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子零零散散各种造型的金锞子,每个都有一二两之间,绝称不上小。这堆金锞子沉甸甸的端出来,晃得人眼睛都花了。

在现代从来没有如此“一掷千金”过的顾卿笑眯眯地说:“孩子们来给奶奶磕头,奶奶自然不能让你们空手回去。奶奶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自己挑,喜欢哪个拿哪个。”

饶是方氏的两个弟妹见惯了富贵人家,也没见过邱老太君这样给小孩子发压岁钱的。外面有传闻说老公爷把值钱的东西全给了公府的太夫人,怕是真的。

几个孩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金锞子。她们犹豫了半天,又看了看自己的母亲,竟是每一个人敢伸手去拿。也不知道拿几个才好。

“挑花眼了?来,奶奶先给你挑几个。”顾卿也是从小时候过来的,捡了几个小葫芦和小动物,放在手上让她们拿。赵氏和王氏对着孩子点了点头,她们才高兴的接过顾卿给的小金锞子,然后又在盘子里挑起喜欢的样式起来。

“老太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那这么重的压岁钱未免有些压了福气…”王氏红着脸说,“常听说大姑说公府太夫人最是慷慨,可这般慷慨法,还是让小辈们受宠若惊。”

她家婆婆可没这么慷慨。她家大姑子实在太好命了!

“都是些身外之物,图个高兴就好。我们这样的人家,是不怕福气多的。”顾卿见几个女孩子都高高兴兴地,心里也轻松的很。她又让人拿出备下的各色礼物交给赵氏和王氏,都是一些整套头面和贡缎等物,算是厚礼了。

顾卿今年过年干了无数“新春大派礼”的事,散财老婆婆当多了,看这些金银珠宝跟游戏里的道具似的,送的一点都不心疼。她准备死之前把库房里的东西捡一些东西给李铭,其他的全给李锐了。

赵氏和王氏在这儿坐了好一会儿,几个小萝莉还给顾卿送上了一些自己的针线活,这些五六岁的小姑娘亲手绣的荷包和手帕都绣的非常工整,比顾卿打发时间绣的十字绣不知道精美到哪里去,这让她在心里为自己红了红老脸。

唔,要不要学点刺绣或者琴棋书画呢?万一自己一死又穿回去了,学点手艺以后失业说不定还能靠这些手艺吃饭?

想到自己不时会抖抖的右手,顾卿还是默默地在心里画了个叉。

几个人正在聊着,门口看着二门的老婆子突然跑的飞快的进了院。这老婆子是报喜的,声音自然特别大。

“太夫人,锐少爷话的舅太太带着两位表小姐来给您请安啦!舅太太带的礼物太多,二门那丫头们正帮衬着呢,孙嬷嬷让我把礼单子拿过来,问太夫人过的礼是直接入库,还是进了宝房里先放着?”

顾卿到了这里,才知道大户人家送礼,除非是小物件,不然很少有缺心眼把一堆东西抬到人面前一件件给人看的。大部分是把礼物登记做个单子,先让单子进府,然后听收礼的人安排把东西放到各处。

可是礼物多到丫头们都要出去帮着处理,那礼物数量该有多少,这份礼又有多厚?等花嬷嬷出去了一趟,跟进来两个陌生的仆妇。这两个仆妇手里拿着礼单和贺函,显然是知道邱老太君不识字,进来唱自己主人送的礼的。

但看见邱老太君里有客,这两人拿着礼单贺函不知如何是好。她们是来告知邱老太君送的礼是什么不假,但却不是来显摆的。在女客的面前唱自己家送了多少多少礼,回去就该被撵出去了。

别说两个张家的仆妇不知道怎么好,里面坐着的两个方府媳妇更是尴尬。她们虽然也备了礼来,但也就比往年年节里的礼厚一些,单子是绝没有老太太现在手上的这么长的。更别说老太太送的整套头面都是价值不菲的,两个孩子也拿了七八个金锞子,越显着她们打着“贺年”的名义占老太太便宜来了。

花嬷嬷见两个妇人尴尬,请示过顾卿后出了房门,对着院子里的婆子一阵训斥。

“年节里不好罚你,不然真想刮你两个耳光。里面有客人在,你这般咋咋呼呼成何体统!这笔账先记下,过完年再收拾你!”

