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乐的规则是分为庄、闲、和三门,玩家可选取任意一门下注,由于庄家有概率上的优势,所以押庄者在获胜后,赌场会抽取百分之五的佣金(流氓规定),押和者,如获胜可获得注码的八倍赔偿。

一般在国外或是大型赌场,使用的是八副扑克,国内一般是六副,大小王不要。10和花牌都算是0点,谁的牌面最接近9点,谁就是赢家。

不用讲,这种玩法出千的方法也很多。

小洋买了些筹码,给了我五千多元。我心想,你这叫揭不开锅,那得有多少人会饿死。

先来介绍一下赌场主要用到的一些手段,概率就不讲了,玩越久输得越多,问题一般都在荷官那里,荷官会根据桌上赌徒所押的注码来决定胜负,就是看对赌场是否有利,生杀大权就掌握在荷官手中。

牌被放在一个专业的器具里,叫牌靴,牌靴不仅仅作为放牌的工具,也承载着出千的任务。牌靴大致分为两类:透明和非透明的,不管是哪种牌靴,荷官都一样能够窥视到牌面。

每张从牌靴拖出来的牌,都会被荷官看到牌面,此时他可以根据桌上的情况对这张牌作去留决定,简单来说跟“残影”是一个道理。

赌场也会让一些工作人员混到赌徒中,大家都将钱放在桌上之后再流入这些人口袋里,若是能摸清楚这个情况,跟着他们走也能赢不少,但这个过程既麻烦,收效又不大。

要能接触扑克就需要下大注,这样才有看牌的权力,出千的前提是要接触到扑克牌。

小洋的计划是这样的。

用软挂花的方式将每张扑克都打上相应记号,这样它们就会如裸露的天使一般可爱。

他不知道,有一个得解决的问题就是荷官出二张,这样一来挂花的目的就达不到了,纵然有当着荷官的面将牌换掉的功夫,也避不过荷官的双眼。还有一个问题是,一靴牌玩完之后,赌场会将牌放入专门的房间里,再用洗好了的新牌进行游戏。这种稍微懂点行就能想到的问题,赌场早就解决掉了。

将小洋也算做一部分的话,那概率就大得多了,他若能同我在一张桌上搏杀,配合恰当的话,捞点吃夜宵的钱还是不在话下的。这些事情我也有跟他讲过,估计等到我上场玩得起兴的时候,他就会来到旁边参战了。

详细的计划是每次出手成功的原因之一。

走进一间房子里,里边有两张相隔甚远的桌子,其中一张是玩百家乐的,我走近那张桌子坐了下来,两局之后又起身离开了。并非因为没地方下口,而是那个派牌的荷官是个男的。尽管那俩赔码的小丫头长得很出色,你说来这儿消费了,找个赏心悦目的荷官不算是过分的要求吧。然后又溜达到了另一间房子里,这里只有一张桌子,正合我意,说的不是桌子,是荷官。相貌就不进行描述了,漂亮就对了。

我坐了一方桌子,与周边的人闲聊了起来,探讨着刚才的牌路。连出三个庄,这次大家都有点犹豫起来,有人说下一把一定是闲,这个我无所谓,出啥都行,别出事。

在牌局的进行过程中,小洋走了过来,两人眼神都没有过一个,我就摸了一下脖子,那是撤退的意思。

象征性地玩了几局,然后将钱换成了筹码,我走下了楼。

我在楼下都掐灭了十来个烟头他才下来。我说:“东西弄到了,今天晚上的目的达到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走吧,有点利润,叫上梁子和六儿,今天我请。”

六儿是个十足的流氓,通过朋友才认识的,为人很仗义,当时在那一片,黑白两道都给他几分面子,是个人物。有一回跟他一起泡澡差点没把我吓出病来,他身上七零八落的刀疤仿佛在彰显着主人的霸气,他毫不在意这些过往,似乎跟他没多大关系似的。

我很好奇挂在他腰间的那把短刀,也弄过来把玩过几次,深褐色的刀身在一条血槽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阴寒,刀柄握在手中很合适,那东西应该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他将其视若珍宝。

