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最有名的酒楼醉霄楼里,掌柜的兴奋的向东家汇报一桩大生意。

原来是信国公府包下了整座酒楼一天,要和这几天一起赈灾的太学生、军士、京兆府差役们庆贺此事圆满完结。

初六一开市就有这般好兆头,这是今年要大发利市的节奏啊。

包酒楼这般张扬,倒不是李锐想出来的。而是顾卿想起以前在大学时,凡是系里或学校组织了什么活动,只要成功举办了的,事后总有庆功宴。这么做既是答谢大家的辛苦,又是进一步加深巩固同学间的关系。

她坐在后院,想要做个善事,结果没费什么事,此事就成了,甚至连李铭和李钧都没有派上什么用场,顾卿心里一方面觉得齐邵与李锐实在是了不起,一方面未免有些没有大展拳脚的遗憾。

她私库里私房颇丰,又有不少商铺年年收的许多进项,心想不能多做什么,索性让李锐带着辛苦了半天的学子与官差们一起包个场子,庆贺庆贺。

李锐正是爱闹的年纪,听家中祖母要给他银子出去交际,抱着顾卿的脖子连唤了好几声“好奶奶亲奶奶”,说是回头带那些国子监的朋友一起来给她磕头。

他那帮朋友对奶奶可有好感了!

李锐一番话,直听得顾卿头皮发麻。

我了个神啊,她已经能想象一屋子年轻的帅哥挨个给她下跪磕头,嘴里喊着“老夫人福如东海”、“老太君寿比南山”之类的话要压岁钱的情形了。

“我…”顾卿吞了口口水。“此事还是回头再说吧。”

能不能一个个来啊!

“这些先不说,那家将们说的‘长孙少爷怒打登徒子’的桥段是怎么回事?”顾卿好奇地问了声。她也是略微听到了一些风声,却不知细节。

李锐的脸红了红,把头扭到一边。

“…没,没什么。奶奶你别问了。”

李锐这般害羞,倒惹得顾卿起了好奇之心。去年灯节拜她那一嗓子所赐,李锐那“辣手摧花”的名声传的老远,如今他又来个“怒打登徒子”,这难道是要逆袭的节奏吗?

“那城西有个姑娘在施粥的粥厂外面卖身葬父,后来有几个流民不愿意给人家葬父,却要人家姑娘跟她。原本孙儿是不想管这事的,只是打打闹闹间不知那姑娘竟冲进了粥厂里面。当时孙儿正在粥厂里盯着家人们发粥,见那恶霸朝粥锅倒去…”

顾卿听得心中紧张,连忙追问:“然后呢然后呢?掉到粥锅里去了吗?”

哎呀呀,这是灾难片转言情剧又转动作片的节奏哇!

“…孙儿抬起一脚,一个没留神,把那恶霸踹到另一边的火塘里去了。”李锐对天望了望。此事他真是对不住那恶霸。

“咦?死了没有?”火塘好像很大啊。

“奶奶,我要是杀了人,还能站在这里嘛!”李锐气急败坏地说。“当然是没死!”

“哦。”没死啊。亏她还紧张的要死。

“…不过以后怕是没脸见人了。”李锐心情一阵烦躁。

都是女人惹的祸,没事抛头露面惹事做什么!卖身就去青楼门口卖啊,在城西粥厂门口卖,不就是想要让他们这些少爷能多看几眼嘛!

“那姑娘漂亮吗?”顾卿关心的问。“人家爹有被葬了吗?”

卖身葬父哇,多狗血的桥段!

“不知道可漂亮,孙儿从头到尾没看那姑娘几眼。不过是一普通村妇,又什么好看的。”李锐对奶奶老是关心这些莫名其妙的事简直无语。“那姑娘倒是对我感恩戴德,又是磕头又是要报恩的跟我走。我说我家不缺丫头伺候,便把她买了…”

顾卿瞪大了眼睛。“什么,把她买了?你不缺丫头伺候,缺什么伺候?”

不会是缺暖1床丫头吧?

就知道跟着大孩子们混会学坏!

“祖母别急,孙儿又不傻,怎么会带个身份不明的人回来。就算不是坏人,这种抛头露面,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到处招蜂引蝶的下人,我还不敢收。”李锐黑着脸解释,“孙儿把她买了,送了那王油子为妾。”

“呃…是不是有些过分啊?”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名字。王油子,这这这…

“那王油子有城府有担当,又是正经的京兆府差吏,混得好又仗义,家中父母双亡,那女子又不用服侍公婆,王油子纳了她不算委屈她。”

顾卿一听似乎不是坏人,这才放了心。

“祖母不要觉得我做的莽撞。我要把她送王油子,那女子还不肯,我看必定不是个好的。我钱都付了,父亲也答应让下人帮她葬了,又有京兆府的司户在场,当时就定了卖身契,转手把她给了王油子。”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口买卖,以及对女人的轻视之心,顾卿已经无力再伤感。

她自己若不是穿成了邱老太君,还不知道要走到哪一步。

只盼那女子跟了王油子,能收起高攀之心,好好的和人家过日子。

城西,王思柳家中。

“妈的,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偷跑!”王油子握着那张署名‘李春花’的身契,咬牙切齿。“你身契在我手里,跑到哪里抓回来都是打死!”

“大哥,这下怎么办,是不是要通报信国公府的长孙少爷一声?”

“通报个屁!老子自己没本事没把人看好,人家送的女人自己跑了,难道还找人去哭?”王油子脸色铁青,要不是看那姑娘实在貌美,他也不会要这么一个看起来就不好养活的女人。

“她是外面逃难来的流民,不知道我在西城地头上的手段。找,仔细找!往哪儿跑,走去了哪儿,我通通都要知道!”

“不把她抓回来给卖了,她不知道我王油子…王大侠的手段!”

