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清算自己的钱,田三拿着扑克在手里倒腾,他手太笨,洗不出什么名堂。

我感觉很火大,不就上次用一回四号计划失了策嘛,那都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上回也是去打一个场子,局势比较复杂,我就启用了第四套计划。

结果那个赢了钱的家伙有点扮猪吃老虎的成分,钱一到手就拍屁股走了人。为了这事殿下足足数落了我半个月,直到后来我公开承认是我的不是,他做早餐的时候才会稍上我一份。按道理来说这事也算是和解了吧,现在我欲再次启用这套计划,他的意思是还不如用一号。

好在殿下耳濡目染地受到了我深明大义的传染,回过来一句:“他两千我就四千。”殿下说得很干脆,与他在这里的身份极其相衬:蠢,又不缺钱。

当然这都是玩笑话,大家一点都不介意,顶柱本来就只有一千,特殊的情况下注码才会提高。在那种所有人都扔完了牌,就等着这两个或三个人手里拿着一手绝世好牌的搭子拼完这一局,如果是一千一千地丢,过程麻烦不说,大家都会嫌不够干脆。敢这么丢钱的人,牌一般都是很好的。大家一商议,索性一局定生死。

对于这件事情,我必须极度谨慎,因为如果这套计划再次失效,以后就再也没有使用它的机会了,而我一直认为这套计划是很不错的,虽然风险很大,但实际收入与人身安全的风险性价比最让人心动。再就是,如果又输在这套计划上,从此家里洗衣拖地的事那全得我包了。

有人说生命在于运动,为了不使殿下闲置,我竭尽全力用我的经验去探测田三这个人物,成败全在他一个人身上,我的生死存亡在他的喜怒哀乐之间,我不能让他有哀嚎的机会,必须一局定生死。

我目前主要负责的事情是输钱,这活一点儿都不简单,不能乱输,咱不是花钱买笑的主,一局下来几百几千的,笑不起。

老赵和福总这个组合很奇怪,自打老赵上来之后,福总基本不出手,俨然一个世外高手的模样。这个还比较好解释,怕有人怀疑,经过几番优胜劣汰的角逐,“运动员团队”中明显有体力不支的成了观众。

“上回河南那批土豆的货款已经结了,我好像还有三万多在你那边吧?”我一副输急了的样子,向殿下讨债。虽然也已经知道田三是临时银行,我看殿下老想去动田三的钱,所以还是向他提个醒的好。见谁都下手并不是件好事,还是要保有底线来得稳当。

“我知道,你那边不还有些钱吗?你那三万我能动你的啊,现在这情况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是不?再说我这点气刚上来,下了场子再给你嘛。放心,少不了你的。”

“邵方你那没有,从我这儿先拿着,咱别见外了。”老邓开口很大方。我说是来这边收购东西,而老邓就是个户主,从这一方面来说我也是他的潜在客户,他表示一下诚意也是应该的。

我顺便回了老邓一句:“那多不好意思,你能给支多少?”

“三五千没什么问题,要多我这也没有,你现在先玩着,没有了从我这边拿。”刚才还说得跟一家人似的,可真跟他要了,三五千在这里能干啥?

“老哥你就是客气,不过看来,这会儿先不用了。”

我拿了一手不错的牌,扔了一千块钱放在桌上,老赵看了一下,感觉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就把牌扔了:“这牌不能跟你来,让你了。”

看上去他牌也不小,最少有两张一样的,是想把机会让给龙套甲吧。龙套甲这个人是重点嫌疑对象之一,跟田三一样是他们的搭档,手里没活,他的牌面我也早已知晓。换成别人还说不定,但他不会换牌,来多少我都照单全收。

“梅花老K的金花!”我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并询问龙套甲的牌面。不出意料,他输了。这一把虽然捞得不多,但作为一个标志性的转折点,我也开始手气好了起来。不过天不遂人愿,这是真的。

第10章 这才热闹

田三比较冲动,跟吃了“伟哥”似的,动不动就上顶,这让人很是欣慰。当我也开始走上坡路的时候,出现了一把很有趣的牌。

那牌是老邓发出来的,可以肯定他没有动任何手脚。我瞄到田三是一个豹子,三张10,而我自己手里拿的不是什么好牌,心想随便上点钱就走人,凑个热闹,别把场子搞冷就行,再不行最多有人与他叫板的时候给他加加油,意思一下。