有时候聊天也会聊到一些黑道上的话题。我问他怎么就能这么过日子,兵刃交接的场合中,难免出意外。他的回答也简单,却让人没有反驳的勇气——出来混了,不能去想明天。

梁子也不是个善主,和六儿一道的。据说十四岁的时候空手接过人家的白刃,卸掉人家一条胳膊,我十四岁还在家里玩沙子呢,人真不能拿来比。他有一个待他非常好的老婆,管得也严,看来一物降一物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我们喝得很热闹,周围的人都跟看外星人似的盯着我们看。晚上小洋自个回家去了,六儿和梁子一块去了我那。

我让他俩在一个房间里闹,我得做功课。梁子明显支持不住了,对着马桶一阵狂吐之后,就趴在马桶上深深地睡去了。这么个睡法实在是太不讲究了,活这么大岁数头回见人抱着这玩意睡觉的,和六儿一起费了挺大的劲才把他给抬到了床上。六儿的酒量不是盖的,头重脚轻,思维却不混乱,一个劲地打听任务内容。

我作了个简单的说明之后他表示,自己只有睡觉的份。我又独自开始了工作。

判断赌场黑不黑要看的东西很多,比如赌场近期赢利情况、是否有下手的价值、是否有放水的必要等因素,都得考虑在里边。

这里似乎还过得去,荷官基本上不出手,后台操控的人也没有那么频繁的动作,很少直接将玩家补死,不过不能去想他们能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只能主动去阻断他们的动作。

三四天时间过去了,浑浑噩噩地过着,窗帘一拉,大灯一开,外面是白天是晚上都不知道,有时会感到一阵惆怅,也会感到莫名空虚。

计划是行动的必要准备。赌场中的配合大家都不太熟悉,很多动作信息需要用密语来传达,而密语还要进行三四重加密,能干出这些荒唐事的也就是几个如神经病一般的人。

在赌场中不能如以往一般驾轻就熟地操作,故此大家花费了很长时间来探讨方案,还在家里荷枪实弹地预演了一番。我还是适应不了六儿站在荷官的位置上,也无法忍受小洋装成派码小姑娘的模样。

我制定了几套认为可行的方案,没有想到的是,计划的基本没用上,用上的基本没在计划之内。

第28章 斗法

为了防止有意外发生,还是叫了几号兄弟一同去,另外有几个兄弟在楼下猫着,一旦出事,多少有些照应。

事情的进展却不在任何人的意料之内。

大家配合得不错,加之前期做足了准备才过来,一上来也没有大开杀戒。赌场那边似乎是不太乐意这种情况发生。打完了一靴牌之后,那俩派码的在收拾着自己的工作区域,女荷官送给大家一个微笑后莫名其妙地走了,过会儿之后又来了个荷官,这应该是运气不错,又来一女的。

我清晰地记得两年前在赌档出千被抓的事,除了自己技术不够全面之外,眼前这个女的也应该是很重要的原因,准确地说那是被暗算。一时间我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她会不会认出我来,又在想为什么是她来了?

想来她那阅人无数的双眼,早已忘却对面少年的脸,而她的脸却烙在少年心中,时光飞逝,不期还有交手的机会。

我继续和周围人谈笑着,大家都很高兴,发自内心的,看着眼前逐渐变多的筹码,荷官都没了吸引力。我的注意力一点也集中不起来,思绪凌乱,倒不是担心她能将我怎么样,再次坐到她对面,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不止是手段上进步了,入木三分的演技足以令他们感到头痛。想起那次失手之后的待遇我一时情绪很复杂,是积压的气愤,还是即将交锋的激动?有时回想,也感到些许的有趣,如果当时没这么做,我现在会在哪里?

在切完牌验完之后,牌被装进了牌靴。我从口袋里探出小洋从赌场里弄到的一张王牌,百家乐是用不到这张牌的,然后向大家打了个暗号,周围立刻热闹了起来。在发了一圈牌之后,我将手里的那张王牌瞬间射进了牌靴!