花嬷嬷嘴上虽狠,表情却并不难看,说“过完年再收拾你”的时候,甚至还对地上的婆子眨了眨眼。

这些婆子都是人精,一看花嬷嬷这作态心里什么都清楚了,连忙把胳膊拍的啪啪响,然后骂起自己眼皮子浅见不得好东西,又说府里宽厚,自己竟忘了规矩等愧疚的话来。

两人做戏了一会儿,花嬷嬷传达了顾卿的话,让丫头小厮等人先把离进了宝房,等回头送完了客再处置。

这话一说,就算方氏的两个弟妹脸皮再厚也不能多呆了,连忙说还想去大姑那坐坐,很快地就告了辞。

这国公府虽然根基浅薄,可比自己府里不知富贵多少!老太爷跟着老皇帝打天下,收的好东西数也数不清。

赵氏和王氏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女儿,虽年纪尚幼,但也能看的出是个美人胚子。李铭哥儿又从小在他们府里读书,近水楼台…

回去还是和老爷商量商量,以后公府的礼要送重一些,尤其是老太太和大姑这边的。

这国公府的嫡孙,他们的内甥李铭,不是还没定亲吗?

第31章 舅舅威武

张宁和张致看着李茂身后的外甥,皆板起了脸。他们多年来位高权重,或掌一地总务,或辖着一地的兵马,浑身的威势远不是在信国公府里养尊处优的李茂可比的。两位舅老爷这么一板脸,连屋子里的气氛都凝重起来。

他们已经听赵氏说过了李茂的情况,饶是如此,却还是被李锐胖的不成体统的样子吓了一跳。他们还不知道,李锐现在这个体型已经是顾卿使劲替他减肥后的样子了,至少现在看的见眼睛和脖子。若是以前,怕是让人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张致久在边关,抗击前朝散兵游勇,手上是沾过血的。以前他在军中,全靠老国公的关系照应着,他能晋升的这么快,说起来靠的是他的努力,实际上官场之上,升迁哪有那么简单,还是凭着两府的这层关系。

所以,信国公府是对他有重恩的。可是即便是这样,张致还是握紧了拳头。

时人对外表虽然没有前几朝那么注重,可是以后想要出仕,这幅样子是绝对不行的。别说再过两年伴读了,这样子就连太学都上不了!

这李茂夫妻,是想毁了他们家的外甥啊!

“去和你两个舅舅见礼。你祖父去后,这还是你们第一次见面。”李茂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就是面圣,都没有见两个亲家这么不自在。

所有人都以为李锐只是磕个头而已。谁料李锐几步从信国公身后走出来,跪倒在两个舅舅的面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外甥李锐,平日里不懂事,多年来未能给两位舅舅请安,请两位舅舅勿怪。”李锐磕了一个头。

“外甥未能给外祖母尽孝,外甥自责。”李锐再起,又磕了个头。

“外甥久不见两位舅舅,心中很是想念。一看见两位舅舅,就想到了我的母亲。母亲她…”李锐又深深的埋下头去,若说先前跪下只是做戏,这一提到母亲,李锐是真的潸然泪下。

大舅张宁和母亲张静,五官太像了。他娘去的时候他已经七八岁了,对自己的母亲还是有很深的印象的。

他这么一说,张宁和张致的喉头也哽咽起来。张致力气惊人,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的李锐,舅甥两个抱头痛哭。

他小时候身子骨不好,母亲又早丧,从小是养在嫡母房里的。他和张宁张静虽不是同胞兄妹,却和同胞的差不了多少。

李茂的神色更尴尬了。这么多年来,吃穿用度信国公府里都是尽最好的供给给李锐,和老太太是一个等级。方氏又对他百依百顺,温柔体贴。要说吃苦受罪,那是一点都没有的。所以他带着李锐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心虚,因为就算是两个亲家追究李锐太胖的问题,他也有话解释。