人多的时候,一般两家牌都是豹子的情况很少出现,一个晚上也就那么一把。殿下拿了三张K,跟我一样,他也看到了田三的牌。第一圈下来,风平浪静,基本上没有翻开牌去看的,都是往死里闷。殿下有点犯迷糊了,问我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把他拿下?现在也不是时候,其他几家的钱都还没有过来,我们虽然已经不露痕迹且势如破竹般地将钱掏过来大半,不过能拿走就没有理由不要,不是吗?如果这个时候跟他扛上一把,对方倒不存在什么戒备心理,毕竟牌也不是出自我等之手,正常的输赢也是有的。

不把他拿下吧,等会儿我们得自己制造机会来弄他。虽然我现在在众赌徒的眼里是一个“三好”赌徒,没有什么不良记录,以至于我开始走上坡路了都没有人感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不过打到后面,以我的估计场上只会剩下几个老千而已,即便斗下去也会不欢而散,何不趁此良机,大捞一笔,等对方叫散场,岂不痛快?

我回了殿下一个“没问题”。理所当然的,这些都是在大动作的掩盖下进行的,还进行了二次加密,顺便又挠了一下头发:通杀!

所有的赌徒都聚在这张桌子周围,包括退赛了的。一圈闷下去之后,就有人拿起牌来仔细端详。现在的情况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每个人都到了什么程度、其心理承受能力如何等,我都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我只需要跟平时一样,闷几圈再跟上几把,若是还有人硬挺,我再丢牌不迟。

牌发得很巧,老马和福总手上的牌也很好,这一点我并没有注意到。再就是,牌刚换掉不久,还有几张牌我没有完全把花挂上,有的花更是看不到。盯着人家发牌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人家问你看什么,你不能说那牌背上的花纹勾起了童年的回忆吧。我先确定了自己的牌点,然后等其他人对阵的时候,再去瞄他们的牌。

两圈过后,老程扔牌了,其他人继续前进。只有老邓看了牌,自我感觉良好,又上了一手。反正我知道这基本上是上多少赔多少的买卖,也乐意凑个热闹,所以也没看牌就跟大家继续闷。

一般闷不过三圈,场上就只剩下两家牌一直闷到底,最后闷开。现在人多,三圈意思一下就够了,再多也不好看,毕竟这一局会是殿下收底,我一直挺他,恐怕难以服众。我忽然间想到了一个玩法,行内称作二鬼抬轿。

说的是如果场上还有三个人,而A和B是一伙的,其中A的牌大于对家C,B的牌大小不计——一般都是比对家要小。这个时候,如果B一直跟(通常为闷)下去的话,C会舍不得自己的牌,跟到死都不丢牌。而A的牌不错,也知道比C的要大,就等着吃他。而这种赌法有一个规定,场上有三家人的时候,且一家为闷牌的状态,则不允许开牌。不过后来有赌徒专门制定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的规则,只是这里没有。

如果把形势转变成殿下和老马表面上都针对福总的话,那田三就有一种螳螂捕蝉的心态。如果田三告诉福总他的牌才是最大的,那福总一定舍命相陪。只是这个暗号该怎么打呢?平时压根没玩过这个套路。

殿下不用说,我一个眼神过去他就能明白,但老马不懂这个啊,他又没玩过。事情变成这样,只要殿下发个暗号过去,叫老马硬上,然后表面上殿下再将老马诱导成与福总对抗的局面,这样不就好了吗?

第三圈时,基本上大家都看了牌,龙套甲感觉熬不住,见桌上还大有人在,就下线了。这我不在乎,毕竟他不是目标,我没能解开他们之间的暗号,却从老赵押钱的方式感觉到,他们之间已经沟通好了。我也从老马下注的方式感受到了这个对抗赛的激烈程度。还有这么多人,第三圈就上了顶,搞大了。

我拨开牌角看了一下,没戏,利落地把牌扔了看热闹。这局不管玩成什么样子,我都已经脱身了。老马再挺几圈,也可以功成身退。殿下没出手,最适合负责收尾。好了,这么玩下来,今天晚上的节目就基本上到此结束。这一局下去,估计也没什么后戏可以看了,高潮都过了,还搞什么搞?

