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自来了持云院见这堂侄,自然不会空手,她又做惯了这些客套间的事情,话语间更是十分亲热。

李钧和这位堂婶见了礼,又接了礼物,颇有些不好意思。

这一早上,光在收礼了。

李钧见这位堂婶看起来和善的很,而且说话非常温柔可亲,气质也很娴雅,和他家中的嫡母和亲母截然不同,再想到这位堂婶每年年节送去荆南老家的礼物,从来都不会忘了他的,心中也是默默感激,自然表现的无比恭敬。

方氏无论如何歹毒心肠,可是在这接人待物上还是非常妥帖的,这一点上,即使是顾卿想给她找茬,也找不出什么错来。她见这新堂孙果然表现出非常感动的样子,只好想着回头把这方氏的“名声”想法子漏给他一二,免得被人卖了还要数钱。

无论是面相还是谈吐,这位堂孙都不像是有一肚子花花肠子的人。

到了午饭的时候,下人们早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主子们上桌吃饭。

李钧看着这国公府里吃饭与他家并无什么不同,这才把一颗心塞进了肚子里。

他出门前,曾听他爹说过,公侯府上吃饭穿衣都和平常人家不同,吃饭前有各种讲究,吃饭的时候,不同的菜连用的筷子和勺子都不一样,老太太和各位主子更是有下人伺候着,连手都不用伸,只要张嘴就行了。

他来时还琢磨着,那公府上的大人们不是和那些不能自己吃饭的奶娃娃一样?成年人吃个饭还要别人喂,难道不觉得脸红吗?

反正他要是好手好脚的,别人喂他吃饭,他肯定是吞不下去的。

他都已经做好了饿肚子的准备了。

可现在一看,这持云院厅里的饭桌也是圆桌,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上来的菜虽然精致了些,可也就是寻常人家能见到的鸡鸭鱼肉等物,并没有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等他看到方氏并没有站在一旁伺候堂祖母,而是直接找了下首一个位子坐下,李钧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惊奇的表情来。他眼睛原本就大,这样一瞪,样子看起来有点傻气。

“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你意?”顾卿纳闷地看了一下桌子。那啥,就算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也没他瞪得这么大吧?这眼神还有点…不可思议?

没什么奇怪的菜啊?她到了古代很怕吃野味和一些叫不上来的东西,生怕有什么传染病和寄生虫。这里不讲究高温消毒,野物又都不是饲养的,她不太放心,所以一直都是吃些寻常人家的瓜果蔬菜,鸡鸭鱼肉。

难道这堂孙想着国公府富贵,会给他吃些不一样的,结果失望了?

失望了也不是这种见鬼了的表情啊。

“不是,不是。”李钧连忙起来摆手,他好好的一个黑脸书生,倒给憋成了红脸书生的样子。

“只是孙儿在家中时,母亲和姨娘从来不是坐着吃饭的,都是伺候完祖母才能用饭,孙儿在荆南的堂叔家时,见到的也是那般,所以看见堂婶直接坐了下来,有点吃惊。”他傻傻地笑了一下,“我来时还怕国公府规矩大,看来奶奶府上倒是比一般人家还随和些呢。”

方氏此时正被身旁的丫头伺候着在水盆里洗手,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齐齐地看着方氏,倒让方氏坐立不安起来。

这位荆南来的堂侄是在讽刺她吗?看起来是个憨厚的人,想不到也这般刁钻古怪!

看老太太和善,就急着踩她抱老太太的大腿了?

难怪一直不受嫡母待见!

方氏心中暗恨,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带着委屈地表情看了一眼顾卿。

李铭摸着头,莫名其妙地说:“什么站着伺候吃饭?那不是下人做的事吗?我们在祖母院里,都是自己吃饭的。”

方氏看着儿子的眼神温柔地都要滴出水来了。

就是! 她嫁进来这么多年,就算是她大嫂还在的时候,也没有站着伺候婆婆吃完饭才吃的规矩!乡间的婆婆越发架子大,而且都是些没有道理的架子。像他们这种钟鸣鼎食之家,丫头婆子各个都恨不得争着伺候主子,哪里还需要媳妇亲自动手伺候公婆用膳的道理!