可是这几个一起抱头痛哭,追忆死去的大嫂,他就只能在一旁干瞪眼了,连安慰的话都不好说出口。

大哥去世那年,大嫂半夜落湖,死的不明不白,他当年未请示过父亲,就先向宫里上了折子。此事由后宫先下了“烈妇”的诰命诏书,大肆褒奖了了张氏殉夫的情深意重。虽然人人都知内有蹊跷,后宫里这么做,等于是直接盖棺定论了,此案再不能翻。

虽知道皇家这么做是为了维护皇家的颜面,可谁稀罕那面烈妇招牌?张致和张宁当年处理后事时进府,指着李茂的鼻子就骂,差点没有动手,还是病中的老国公拖着病躯结结实实地抽了李茂一顿才平息。

府里知道此事的老人,现在提到此事,都讳莫如深。

李茂知道自己鲁莽,可是他怕啊。大嫂出事那夜,他在老父身边侍疾,熬了整整一夜,可是他三更回房换衣,却发现他的发妻却不在房里!天亮后湖里发现了大嫂的尸体,事后他对妻子百般逼问,妻子也不承认此事和她有关,但他却还是担心,若不提前上举,日后被人举出来,全府都跑不掉。于是他先斩后奏,用了“信国公世子”的折子。

他当时想,若是圣上派人下来调查,查出是他的妻子,那他也认了,嫡子虽小,但他可以多费点心血,亲自教导,在长成之前不娶正妻就是。谁料皇家直接将大嫂定成“殉情”,弄的他里外不是人。

那几年里,他看见妻子就满腔烦闷,便托了“孝期”的借口碰也不去碰她。这几年看她持家有功,在对待李锐这点上也合他的心意,两人感情这才又和缓起来。

在张氏的事情上,李茂心虚的不是一丁半点。所以侄子和他的舅舅们哭成一团时,为了避免双方都尴尬,李茂最终避让了。

他告了罪,直接把正厅让给了他们,自己出去接待方氏家的姻亲。

李茂一走,李锐一声怒吼,把屋子里的下人们也赶了个干净。

“好孩子,你的事情你舅母已经和我们说了。难得老夫人深明大义,及时干预,不然再过几年,你长定了型,就是改也改不过来了。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十二岁都已经算晚,可是要想学,还是学得的。”张宁拍着外甥的肩膀,这肩膀都快抵得上他的宽度了。

“是奶奶睿智,外甥一直都没察觉婶母他…外甥一直以为婶母是好的,发自内心的尊敬她,甚至把她当成亲娘一般。”李锐难掩语气中的失落和愤慨。

“你和你祖母还是太过小心了。”张宁捋须暗叹,“你若要上进,这事不必藏着掖着。你是男子,管教之事应有你叔父过问,过去你是年幼,后来你移到擎苍院,按规矩,你婶母就不能再和你如往日那般亲密,你要怎么做,她也管不了。”

“你祖母将你移到北园,是担心你被方氏暗害,这想法是好的,但你祖母毕竟不是出身大族,对这倾轧之事不甚了解。后院妇人若是想要施展各种手段,你和她们见招拆招只会让事情更糟,只需釜底抽薪,直接抽身事外,让她们管都管不到才是正理。”

“求舅舅指外甥一条明路!”李锐纳头便拜。

“你舅母和祖母想让你在我家读书,此事我看不宜。你若真避到府外,这一辈子就立不起来了,府里的亲信心腹,可不是一天半天培养出来的。你和你那堂弟毕竟不同。你常住你祖母那里,安全是保证了,可是混在女人堆里,能有什么出息?”