老马手上是一个金花,不管大小下几把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老赵的牌我只能看到一张,无从判断,估计也只是来热场子的,能赢殿下的牌,只有三张A,而四张A都被我挂上了特殊的记号,为的就是能从侧边认出来。我手上有一张A,扔了,另外三张可以确定牌堆里有一张,福总手上有一张,还有一张下落不明,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桌上剩下五个人,殿下、老赵、田三、福总和老马,其他人投了一小部分资之后都没往下砸。这场面少见,四轮下来居然还剩下五个人。我示意老马跑掉,在这一局上他已经有点鸡肋了。老马是和老赵一起退出的。第六圈,桌上还剩下三个人。

殿下额头上渗出了汗水,我不知道是由于紧张还是演成这个样子的。桌上的钱得有好几万了,不管是桌子上的还是外围的,都知道这一把搞大了。讨论的声音也小了下来,大家都专心地看着桌上局势的变化,生怕漏掉了一个细节。

殿下抹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的汗,轮到他押钱了,他很镇定地故作思考,大家的目光也都聚焦到了他的手上,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千块钱放到了桌上。田三也假装犹豫地将钱放了上去。再是福总,他看了一下牌,我也盯着福总。这个时候,殿下和我都傻了。

本来福总手里拿的牌应该是一张红心A和红心K,另一张则看不清楚,因为还没有被挂上花。但这个时候,很明显能看到,他手里的牌是三张A!

福总手里的三张牌上面都有我的记号,表明牌是从刚才换掉的那些牌里拿过来的,为的是以备不时之需。我能看到,殿下急了。

我先示意他别急继续挺进,三张K是不能扔的,难得老邓发牌时一片心意。看着桌上那散乱的钞票,我将自己的钱整理了一下,放到自己面前,又假装积极地整理了一下扑克。

看来都有货,这么搞下去没意思。我提议:“一手五千,你们看呢?”

田三开始耐不住了,歪着个嘴巴一副鸟样。

“兄弟你呢?”福总对殿下说。

他妈的,要死鸟朝天!殿下这是对我的信任,虽然很盲目,却没有其他办法,我不能让第四套计划再次失效,哪怕要开干又怎么样?连本带利老马那边都有了,他们肯定不会去动老马,我与殿下能不能走出去,这要看命了——这是一个老千应该承担的风险。

想到这里我看了一下老马,他抽烟时竟然有点哆嗦,或许不只是现在的情况,今天晚上的起伏足以让他难以平静了。不过此时他已经不再是大家关注的对象,哆嗦也没什么。

我合计了一下,一旦开战,如果我们表面上占理,或是让他们陷于不义的境地,那赌徒会站在我们这边。就算是求援,他的人也一时到不了这个地方,渡船的老伯早就下班了。

不一会儿,福总点燃了根烟,我一看机会来了,一脸巴结的样子,向他借打火机。做到这个不算神奇,修好个火机不容易,搞坏却也不难。

他把火机递给我,我接过来也点上烟。这个时候,我想殿下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拿起一沓钱,大约有近万的样子,往桌上一扔:“提个价,一万!”

他只能给我制造这么短的时间,时间再长一点就不行了,说不过去。

我坐在福总的下边,趁着这个时机,我将火机还给了他,并用改良过的手法将掌里的一张牌替代了福总那三张牌的顶牌。我自己也非常紧张,这种事情毕竟太冒险。福总在我的上方,按常理我得用左手去还他的火机,但我从来没用左手偷换过牌,只能用右手。他的牌这么大,一旦有什么东西接近他肯定会注意。

万幸,他没注意到。我把牌换掉之后,用衣袖稍微带动了一下扑克。我换过去的牌跟牌放的位置有点差异,如果不弄成一样,就容易被发现问题。

在桌上能换牌的人都知道,桌面是硬的,除非牌有弧度,或者桌面是绒布的,如果这两个条件都不存在,基本上就做不到这种快速地换牌。

这个工夫也就两秒的时间,很短。福总把香烟与火机摆正,火机重新放在牌上面。剩下的,全靠殿下了。

还有就是我身上的这个定时炸弹得先解决掉,不然不道德的就是我们了。本来我想瞬逝飞掉的,但这个空间里地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扑克,要是往地上一扔很显眼。我用脚抵住鞋根,抽出一只脚,然后把扑克放进了鞋子,万事皆休。