这张顶牌绝对不能被派出来,如果在验完牌之后发出了王牌,估计赌场就得打烊,同时也为了让荷官知道牌靴里的顶牌是张王牌,我将注码押得使她必须去看顶牌。

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得很明显,但没有惊恐,似乎是在思考。我心想着,嚣张个屁,有本事你再将我一军,你要敢将这靴牌发完,我就让你交不了差;你要是不发完,我就看你怎么向这群正在兴头上的人交代。打我,还恐吓我。好啊,今天一并还给你们这群王八蛋!我自信摄像头没有捕捉到那个瞬间,别说外围的人还那么多。

她被迫一直出二张,我的发挥空间变得很大,这也引起了赌场工作人员的注意,在那些跃跃欲试的赌徒中多了些赌场的人。哼,爱咋咋地,你还能没事把我给打一顿?只要你敢出手,保证你半个月不能营业!我心里那个激动,手都不由得轻微颤抖,感觉好轻松,好舒畅,像是将多年的仇恨一下子发泄了出来。

周围下注的人不知道桌上发生了什么事,平静的水下是惊涛骇浪,能看到这般风景的人,需要有一双历练过的眼睛。

我停止了暗号,大家理解地各自玩着,没有什么异常,那些傻X一样的赌徒都说找到了感觉,红光满面的,只不过是天平暂时真正平衡了而已。“自己算牌路准了”这种说法似乎没多大的意义,要真是天平朝你倾斜了,牌路什么的不用拿到台面上来讨论,那些都是虚的。

在真正公平的牌局中,仅凭运气玩,短时间内或许可以赢,若时间长了,还是赌场胜算要大,因为,十赌九输。

果然,赌场按捺不住了,不久,有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说要征用这个房间开公司内部会议,他们向赌徒们派发了一些筹码,算是对他们的补偿,却也没有让正在兴头上的赌徒完全解气。捡了便宜还不高兴,非得输光了才肯罢休,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很奇怪,我和梁子都没有拿到赌场的征地赔偿金,周围的兄弟也发现了情况不对。我摸了一下脖子示意让他们撤退。赌场的工作人员也正在遣散赌徒,那些荷官和小妹妹们也从小门走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梁子还真是块料,将腿搭在桌子上,点燃了一支烟,说:“怎么回事啊?输不起了是吧?”

看他那认真的样,我有点忍不住想笑,还真是不把这些人当回事,那个自称安全主任的人我认识,当年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有本事来这里出千,就得有本事出得了这扇门。”这句话我一直铭记于心。

文哥似乎也没对我这号看上去木木呆呆的人产生多大兴趣,又或是认为得先解决梁子那个麻烦,只是说:“兄弟,哪条道上的?若是我们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言明,我们也好作改善。”

“你别跟我来那个,老子刚赢了点,你们就要开什么会,你说我输的时候你怎么就想不起要开会了?”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兄弟的路子确实高,哥哥我佩服。但道上的规矩咱也得讲,今天你们从这里捞出去的算你们的,只是还请兄弟网开一面,我们也得过活嘛。”

梁子朝我望了一眼,像是在询问道上有什么规矩?四目相对之后,我将头低了下去,梁子也老实了些。然后一个年轻人朝我走了过来,递了支烟,说:“兄弟,和气生财。”

我假装不懂,问道:“怎,怎么了?这玩得好好的,是怎么回事,你们给讲讲啊?”

看到梁子没有继续争吵的意思,文哥朝我这边走了过来说:“兄弟,年纪轻轻,身手不凡,敢问师出何门?”

“菱角池小学毕业的。”我答道。

文哥是老江湖,依旧是不恼不怒地说:“是在下招待不周?还是兄弟手头有点紧?是冲你这功夫,要是手头紧,随时向哥哥开口,我二话不说。”

我心中暗笑,还成你弟了,嬉皮笑脸的顶啥用,当时你们下手打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我是你弟呢。

“我不会功夫,他会。”说着我指着正在吐烟圈的梁子,梁子头都没侧过来就说:“床上那事不能算功夫。”然后又慢条斯理地吐起了烟圈。

这个情况让文哥有些不安,但他不失为一个老江湖,软硬兼施。

“那看起来两位是不愿意做个朋友,我也把话放这,如果你们如此目无规矩,那明天,你们就得在浙江消失。”

梁子把脚一抬,重重地跺在桌子上,说道:“哟嘿,玩狠的啊,你要是没弄死我,我平了你这块地方,你信不信?玩不起就别开场子,人赢点钱就叫人消失,吓唬谁啊,我是吓大的?”

