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作监监事家中。

“你这孽子,你又要干什么!要我借你将作监的工匠?我们衙门里办的都是皇差!”监事瞪着眼,“你爹我只是个掌判监事,没有上令,怎么敢随意调用工匠?”

“爹,又不是要你把所有人都给我,介绍几个木匠瓦匠泥匠给我呗。”将作监监事的儿子胡搅蛮缠道:“儿子也是做好事,你不知道,齐邵说那西城房子倒了大半,灾民全窝在人家大户家里,迟早要生乱。爹给我调些工匠,先把破损的房子修修,让灾民们先有个地方栖身,也能避避风雨。这大冬天的…”

“你是要去救灾?不是要去胡闹?”

“真是救灾!你们署里不是有工匠过年在休沐嘛,爹你给我写几封信,我自己去跑这些人家。要真有人问你,你就说这些匠人有感灾民艰苦,自愿在休沐时帮忙就是了。”

“都在过年,哪里会自愿帮忙!”

“最多儿子多给他们一份工钱!”

“你哪里来的钱?你娘又偷偷塞你钱了?”

“这不是才过完年嘛!爹你写不写?你不写我去找娘了!”

“好好好,给你写!这齐邵,三天两头撺掇你做这个做那个,上次是找我们蜀里工匠买宫灯,还拿走新做的一个荷花八宝灯,那是准备供给后宫的…”

“爹你就别唠叨了,那次也是做善事!你都唠叨了半年了!”

“我能不唠叨吗?我一听说为了那盏灯,信国公府和项城王府还打了架,我一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你知道嘛!”

太医院院使府上。

“爹,你有没有徒弟没有还乡的,能不能写封信让他们帮个忙?”

“你要找郎中所为何事?听说刚刚齐邵来找过你,是不是他又要拉你们做什么?”自上次‘陈情’事件,各家的家长看到齐邵就牙痒痒。

“爹爹真是慧眼如炬!正是齐邵给儿子送的天大功德!”王院使的儿子笑着说,“我想带些郎中去西城看看,大寒过后必有疫病,儿子担心今日一场雹雨,会让疫病蔓延。”

“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看医书!你爹我好不容易走通各方关系把你送进国子监,就是为了让你走科举做正经的郎官。这疫病之事圣上自然会下令让太医院管,太医院提点会派人去做的!”

“你现在只管做你的学问,准备今年的科举才是正经!”

“爹,我没觉得去太医院有什么不好的。为何你老是想让我做外官呢?”

“你懂个屁!你给我去好好读书!别掺和这些事,到时候染上风寒,误了明年春闱,又要等三年。三年一次都不一定,现在世族就防着科举,说不定出个什么事就拖延了!”

“爹,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若疫病一蔓延,危害更甚于雹灾!为官是为了济世,为医是为了救民,儿子无论将来想做什么,都不能袖手不管!”

王院使之子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在外表的平静之中,却隐藏着内心的波涛汹涌。

“若儿子现在不能正视眼前的苦难,以后就算为官,也会漠视百姓的艰苦。爹,那样的官儿,孩儿不想做!”

“老爷,孩子说的对。”王院使之妻从内室之中走了出来。“请老爷手书一封,让昭儿去寻访那些院医吧。家中医药,若有对症的,也可以拿去。若儿子以后只能做一个庸庸碌碌的蠢官,何苦让他出去祸害百姓?”

“你,你怎么…他一心想要学医,你不断了他的念想,他哪里读的进去书!”王院使气得直拍桌子。

“爹,这冲突吗?”王院使之子据理力争。“为官和学医,难道冲突吗?医圣张仲景也曾为长沙太守,为世人留下了‘坐堂’的佳话。儿子懂得医术,以后为官时救灾防疫,难道不会更胜他人一筹吗?”

“你你你!”

王院使之子”噗通”一声跪地不起。

“爹,请看在京城那么多可能患上疫病的百姓份上,给儿子写封书函吧!”

且不说众学子在家中如何苦苦哀求,或撒娇耍赖,齐邵和李锐,此时正在松鹤楼和西城召来的家将细细问询今日的情况。

“…如此说来,那王油子真是个有用之人。”齐邵一听李家家将的叙述,不由得露出微笑,“有时候地头蛇反倒比上官的话有用的多。”

“哼,就是这人想要糊弄我。”李锐气呼呼地说,“此人极其油滑,而且善于揣测人心,我差点吃个大亏!”