向殿下示意这边搞定,同时他也知道可能要开干。老马完全不知道情况,我提醒他钱能收的先收起来。三个人都把扑克放在自己最能保护到的地方,我们都跟着看热闹。现在下注是一万一手,都有些考虑时间。虽然大家都装得很像那么一回事,心里却都很明白。

情况不用怎么去推断,大约就是如果殿下赢了田三,再由福总来收尾。不过他们也明白,不到那种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亮底牌。

殿下与我想的差不多,他把钱举在手上,好像要去买哪家牌看似的,却又没有实行,这是提醒其他两家,是否来个闭门切磋。大家手里的钱都不是很多了,这是个非常聪明的举动。

福总受到了启发,也可能是感觉这种场面他一个人就可以镇得住,田三明显是个多余的角色,于是他丢了一万在桌上:“来,田三,我看你的,妈的。”他们看牌看得非常谨慎,福总拿田三的牌,田三拿他的。看完之后,田三把他的牌直接放到了牌堆里。可能是怕人家去翻福总的牌,毕竟只有一对A,所以能看得出来,他故意让站在后面的人看到了一些内容,怕人家说他们的闲话。

赢就要赢得光彩一些,这一条可能是他们作为一个职业团伙的信条,然后又做贼心虚地把牌塞到了牌堆中间。这样一来不就死无对证了吗?

这个好,看样子后面只要来点文戏就行了,武的,基本可以免了。牌是田三看的,跟我们任何一人都没有什么关系。

福总一脸郁闷的样子,可能心里有些想法:这小子这么有把握?三个10稳赢他?我这牌不白偷了嘛。

“看到了吗?你没戏!”田三很淡定、很拽的样子,这也是间接地告诉殿下他必胜的决心。他看的应该是一对A,理所当然是他大,而福总看到的是三个10,如假包换。

“老子一手这么好的牌。”福总有点不服气。

“不就顺金嘛。”田三接过话,应该是怕福总说的跟他后边赌徒看到的对不上号,就打断了他的说话。这句话也基本上把自己是什么牌给暴露了,比顺金大的,只有三条。如果殿下不跑,也就是默认了自己的牌面。该走的场次也走完了,现在就看殿下的表演,他一直都是一个不负众望的“好孩子”,尤其是在我面前,倔得要死。

第11章 命悬一线

田三的想法跟殿下的一样,都以为是自己赢定了。老赵知道田三的牌大,却不知道有多大,也以为是田三赢定了。他们都是一厢情愿的“良民”。

到了这一步,福总对这块肥肉显得很淡漠,好像赢了不会分钱给他似的。他跷起了二郎腿,就等着他们两个决出胜负。我跟福总一样,也跷着个腿。大家的想法能够统一到这个高度实在是令我佩服老千这个行当的奇特性。

“兄弟,手里没货了,就那么些,全上了,你那稍微多点儿,你点一下。”田三对殿下说。

殿下把自己面前的钱扔到桌子上,很紧张地看着田三。我真不知道他是演的,还是真紧张了,搞得我也不由得跟着紧张。

田三也把钱扔了上去:“兄弟就是痛快,那开了吧?”

殿下做得很好,他先把三张K亮了出来。对方完全没回过神来。

田三一脸无辜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牌,一言不发,脸色有点不大对劲。

“开牌吧,兄弟。”殿下催促道。

“你有种!”田三只说了这句话,很简短。

福总和老赵完全没弄明白情况,只是傻看着殿下把钱划拉过去,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也长舒了一口气。过程虽然复杂,结果却很简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也不妙,殿下这回该神气坏了。

先让田三把牌亮出来的话,殿下再把自己的牌开出来,这是赌桌上最不好看的事情,跟设计好了一样。赌过的人都知道,这会让输钱的人抓狂。好在对方是个老千,要不然这事还真是不好办了。

到了这步,一定要撤,不然后面的事情无法估量,这是有前车之鉴的。没有团伙的话,可以扫灭他们;有团伙的话,千万不能劝当事人,他不会罢手,只能从其他队员下手。说起来也很简单,只要殿下点钱的时候慢一点就行。

殿下很懂行,那钱点得那叫一个得瑟,再加上几句不温不火的话。田三已经像一根凉了的油条似的,软到了极限。老赵和福总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不过到底是老江湖,扳回来这个事情,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放弃的。