张宁在这一点上和李茂惊人的一致。他们都都认为长期混迹于妇人之手,只会让男人变得越发阴柔寡断,或偏激骄横,最后是成不了才的。

舅舅建议他从北园里出来,不知为何李锐有些舍不得。这几个月的时光,竟是比以前几年都要快活。可再一想,若对奶奶真有孝心,跑的勤快点就行了每日在膝下尽孝就是,只有自己先强起来,奶奶才能放心。这么一想,他这才回复平静。

“年后你就请示过你祖母,搬回擎苍院去,我会向你府里举荐两个学问渊博,善于教书育人的先生。先生我已经物色好了,一位先生是你舅母说过的那位,一位是我的幕僚,那位幕僚姓杜,是个有才有德之人,昔日你父亲对他有恩,你要好好和他相处。”

“可是,叔父那里…”

“我亲自送人到你府上,你叔父不会不接,方氏的手也伸不到这里。”张宁有自傲的本钱。“他若要推三阻四,你就请老太君直接进宫面圣,求圣上赐两个师父下来。我会从中施为,让两位先生能顺利到你府上。”

“你这小子,已经得了当世最大的靠山,却不自知。你以为老太君为何会得‘出入平安’的宫牌?为何早不给晚不给,你一搬到老太君的院子里就给了?”

李锐有些受宠若惊。他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怎值得…

是了。是因为父亲。父亲虽早死,当他的余荫依旧照拂的到他。

李小胖的眼睛一下子通红了起来。

“我接到你大舅的来信,立刻点了两个教头和我一起进京。这两个教头虽出身草莽,武艺却了得。只是都是刺头,在军中混的不是很如意。好在我此番已经和他们说清,要教的是李国公的孙子,他们都很乐意。”

李硕在军中地位尊崇,无论是当年求先皇赐宫女给那些老兵为妻,还是上折请求发放眷田让孤老残疾士兵还乡的举措,都让这些军士感恩戴德,遂张致与他们一说,即使是给一个小孩子当差,他们也乐意。

“这两人性格粗豪,但不是愚笨之人。你平日里出手豪阔一些,好酒好菜供着,关键的是多发些月钱,就能用他们。”张致说话直接,“你府里刚出孝,肯定是要采买小厮下人的。你大舅对你安全不放心,我们这几个月会调教一些下人,趁着府里添人给你送来。”

“你府里挑人,邱老太君肯定是第一个挑,我会让你舅母说明是哪些人,到时候让你祖母留下,送你院里。这些人是送与你的,你尽管用。若不忠心,打死便是。有我们在,还怕没有人用?”

张致久在边关,又是督办军纪军务的官职,一张口,便是杀伐决断的那套,直唬的李小胖瞪大了眼。他是十一二岁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崇拜英雄,他父亲又早亡,平日里光听得父亲的丰功伟绩,却没见过父亲当年的风采。他这小舅直白粗犷的一段话,却让李锐对这位小舅有了深深的孺慕之情。

他三人又聊了半会儿,张宁来之前已经为外甥谋划过细节,此时一一道来,该如何说,如何应对,如何接纳安排那些人等等等等。

等李锐都复述一遍,确认无误,张宁张致这才放心。

李锐出了门,唤来下人打水净面,他们几个都曾哭过,这样出去未免不雅。张宁从荷包里取出个极小的梳子,对着自己的胡子梳了梳,直梳的光滑油亮,方才取过热毛巾敷在脸上轻揉了起来。

李小胖好奇的看了看张致。

“看什么看,你小舅我没胡子,身上更没带什么荷包!”张致知道李小胖在想什么,他那兄长颌下美髯,那是圣上都夸奖过的,可是他却没有一根胡须。

他在边关经常好几天都顾不上洗脸,吃东西也没有府里那么讲究,有时候直接拿起盆子就胡噜,一不注意胡子就掉进去了,洗起来麻烦,还闹肚子,所以他索性把胡子剃了个干净,已经好多年没留过胡子了。

下人捧来了铜镜,张宁对着镜子整理了半天衣冠,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叔父恐怕还在接待方府来人,锐儿,你带舅舅们去你的擎苍院看看。”

顾卿那边,李锐舅母和老太君说的也是差不多的话。

“…我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但锐儿双亲尽丧,还请老太太多照顾一二。这番不能再拖了,您是府里的老太君…”