一直在门口的左眼上有条刀疤的男人好像要发作了,文哥喝住了他:“占,别动。”

刀疤男就没有了要动作的意思,我拿起桌上刚才小青年递过来的烟,点上了,这是示和动作。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钱到手了,气也消了,罢了。

“你说刚才大家都多少领了些赔偿,咱们虽然点气正旺也不去计较了,他们拿多少,你给我们拿多少,立马走人,绝不再来。”梁子这么说。

“算了吧,梁子,够咱的劳务了。你先下去,我还有点事要跟他交涉一下,你在下面等我就好了。”

梁子没说话,拿走了桌上的筹码,径直走了出去。屋里剩下六七个人的样子,我盯着眼前的筹码,对文哥说:“你说,这些筹码有多少?”

“六万不够,五万不止。”

“嗯,那就好了,你们这里有个叫老许的吧,替我把这些钱转交给他。”

文哥有些诧异地说:“你怎么知道老许?不过他半年前就回家去了。他弟弟大学毕业分配了好工作,他回了家里照顾双亲。”

我掩饰不住失落的情绪,“哦,这样啊,那没办法了,本来我也没打算从这里带出去多少钱,只是今天想起了一些事情,你记得你抓过多少老千吗?”

文哥坐在了原来梁子坐的椅子上,说道:“记不大清了,得有不少吧。”

“两年前,你们还在郊区开赌档的时候,抓到过一个偷牌的小伙子,有印象吗?”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又不大确定的样子,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我轻轻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大笑起来,说:“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时代看来得交给你们了。有趣,有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却败在了女人的手里,小哥要当心啊。”

说着他走了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哥,贵姓?”

“方。”

“有意思,哥哥我交你这朋友。”

“不敢,家里还有些衣服没洗,失陪了。”我起了身,准备离开。

刀疤男用眼神询问文哥,文哥没有动作,他也就堵在门那不肯离开,眼睛里透着一股骇人的寒光。

文哥走了过来,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Xx娱乐城安全主任”和一些联系方式,然后说:“哥哥我看中你了,场子的门随时为你敞开,别再去外边瞎胡混了。”

怎么听怎么觉得他是在调戏我,如果我当真能顺利到达楼下,看来还有些想头。“另说吧,先走了,多谢款待。”

我没有理会桌上躺着的筹码,要真把这些钱拿走了,那可就真是嚣张到家了。直接到了楼下,竟然没有人出面阻拦。大家看到我下来了,一把直接拉上了车,一溜烟开车狂奔,那场景就跟有人追杀似的。梁子说:“有人追杀的时候开得更猛。”

“方少,你说你刚才怎么就暴露了呢?”大家问。

我将前因后果跟大家作了个详细汇报。

一哥们儿当场就不乐意了,说:“还打人?老陈,开回去,我去卸他条腿。”

“好了好了,事都过了,人家没有跟咱犯难的意思,犯不着,再说也够了,拿了人家的还砸人家场子,不合道上规矩。”

然后大家把钱凑了个数,好家伙,小二十万,又有了去混蛋一把的资本,今夜,注定无眠。

第29章 荷官

那段时间过得真挺懵,时常凝望着窗外的树叶发呆,看着窗外滴落的水珠入神,孤独是每个不喜欢孤独的人的最大敌人。

很长时间没有任务了,大家来我这里做客的时间也少了许多。一时间,有种莫名的不安、空虚和躁动,我发现自己像个迷了路的孩子,在漫无边际的黑夜苦苦找寻指引我的明灯。低沉的情绪一直伴随着我,直到他的到来。

或许是因为他和我一样,过的都是颠倒黑白的日子,来敲门的时间甚合我意。我在房间里听着那耳熟能详的新闻台词,忽然听到了敲门声。踩着只拖鞋来到了门边,往猫眼里瞅了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是赌场里那个文哥。这厮莫不是来抄我的?我赤着脚来到厨房,抄了把菜刀。咱也人物一回,单刀赴会了。心想,都玩到这份上了,可不能便宜了你。

我将菜刀别在裤子后边,感觉有点硌人,穿上拖鞋,拧开门把手,不紧不慢地将门打开。

一开门,看到只有他一个人,当下放心了不少。丫哪怕是武术冠军,哥也没有怕你的必要。

“哟,还以为你不在呢。住的地方够隐蔽啊,花了不少时间才打听到,怎么没出去活动呢?”

“活动不一定得出去吧?我刚做完俯卧撑啊。”我开玩笑地说,随后将他招呼进了房间,“你先到屋里坐会儿吧。”

他走进了房间。

“小房间布置得不错啊,比一般单身汉要强,不去活动也没有工作,闷坏了吧?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一直等你回复呢。”

“什么事?”我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我说啥事了?