后来的事情比较有意思,反倒是田三、龙套甲和老程表示不来了。这个我就没去分析,应该与他们内部的责任制度或是几人的关系有关。殿下向大家都派发了一些喜钱,他出手比较大方,深得大家的爱戴。

忽然我想,现在这个点散了,该怎么回去呢。他们说走山路,我知道不安全,不是路不安全,是人不靠谱,劫了你又怎么样,人生地不熟,大喊救命?谁鸟你,人家睡得正香,而且还在这深山中。

我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四点多了。他们纷纷掏出各自的防身武器——手电筒、手机,全副武装,准备绕行山路。最先不见的,是福总他们那一伙,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还真有蛮大的可能是要来劫我们。一些困乏的赌徒也都三两下没了踪影。

我们的钱本来是想拿个袋子提的,但感觉不好,好像故意带个袋子过来装钱似的。老邓一直走在我边上,他应该小有收获,心情好得很。我无端端地问了一句:“邓哥,几点钟有船坐啊?”

“早上八点廖伯才上班,这会儿只能走山路了。”

“夏殿,听说你游泳技术不错,要不要……”我问殿下。

“那你试试啊。”他很爽快地应道。

“那走呗。老马哥,要不要一起游过去?”我停住脚步,问老马。

“我游不过去,腿经常抽筋,再说了,大晚上没有方向感。”老马无奈地说道。

没方向感才好玩呢,但这句话没说出来,我就把衣服脱下来,钱和手机都包在里边。殿下也做好了要下水的准备。

“邓哥,要不你帮我把这身衣服拿回去?”我问。

老邓说:“那不……不好吧。”

算是假得很真诚,虽然很想,却也要先假意推脱一番。我当然要的就是这个:“那麻烦老马哥了。”我转头对老马说。我把衣服丢给他,和殿下一起往水库那边走。

“游不了可别硬上,这少说得一两公里的样子。”老马叮嘱道。

“试试看吧。”殿下一般很有把握的时候才会保持这种高手不语的调调。

“月亮在后头,反正朝着那边游过去就错不了,两个人尽量别把距离拉得太大。”老马还是不放心。

“OK!”我们两个都信心满满。

我原以为自己水性很好,还曾跟人吹嘘自己是1500米游泳冠军,可游了大概三分之一距离,我就明显感觉体力不支,根本使不上一点劲。坏了,这可没有什么求生措施,早知道就不逞这个能了。我又不想让殿下知道我游泳技术如此差劲,遂仰面朝天,以节省体力。

“还差得远呢,不行了吗?”殿下叫的声音很大,我的耳朵浸在水里也能听到。

我都没工夫去回应他,想沉个底看能不能踩到冒出来的石头站一会儿。我扎下去没了踪影,这可急坏了殿下,他知道我是不会在这个关头跟他表演游泳特技的。

谁知道这水库能那么深,沉下去后下边的水越来越凉。坏了坏了,这次玩大发了,游上去的体力都没有了。殿下也潜了下来,将我拖了上去。

“还行吗?不行咱游回去,看你这样到不了那边的,英年早逝也得封个烈士吧。”殿下问。

“你呢?”我喘不过气来,尽量简短地说话。

“我还可以,能游过去,你要不行了咱们上岸吧。”

“上什么岸?我试水深呢。”

“那好,不行叫我,我在你后边。”

短暂的休息之后,我不再像之前那样为了跟他拼速度一阵狂游,而是尽量采取一些节省体力的方式。又继续游了好一会儿,我感觉绝望了。我从来没有过这种绝望的心理,就感觉宁愿这样沉下去也好,不想动,也动不了。我想到了很多事情,不由得一阵苦笑。

岸,在月光的照射下已经逐渐清晰起来,可我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了。这还不算最惨的,关键是气都喘不上来了。游过去至少还要十几分钟的样子,我勉强能再撑个三十秒就不得了了。

我静静地浮在水面上,不让自己下沉,殿下游到我的旁边,明显他也快到极限了:“还行吗?不行我背你过去。”

“你……丫的想跟我,死一块吗?这个,可不能答应你,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追上你,你信不?”我感觉每吐一个字都特别的艰难。

“那你就给我游啊,游啊,笨蛋。”殿下用力地拍水,水溅得很高,然后滴落在我脸上。我很想一口气游过去,可根本使不上一丝力气。

看我没有什么反应,他就拖着我的左胳膊往岸边游。

“要死,也得死在一起,我就找你陪葬了。方少,你听着,”说到这里,他大声嚎了起来,“以前,我没有朋友,没有家,自从认识了你,我才感觉到生活的乐趣。我活过了,虽然没活够,但也没遗憾了,因为有你这个兄弟!”

