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千4:国士无双

第1章 从头再来(1)

A

年关将至的晚上,除了超市和商场里挤满了办年货的人,路上鲜有行人。街上刮着凉飕飕的冷风,温州市的大小酒吧KTV里高朋满座人气爆棚。

有人说温州人就是中国的犹太人,生意做到哪里就发到哪里,还有人说温州的千万富翁高达六位数,还没算上在国外做生意发大财的温州人。平日里在全国各地忙炒房和搞民间融资的各路大小老板们都回来过年了,说不定身边随便一个擦身而过的人都是身家千万的富二代。

一家酒吧的盥洗室里,一位三十来岁的男人刚方便完正在洗手,大概是喝了酒,脸色有点红,听着外面的舞曲轻轻地晃着头。舞曲声忽然大响,扭头一看大门开了,一位穿得很正式的高个子帅哥急匆匆地闯进来,低下头到处看,像在找什么东西。地面上,洗手台上,甚至三间无人使用的小卫生间里,帅哥都看了个遍,可一无所获。

“先生,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枚钻戒?白金的,八心八箭的一克拉钻戒。”帅哥急切地问这位陌生男人。

“没有啊。”男人一听是钻戒,也帮忙在洗手台上看了起来。

“完了,今天是我女朋友生日,我要跟她求婚,现在去买戒指也来不及了,这可怎么办。”帅哥急得直挠头,也顾不上脏,蹲在地上在洗手台下找了找,就在这时他手机响了起来,帅哥看了看,更急了,“是我女朋友,她一定等急了。”

“实在不行就去再买一个,现在商场应该还没关门。”男人很热心地看了看时间。

“我得去了,不好意思,这是我名片,要是您看到那枚戒指请打电话,我给您一万块现金。”帅哥急匆匆地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塞在男人手里,这才接听了电话,“喂,兰兰,我马上来……”

帅哥匆匆离去,如同他匆匆地来,男人拿着那张名片看了一眼,隆浩房地产公司副总经理……刚看了个名头,连名字还来不及看,就听到身后传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冲水声,男人不由得回过头去瞟了一眼,只见一个穿着真皮夹克戴眼镜的胖子站在背后,满脸诧异的盯着自己。

“你盯着我做什么?”男人觉得对方的目光里别有内容,这让他很不舒服。

胖子不说话,伸出手指指男人的脚下。男人顺着地方指的地方看去,只见自己脚下两只皮鞋中间,有什么东西隐隐发亮。男人弯下腰把那东西捡起来,正是一枚白金钻戒,钻石还不小,圆的,八心八箭经典款,即便是卫生间的灯光也照的璀璨出火。

“你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故意藏起来的。”男人觉得对方把自己看低了,很大声地说。

“不用解释,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见者有份啊,就算今天走运了。”胖子瘪瘪嘴,走到男人身边洗起手来。

“喂,你这是什么话,我马上就打电话还给人家。”男人严肃地拿出那收到的名片,准备看电话号码。

“打什么电话,他只给你一万块而已,何必这么积极。这么大又切工这么好的裸钻都最少要三万块,要是专柜款,没有十万拿不下来。”胖子一边说,一边觊觎着男人手里的戒指,目光中自然流露出几分贪婪。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人家……”听胖子这么一说,男人本来看名片的目光转移到了戒指上,那颗透明石头显得光彩夺目十分诱人。

“这样吧。在你脚边捡的,你拿大头好了,随便给我几千块就行。我又不认识你,不会说出去,你就当几千块买了个钻戒回去送老婆也好送小蜜也好,反正买LV买香奈儿也是买,这个还便宜。”胖子已经洗完了手,把手放在烘干机下吹干。

“说的也是,嘿嘿,老弟在哪里发财啊?”男人一边说,一边把戒指对着灯光欣赏。

“那你就别操心了,反正你要是不要就让给我,这是五千块,戒指给我好了,我正好可以送女朋友。”胖子擦完手,把腰包拉开,掏出一叠厚厚的人民币,就要动手去拿男人手里的戒指。

“诶,五千块我也有的,来来来,你收好,戒指我还是自己留着吧。”男人见对方要来抢,拿戒指的手马上往后一缩,“不过我没现金,我们去楼下提款机吧。”