“你不必说了。”顾卿知道赵氏在担心什么,若是真的老太君,恐怕还会挣扎一番,但她是西贝货,对那对人渣夫妻一点好感都无。

兄长死了白占了便宜,抢了人家的东西还想害人家的孩子,这都叫什么事哟!若不是担心以后小胖子和小呆子没法做人,她早就想进宫去告御状了。

舅母听顾卿说“你不必说了”,心里咯噔一下。

她丈夫的谋划都是好的,但前提是府里地位最高的老太君要配合。不然,无论他们手段再怎么通天,一个外家想要把手伸进国公府里去护人都是枉然。

他们也曾想过,若老太君想要保全儿子和府里的名声,有可能会拒绝他们送人进来,可老太君既然向他们求助,那就肯定是真的没有可用的人手,谁料…

“你不必多说。你们想怎么办,就直说吧,老身全力配合就是。”顾卿笑道,“李锐是个好孩子,断不可误了他。说实话,老身最近身子不济,也担心无法看顾他周全,亲家愿意援手,自是再好不过。方氏居心不良,必有报应,我不必费心护她。”

赵氏闻言大喜,对着深明大义的老太君行了个大礼。

“老太太愿意鼎力支持,那就是再好不过了。我们想要如此这般…”

赵氏将丈夫及小叔子的安排一一说来,顾卿边听边点头。这些“原住民”的智慧和手段她真是拍马都赶不上的,至少,趁采买小厮的名义安插进人来,她一没人手二也不会挑人,是不可能做得比李锐舅舅们还要好。

这天中午,信国公府为方府及张府在府中摆了宴,张府没像李茂想象的那样对着外甥“不学无术”的事情有意见,张府两位舅老爷对方氏的两个弟弟也很是客气,这一顿饭自然吃的宾主尽欢。

李蒙的两位姻亲都身在要职,张宁连续两次评级都是“上上”,此番回家一定是要高升。方氏的两个弟弟少不得小心奉承,打点关系,张宁和张致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敷衍。

张宁此番回京,如无差错,应该进入吏部接任告老的尚书,正是这两人的上司。

他倒不想打压这二人,只是想把方氏那“捧杀”手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全番用到她两个弟弟身上。方氏那般“捧杀”的手段,也只能对垂髫小儿用用。

她想断了李蒙与他妹妹独苗的前程,他就坏了她娘家的前程。到时候因果报应,不要怪他心狠。

李茂有意为两边亲戚牵线搭桥,李锐的舅家一直到傍晚才走。

李锐半大小子,居然也给他小舅张致灌的醉醺醺的回来。

顾卿看着双眼已经发直的李小胖不由得好笑,连忙叫下人带他回自己的院子,吩咐丫鬟们为他更衣洗漱,又命厨房去准备醒酒汤药。

待到洗澡的时候,李小胖又出了一件糗事。喝醉了的李锐不给人近身,谁脱他衣服都不行,只要别人一碰他,他就一拳头过去,非说别人害他。

他那大丫头苍舒是从小伺候他的,眼眶上也挨了一拳,嘤嘤嘤地哭着给邱老太君告状去了。顾卿一听乐了,这小胖子居然撒酒疯!连忙带了几个健妇,去归田园居看看究竟。

归田园居的浴房里,披头散发的李锐张牙舞爪,唬的丫头婆子们只敢绕着浴桶走。

顾卿有备而来,威风八面地对着身后的健妇一身“上!”,那些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们就冲上去架住了李锐,不让他伤人伤己。

顾卿露出狞笑。

‘李小胖,在我的院子里还敢横?就这酒品喝个毛的酒,以后说不定还会误事!等醒了,看她不把他训成孙子中的孙子!’

顾卿看着胡乱扭着的李锐,亲自上去把这混小子扒了个精1光。李小胖一身横肉,皮肤倒是白嫩的很,因为喝醉了酒还有些微红。他年纪已经不小,几个伺候的丫头羞红了脸转过身去。

顾卿倒是自在的很。她以前在儿科医院上班,见多了各种大孩子小孩子的果体。小XX上长了东西来看的有,因为治蛲虫对她撅PG的也有,小嫩PG不要看的太多。

“你们干什么!你居然敢脱我衣服?我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孙!我叫我小舅把你们都抓去,都抓去!”