“小人物要生存,往往要比我们这些‘贵人’要难的多。”齐邵倒不觉得他这么做有错。“京兆府本身就是在京城各衙门夹缝里求生存,他又是一个小吏,想要做些事,不免就要‘借势’。此人不怕别人事后报复,明显是条光棍。这种连命都不要的人,反倒容易成事。”

“齐公子所言不假。在军中,也是这样个性的人最容易活下来。许多人觉得那些兵油子无甚本事,却屡屡能化险为夷,实在是不可思议,殊不知这些人最会审时度势,又能当机立断,脸皮厚手也黑,往往能做出让人出乎意料之事。”

“李锐,明日我们要借此人的本事。我们这些人不熟悉西城,又不能完全避开京兆府行事。用了此人,一来表示我们尊重官府,二来又能很快熟悉世情。”齐邵笑着说:“你别看不起这样的人,他坑你不假,可是一旦认可你,也是最重义气的。”

“谁要他的义气。”李锐撇了撇嘴,“你既然说他有用,那我明日就去会会他,少不得破费一些银钱就是了。”

“锐少爷,不可。”家将首领阻止道。“这种人用钱收买,反倒会起逆反心理。少爷做出礼贤下士的样子,恭恭敬敬地邀他相助便是!”

“什么,你要小爷去求他?”李锐瞪大了眼,“我堂堂国公府的少爷,求一不入流的小吏…”

“为何不可?”齐邵把额头靠着墙壁,他已经有些困了,说话也在飘忽,“达者为师,此人有过人之处,为何不能求他?你只是国公府的少爷,又不是国公,他一个长者,怎么就当不起你一求?”

李锐抿了抿唇,一咬牙。

“好,我豁出去脸面不要了!”

“这就对了!”齐邵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今日筹划许久,困得不行。你也别回府了,就在我府中歇一晚吧。明日一早还要和众多学友一起共事,不休息好,明天反倒误事。”

李锐点了点头。

“好,今日我就不回内城了。”

信国公府。

“你说锐儿在齐府中宿下了?”顾卿奇怪地问锐儿派回来报信的家人。“他今日做了什么?”

“锐少爷和齐大公子去了几次西城。然后跟齐大公子一起跑了东城和内城不少人家,和许多公子在松鹤楼的雅间里呆了一段时间。”那家人用近乎尊敬的语气说道:“似乎是商议了不少明日赈灾的事项。”

松鹤楼?不是酒馆就是茶楼。

“那锐儿有没有说明日府里要不要再送人手或者钱粮过去?”不行明日让李钧过去,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万一灾民闹事…

“锐少爷没说要什么。”

“那你回齐府继续听差吧。”顾卿迷迷糊糊地让下人回去了。

连府里资助的物资都不要了,这些孩子们准备怎么做呢?

齐邵院中。

“你家就没有客房吗?”李锐不乐意地说,“我才不要和你抵足而眠。”

谁知道你有没有脚臭!磨不磨牙,打不打呼噜,说不说梦话,有没有隐疾…

“既然都留宿了,自然是要和为兄秉烛夜谈,抵足而眠一番,才不枉来我府上一趟。”齐邵笑着说,“你放心,我没有几个丫头伺候,你若是担心这个,大可不必,最多我让她们退去外间就是。”

他家中弟弟多,早就习惯了没事和弟兄们来个抵足而眠。这李锐只有一个弟弟,自然是不知道来自兄长的关爱有多么熨帖。

来来来,大哥哥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温暖的兄长之情。

“你不是说困了要早点休息,不然明日误事吗?”李锐露出莫名其妙地表情,“怎么又要秉烛夜谈?”

齐邵一呆。

这死小孩记性真好!

“睡前共话一阵,也是入睡的好办法。”

“不要。我睡眠一向很好,一碰枕头就能睡。”李锐把头猛摇。“两个男子睡一张床上多怪异啊,我又不是小孩!”

“咦?难不成贤弟要找女人共睡?我家是清贵人家,没有养那种家人…”

“什么女人!”李锐气急败坏地说,“我男人女人都不睡!”

“那可不行。贤弟是公府嫡脉,将来要继承香火,怎么能作此想法!”