十分钟后,胖子揣着刚刚到手的五千块,不太情愿地跟捡到戒指的男人挥手道别。两分钟后,他离开酒吧,登上早在路边等着的一辆标志408,扬长而去。如果那个见到戒指的男人多在楼下待一会儿,就能看到车上驾驶位上坐着的根本就是丢戒指的帅哥。

“你猜刚才那家伙多久会发现戒指是假货?”高个子帅哥就是单子凯,等红绿灯的时候他回头看一眼已经远离的灯红酒绿。

“就算现在发现也没什么,我在卫生间里听到他打电话,几百万的房子一出手就是十套八套的,五千块对他们来说跟五十块差不多。”胖子就是梁融,他忙着换衣服,并对着化妆镜往嘴唇上贴假胡子,所有娱乐场所有都监控,不断更换形象有利于安全。

“那咱劫富济贫了。”单子凯从梁融的鼻梁上摘下那副平光眼镜,给自己戴上。

“对,咱们现在穷得叮当响啊,赚点钱好过年,师父还等着我们的医药费呢,走,下一站。”梁融把胡子整理好,从车后座拿过一个购物袋,里面满满当当放了几十个首饰盒,全都是从网上批发买来的高仿锆石戒指,带盒只要三十八块。

B

进城的高速公路路口上,收费站前大排长龙,宝马奔驰欧宝沃尔沃,还有法拉利和保时捷,放眼望去各种豪车应有尽有。过了收费站大约两百米处,大部分车才刚刚开始加速,只见路边的紧急停靠车道上竟然站了位身材窈窕的美女,美女身后停着一辆黑色丰田,车前盖大开,看样子是车出了问题。

远远望去,车不怎么样,美女却很不错,穿一件短短的皮草夹克,紧身皮裤绷出一双绝美的双腿,逆光中,经过的车辆带起一阵小小的风,撩起她的长发,别有一番江南女子的秀美。美女似乎在等人,不过她的目光却往眼前经过的车上不断打量,那些坐满了人的车她扫一眼就放弃了,副驾驶位置上坐了人的她也马上转移目标,车不够高档的她的视线完全不会停留,等了好一会儿,一辆白色的奔驰进入她的视线,车里只有一个人,大概二三十岁的男人。

美女马上伸出手去,做出要搭车的动作。路边忽然冲出来这么个美女,司机被吓了一条,不过他马上就看到那是个身材不错的美女,车速放慢,车前灯大亮,明晃晃的疝气大灯映出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开车人心里不由得一动,朝着美女开过去把车停了下来。

“车坏了,可以载我进城吗?我付钱。”美女音色温柔,不过她并没有笑,眼角依稀有淡淡的泪痕。

美女说话时俯下了身子才把脸凑近车窗,皮草夹克下面竟然只穿件黑色的真丝抹胸,白花花的胸脯深深的乳沟,是个男人都会盯着多看一眼。如此尤物如果拒绝,那可真是太不人道了,男人点点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谢谢。”女人回车上拿了个小包,却坐进了车后座。

男人有些失望,眼睛却不住地往后视镜里看,女人蹙着眉看着窗外,并不说话。男人心里活动开了,这女人准是遇上了伤心事,看她这身行头,应该不用为钱发愁,八成就是为了情。

“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男人有些怜香惜玉。

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美女居然哭了起来,那伤心的小模样谁见了都会心疼。

“别哭啊姑娘,哪个王八蛋欺负你,跟哥说,哥帮你。”男人豪气顿生,拍着胸口说道。

“还不是你们男人!呜呜……”美女终于开腔了,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愤怒地看着男人。

“开口了就好。”男人见美女终于肯跟自己说话了,心头一喜:“谁欺负你这么好的姑娘,简直就是畜生,跟哥说说,哥真能帮你。”

美女大概是气坏了,被男人几句好话一哄,把未婚夫跟她最要好的闺蜜私通,又被她捉奸在床的事统统说了出来。

“别气别气,气坏了身体那帮狗男女更开心。”男人安慰道,眼看就要进城,他一想到美女就要下车便有几分不舍,便想请美女去酒吧坐坐,说不定能发展出一段艳遇。心里正嘀咕着怎么开口合适,没想到美女先提出来了。