我端了杯水进来,递给了他。“没茶叶,凑合吧,你能先给我讲讲具体的任务吗?”

“呵呵,主要负责赌场中台面上的事情。待遇嘛,少不了你,以后的话,那就看你自己的意向了,要愿意做下去,最后跟我差不多吧。”

“我天生就不是一块干活的料,上头的人降不住我。”我答道。与此同时我将置于身后的菜刀抽了出来,丢到了桌上,他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没人管你,别做违背集体利益的事情就行,按时到点上班,就这么点事。我知道你不是个服人管的茬儿,好东西都是打磨出来的,是块材料就别浪费。”

“你比我大,叫你一声哥。哥啊,你高看我了,我就一社会青年,小混混,没什么能耐,谢谢你大老远过来,可能得辜负你的厚望。”我对去赌场出任荷官一点兴趣都没有,又怕他根本就是来找麻烦的,只好用些话先搪塞一下。

“别跟个娘们似的,我不要你的答案。你问你自己,有份工作,虽说是上不了台面的活,可也比你现在好多少?你不愿意去的原因不外乎两个,钱太少,放不下。你说,有哼哼叽叽的必要吗?”

我心生佩服,不知道他是琢磨过,还真是拥有看透人性的能力,真是一番使人心悦诚服的说辞。

“话说在前边,我要是不愿意干了,随时走人。”

他站了起来,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上,说:“谁给惯的,一上来就打算动刀子,你去打听打听,还没有这么跟我说话的人,年纪轻轻的,收敛点。”

“谢了,我会放在心上,你那边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叫我过去。你要还没吃饭,不介意的话跟我一块去吃点。”

他又坐了下来,说:“方少,有血性是件好事,能促使你成功。多少成功的人是因一腔热血而终成大业,但说到混江湖,你嫩了点,吃过不少亏吧?”

他并没有装出一副循循善诱的表情,但我真的很佩服他的洞悉能力,仿佛我的过往,都逃不出他的眼睛。每一个老江湖,都说我嫩,我就搞不懂,我哪嫩了?

“你跟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样,不管不顾。这并不是坏事,只是要掌握好分寸,以后,够你学的。”

怎么就开上家长座谈会了?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自以为是地在寻找自己的活法,你说我和你年轻的时候一样,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放弃了自己的追求,但如果哪一天,你让我放弃自己的追求,那就是我离开的时候。”

“非得死犟,我不会跟你钻牛角尖,也不会阻止你的追求,一个有目标的人生,是每个男人的向往。”

后来,我俩去吃了顿饭,聊了很多。我发现,原来他除了一本正经之外,还拥有他那个年龄段不该有的热情,或许,我和他真的很像。

本来我是想都不曾想过要去赌场出任荷官的,不挨边的嘛。机械式的工作让人睡意十足,但事情已经答应下来了,就算是勉为其难,也得试试看。

从踏进赌场的那一刻起,我的生活规律悄然发生了变化。

我也以为一进赌场我就是荷官,没想到的是还要进行一系列培训。比如说话不能一张嘴就骂人,实在想骂也只能说“替我向你妈问好”,就这样的还得被训斥一顿外加罚款。原来赌场是这么回事,我还当真是没怎么注意过。

在还没去赌场工作那会儿,我在外边跟兄弟们交代了一番,没事别去那个赌场玩,影响不太好,大家都表示理解,我才放心去了场子。

首先,是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面试,文哥将我领到一个叫雷诺的高管面前,开始一通学前教育,后来问到了一个敏感话题,雷哥问道:“你是文哥的什么人?”

一开始我以为又成人家小舅子了,文哥却将实情和盘托出。我大为不解,你这究竟是要我干,还是要干我?我越听越感觉不对味,故事从两年前一直讲到了今天,横跨两年的赌博史。语气中虽没有责怪的意思,但事都办了,责怪成了个不痛不痒的事,只是这话说出去着实令人错愕。我听着他滔滔不绝的演说,好像是他在想当年一样。雷哥的表情很木然,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长达七分零三十二秒的演说,终于谢了幕,雷哥盯着我,我也直视他,在他那里,我没干什么对不起党和国家的事,怕啥。他呵呵地笑了,笑得我一头雾水。

“这臭小子真这么能?”

