保猜到这次的武当之行一定策划已久,说不定他们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在对自己隐瞒。商场如战场,他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如果地下是真宝贝,那说什么也不能再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汪锦保订下了谭家菜的包房,让手下带张亚睿去见他。

张亚睿进门时,罐焖鹿肉和罗汉大虾刚好上桌,汪锦保亲热地请他一起吃。张亚睿倒也没拒绝,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酒过三巡,菜也吃得七七八八,汪锦保才开始说正事。这一次,他开门见山地说自己已经跟贾教授摊牌了,贾教授也表示那地下很可能还有东西。

“我看得出来,你师父跟那个姓贾的都知道下面藏着什么,你就别跟我打马虎眼了,都自己人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汪锦保亲自端着一碗清汤鱼翅送到张亚睿手上。

那鱼翅味道的确美妙,几乎所有尝过的美食家都赞为人间极品,还有人夸张地形容喝上一口就能通七窍。俗话说吃人嘴软,张亚睿不能不醒目点。

“汪爷,不是我不想说,我是不敢说。东西还在土里谁也打不了包票,万一说错了您会失望的。”张亚睿的口风明显松了。

“我让你说你就说,不要紧。”汪锦保心里有了底。

“我也是偶然听师父跟贾教授的谈话才知道的,既然您很快就要见到实物了,我再不说怕是要错过立功的机会了。”张亚睿很识相,终于开始讲述这个天大的秘密,“您在武当山有没有留意那里的鹅?”

“鹅?这跟宝贝有什么关系。”汪锦保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些烦躁,“别卖关子了,你就直说吧。”

张亚睿不以为然地笑笑,到底是夏老爷的弟子,并不太把汪锦保的脸色放在眼里,依然以自己的速度和节奏娓娓道来:“《晋书·王羲之传》中写道:王羲之性爱鹅。会稽有孤姥,养一鹅善鸣,求市未得,遂携亲友命驾就观。姥闻羲之将至,烹以待之,羲之叹惜弥日。又山阴有一道士好养鹅。羲之往观焉,意甚悦,固求市之。道士云:为写《道德经》当举群相赠耳。羲之欣然写毕,笼鹅而归,甚以为乐,其任率如此。”

“该不会是宝贝跟王羲之有关吧。”汪锦保猜测道,胃口已经被高高吊起。

张亚睿亮出才子本色,慢条斯理地解释:“您先别急,听我慢慢说。魏晋时期的文人墨客都是率性洒脱的前卫青年,竹林七贤就是魏晋时期的代表人物,王羲之虽不是竹林七贤,但他爱鹅成癖,从鹅的姿态和动作中领悟了不少运笔上的道理,还曾创造了一笔鹅的写法。‘双指包管,五指共执’,‘其要实指虚掌,钩撅讦送,亦日抵送,以备口传手授之说也。’都是我们最熟悉的执笔法。朝上的食指像高昂的鹅头,王羲之爱鹅的传说也源于此,就连食指和中指“双苞”的执笔法也被现代书家奉为标准姿势。古代的山阴就是如今的绍兴,是王羲之的故乡。山阴县玉皇观有个老道士,希望得到一本王羲之写的老子作品《道德经》,但右军大人名满天下,又怎会卖一个无名老道的人情。幸好他打听到大人爱鹅,便精心调养了一群良种白鹅,以之相赠,讨他欢喜,王羲之果然愿抄写经书来交换,心满意足地‘笼鹅而归’,各得其所。《黄庭经》原文载于南朝《论书表》,文中叙说王羲之所书为《道》、《德》之经,后因传之再三,就变成了《黄庭经》了,因为这个故事《黄庭经》又被世人称为《换鹅帖》。王羲之写《黄庭经》时五十四岁,个人风格早已形成,此经书是王的楷书代表作,人称为右军正书第二,是极有名的法帖,为黄素绢本,原作早已失传,在宋代曾摹刻上石,如今也只有摹本传世,共计60行,全文1200余字,北京故宫博物院里还收藏着一幅摹本。李白有诗为证:《送贺宾客归越》镜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

B

“别拽文,你不是想说经书就在贾教授那个破院子下面吧,那怎么可能。”汪锦保一边摩挲着左手上的黄玉扳指一边问道。他心里存着大大的疑问,毕竟故事的主人公是距今一千七百年的古人,换谁也不敢轻易相信。