顾卿无奈地摆摆手,一巴掌拍在他肥嘟嘟的胸口上。

“把他丢水里去,好好刷干净。”

几个健妇一个使劲,直接把李小胖撂到大桶里去了。

所谓健妇,就是让后院的女主子们把她们当男人使的,每个都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可怜李小胖被她们“伺候”完以后,一身好肉从微红变成通红,人也清醒了不少。

李锐脑袋昏昏的趴在桶沿,莫名其妙地看着就差没龇牙的祖母。

“我怎么在这里?我酒还没喝完呢。咦?奶奶你怎么来我房里了?”

“不找你小舅抓我了?”顾卿笑的像是狼外婆。

李锐脑内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刚才说的蠢话。

“那啥,孙儿喝多了,犯傻呢。您老就把我刚才说的话当个P给放了吧!…呵呵,呵呵…”

看见李锐一脸紧张,不知怎么的顾卿逗弄之心大盛,故意板着脸说:

“忤逆犯上,该怎么罚好呢?你说,是想每天绕府跑十圈,还是给你弟弟李铭当马骑,绕着东园走一遍?”

“我的好奶奶诶!咱们府上走一圈都要几个时辰,您老就绕了我吧!”李锐的脸皱成了菊花,“要我给李铭那小子当马骑,我还不如绕府跑十圈呐!”

“我看铭儿挺好的,给他骑骑又怎么了?你是兄长,要爱护弟弟!”李铭那个傲娇小正太多可爱啊。

“奶奶,你莫不是移情别恋了吧?好像不是这个词,那是见异思迁?”李锐挤出个哭脸来,“奶奶,我只有你了奶奶,你别不要我啊!”

他这话一嚎,一脸调笑的顾卿和原本只是撒泼的李锐均是一怔。一旁的花嬷嬷不知怎么的,背过身子突然抹起了眼泪。

顾卿心里也是长叹了一声。

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敏感,即使李锐看起来浑浑噩噩的样子,也有着强烈的危机心理。她有意让兄弟两个和睦,经常把李铭招过来让他们一起玩儿,两人感情是有了,可是李锐心里怕是一直担心她更喜欢李铭一些,真的不管他了。

在儿科医院时,也有小朋友喜欢她,不许她对这个好,不喜欢她对那个好,可是基本上都是插着腰气鼓鼓直接说出来的。像李锐这样闷在心里借酒装疯才敢吼一嗓子的,说起来还真是让人心软。

“你这混小子,不学无术就算了,还乱用成语。你奶奶我没看过书,都知道这两词不是这么用的!”顾卿一巴掌拍在李锐脑门上,“不罚你跑圈了,等回头年过完了,你把这两个成语的释义给我写一百遍,下次再乱用还这么着!”

李锐那话出口,三分是酒意,七分确是埋在心里不敢言语的。今天舅舅们来,说是他混迹在后院里对自身名声太差,年后一定要搬出去,他一想要离开慈祥有趣的奶奶,又回到那个孤零零的院子里去,心里就说不出的空荡。

他已经习惯了在北园里种菜、养鸭、习字,每天累了放放纸鸢、挖挖蚯蚓钓钓鱼,就连奶奶身边的婆子们,他都觉得比别处的更温柔可亲些。

想到擎苍院里还有个刘嬷嬷的侄孙,苍衣和苍翠也是前年方氏赐下来的,他心里就是一阵烦闷。有种无处容身的感觉。

“起来吧,别着凉了。”现在还是冬天,水很容易凉。顾卿把手在水里搅了搅,确实已经不太热了,再一看李小胖一脸委屈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一气,啪嗒一巴掌拍在他水中的屁股上。

‘你委屈个毛啊!阿姨我年方二十六就晋身成奶奶,天天带你这个孙贼都没委屈成你这个样子!我还背井离乡,举目无亲呢!你好歹还有舅舅舅妈护着!’