“比这还能呢,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还拿刀准备干了。”

“那是个恐怖分子咯。”雷哥笑言。然后又转向我问了一句:“有什么打算啊?”

“没什么打算,这里要是收了我,我就在这做。这里要是不愿意收,我走人就得了,就那么回事。要只是来叫我还钱的,那给我些日子,暂时没有。”

“底气够足的啊,这样吧,你在这里拿走的钱,我在你的工资里扣掉,剩下的你拿走,怎么样?”

既然有意让我留在这,那接下来的谈判就得心应手了。

“不是吧,听说现在保姆都蛮抢手的,这条件会不会有点无理取闹了?我头回来这想拿点钱,结果脑袋差点被开了瓢,多少也能算得上个工伤吧。”

我实在不是块杀价的料,谈到后来也只能减一半的刑,就这还得感谢上级领导的照顾。

开始的时候只能帮荷官打打下手,晚上忙活完了之后还得扫地,收拾台面,总之一些烦琐的活计都要做,而且不允许做错。比如拿扫把去扫台面这种事情就是不对的。

过了大半月,我实在憋不住了,拿保姆的工资我没意见,可老干保姆的事就受不了了。有回一下班,我直接杀到了文哥的办公室,把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拉下来丢到他桌上。

他抬眼望了我一下,说:“怎么了,找我发牢骚?”

“啊,这算个什么事,给个说法呗。”

“昨天我们也商量了一下,你从明天开始配码,好好干,争取两个星期做上荷官的位子。”

“哥你不是玩我吧?我咋听小哲说他大半年才转的呢?”

“我要是不把你转了,你明天不得把场子给我拆喽?说正事啊,没事的时候多去向他们学习学习,做起来顺畅些。身上还有些零碎吧,要是没了,跟我说一下。”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很快,转眼我已是赌场中的低层荷官。外人可能不知道,荷官也是有等级的,虽然没有标明三六九等,但从工资待遇和表情神色,大家不太难发现其中的差距。低级的荷官就是负责骰子台的,高级点的是负责扑克台子的,扑克台子的荷官也因玩法不同而等级不一,这些都是有规定的,但比较复杂,就不一一解说了。

赌场幕后有四个股东,个个后台硬朗:彬哥、阿东、雷哥,还有一个叫林总。我与雷哥的关系最好,虽然级别上差得很多,但我们都没把这档事当成评比的标杆。四个股东形色不一。彬哥脚踏黑白两道,好像是没有摆不平的事;阿东祖上积德钱多得没地花;雷哥主要负责管理,学识过人;林总是个公安局的局长。

坚强的后盾是工作顺利展开的保障。其实荷官还真不容易,刚开始那几个月,每隔三两个礼拜就得换一个工作岗位,等到把这些活全干会了,外边的树都长出了新的叶子。

我在为忙忙碌碌地过完每天而感到些许充实的时候,时间正悄无声息地流逝。我忘记了两年前与某人的约定,而当我记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赌场第四次搬家了。

就算是有坚不可摧的后盾,也战胜不了输光了的赌徒去举报的决心,谁说赌徒都不开窍,输光了之后,个个都是诸葛亮。

在赌场中我见识了很多出千道具,又认识了很多要好的朋友。

小哲,当年在和梁子闹事的时候递烟给我的男子,热忱、冷静。

老树,据说曾经在初中时一个礼拜换了六个女朋友。

范爷,一个误打误撞进入赌场的衰鬼,时而感怀万物,从不怨天尤人。

小雅,小哲的女友,当年我在赌场出千,就是她出任的荷官。

小伟,赌场中负责监控的,精通电子技术。

第30章 山雨欲来

还有很多朋友,都因赌场的离散而失去了联系,每当念及此,我都止不住伤感的思绪。那些如花一般的青春,在我们不安分的追求中暗自凋零,有时候我会想,人活着到底在追求什么?