李钧见方氏脸色不太对,觉得自己大概是又说错话了。

他在家时,就经常得罪嫡母,惹得父亲各种为难。后来他对着嫡母时,就渐渐不怎么开口了,结果又被说成是“蔑视嫡母”,态度不敬,还被族老罚过跪祠堂。

可就算这样,他也没学会怎么八面玲珑,口甜舌滑,他到信国公府里来,父亲还担心他这一说话就噎死人的糟糕情况给他惹祸。

可是他也实在是在家中过不下去了。就算再坏,熬上几个月,等他考完了点了官出去,也就算熬出来了。

见红脸的李钧这般尴尬的样子,顾卿看不过去,打了个岔:

“我们家向来没有这个规矩的。吃饭也是自己吃自己的,看上什么夹什么。”

两个孩子使劲点头。

刚来持云院陪奶奶吃饭的时候,他们还有些不习惯自己夹菜,久了也就习惯了。而且自从奶奶叫人做了个圆盘在饭桌上以后,要吃什么只要让下人转下圆盘就行了,甚至都不必起身。他们也挺喜欢这种在持云院里自己吃饭的感觉,只有在外面交际的时候,两个孩子才会再摆出那副国公府嫡孙的做派来。

顾卿见那孩子尴尬的样子缓了点,接着说道:“我们都是草莽出身的人家,再往上数个两代,我家恐怕还没你家当年富贵,现在是过了好日子了,吃穿用度上讲究一点没什么,但不必去学人家的骄奢之气。你且放宽心,你叔叔婶婶和两个弟弟都不是娇贵人,也不是小心眼的,你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

顾卿见李钧一脸感动,又对他笑了笑。“这就对了,我就喜欢大方孩子。都是一家人,我说的可不是客气话。”

李钧是个耿直的性格,也不怎么会说话,可是却很少看错人。

一场尴尬,让他看出两个弟弟和堂祖母都是直率和善之人。堂婶虽然也很和气,可是大概因为出身富贵,又惯做主母,所以听不得不好听的话。

他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下次面对这位婶母要小心说话,再加倍恭敬几分才行。

他跟着两个堂弟学,在盆子里洗了手,又任由下人用毛巾把手指搓热,倒没有出现任何失礼的地方。

只是他一路舟车劳累,早上为了赶路又只是胡乱吃了些东西,现在不免腹中唱起了空城计,看着一桌子菜,闻着饭菜的香气,肚子“咕咕咕”的叫了许多声。

好嘛,黑脸书生又变成红脸书生了。

顾卿觉得这李钧实在是可爱,赶紧一马当先的拿起牙箸,先夹了一块八宝鸭子放进了嘴里。老太太都动了筷子,李铭、李锐当然也就跟着吃了起来。

他们都是正在长身子的年纪,上了一早上的课,现在也都饿了。

方氏很少和儿子在持云院吃饭,一般都是在锦绣院里一起吃。现在看见儿子在持云院里吃起饭来风卷残云的样子,差点没晕厥过去。

这这这这这这…这还是她从小悉心教导礼仪的那个儿子吗?就连李锐吃起来也比他“斯文”的多!

李锐正在减肥,所以吃饭时刻意避免自己吃那些大荤的菜,只能一边咽着口水一边专拣那些蔬菜和豆腐夹。他刚夹起一块翡翠豆腐,却见碗里突然多了一大块扣肉。

方氏一脸和蔼地说道:“你现在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课又重,怎么能只吃些小菜呢?多吃点肉食,才有力气拉弓骑马啊。”

顾卿简直都有拍桌子起来给她一巴掌的冲动。

这方氏怎么回事?她还以为这方氏至少得有点羞耻心吧?外面传成那个样子,李锐对她也大不如从前,她难道还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见过蠢的,可是蠢的这般天经地义,这般理所当然的,她顾卿倒真是羡慕得很!