“别做这小女儿状!你都是十二岁的大孩子了!奶奶心里你自然是第一位的,可是你要再这么混账下去,就难保不会排第二排第三了!以后若是搬出去了,每天早晨绕府里跑一圈,跑到奶奶院子里来请安,你以为搬出去就不用种菜养鸭了?想的美!”

“奶奶,你说罚我写字的!”

“这不是罚,奶奶这是关心你。看你这身肥肉就有气!”顾卿揪了下李小胖的肥脸,“你给我快点减肥,怎么也要能看才行!趁我现在还管的到你,我就得管!”

“奶奶,求您老别管我成嘛!我不要跑圈啊!”

第32章 顾卿买孩子

兵荒马乱的过年直忙到正月十五过后,虽国公府还是有络绎不绝的拜帖,不过那都已经和躲进了持云院里的顾卿无关。

这次忙年,别说方氏差点累的大病一场,就是邱老太君院子里的人都被抽调了一空。邱老太君带着两个孙子居然亲自置办起过年的事儿,这在很多富贵人家里都是想象不到的。

所以顾卿摆起了婆婆款儿,把方氏叫到了持云院来,先是说自己过年累着了,实在没有精力再带着李锐下田种地,也没精力照顾他衣食起居,要方氏派人收拾擎苍院,把李锐重新移回西园的擎苍院去。

“娘,移回去倒是不费事,可是您这么做,我怕会伤了锐儿的心。”自邱老太君得了宫里的腰牌,方氏倒是不太乐意李锐住在老太太身边了。

她心里虽然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而且,老太太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到时候李锐心里一定不好过,和老太太生分也不是不可能。虽不知为何老太太被锐儿顶撞后突然亲近起他来,但儿子每次休沐都被招去持云院,看来还是自己的儿子更受宠些。

也是,比起那个蠢笨如猪的李锐,自己的儿子实在是玉雪可爱,两厢对比,老太太会喜欢自家的儿子一点也不奇怪。

“锐儿那里我已经说过了,你找人来搬就是。府里上次夫子都请辞了,上次锐儿舅母来的时候我提了一次,你们这几年都在府里守孝,外面的事情毕竟不太清楚,能找的高明先生也有限,我托着锐儿的舅家帮他找先生了。”老太太轻描淡写的话让方氏心中大惊。

“娘,这…这怕是不合适,倒显得我们府里亏待了锐儿,连个夫子都请不起似的!”方氏陪笑着,“现在老爷也重回朝堂了,回头再给锐哥儿找个知识渊博的师傅不是难事”

渊博的师父?怕就怕找的都是太“渊博”的,只会掉书袋!

“是府上的脸面重要,还是锐儿的前程重要?”顾卿板起脸。自小胖子和她转告了他舅父的话,顾卿也想明白了。对付方氏这种人,对她客气是没有用的,也不必顾忌她的想法。她是婆婆,以势压人就是,就算是无理取闹,旁人也就只能说说。

她还怕人说?她又不是真的邱老太君!

“话不是这么说。娘,这锐儿的舅舅…”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就知道他们一家回来要坏事!

“不要多说了!此事就这么定了。”顾卿一挥手,“还是你要我亲自进宫,求圣上赐两个好师傅给孩子们?”

方氏脸色大变,连忙在顾卿脚下给跪下了下来。“娘,你息怒,此事是家事,千万不能劳动圣上!皇后娘娘给咱家腰牌,那是信任咱们府上审时度势,一直很守本分,若娘你老是为了一些小事进宫,恩宠倒成了灾祸!”

“那你就派人去把擎苍院好好拾掇拾掇,若是锐儿舅家送了人来,你和茂儿一定要摆酒好好款待人家,束脩比照以前夫子的两倍。人就安排在擎苍院西厢的微霜堂授课居住,那里是昔年蒙儿招呼好友的地方,正合适。”

原来老太太早就想好了。

“…媳妇都听娘的。”

方氏纵是有千种不甘万般不愿,老太太这么斩钉截铁死了心的要在外面请夫子,她也只能咬着牙应了。

什么搬回擎苍院,她看是外男进后院不方便,老太太特地让孙子回擎苍院去读书的。

可恨!她四五年的谋划,竟因老太太的一句话就破灭了!