“大哥,看得出你是个好人,我想请你帮我个忙。”美女不好意思地说。

“有事尽管说,我们能碰上也是缘份,杀人放火都包在我身上。”这话当然是开玩笑,跟美女套着近乎。

“我想……我想……我想请你去开房。”美女说完,羞涩地低下了头。

“啊?”男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要是不嫌弃,我想跟你去开房。别误会,我不是坏女人。我只是想报复那个坏男人,我们两家的生意在一起,分手是不可能的,他可以跟别人上床,我也可以跟别人上床。一想起他们在床上的样子,我就难受得想死,再不做点什么肯定要疯掉的。实在是不好意思,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可以去酒吧找别人,碰碰运气。”美女说得有些没头绪,显然情绪失控。

“别别别,千万别去酒吧,你知道酒吧里都是些什么人吗?搞不好染上什么脏病,哥会心疼死的,你都这么痛苦了,我要不帮还算个男人吗?”男人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艳福不浅,居然有这等好事送上门来。

半个小时后,男人躺在酒店房间的大床上,倾听着从浴室里传出来的水声,路上捡来的大美女正在洗澡,男人抚摸着美女留在外面的那件皮草夹克,轻柔温软的感觉让他浮想联翩,他简直要笑出声来,老天爷对他可真是太好了。

不一会儿,美女裹着白色的浴巾出来,香喷喷的,就像一个打开了包装的奶油蛋糕正待人享用。

“大哥,谢谢你,你是个好人。”美女在男人身边坐下,拉着他的手,深情地望着:“你也洗洗吧,今天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希望有个美好的印象。”

“当然,当然,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最美好的印象。”男人兴奋不已,乖乖地进了浴室,心里还想着:等你尝到我的滋味,是不是最后一次可说不定哦。

“大哥,记得刷牙哦。”美女在外面叮嘱道。

“放心,我一定洗得干干净净!”男人心花怒放,让他刷牙的意思,是不是暗示着一会儿还要接吻?哈哈,真是爽歪了。

十分钟后,浑身上下洗得一尘不染,连牙齿都精光铮亮的男人走出了浴室,大灯关了,床头灯只照着面积很小的一块,不过可以看出被子下面美女的身子蜷成一团。

“好妹妹,哥哥来了。”男人欣喜若狂地扯掉身上的浴巾,径直扑上床。不对,手感不对,男人掀开被子一看,里面放着两个大枕头,美女人呢?

C

不仅是美女不见了,连同包,手机,车钥匙,统统不见了。等到他追到停车场,自己的白色奔驰也不见了踪影。男人这才回想起,刚才他在一楼大堂登记的时候美女一个劲地低头,生怕遇到熟人,其实是怕被监控摄像头拍到。他绝对想不到,其实就在美女上了他的车后,那辆坏车里居然走下来一个男人。男人刚才一直躺在车后座里,车前座还藏了个女人,外面的人看不到,他把车前盖盖好,坐上副驾驶的位置,远远地跟着那辆白色奔驰,进了城,并停在停车场。

“你真的不怕她有危险?”车上的女人是曾洁。

“别小看大小姐,她很厉害的。”车上的男人是陆钟。

“在澳门遇上了那么可怕的事,我怕她心里有阴影。”曾洁担心地说。

“她是我见过内心最强大的女人。”陆钟点燃一支雪茄,远远望着不远处的电梯口。

“那个人,也是我见过势力最强大的男人,至少我们都不能动他。”曾洁对澳门发生的事念念不忘。

“你想说什么?”陆钟敏感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几分锐利,他不想讨论这问题。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出事后你对司徒太冷淡了,她需要人关心。”曾洁有些多事了。

“师父说过,不够坚强的人不能当老千,如果她真的受不了了,自己会退出。”陆钟的口气很硬,完全不带个人感情。

“你舍得她退出?”曾洁决定把这个问题说到底,虽然她才进入这个团队没几天,但也感觉到了司徒和陆钟之间微妙的关系。

“没什么舍不舍得的,大浪淘沙,总有些不能适应的人要离开,不当老千对她来说是件好事。找个人结婚,或者过她的大小姐生活,衣食无忧,多好。”陆钟喷出一口浓烟,有些不耐烦了。

第2章 从头再来(2)