李铭见哥哥一脸为难的样子,伸出筷子从哥哥碗里夹走了那块五花肉,一口吃掉。

“娘,你别给哥哥夹菜啦,奶奶不准哥哥吃太多油腻的。哥哥以前那般胖,怎么上的了马啊,好不容易才瘦到能骑马,现在再吃胖了,这么长时间的弓马就白练了。”

听见是老太太吩咐的,方氏看了眼顾卿,惴惴不安地笑了笑。

“我就是看这孩子食量大不如前,担心他吃少了熬坏了身子。既然是娘吩咐的,那还是听娘的吧。”

李钧在一旁见着他们“家庭和睦”的样子,不由地羡慕地说:“你们感情真好。我家吃饭的时候都不准说话的。说是食不言寝不语,嘴巴里喷东西出来是失礼…”

这下子,连顾卿夹着菜的筷子都一僵。

不但语了,还从哥哥碗里夹菜的李铭更是小脸都垮下来了。

呜呜呜呜,居然被人说成不懂礼节了!这个哥哥好讨厌!

李钧一看气氛又坏了,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巴掌。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开始闷头扒自己碗里的饭,再不敢多言。

顾卿看李钧一直闷头塞饭,连菜都不夹,不由得叹了口气,把桌子上她觉得好吃的菜一样夹了一些放在食碟里,递了过去。

“光吃饭怎么行,多吃点菜。”

李钧接过食碟,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饭菜都吃干净了。

啊,国公府的菜真好吃啊。连米都和旁人家的味道不一样,特别香。

李钧满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咕咕咕。

顾卿看着吃完了一碗饭肚子还在叫的李钧,连忙叫下人再盛一碗饭来。

“没吃饱吧?我们府里的碗是小了点,我有时候也要吃好几碗才能吃饱…”

李铭和李锐抬起头,用眼神谴责着顾卿。

李铭小嘴撅着,心里不爽。

奶奶骗人!奶奶平时就吃一碗!家中能吃两三碗还不饱的只有李锐!可是奶奶你都不准哥哥添第三碗的!

顾卿见两个小孩看着他,偷偷对两个孩子眨了眨眼。

李锐拍了李铭手一下,继续低下头吃饭,也让下人再盛了一碗上来。

有这好机会,不沾点这堂兄的光吃饱,那就是傻子!

李钧一见堂祖母和堂弟真的是吃不够再添的,也就安心的继续吃了起来。

这富贵人家真是奇怪,既然吃不饱,何不把碗做的大一点?让下人不停的添饭,那不是麻烦吗?还是小姐和女眷们都胃口小,为了照顾她们,索性都做小碗,大家吃多少按自己的需求来?

李钧看了一眼方氏,点了点头。

唔,他这婶母只吃了小半碗,胃口这么小,怕真是如此了。

李锐李铭两兄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堂兄吃了七碗饭,才露出“啊我终于吃饱了”的表情放下了碗。

顾卿看着李钧的大个子,再看看他魁梧的身材,了然地点了点头。

李钧的父亲在信中写这庶子因为性格木讷方正,不怎么受嫡母待见。她看这不待见的原因,怕不是木讷,是嫌他饭吃的太多吧!

第47章 番外李蒙的白(中)

从荆南通往晋阳的过程中,我知道了父亲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能回家。

“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这原本只是书本里的句子,现在却以一种残忍的方式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父亲在本质上是一个比我还感性的人,恐怕是楚伯伯和他许诺了什么“国泰民安”的豪言壮语,才会让父亲一直在外替他征战吧。

我们带着粮食和钱,一路上遇见了无数次不怀好意的袭击。好在我们是全乡一起投奔父亲,人数众多,除了伤了几个人,倒没有太大的损失。

饿极了的人什么都吃,我见过了许多难以言喻的惨痛,战争会拿走我们的一切东西,金钱,家人,生命,还有尊严。

我想,如果我有能力,也会想办法结束这个乱世吧。无论是谁输谁赢,死去的人都已经足够多了,多到无法让人承受的地步。

我们到了晋阳,见到了爹。

爹看见我们时候的样子,我一辈子也忘不掉。那是一种内心出现了巨大空洞,然后强忍着表现出无所谓的表情。

娘从始至终都表现的很平静,那种平静更让人动容。爹一向害怕娘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样子,如今娘连嘴角都没动一下,爹很快就知道娘是生气了。