我知道他游不过去了,太远了,那道岸,离我们太远了。

“现在还没到念悼词的时间,王八蛋,我游不过去?我是看你行不行。”我也吼道。

体力这种东西,如果有了强大的精神能量的支撑,便有了透支的资本。虽然这么说,可我也知道不一定能够游到那边去,但我不能把殿下葬在这里,说不准我上不去,这小子就真也不上去了。

我抬起手臂,一口咬了下去,鲜血直流,刺激得我望掉了暂时的疲惫:“你没活够,我他妈的还没活够呢。目标前方,冲刺!”

我们两人纵声大笑,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夜晚。

失去力量,或许还可找回;失去方向,也能从头再来;失去朋友,便什么都没有了。岸,不就在前方吗?

终于到了岸上,我们瘫坐在水泥坝上。我已经没有了丝毫力气。原来游泳这么消耗体力。殿下比我稍微好一点儿。

“痛快吗?”我望着无尽的星空,心里感觉很舒坦。

“岂止是痛快,这不是痛快能形容的。还有力气走路吗?”殿下问。

“你大爷的,我把脚给游没啦,等会儿,你急着上坟去啊,这也不是点儿啊。”

“对,这也不是点儿。”殿下索性躺了下去。

“身上有烟吗?”我问殿下。

“你他妈的游傻了是吧?这短裤里还能放包烟?我就口渴,我现在愿意用这处男之身换一杯水。”

“岂不……岂不便宜了那些村妇?这水库里的水干净,能喝的,你以为这里哪里啊。”我气喘吁吁地跟他胡侃着。

“刚才在水里,你怎么想的?”殿下问我。

“别问我,你怎么想的?”我不好意思说我怎么想的,这不符合我风格。

“我想回家,想回家看看我妈。我出去的那年才十四岁,都没跟我妈打招呼。这些年她一个人,过得肯定不容易。我现在,连个畜生都不如。”

“你是不如畜生,畜生没有长你这样的。回去看看好。每交到一些新朋友,我都会很高兴,而每一次又要分开,我也很欣慰。我知道你们都在成长,人在痛苦中的成长更加宝贵。这一票,咱们捞到了油水,你想干什么我不拦你,我支持你。”

我说完这些话,殿下起身走了,我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以为他喝水去了呢。

我继续仰着头看星星。大概童年的时候,也曾经这么认真地观察过夜空。我看到了北斗七星,看到了猎户座。

过了很久,殿下回来了。我体力有些恢复,坐了起来。借着月光,我能看到他正吃东西:“你小子,上哪搞的夜宵?”

他“哇”的一下全吐在自己手上,我只看到黑黑的一坨。他坐我边上,把我的手臂抬起来,然后把手里那一坨黑黑的东西敷在刚才我咬破的伤口上。

“你学中医的?”我调侃道。

“啊……啊……”

“啊什么,讲人话!”

“椎(嘴)巴麻了。”

“不会中毒了吧?你别拿我当试验品搞!”

他跑到前面,趴在岸边漱了下口,又跑了回来:“以前被人砍过,用的就是这种药草,这地方好多呢,我一下就找到了。这种草挺好用的,就算别的不行,消消炎是可以的。”

我俩聊了好久,还真不知道就我俩也能找出这么多事情可以聊。

天色开始蒙蒙亮,殿下问:“能走了吗?”