“贾教授第一次去武当山就遇到了异人,据说是那道士的后人,经那人的指点他才买下了小院。”虽然此事有点离谱,但被张亚睿说出来却多了不少真实性。

“世上真有异人?”汪锦保不信任地眯起眼睛开始转动黄玉扳指,这是他想问题时的习惯动作。

“也许异人就跟外星人和鬼魂一样,信则有,不信则无。没亲眼所见的东西也不能表明真的不存在吧,毕竟世上太多传说都是有根据的。修道之人大多喜欢云游四海,寻一个最适合集气炼丹的地方是他们的目标。武当武当,非真武不足以当之。从上往下看整个武当山呈现出龟蛇相缠的形象,龟蛇是玄天真武大帝的化身,传说真武大帝也是在武当山上修炼了四十二年才得道飞升的,武当山自然是修炼最佳选择。道士很可能被络绎不绝上门来讨经书欣赏的人给弄得没法修炼,索性带着宝贝经书一走了之,千里迢迢去了武当。武当山的水好,他也把养鹅的技术教给了当地人。所以我之前问您,有没有注意山下农民家的鹅。”张亚睿从容不迫地说完,喝干了碗里的所有汤汁。

“我发现什么事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像真的一样,你小子挺能掰。”汪锦保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觉得这事匪夷所思。

“道士大多炼丹,而古代丹药的成分中含有大剂量水银,水银能杀菌,并有一定的防腐作用。如果我是那个道士,肯定要把宝贝经书带进棺材里。如果他的尸体不至于烂到流水的话,没准棺材里的东西还能保存。”张亚睿细细地分析道。

“他没有埋棺材里,据说是两口扣在一起的缸。”汪锦保已经不由自主地顺着张亚睿进入了他的思路。

“他们已经挖到了?”张亚睿面露喜色,“道教也兴缸葬的。前不久一位武当山的百岁道姑就是缸葬,场面很是壮观。说起来,我越分析越觉得那个道士有可能来武当。晋朝跟王羲之同一年代中曾出过一位有名的道士,此人名叫谢允,号谢罗仙,据说也是进入武当山修炼且有奇遇,最终修炼有成能飞行于绝壁之上。古书上说他师父是神仙,传授了他炼神冲虚之道。这炼神冲虚之道,也就是《道德经》上‘锉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的修炼方法,《黄庭经》就是老子所作的道德经。所以细想起来,这位道士极可能慕其大名追随着来到武当山,或者跟谢允结过缘,一起悟道也未可知。这个谢允是《水经注》里记载过的,应该是确有其人。”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你也修道?”汪锦保被张亚睿说得一愣一愣的,越发觉得这小子真有两把刷子。

“我这人俗,爱钱爱女人,这辈子也达不到参禅悟道的境界,不过是跟着师父久了才略知一二,我这点修为跟真正懂行的人比起来不值一提。”张亚睿露出一个既谦虚又不失优雅的微笑,体现了师出名门应有的气质。

“你爱女人?那小师妹如花似玉你都不动心。”汪锦保闲话一句,如果张亚睿真的即爱钱又爱女人的话,会跟他更投缘。

“您说荷妹?我还记得她小时候流鼻涕穿开裆裤的样子,天天见也不觉得她美,大概男人都喜欢新鲜感吧,有时候不太标致的女人反而更有吸引力。”张亚睿侃侃而谈,正好汪锦保也亲眼目睹过他对夏宜荷的冷淡。

“你有其他女人?”汪锦保想更多了解一点这个年轻人。

“没有,师父管教得严。”张亚睿不太好意思。

“哈哈,不要紧,从现在起,咱们有的是机会。”汪锦保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

C

回去的路上虽然跟张亚睿同乘一车,但汪锦保没再说话,他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几个词:王羲之,道士,鹅,贾善仁,夏春秋,山下大藏。

第38章 国宝珍品(2)

据他所知王羲之《妹至贴》摹本在一位日本藏家手里,此人已经联系了佳士得拍卖行准备拍卖,估价是两千四百万。此摹本长二十五点三厘米,宽不过五点三厘米,共两行,全文十七字,草书,纸本,因其篇首的“妹至”二字而得名。区区十七个字的家书,每个字就价值百万之巨,还只是摹本。张亚睿说《黄庭经》有六十行,全文一千两百余字,倘若按照一字百万的摹本价钱算去,那该是多少?

汪锦保只觉得自己的心很久没跳得这么厉害了,不激动是不可能的,一千多年的东西即便不是真货那也难得。如果是真的手迹,那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