我们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爹承诺以后去哪里都会带上我们,除非死,不然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但我们心里的创伤,终究是怎么也填补不起来了。

爹有很多朋友,有一个自称是“军师”的很英俊的叔叔经常到我们家来玩。楚伯伯也经常带着楚睿过来。楚睿是楚伯伯的大儿子,比我大一岁,性格非常冷淡,也不怎么爱说话。但是楚伯伯很喜欢他,走到哪里都带着他。

到了爹这儿,我依然没有放下功课,现在我已经在自己看“大学”了。爹的那个叫张允的军师伯伯看见了我在书上的注解,眼睛里放光的问我:“这些注解是谁写的?”

“我写的。我没有先生,有时候看见疑惑的话,就会写下来,然后去寻找答案。这些注解都是我寻找到的答案。”

军师伯伯的眼睛亮的更可怕了。

“我叫张允,是晋阳张氏的族长,我想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我早就想找个先生了,这些书我虽然过目不忘,可是有些道理太深奥,光凭我一个人冥思苦想,也不知道对不对。

爹现在太忙,要训练新兵,要带兵出战,没什么时间和我仔细讲。

但这位叔叔看起来是个很厉害的人,我到底能不能拜他为师,还得问问我的父母。

“此事我得征求我父亲和母亲的意见。”

“我亲自去说。你只管准备来给我磕头就是了。”军师伯伯大笑着走了。

第二天,我果然被父亲领着去磕了头。

听说正式拜师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就连皇帝诛九族,其中也有一族是师族。师父的作用和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我给师父和师母磕了头,奉上了束脩,又听完了师父和师母的训话,就算是正式入得他的门下。

我爹继续带他的兵,我跟着先生读书,我娘照顾我们的起居,有时候也帮着治治伤病,缝缝补补什么的。

其实以娘将军夫人的身份,原本是不用这么做的,可是娘就是闲不下来。军营里实在寂寞,除了娘又没有什么女眷,爹的那些亲兵见了娘只会低下头退出五米远,我娘不自己找点事做,恐怕要闷死。

整个晋州全部拿下以后,我们终于不用住军营了,楚伯伯送了我们家一座大宅,隔壁就是我先生家,我上课更是方便了。

这一座宅子我们住了很久,直住到我的二弟和小弟弟出生,也住到师父的侄女一家前来投奔。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师父家的院里。

我爹出征时带回了许多前朝的孤本,他本身非常喜欢读书,对书本的喜爱更高于金银珠宝。我从中选了几本,准备送给师父。

我在前面绕了一圈,没有找到师父,径直就往后院而去。不在前面,肯定就是在师母那。

然后我就看到了她。

这个蹲在地上挑选着红叶的女孩,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当然,我平日里不怎么出门,以前也一直住在军营里,也没见过多少女孩就是了。

她叫张摇光。摇光,破军星也。谁会给自己的女儿起杀伐气这么重的名字?后来我才知道,她的“摇光”和天上的星星一点关系都没有,取的是“光芒闪动”之意。

她虽然在乱世中遭遇家破人亡,却没有丝毫仓惶之意,眼神里带着坚毅,很像我的母亲。也许正是那种坚毅又聪慧的气质吸引了我,让我非常喜欢和她谈天说地。

我们都曾经历了战乱,也都曾直面过亲人离去的可怕场景,我们都是在亲人走后,才开始觉醒,有段时间,我以为我找到了世界上另一个我。

她有着非同一般的野心,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我觉得她的野心和我的抱负并不冲突。

总有一天,我要长出巨大的羽翼,翱翔于九天之上。而她的每一根羽毛都在闪闪发亮,就如她的名字一样,注定不会永远沉寂。

我也有着非同一般的野心。那些在灾荒之年还横征暴敛,把我们当做猪狗一般的胡人,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们全部赶回漠西去。