“可是……”话没说完,司徒颖就已经带着刚刚收获的东西走出了电梯,陆钟赶紧下车,曾洁只好把话给咽了下去。

司徒颖面无表情地走来,和陆钟擦身而过的瞬间把车钥匙放进他口袋里。陆钟身上带了个手机大小的干扰器, 既能干扰车载GPS卫星信号,又能干扰GPRS定位系统,他只要把车开到预先找好的黑车行当掉。司徒颖和曾洁还要换一条高速公路的收费站,再演一遍同样的戏码。

想趁弱女子情伤之际占便宜的家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骗他一骗也无妨,至少下次再遇上这种事,会多想一想,就算遇不上这种事,以后也不会只要看到美女就想占人家便宜。男人的包不错,留着日后当道具。手机也不错,留着,卡折断了扔掉。钱包里还有些现金,那辆车其实也不算损失多少,开得起这种车的人大多买得起全险,保险公司会赔偿。

每座城市,总有那么一两家收售黑车的车行,传说中的套牌车走私车,统统来源于此,通常车行老板都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哥,但各方面都打点得妥当,生意也就能一直做下去。当老千的,每到一个城市都要先搞清销赃的地方在哪里,否则手里的东西不能变成钱,就是假的。

陆钟他们离开惠州时几乎身无分文,除了老韩忘记了自己的账户,其他所有人的银行户头都被刀疤强清空,一夜回到解放前。刀疤强也算讲信用,收了这么多钱,把他们平安送到了他们选择的目的地--温州。为了生存,为了给师父赚到养老送终的钱,大家不得不从零开始,先赚点小钱,再找机会做个大趟子。老韩因为老年痴呆症不能再参加行动,好在多了曾洁帮忙。

把车开到车行之前,陆钟打了个电话给梁融。这家车行的老板人不地道,欺负他们是外地来的,黑市上最少可以卖二三十万的车,压价压到十万,最后只给了七万。

不过不要紧,对付不地道的人,老千们当然会用不地道的办法。

司徒颖和曾洁赶在十二点钟收工前又到手一辆九成新的雷萨克斯,同样只卖出了几万块的超低价。就在陆钟交车拿钱后不久,以洗车打蜡为由去了车行,时间已晚,车行本来早就要关门了,是因为等陆钟的第二辆车才特意延长了营业时间。梁融说有朋友明天结婚,临时要用车,走遍全城都只有这一家车行还在营业,愿意多付两百块洗车钱。

小工们走得只剩下两个,一听有小费,很愿意留下来加班。等候的时间,单子凯找老板咨询二手车事宜,吸引了老板的大部分注意,梁融趁无人注意,摸进老板的办公室里,用两把假钥匙,跟老板抽屉里的两把真车钥匙(注1)换了一下。

半夜三四点,陆钟和单子凯拿着两把原配的钥匙,去车行门口把这两辆车开走,开上两三个钟头赶到义乌,再卖给另外一家车行。

天亮前,风尘仆仆的陆钟和单子凯包了辆的士赶回温州,眼睛都熬红了,好在手里多了二十万。酒店套房里,老韩睡得不踏实,经常传出咳嗽,司徒颖和曾洁睡得很安静,隔着房间的门听不出半点动静。梁融却还没睡,他在忙着网店的生意,桌上堆了几十个刚刚打好的包裹。

他开了家网店,专卖明星纪念品,签名照片专辑和写真集之类的东西,当然都是假的,市面上买来的普通专辑,再从网上搜来签名照依葫芦画瓢。一张照片变成二三十块,一盒专辑变成百八十,很有赚头。梁融的办法是有人下单并把钱打到支付宝里他才去音像店买专辑,再加一支黑色的油性笔,大笔一挥而就。

“那些小粉丝怎么会相信这些东西真是明星签的呢?不会真这么容易吧。”单子凯打着哈欠凑到电脑面前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条,那些明星照里还有他昔日的同学。

“很简单,P一个S,去那些明星论坛里找些粉丝和明星的合照,把你的头弄上去,看起来每次活动我都参加了,他们当然相信。”梁融一边忙着贴快递单,一边解释道。

“为什么是我?天啊,你居然全都把我的照片给P上去了。”单子凯点开其中两个商品链接,打开来一看才发现,商品介绍中竟然真的有自己跟明星的合影照,不过是戴着墨镜的。梁融在简介里写着他是某娱乐小报的记者,于是有机会接触各类明星。被P过的单子凯个头矮了不少,不过戴着墨镜的脸同样英俊,有几张甚至比明星本人还抢镜。