还有那锐儿,经过年终一事,府里倒起了议论,说他颇有大老爷的手段。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做了点芝麻大的小事,提的上什么手段?无非是监管的时候性格暴烈的点,竟也让下人们都吓破了胆!

好在擎苍院里还有她早些年拨过去的人手,刘嬷嬷的侄孙也还在擎苍院等着随侍主子。等日后院子里进了人,再谋划谋划也不是难事。

年后出孝开府,锐儿也可以随意出去走动了,到时候再配几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小厮伴当,把锐儿勾到那些下作地方去…

“还有一事,想向婆婆请示。”方氏想了想,此事还是先和老太太通气了为好,别老太太看擎苍院人少,又找李锐舅家要人去。

来了!顾卿不禁感叹李锐大舅的足智多谋,他料定自己说了前番的话,这方氏肯定是要把擎苍院里的人给补上的。她一边心中赞叹,一边不动声色的说:“还有何事?”

“这忙年一过,倒越发显得我们人手不够来。年前锐儿那事,老爷一气之下又撵了他的伴当和小厮们,就留了几个丫头,马上先生再一进府,真是连个干事儿的都找不到了。”方氏婉言道:“还是上次和婆婆说的事儿,这府里人手要再进一些了。我们家的家生子少,少不得要找官牙和有信誉的私牙再添一些人。”

顾卿就在等她这句话!

“是我疏忽了,这个年过下来,倒是把你累的不轻。我看你脸都小了一圈。”顾卿的脸上全是痛惜的神色,“花嬷嬷,去把锐儿舅家送来的上等血燕燕窝和那老参拿来,让我这好儿媳滋补滋补,我还等着她给我添孙子,可不能现在就把身体给亏了。”

“府里千头万绪都是你挑着,委实也是辛苦了些。”

方氏心中害怕极了。她就担心这老太太说出“我给你找两个姐妹分担分担吧”这类的话。

好在老太太只是眯了眯眼,接着安慰道:

“这么多年来你管家管的很好,我都记在心里。这次进下人的事,你就看着办吧。只是有一点,挑人时那些近身伺候的,务必让我先看过,若是不合我眼缘的,过于油滑或木讷的,我是不会要人入府的。我们家里的家生子少,这些人说不得就是以后家生子的老子娘,还是要慎重。再者,你帮手多了,才有精力去生孩子。”仙王

“娘不必说,媳妇也是知道的。到时候人进了府,让娘你先挑。您要觉得不好的,只管让牙子再领回去就是。”

方氏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也开始庆幸自己是嫁给了李茂。府里老太太虽然没什么见识,话也糙的很,但还是一心为着儿女的,也不揽权。即使府上人口凋零至此,除了上次略微吓唬吓唬了她,也没有什么真的刺激她的事情。

也不枉她劳累了这么多年,伺候老爷婆婆尽心尽力,不敢有一些差错。

想到这里,方氏忙不迭地连连谢过老太太的“仁厚”,又许诺这几年一定努力给老太太添几个孙儿,让老太太只管享福就好。

走出持云院,方氏开始把“造人计划”提上头等大事了。她和老爷还年轻,感情也挺好,若平日里努力些,孩子总是会有的。

上次是哪个家的太太说城外杨桥山有家送子娘娘庙很灵验?还有刘嬷嬷上次说的那副方剂,可以考虑让胡大夫看看,如是有用,就要调理起来了。

又过了几日,方氏来回话擎苍院收拾清了,可以搬了。

李锐搬走那天,李铭刚好回府休沐。顾卿把两个孙子都叫在一起,让他们在一起抓了次鸭子,钓了次鱼。

“铭儿不经常在府里,每次回来要记得要多在你兄长那里走动走动。你们这一辈儿就你们二人,奶奶也不想说些什么‘兄友弟恭’的虚话,但老话说的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二人感情好,日后出去也好相互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