我爹想要等天下太平后卸甲归田,而我想等天下太平后进入新的朝廷,重新让中原大地恢复生机。

那些十室九空,那些易子而食,我想在我的有生之年,让它们结束。

楚睿突然也开始频繁的出现在先生府里。先生虽然是他的舅舅,但正因为如此,他反倒不经常到先生府里来。楚睿虽然是长子,也很受楚伯伯喜爱,但他毕竟还有两个弟弟,公然拉拢父亲的心腹和亲信,总归不好。

我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尤其是某一次我碰见了楚睿和张摇光在交谈时。楚睿脸上那种满怀笑意的表情,让我知道了他要做什么。

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的气势。

我这人从小想的比较多,也不太容易被情绪控制。若是其他男人,此时大概会被妒火冲昏头脑,上去质问或者伤心欲绝地离开,但是我却站在树后,冷静地看完了他们的交谈。

他们在聊通州的战事。张摇光原本正是住在通州。楚睿提出了他想要对通州进行的一些方略,摇光不停的补充,告诉他通州的风土和人情决定了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

她的眼神里闪烁的,正是我曾经不止一次窥见过的野心。

楚睿并不是一个会对别人一见钟情之人,更不会在明知自己和摇光十分亲密的情况下做出“横刀夺爱”这样的事情。他是一个谋定而后动,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的人。

那么,为什么楚睿会这样做呢?他在给张摇光一种暗示,一种可以轻易实现她野心的诱惑。这并不是他能做主的诱惑。

那么,是楚伯伯?

是了,父亲在军中威望极大,先生本是晋阳张氏的族长,家中也和无数大族联姻,他们掌握了楚伯伯军中的后勤、军略等等各方面的要害。

是他太天真了,父亲和楚伯伯即使私交再好,楚伯伯也不可能安心看见一个手握重兵的军中统帅和文臣之首顺利联姻。楚伯伯如果要生了疑心,所造成的可怕后果,可能让现在所有人努力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为了不刺激到任何人,楚睿只能这么做。

许多念头只是一瞬,等我想明白时,摇光和楚睿甚至还在那里讨论是该走水路,还是从蟒山背面绕过去的问题。

我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这是个无解的结,我找不到两全的法子。

第二个月,传来了张摇光和楚睿定亲的消息。

第48章 天灾人祸

李钧作为第一个上京来投奔的荆南老家来人,得到了信国公李茂的热烈欢迎。

自己这个一直不怎么受到瞩目的次子,现在也开始成为了能让人倚靠的对象,李茂表示内心里某一块地方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如果说李硕是老李家这么多年来唯一拿的出手的英杰,李蒙是老李家这么多年来唯一拿得出手的帅哥的话,那李茂和他的两个堂伯一样,代表了老李家的正常水平。可无论水平如何,出身好就是出身好,他投对了胎,最终还是继承了偌大的信国公府。

李茂的两个堂伯家,自从富裕了以后,也开始努力让家中孩子读书习字,可是就像李茂和李蒙明明小时候都是由他爹启蒙,也都是极好的先生教导,但李茂就是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让人惊艳的地方一样,老李家两代除了这个庶子,竟是没看出还有哪个是读书的材料。

念了许多年,也就是识字的水平。

所以李茂对这个过了乡试的侄儿非常好奇,下午匆匆办完公事,立刻就回了府。

李茂归府,方氏就让下人在东园的饮宴厅摆下了晚宴,正式接待这个侄子。由于李钧并不是嫡子,所以家宴的级别没有很高,但即使是这样,李钧还是感动不已。

待李钧和李茂见了面,李钧问了安,行了礼,收了礼物,入了席,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晚宴的人还是那些人,可是宴已经不是那个宴了。

信国公府的家宴和老太太那里的常宴是不一样,李钧看着几十个丫头仆人在宴厅里伺候,紧张地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爹说没错!真的是有好多下人专门夹菜!真的是只要张嘴就行了!真的是喝汤的和喝羹的勺子都不一样!真的是一桌子菜吃不完好浪费!