“你是帅哥当然用你,瞧,不光东西卖得多,店铺留言几乎十条有八条是求交往。”梁融已经忙完了手里的活计,点开店铺留言那一栏给单子凯看。

“真的嘿,没想到不用本人出马都能泡到妞,不过我不喜欢这些没品位的粉丝。”说到这里,单子凯忽然正色道:“没经我同意就使用我的头像,你这家店我要占五成。”

“嘘,小点声,年底分成行不行,这可是我的私房外快。”梁融压低了声音。

“怎么还不睡?明天要去广告公司,没精神可不行。”陆钟从浴室里走出来,口吻有些严厉。

梁融和单子凯吐了吐舌头,赶紧点头。自从上岸后,这几天陆钟都没笑过,关于赚钱他还有个不错的计划,已经预约了明天跟对方见面,现在的确是该休息了。

D

“欧总您好,我们是点石广告公司的,谢谢您给我们这次机会,我是公司负责人,您叫我小李就好。”陆钟满脸堆笑,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张名片。

“废话少说,我忙着呢。”欧总忙着整理手边的文件,没拿正眼看人。

“虽然我们是新成立的广告公司,但我们的设计团队很优秀,总策划和艺术总监都是从上海的4A公司跳槽出来的,我们的专属模特也是很不错的,您看看,这位SUSU小姐虽然是新人,但条件很不错。”陆钟把坐在他左手边的司徒颖介绍给欧总。

欧总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司徒颖起来欠了欠身,甜甜地笑了一笑。她穿米色羊绒及膝裙,黑色丝袜黑色麂皮矮靴,纤细的腰身在裙子下曲线玲珑。

“嗯,是还不错。但我们公司是代理国外奢侈品的,对你们这种刚刚成立的小公司没兴趣,抱歉,还是请你们回去吧。”欧总总算是正眼看人了,可口气硬得很。

“拜托您给我们一个机会吧,我们愿意免费为您做次新年推广计划。免费,无论您满不满意都不用付钱。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连计划书都做好了,您看看,效果图在这里。”陆钟说完,马上招呼坐在他右边的胖子设计师梁融,奉上一个文件夹。

总经理听说不用付钱,重新打量了一番这三个新人,接过他们递过来的文案看了起来。那是几张广告硬照,穿得相当清凉的美女手上带着这家公司代理的名表,摆出种种诱人姿势,赏心悦目的图片让经理一张张地浏览下去,最后一张照片上美女竟然全裸出镜,双手巧妙地遮挡住关键部位,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就是腕上的一款钻表。

广告词是: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

“不错,SUSU小姐很上镜嘛,广告词也不错,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这款表,是成功男人送给红颜知己最合适的新年礼物,焦点突出。”欧总满意地点点头,对这家小公司的印象好了许多。

“因为没有实物,所以这手腕上的表是我们P出来的,让您见笑了。如果您肯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保证能做出比这几张照片更好的效果,您放心,我们绝对免费,咱们可以签一份协议。”陆钟马上热情地跟进。

“小公司不容易,请您帮帮忙,赏我们一口饭吃吧。”司徒颖楚楚可怜地看着欧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不容拒绝。

对方也确实有心,虽然是免费的服务,但连前期策划都做完了,而且并不比原来的广告公司水准差,那家广告公司虽然是全市最好的,但也是业务最繁忙的,在他们面前,欧总可没有现在这种优越感。正好马上要给百货公司上新海报,不妨试试,反正不要钱。

“这样吧,我可以给你们个机会,把广告做出来看看。公司会组织一次内部比稿,是不记名投票,你们和我们现在的广告公司竞争,成功的话,这个设计我们就用了。”欧总想了想,老成持重地说。

“真是太谢谢您了,我们下午就可以开始拍摄,我们公司全体工作人员都会为了这个广告全力以赴。”陆钟激动地站起来,伸出双手跟欧总握了又握。

“好,你们这种效率我很欣赏,我让秘书给你一份产品目录,上面有我们重点推广的项目,下午我带着表去你们公司看看拍摄现场。”欧总很满意对方这种感恩戴德的态度,他说完,目光朝着SUSU小姐的身上溜去,他不但要看现场,更要看这位模特新人如何全裸出镜。