“可以,现在跑都没问题。”我跳了一下,发现腿软了,不过走路还是没问题的。

走出去大概三四百米的样子,老马从一条小岔道里突然窜了出来,吓了我们一跳:“你怎么过来了?万一有人去你家里,事情就不好解决了。”

“我回家就把钱放好了,然后在后屋坐了两个小时,就等他们,可没见人来。那会儿不来,他们估计就不会来了,我一乡下汉子什么都没有,他们不好为难我。何况你们这么照顾我,我当然得来。”

从绷带(我们那管绑在摩托车后面的那种橡胶带叫绷带)上取了衣服穿上,我和殿下跨上老马的自动拨,然后一溜烟儿地往回开。

车子并没有直接开到家里去,而是到了一个小庙里。老马把摩托停好,然后从一个菩萨身后,提出一个袋子,往地上一放:“都在这里,我老马的为人你们放心,不然你们也不会交付给我。”

“没跟你扯这个,一路上都没根烟,你说这事办的。”我抱怨道。

“哦,哦,忘了忘了,来!钱我没点,目测有十几万,这由你们来支配吧。”老马说。

“什么支配不支配的,我三你三,殿下四。”我说,“这小子说要回家看看,可没点家底回去干什么?老马你认为呢?”

“该。”老马很爽快。

边说这事就开始点钱了,老马先把三万块钱点出来放到一边——这是我们的本钱,然后开始数钱。

“别数了,一人分一沓,自己点数,多退少补得了。”我说。

“最后一把牌,你们怎么弄的?”老马一脸的疑惑。

“我来说,”殿下很是兴奋,“老赵和福总可不是什么好鸟,最后那一把,玄。方少把福总的牌换掉了,而田三的牌本来就比我小,这才打了下来。这中间的细节我得好好跟你讲讲,你得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行。”

那一役,我拿了三万多;老马比我多一点,他还有一些后事需要料理;殿下比老马多一点。差不多就是这样。

后来听老马说,那些北京佬还经常过去,但对于那一局,谁都没有再提起过,仿佛不曾发生过。私下里他们也派人过来与老马交涉过,可老马一口咬定与我们没有一点关系,对方也没有办法,何况他们也找不到我们出千的证据,即便找到了,跟老马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马到后来也去过几次,演了几把局,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严格来说,他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赌了。

老马做起了小生意,小楼房修得跟别墅似的,还娶了老婆,有了孩子。

再后来,那里开发成了旅游景区。

大约一年多前,我们受老马的邀请到了那里,老马还是那么热情,搞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他跟家里人介绍我们,一个劲地夸,搞得我们怪难为情的。他老婆也非常好客。

他们家里建了两栋房子,一栋是自己住的,另外一栋是接待外地游客的客房,生意还不错。这些年富裕了,老马还买了辆车。

那边依然山清水秀,划船的那位老伯也换了装备,那玩意才叫自动拨,一溜烟儿过去了,一溜烟儿又回来了。

自打那边开发成了景区之后,赌博就很少了,场地有限,喜欢赌的都到外边赌去了。那个留有回忆的山洞,成了最大的卖点之一,打的牌子是抗日联防洞。去那里的人应该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洞曾经还有另外一个功能。

第12章 回家

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里赶,到家后殿下就忙活了起来,为回家作准备。我是这么安排的,先给他介绍个女朋友,这样回去村里的人也会觉得这个人有能力,在外面没瞎搞,家里的人也才能放心他这些年在外面所做的事情。可找女朋友这种事情比较麻烦,哪一样不行都白搭。现在倒可以租一个,那会儿可没地去租。

不过有一个问题,就是回去的交通工具怎么解决。殿下说,租个车回去,显得好看一些。我说没那个必要,直接买一台不是更省事?

于是,我俩就开始讨论是买国产车好,还是进口车好。因为国产车某车型当年8月份有望大副减价,所以我们一致决定先看国产车。

8月1日,我陪殿下不远千里地来到了一家国产车销售中心,结果最后买的并不是国产车。

后来倒腾了很长时间,我也没为殿下找到个合适的姑娘。人家能看上他吧,他还不愿意,说人家长得太矮。一米五多怎么矮了?给他找了个相貌挺好的吧,他又说人家品行不端正。人家不就穿得少了点嘛,这还能节省布料呢。见了三个女的,都被他毙掉了。我也就再没有这个闲情给他介绍什么女朋友了。按他的说法,要顺其自然。那也好。大概9月中旬的时候,他准备往家里赶,按计划我也跟他一块去。

临出行的前几天,在家里闲着没事,我们就玩游戏。三方夹攻弄得我手忙脚乱,殿下大呼痛快,提醒我没戏了。看着我快输了的时候,他坐到床边替电脑(单机游戏中,人机对战时的电脑一方)加油呐喊。他就喜欢干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