“你你你你!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不和…妈的,我到底要说什么来着?”李锐急的爆了一句粗口。

齐邵见李锐有趣,又逗弄了他一阵,这才心满意足地唤了仆人前来。

“带李大公子去客房,让下人们小心伺候着。”

李锐这才知道被耍了,气的给了齐邵肩膀一拳,转身跟着仆人离去。

齐邵在房里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心里却是一阵好笑,不由地笑出声来。

这小子个性温柔且喜好交友,却经常装作冷酷而不跟人打交道的姿态,还真是有趣。

想来邱老太君处处庇护他,也是因为此子一片赤子之心的缘故。

只是不知邱老太君是如何收服的这个孙儿,看李锐和李铭二人堆邱老太君如此敬爱,想来绝不是像一般人家那样盲目溺爱。

他是不是该考虑…

劝爹娘再多生几个?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谁知道你有没有脚臭!磨不磨牙,打不打呼噜,说不说梦话,有没有隐疾…

睡梦中的李钧:阿嚏!(嘎叽嘎叽)。谁说我坏话?

第69章 与有荣焉

正月初六,官府的赈灾诏令终于张榜公布。这一天正是所有店家开张之日,虽然京城受了一场雹灾,却不会影响店家们开业。又加之这天官府宣布赈灾,更是全城喜气连天。

此次除了对受灾人家散米、放官贷以外,还允许京城里的流民用协助重建倒塌的房屋的工来换取酬劳。若有京城户籍的男丁愿意以修建房屋充作徭役的,也可作准。

一时间,京城里的泥瓦匠、木匠纷纷响应,这些手艺人每年有两个月的徭役,现在是农闲时候,把徭役给服了,其他时候就能腾出时间来干其他的,不用再临时听从官府的调配做这个做那个。

而在此之前,一直在赈济全城的“国子监救灾队”,终于可以下场休息。

几日后。

京城里,如今茶余饭后的话题都是关于大年初四那日的雹灾。初五那日,国子监太学生联手救灾的故事,也在京城里广为流传。

京城某茶室内。

“那书生姓赵,长得是眉清目秀,气宇不凡。此人有一项本领,任何人的长相只要看了一眼,便能过目不忘。这赵书生见那泼皮又来要冬衣,当即把眉一皱,喝止道:‘兀那汉子,我见你也是一堂堂男儿,怎能做这重复冒领之事?我问你,你既然已用李二的名字领过一套,为何要又用张四又拿一件?’”

这说书先生是唱作俱全,尤其是神态,抓的更是入木三分。说道那赵书生皱眉,也把自己的眉头皱了一皱。只可惜这个说书先生的长相实在是一般,绝没有他口中书生那种眉清目秀之气。

“后来呢?快说啊!”

说书先生拱了拱手。

“嘿嘿,小老儿说的口干舌燥,想讨点茶水钱,买碗茶水喝。”

茶室中无数铜钱飞了过去。

“谢诸位的茶水。”那说书先生看着跑堂小二把地上的钱一个一个捡到一个盘子里,这才喜笑颜开地继续说道:

“刚才说到那赵姓书生过目不忘,一眼看出那泼皮想要拿重复领那救命的冬衣。那泼皮自然不认,一口咬定赵姓书生嫌他腤臢,不愿给衣。”

“诸位,想这赵姓书生也是大家子弟,愿意来这贫户所住之地发放冬衣,必定是位德才兼备之人,他前前后后督促着发了无数件,怎会突然嫌弃某人腤臢。无奈这书生生性文雅,哪里见过这等无赖小人死缠烂打,竟被那无赖说的是瞠目结舌…”

“后来呢?冬衣有没有给他要走?”

“我看这书生就是没用了点,是我,早就给他一顿好打!”

“诸位莫慌,听我细细说来。”说书先生抿了口茶。

“前面说过,这位赵姓书生过目不忘,他见那泼皮无赖,反倒被气的朗声大笑,将那泼皮刚才冒领时所穿何衣,领东西所按手印的是哪根手指,说了那些话,做了哪般事,桩桩件件,一一道来。那书生言之切切,泼皮却是越说越心惊,大冷天竟冒出一头汗来。”

“京兆府的众差吏掰开那泼皮的手掌一看,果真左手拇指,右手食指均有红色印泥的痕迹。”

下面的听客叫了,皆叫了声厉害。

“这下证据确凿,那泼皮不能再赖,众差吏横眉怒目,将那泼皮用哨棒打了一顿。就要叉将出去。”

“打得好!”

“这种人就应该得些教训!”

“应该把先前得的那件冬衣也给拿回来!”

众听客听到恶人自有恶人磨,均觉解气,人人连呼痛快。

“各位别说,当时确实有差吏要那无赖把先前用‘李二’之名冒领的冬衣给吐回来,却被那赵姓书生喝止。”

“这书生怎地这般心慈手软!”

“莫非那书生是个滥好人?”