下午三点,欧总如愿以偿。点石广告公司的摄影棚里,SUSU小姐在专业化妆师的打扮下显得格外漂亮,穿上白色的纱裙变身天使,穿上黑色小礼服变成诱惑的小恶魔,再穿上大红色连衣裙嘴里叼上一支白玫瑰,更是变身纯洁版卡门。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刚出道新人本色的纯真和不谙世事。这种感觉正好是成功男人们喜欢的类型,彷如初恋,又美又纯,一看就是那种肯奋不顾身爱一场的女人。

欧总赞叹连连,不过他也没忘记照看自己带来的数款价值百万的名表。每一款表和妆容都是他亲自认可才入镜,他卖名表给这个城市的成功人士,他自己也是一位成功人士,正因为此,他才更了解成功人士们需要怎样的女人,需要怎样的广告。“SUSU”小姐的镜头感和表现力超强,在他心里已经对这家新公司完全接受,甚至希望“SUSU”小姐能担任明年的形象代言人。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跟她做更进一步的了解和接触。

拍完了准备好的七八套衣服,终于轮到最后的全身赤裸入镜的部分。因为要脱衣服,“SUSU”小姐只留下了造型师一个人在摄影棚里,欧总和广告公司的其他工作人员都在外面等着。同时留在摄影棚里的,还有那些名表。

等待的时候,欧总没忘记跟广告公司的人打听SUSU小姐的年纪和学历,得知她还是在读研究生后,对她的印象分又加了十分。

再次进入摄影棚,欧总多年不为女人所动的心,居然有些失控,SUSU小姐手腕上带着全部八款名表,趴在雪白的羊毛垫上,那完美的腰臀线条让他甚至有了生理反应,赶紧抓来一份报纸挡在身前。

从那一刻起,欧总的眼里脑子里全是SUSU小姐的倩影,那完美的人体简直就是造物主的恩赐。他心神不宁地看完了最后的拍摄过程,甚至带走那些名表的时候都忘了多检查一遍,只记得借口自己手机没电,跟SUSU借了手机打给朋友,其实是打给自己,他这个风月场上的老手弄到了SUSU的号码。

可是当晚,欧总打给SUSU,却怎么都不在服务区了。第二天,欧总按照名片上的电话打给点石公告公司的李总,他的号码也不在服务区了。直到这时,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等到他赶到点石公司,昨天还有的写字楼和摄影棚,已经人去楼空变成了一堆烂摊子,连公司的招牌都不见了踪影。

那些究竟是什么人?欧总这才想起赶回公司,昨天带去拍广告的所有名表全都变成了水货仿品。

注1:越来越多的中高档汽车的配备具有防盗功能智能钥匙,其遥控系统叫做进入认可系统与驾驶认可系统,只有得到认证的含有遥控功能的钥匙才能打开车门并启动发动机,否则强行打开车门也无法起动发动机。

拿奔驰车来说,遥控钥匙采用红外线和无线电波的双重数据传输,有八个轨道,每个轨道能存三组电子密码,理论上最多支持24个钥匙,换句话说,钥匙如果丢失二十四次这套锁就需要更换。请车主们妥善保管车钥匙和购车资料,如果钥匙丢失,请去授权服务中心检查,到底是哪个轨道的哪把钥匙没有了,服务中心可以关闭相应的钥匙。如果连同机械钥匙也丢失,最保险的办法是更换全车锁。

第3章 拐来的孩子(1)

A

“盆满钵满才有安全感。”梁融合上化妆箱,夹层里藏着价值百万的数块名表。

“算上写字楼一个月的租金,还是不便宜,怎么说都只用了一天而已。”单子凯一边开车,一边摇头。

“已经不错了,不然的话人家怎么肯租,一个月是最短的租期。”曾洁帮忙整理着其他现金,把这些钱塞进一只备胎里。

每到年底,也是公安机关抓捕逃犯的重要时刻,大小车站和机场,高速公路甚至国道上都有警察临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此时商务车已经上了县际公路,离满城尽是大富豪的温州城越来越远。今天是小年,距离年关只有几天了,越往北走气温越低,空中偶尔飘下两片薄薄的雪花,怕是要下雪了。