看着赌场中忙忙碌碌的身影,我似乎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要走上这条被人称做不归路的歧途,是想在这纷扰的世界中寻找一方自己的乐土,在忙碌的世界中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是为了生活的自由,是为了在将逝的青春石板上留下深沉的刻痕。

我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正确与否,时间会来裁决。练习的乏味、构思的沉闷、步履的艰辛,这一切只为纵览顶点的风景,终有一天,我会站在这个领域的至高点,巅峰将镌刻上我的大名。

我当时一直这样固执地认为。

刚来赌场的那会儿,他们在私底下叫我独狼,范爷告诉我,那是他们对像我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老千的特有称呼。

我告诉范爷,那也应该叫独眼。独眼是蓝道中最强老千的称谓。传闲话的人找不着了,总之,后来我被他称做独眼狼。

范爷本来不叫范爷,姓范却是没错。据说他在回答上头的批评时,恶狠狠地回了一句:“为这事犯得着吗,大爷?”于是人们叫他范爷。不得不说他的生活内容多姿多彩,从扫厕所到当荷官,他样样皆精,是个全才。

小哲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我跟他交涉过多次,能不能让我也参与追求小雅,给咱单身爷们个机会。每次谈到这里这小子就是一脸宁死不屈的模样,说是他比我下手要早之类的。任我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退让半步,看上去好像我真能撬他墙脚似的。小哲跟文哥沾亲带故。他说,他从没有倚仗着这个优势到处跟女孩子勾勾搭搭。我撇嘴,你要能去跟人勾搭,明天就得去坤宁宫报道。

我的生活一直在单调中忙碌,上头也总会隔三差五布置些任务,不单只是手法练习,还有对出千仪器的测控。我从不知道,原来千还可以这么出。尔后,在工作中,在练习中,我有意识地去揣摩一些高效率的出千方式,借此来打发漫长而无聊的时间。

文哥说住在外边不方便,叫我搬去公司所租用的宿舍,其实也有些怕我节外生枝。宿舍就在赌场的楼上,整个一层都包了下来,还真是方便。

赌场中很少会发生令人提神的事,偶尔来一两个小老千也会被当场抓住,拿小伟的话来说,都是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

倒是赌场内部,总是会不经意间摩擦出些火花。赌场看似是一个固若金汤的整体,内部实则呈三足鼎立之势。彬哥是个特立独行的狠角色,据说开高层会议时,不允许任何人否定他的提案。阿东是个不可一世的少爷,也常不将人放在眼中。林总平时不来赌场,一来就是拿钱的,他对赌场改善不改善的没多大兴趣,只要有钱花就各安天命,但只要他说一句话,你说半个不字都不行。雷哥是中立的,毕竟是一个管理者,没有硬朗的后台,嚣张是没有必要的。

我和小哲、小雅是彬哥那一派系的,其实跟彬哥的交往特别少。他的标志性动作就是嘴里随时咬着一根雪茄。说我是他的人是因为文哥是彬哥的主将,我们才算做是他的人马,后来我合计了一下,文哥能算得上是主将,那我究竟是算号人,还是应该算匹马?

还有个阿东,他手底下也都是些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人物,以阿庆为首,好像叫什么志庆的,笑一下脸上的雀斑都能抖落一地,被我们亲切地称呼为“志麻子”,隔三差五找我们的茬儿。

赌场中的高层为了使形势对自己有利和随时知晓赌场中的动向,在各个工作岗位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和在官场是一个道理,这也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如果一线出了问题,这些人又都称兄道弟的,但账面上就会有些不对头,和官场还是一个道理。

林总也有几号人,但在我们这个层面上就显得很中立,做派很正,从不打小报告,上班时间叫人替手然后跑到厕所去抽烟的事情也很少干,见着人也总是以微笑示意,不过从不和我们掏心掏肺。我就搞不懂,成天见人就挤眉弄眼的,眼睛能挤出朵花来不成?

小伟和范爷属于雷哥那一帜,都不太爱玩武的。范爷因为工作的时候不允许戴有框眼镜,犯错的几率大大提高,这也是他被迫成为全才的原因之一。

认识小伟的过程很有意思。当时我任一个骰子台面上的荷官,用小哲的话说做那工作折寿。折寿可能言过其实了一点,引发神经错乱倒是有可能。我又不好意思再次申请调到更高一级的台面上去。要再调的话,估计大家都不能服气,我做到这个位置上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而他们一般最少都是大半年以上。

那天我要去监控室抽取资料,拿到上级的批文后就辗转杀到了监控室,将房门一推开,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几位仁兄敬业得令人感动。

一小子正在椅子上剪脚指甲,另一小子正在电脑面前认真温习一部成人片,还有一个正在云山雾罩地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