真的是吃不饱!

李钧表示很忧伤。

“现在正是年底,南园要整出来还得到明年,只能委屈你先住在西园了。你两个弟弟都住在西园,那地方宽敞的很,你们一起住,正好可以熟悉熟悉。西园南边的‘微霜堂’里有许多典籍,你可以随意取阅。”李茂带着点得意说:

“最近我将家中‘微霜堂’里的存书又扩了几倍,现在市面上能买到的书,‘书苑’五室里都收集齐了,你可不必再去买书。”

李钧听了,兴奋万分,连忙谢过李茂。

李茂又和方氏说道:“你再给李钧安排四个丫头,两个小厮,粗使丫头和婆子各两个。”李茂比照的是公府里庶子该有的配置。只是信国公府没有庶子,两个少爷都是四个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四个小厮,粗使丫头和婆子各六个的,用上这样的规格,这还是第一次。

李茂最近因为李铭搬家的事,和方氏有些小别扭,对方氏亦是冷淡了许多。方氏正想找个台阶滚下来,听到这话,马上笑着应承:

“老爷放心,都安排好了。西园里也收拾出来一间小院,离微霜堂和擎苍院有些远,但正因为离着正院远,非常安静,正适合读书。”

“夫人做事一向妥当。”心情正好的李茂夸奖了方氏一句。

方氏笑眯眯地,表情慈爱地看这李钧。“侄儿难得来,自然是要照顾好。”

这原本是宾主尽欢的氛围,结果李钧憋了半天,冒了一句:

“那个…”

顾卿和两个孩子立刻关切地看着李钧。李钧说话都能噎死人的本事他们已经领教过了,不知这次又要说些什么。

“叔父,婶母,能不能只安排小厮伺候侄儿?侄儿从小就不习惯丫头近身伺候,如果是要伺候洗漱之类,侄儿自己来就可以了,不需要特别安排丫头的。”李钧红着脸,对着叔叔婶婶揖了下去:“侄儿不懂事,先行赔罪。”

“你都已经十九岁了,往日在家里的时候,难道没有丫头伺候吗?”李茂奇怪地看着李钧,“梳洗熨烫这些事,小厮笨手笨脚的,怎么做的好?”

“还请叔父婶母成全。”李钧长揖着不肯起身。

“并非侄儿不识抬举,而是只要一有年轻姑娘碰到侄儿,侄儿就会浑身起怪疹,有时候还会口吃,呼吸困难,我在家中时候,向来是小厮伺候的。侄儿明年就要春闱,此时实在不能生病…”

李茂和方氏都露出了将信将疑的表情,李铭跟李锐觉得有些好笑,偷偷扭过了头。

顾卿以前是位医生,曾见到过这种情况,所以开口替李钧做了主:

“别再揖了,看着你背说话很有意思吗?你既然有这个怪毛病,那就全换了小厮就是了。”

“只是你已经成年,以后总是要娶妻的,总不能一直不让姑娘近身吧?依我看,等春闱过了,你得赶紧把这个毛病给治好才行。”

李钧直起身,面对顾卿表情无奈地说:“堂祖母,侄孙家里也给孙儿找过不少名医,什么方子都吃过了,但就是不见好。孙儿…觉得这病是治不好了。若是注定孤老终身,孙儿也认了。”

‘不就是情绪性过敏吗?’顾卿看着表情无奈的李钧,他不过表现的厉害一些罢了。还有人紧张到休克的呢!

等找到他“恐女”的源头,慢慢通过暗示和开导的方式,还是可以让这种过敏症状逐渐好转的。说是不治之症,也太过了一点。

“你这病症,我旧时也曾见过。若你信过奶奶,奶奶以后可以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把你调理好。”顾卿对着李钧说道:“就是…过程不太愉快,你得忍耐。”

李钧听自己的病还有的治,哪里还会考虑治的法子舒不舒服这样的小问题!

他这毛病从七岁得上,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二年了,还是半点不见好转。若不是祖父去世,他爹坚持让他守孝三年不说人家,他这毛病怕早就要传为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