“干爹,上海和杭州,您想去哪儿?”虽然车内有空调,司徒颖还是很贴心地帮老韩掖了掖领子。

陆钟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师父,瘦削的脸颊上,那双曾经能够洞察一切的锐眼,现在却混浊不堪,和任何一位敬老院里的普通老人没什么两样。上海对老韩来说相当于第二故乡,他在沪上出的道,又在那里成的名,如果说老韩的日子不长了,在上海找个地方平平安安地过完最后的日子是最理想的。而杭州有无非子老前辈,如果可以再见见他,也许还能帮师父一次。虽然上次无非子说过,他的祝由术最多保三年,但现在时隔两年,说不定老前辈的功力又有精进,可以再施一次术。

也不知老韩听没听懂司徒颖的话,只是像个孩子似的摇头,“我要走,不要停。”

陆钟明白,虽然师父表达不清了,但他还是本能地想完成深藏心底一辈子的远大目标。那帮混蛋,不知道对师父究竟做出过怎样的恶性,看着师父哆哆嗦嗦的样子,陆钟就打心眼里难受,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把这个公道讨回来。只是现在还不行,至少在师父有生之年不行,且不说要去新加坡找杨海波前辈,大家现在手里的钱也只够过一阵子的,必须再干一票大的。可是怎么干,目标是谁,暂时没有了目标。

因为黑道追杀,他们甚至不敢跟同行接触。毕竟悬在他们身上的是一千万暗花,一千万,足够让许多人背信弃义。人都是经不起考验的,更何况是当老千的同行,师父告诉过他,每个人都有一个底线,只是大部分时候,遇到的诱惑或折磨都达不到而已。事实证明,的确每个人都会改变。就像司徒颖,曾经陆钟以为她是内心最强大的女人,名和利于她而言全是浮云,她当老千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挑战欲,永远不会被人打倒。但现在看来,她的锐气也被那个人打磨得一干二净。

如今的司徒颖,跟曾经的大小姐判若两人,温柔似水安良娴静。这些天来,虽然逃离了那个人的掌握,但阴影始终笼罩着她,每次结束任务她就一句话也不说,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跟大家开玩笑,拿眼神明里暗里地瞄着陆钟。可陆钟宁可她还和从前一样刁蛮泼辣,就算再被她骂上几句都好,再被她挑战也好。她究竟遇到了什么?这是陆钟最想知道的,但他也知道,她一定不会说。再也看不到她鲜活的眼神了吗?答案几乎是肯定的,这让陆钟愈发难过,很久没这样了,对现实束手无策。

车驶入路边的小加油站。连夜出行,如果走高速,早到上海了,可现在只能舍近求远地走破破烂烂的县际公路,走了一晚又一个上午也没走出多远。车要加油,大家也都饿了,眼下不能指望加油站附近能有什么好吃的,能买到几盒方便面都好。

在车上坐久了,腿都麻了,所有人下车活动活动。老韩指着路边的大广告牌,痴痴地说:螃蟹。陆钟顺着师父的手看去,这是块农家大闸蟹的广告,只可惜现在来的不是时候,如果是秋天,他一定要让师父吃上肥肥的大闸蟹。

“干爹,您保重身体,明年咱们一定来吃大闸蟹。”司徒颖给老韩系上围巾,轻声说着。

好,好。老韩笑嘻嘻地连连点头,大家却听得心酸,师父能否活到明年秋天,谁都不敢保证。

“呦,是你们啊。”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这非常时期,会是谁呢?陆钟和单子凯梁融交换了一下视线,大家立刻提高了警惕。

打招呼的人从一辆小小的面包车上下来,很热情地拍了拍老韩的肩膀,“老前辈,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你们了,这是上哪儿去啊。”

打招呼摘下帽子,露出大光头,他半边脸像人半边脸像鬼,严重损毁的皮肤上纠结着许多蚯蚓般的疤痕,一只眼睛大大的放着精光,另一只眼睛的眼皮被疤痕扯得耷拉着只剩下一个三角形小洞。

老韩简直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跑到司徒颖背后躲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人。反倒是司徒颖一眼认出此人,正是把李木木卖给她的人贩子。

“林松!”司徒颖替师父跟大光头打了个招呼。除了曾洁不太了解情况,其他人都知道此人的身份,事实上他这张脸就够吓人的了,很难忘得掉。陆钟他们不想跟砟子行的人渣打交道,不过也不便得罪,都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前辈这是怎么了?”林松一边吩咐加油站的人加油,一边关心起老韩来。