“此事正是让小老儿佩服之处。那赵姓书生当时道:‘此人既然能入红圈领衣,必是已经衣食无着之人,他一时起了贪婪之心想要冒领,小惩大诫即可。此乃贫苦造成的罪孽,而非什么大恶。若夺了他这最后一点希望,才真是要将他逼上绝路,逼着他去做那大奸大恶之事。’”

“那冒领的泼皮听了书生之言,惭愧万分,发誓以后不再起贪婪之心,好好做人。那些差吏佩服书生肚量见识,遂不再刁难那个泼皮,放了他回去。”

“这些冬衣大部分都是国子监学子家中所募,原都是富贵人家里常用之物,那些灾民平日里哪里见过这些精致的衣衫,一时动了贪念也是有的。只是周围领衣的灾民见这书生有这般过人的本事,即使有想冒领的,也不敢再动那花花肠子。”

“这冬衣能够井然有序地发放,这位赵姓书生当立一大功。”

茶室里一长者以手抚须,笑而不语。同桌几位像是随从一般的男人们一脸迷惑。

好生生的不呆在衙门里,跑到这大街上来听什么说书?

等等,姓赵?

“唔,此话有理,若是没衣没食,岂不是要抢别人的?”

“这赵姓书生见识不凡,难得还能宽容待人,不错,不错。”

“说书的,那赵姓书生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公子?”一个梳着双丫的小丫头脆生生的问那说书先生。

“咦?小妮子春心动了?我看你年纪还小,等过几年你能嫁人了,那书生怕都已经娶了妻生了子了,还是歇歇这份心吧。”

“小丫头,莫非你是替你家小姐找如意郎君的?”

“哟,大家看,这茶馆里什么时候进了这么多女娃娃!”

这些听客都是这间茶馆里的常客,一见多了许多张生面孔,自然要多看几眼。不知何时,这后排坐了不少小丫头,甚至还有些女娃娃换了男童衣服,装作男孩的。

女孩子耳朵上都有耳洞,仔细一看便知,这些小丫头见有人注意到了,索性也不躲了,大大方方地和那台上的先生说道:“你这说书的,快快把那书生的身份说来,我们赏你银子。”

说罢,拿了个银豆子出来晃了晃。

这些听书的大部分都是给铜板,哪里有出手就是银子的。说书的先生一见,立刻笑着卖了个关子。

“这位赵姓书生家学渊源,自幼熟读《大楚律》,是以有这般见识。世人常曰穷刁民,穷刁民,此人却能说出‘此乃贫苦之罪,而非大恶’。诸位可以想想,这是哪家出身的公子。”

“熟读《大楚律》,莫不是京兆府尹的公子?”有好事的乱猜。

“我看说不定是大理寺里哪位官员家的公子。”大理寺专管平反冤案,这么猜也没错。

“大理寺卿家的姑娘不是嫁了信国公府吗?我记得他家姓方,怎么姓赵了?”

“你笨啊,大理寺难道就一位大理寺卿吗?”

茶馆里坐着的长者越听脸越黑,恨不得拍桌子站起来喊:

“那是老子儿子!”

这位长者正是刑部尚书赵恒。那位说书先生所说的赵姓书生,乃是他年方十六的的嫡幼子,赵聃。

这刑部尚书今日听家中下人说到城东有一茶馆,日日以那西城赈灾之事说书,便起了好奇之心,以上街“体察民情”为由,晃到了东城这处茶馆。

谁料一进门,便听到了说起自己的儿子。

啧啧啧,听见他家的小儿子在别人嘴里如此优秀,他也与有荣焉,这种恨不得站在桌子上大叫“那是我儿子”的高兴心情,真是比当年被圣上点了刑部尚书还要更深几分啊!

这长者身边的都是刑部的属官,听到说书先生说到这里,又见到上官这等脸色,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忍不住纷纷低头喝茶,掩饰嘴角的窃笑。

那说书先生一脸黑线,见那些听客越扯越没了影子,连忙高声揭晓答案道:

“这位赵姓书生并非寻常人家的公子,正是当今刑部尚书赵大人府上的嫡幼子,姓赵名聃的那位。”说书先生对着上方拱了拱手,又对下面的小丫头们挤了挤眼。

“似乎是,没有定亲…”

小丫头们笑着把手中的银豆子抛到台上,引得那说书先生连连道谢。

赵恒一见这些小丫头俨然把家中嫡幼子当成了什么乘龙快婿一般的人物,不由得摇了摇头,心中暗叹。

他这嫡幼子比他的长子差上十几岁,从小被家里人宠的娇生惯养,想不到还有这等见识。想来往日他把这孩子当成无知小儿,竟是他有眼无珠。

“我说你这说书的,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倒像是你那几天就在城西一直跟着似的!”一个茶客闲着无聊,好奇打探。

“此乃天机,不可说,不可说。”说书先生笑着看了一眼桌上的托盘。

哟,今天的打赏好多!