“师父他老人家病了。”陆钟把手搭在林松肩上,把他从老韩身边拖开,小声说了句老年痴呆症。

“痴呆症,啧啧。”林松回头去多望了一眼,瘪着嘴摇摇头。

“您这是上哪儿发财呢?”陆钟不希望再跟林松谈师父,顺便问起对方的来路。

“呵,我刚从内蒙回来,放了几只‘鹰’,顺便捎回来几个小兔崽子。内蒙那边水土不好,人都长得不咋滴,只能便宜卖了,只当是赚点零花钱。”林松记得这几位出手豪爽,也就没什么保留,大咧咧地交了底。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才发现小面包车里还挤着几个小孩子,七八岁的样子,红彤彤的脸蛋污糟糟的头发,正眯缝着内蒙人特有的小眼睛打量着外面,坐在副驾驶上的是个女人,小有姿色,就是穿戴打扮土了些,不知是林松的鹰还是老婆。

“这么小,能卖到哪儿去?”陆钟一听这话就火了,不过他把火压在心里,掏出一盒烟来递了一支给林松。

“工厂呗,这么大都可以干活儿了。有些工厂污染大工资又低,很难招到人,这么大的孩子正好,给什么吃什么,什么活儿都干,又听话,一个也能卖个好几千。”林松丝毫没感觉到不妥,继续介绍着。

这帮人渣!陆钟跟大家交换了一下视线,曾洁更是用毫不掩饰的目光怒视林松。

“这位面生,好像没见过。”林松注意到了曾洁,那女人身上有种让他害怕的力量。

“她啊,厉害着呢。林大哥还没吃饭吧,走,我请客,带上嫂子咱去吃个狗肉火锅。”陆钟指指加油站旁边的小饭店,赶紧把话题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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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桌上的火锅里还在翻滚着狗肉,林松和他的女人却趴在桌上动也不动了。陆钟让梁融在酒里下了点速眠灵,赶紧把菜吃上几口,大家架着这两个满身酒气的家伙在这家可以住宿的小饭店里开了间房,并且预付了房费。

“他们真的没事?”上车前,曾洁不放心地问道。

“放心吧,最多十二个小时,药劲过了就会醒。”陆钟忙着把打包的热饭热菜带给孩子们吃。

“你就不怕得罪人?”曾洁毕竟是第一次跟陆钟他们正式上路,有些胆小。

“我更怕得罪老天爷。”陆钟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地说。

“没错,关二爷都会支持我们。”单子凯接过陆钟手里的饭菜,抢先回到小面包车上。

“我说,你到底是帮我们还是帮那两个人渣?”梁融对曾洁的立场表示怀疑。

“我只是怕他们报复,他们这些人心黑着呢。”曾洁解释道。

“比他们更黑的咱都领教过,不怕。”陆钟坚定地说。

“姐,你要是怕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司徒颖拉着曾洁的手,救命之恩在身,她并不希望曾洁走上这条不归路。

曾洁却摇了摇头,释怀地笑笑,自告奋勇地坐上那辆小面包车的驾驶座,笑着问该往哪儿开。

是啊,该往哪儿开,所有人都看向陆钟,连老韩也看着他,大家已经把他当成话事人了。

“现在到处有人在找咱们,不如去内蒙过年吧。把孩子们送回家,顺便避避风头。”

这个决定来得忽然却又必然,大家分乘两车,曾洁和司徒颖带着那些懵懵懂懂的孩子,陆钟他们几个大男人留在商务车里照顾师父,加满了油又在加油站的小超市里买了不少零食,大家开始了新的旅程。

“大叔呢?”

“阿姨你是谁啊?”

“我们还去赚钱吗?”

“阿姨你带我们去哪儿?”

蒙族的孩子倒是生性外向,并不畏生,狼吞虎咽地吃完打包的饭菜,一抹油嘴,七嘴八舌地问开了。司徒颖被问得想哭,她还不知道怎么跟孩子们解释,他们是被人贩子拐了,即将遭受悲惨的命运。她想起了留在北京的木木,那个聪明又命苦的小女孩不知怎么样了,她好想回去看看,可她又不想回去,不想面对爷爷和家里的亲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