他笑的更厉害了。

不错,不错,给那王油子买故事的本钱赚回来了。

就知道说这些才子佳人,锄强扶弱的戏码,人人都爱听!

“说书的,这次国子监的太学生们赈济灾民,除了这赵姓书生,还有什么别的事迹没有?”一个小丫头轻唤了一声。“有没有不是高门望户的书生!”

她家府上门第不高,她家小姐怕是攀不上那刑部尚书家的大门。倒是若有些寒门子弟,要是上进又心善的,可以考虑考虑让家里主母打探一二。

最多小姐多陪些嫁妆就是了。

说书先生又不认识国子监哪一位学生,自然是不知道哪些寒门子弟在那几天做了什么事。当初他找王油子买故事,自是看准了人人都爱听大户人家如何行善积德的故事,便买的都是几位才子俊杰的事迹。

这下又不能说不知。对了,还有位…

“我说这位姑娘,家中能随手又出米又出粮的,哪家不是显赫人家?若说并非名门的,昨日里说过一胡姓学子,乃是太医院院使之子。此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自幼喜好医术…”

玉树临风!小丫头们的眼睛亮了!

“那一日,国子监众学子纷纷捐衣捐粮,唯他捐的是药。原来这胡姓学子忧心雹灾过后会使京中疫病蔓延,所以求得其父胡院使的手书一封,在京城内四处奔走,倒拉了几十位仁心仁术的大夫去了西城。”

那说书的先生舌灿莲花,听得那些听客如痴如醉。有些虽然已经听过了此节的,依旧拍桌称赞。

“这胡学子虽捐的不是衣食,却比衣食更加重要。此人终止了一场大的疫病,又救治了许多风寒发热,命在旦夕的百姓,可谓是衣披群生之人。要知道疫病一起,我们这些不住在西城的人家也要大受牵连,这些郎中愿意义诊,也是一项大大的功德…”

“好!再来一段!”

“再说那信国公府的长孙少爷,此子刚满十四,却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内蕴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

“嘁啊!刚满十四,就万夫难敌之勇,你莫不是坑我们…”

“是啊说书的,你别是收了人家的钱,替人家扬名啊!”

“去去去,十四岁小子能干什么,再万夫莫敌也是赈灾,我们又不是来听沙场小将传的,换一段缓一段!”

说书的先生心中叫苦。

不是他要说的这么肉麻,而是那王油子就是这么说的。这后面还有一段“长孙少爷怒打登徒子”的戏码呢,这么一倒彩,到底是说还不说啊?

话说此次朝堂的赈灾诏令下的如此快,也和这些国子监的太学生有着不小的干系。

这么多年来,但凡圣上某项决策要下达,除非是满朝文武都能一致满意,否则总要互相攻讦好多天后,相互妥协一番才能达成。

但此次正在赈灾的正是这些国子监的学子少爷们。这些人一下子在家拿米,一下子在家拿炭,一会儿让下人们捐冬衣,一下子掏了老子娘的私房钱跑出去赈济,惹得这些官员一肚子火,可这毕竟是善事,做都已经做了,如果不能善终,反倒惹人笑话。

老子家自家的家产,凭什么替朝廷赈灾!

于是乎,满朝文武迅速结成统一战线,架也不吵了,钱粮的事情也不提了,也不扯皮了,不告病了,纷纷集思广益。

有那些国子监学子成功的案例在前头,一群官员修修补补,立刻就拟了一个成熟的赈灾方案出来。

楚睿先是不解为何满朝文武突然一下子变了脸,恨不得催他立刻下令开仓赈灾才好。待他向左右的心腹大臣一打探,原来是许多大臣家中后院起火,正等着他救火呢。

啧啧啧,这么多天,这些人的耳朵怕是被管家的媳妇给揪没了吧。

楚睿又想气又想笑,真想再凉他们几天泄泄愤,让他们也急一急。但他毕竟是理智之人,不拿百姓开玩笑,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批复了此事,宣布张榜公告,令各部调拨物资,京兆府审核灾情,户部协助京兆府救灾。

其实该救的已经救的差不多了,就连施医赠药都有人做了。

太医院里那位胡院使这几天被人不停夸奖,连走路都带风。

废话,活儿都被休假的干完了,上班的能不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