“是,大哥!”

另一边,刚刚跑出城西的“李春华”长舒了一口气。

连生还和她说信国公府很难进,他上次磕破了头那老太太也没留下他。她不信,以为换个弱女子能勾起那雏儿的怜惜,想不到信国公府不但难进,那小孩更是个不懂风情的愣小子。

自己那般往他身上贴,居然还被推开!

还把她转手就给了那么一个贼眉鼠眼的粗汉子!

天知道她听到李锐说买她的时候有多高兴!只要让她进了府…

主子,奴家对不起你的安排!

‘主子,你这是坑我啊!’

龇牙咧嘴在上药的“恶霸”痛的眼泪都出来了,可眼泪一流到脸上的伤口上,倒引得更痛,如此不停循环,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好几遍了。

明明说好了只是一场“强抢民女”的戏,最多不过被打一顿丢到京兆府里,很快就会被捞出来,结果根本不跟说好的戏码走。

先是被一脚踢得肠子都要从嘴里吐出来不说,更是倒霉的整个脸都压到了火塘里!

那小子是吃什么长大的,看起来年纪不大,怎么力气这般大!

他可是身高八尺的大汉!

妈的!这脸上伤成这样,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啊!易容的功夫都省了!

还他的剑眉星目高鼻广额!

李锐得了奶奶的话,立刻拉着家中堂兄和齐邵去东市里定了最好的那家酒楼,时间就在明日,从中午开始,包上整座酒楼一天。

听说这酒楼唱曲的、演戏的、说书的都有,不怕这么多不同圈子的人无聊,最多分好几层宴客就是。

没错,他准备宴请所有参与了此事之人。

一时间,齐邵、李钧和李锐写帖子写到手软,接到帖子的人也都兴奋莫名。

这是要彻夜狂欢的节奏啊!而且人家说了,这是“庆功宴”,不可不去!

去,当然去!

就连最烦交际的道士张玄,都接了帖子应承一定会去。

此事若是有官身的人来做,那就叫“奢靡挥霍”。可他和一群国子监的学子、以及那班属官小吏们庆贺,就叫做“年少轻狂”、“性情中人。”

嘿嘿,反正御史大夫的儿子都在里面,谁敢参他们府里一本?

堂兄李钧被李锐拉来,是因为这位大堂兄有着千杯不醉的本事,最适合挡酒。

只可怜李铭被丢在家里,如同小猫挠心,眼泪汪汪。

呜呜呜,我也有筹集那么多冬衣的!什么叫怕被人灌醉,最多我不喝酒就是了!

奶奶偏心!

第70章 欢饮达旦

从初七的中午开始,东市里就开始络绎不绝的迎来各种类型的俊美少年。

按照京城的规定,只有老弱妇孺出行可以乘坐马车,且不同身份的人乘坐的马车也不一样。成年的男人一般骑马或者乘轿,乘坐马车的极少。

这些学子大部分骑马而来,所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他们自觉做成了一件大事,其神色轻松惬意之态,让行人觉得那马蹄子都轻盈了起来。

今天东市的妇人和姑娘们则是满足了一场视觉的“盛宴”。这些年少俊彦大部分都是朝中官宦的子弟,也有各州各府极其杰出的寒门学子,可谓是一时龙凤。这群英姿飒爽的年轻人们齐聚“醉霄楼”,倒引得许多好事之人围观。

待听得是雹灾时赈灾的国子监太学生们在此聚会,所有人都连声赞叹,在楼下对着窗边的年轻人拱手作礼。倚窗坐的学子们也都笑吟吟地回礼。

有些卖酒的送来了美酒相赠,有卖文房四宝的送来了笔墨纸砚,求学子们留下墨宝。

受这些人启发,醉霄楼的掌柜也去买了许多纸笔,求着这些太学生们宴饮之后能题字题诗,并发了不少贵宾的礼帖。持这些礼帖的客人可以酒菜钱可以便宜一成,他们家中也有,当年大多发给的是他们的父辈,此时提几个字就有,有些人就无所谓的提了。

掌柜的捧着他们都的手书,笑的脸上都开了花。

开玩笑,这里面说不定有许多会是大楚未来的高官贵族,此时把这些小爷们哄高兴了,再多讨要些墨宝,将来说不定能成为传家之物!

因李锐是东主,所以由他带着家人站在门口迎宾,迎的脚都快麻了。

另一样软的是手。东市各坊主店家太客气,他接各种礼物接的手软。这些礼物大部分是吃食,正好丢给里面的国子监学子们垫垫肚子。

这醉霄楼的店家接待惯了达官贵人,早已备下了投壶、击鼓、雅乐和其他消遣的玩意儿,就为了给这些人打发时间。一楼和二楼还找了唱曲的、杂耍的和唱戏的,因为齐邵怕人喝醉了闹事,不准醉霄楼的店家招舞姬,所以最热闹的也不过就是杂耍艺人。

又过了一会儿,到了中午用饭的时间,京兆府的差吏和中军帮忙协助赈灾的那匹军士们也到了醉霄楼。这些人一路上难掩兴奋之色,他们薪水微薄,这醉霄楼平日里也只是在外面看一看,他们这些粗人喝酒多半是在街边的小酒坊里。

想不到这信国公的公子和国子监祭酒的大公子正儿八经的联名给他们下了帖子,还请他们在这京城里最好的酒楼吃席…

有些官吏是换了一身新衣,特地和上官告了假,溜班来的。军士们也多数没穿军衣,只穿了一身武士服,披了件厚外套。

待人来的七七八八,李锐吩咐掌柜的准备开席,酒先都给满上。

过了少顷,他见人人有酒,便手握酒杯,一个窜步跳上了酒楼天井下方的戏台。

这酒楼是个回字形结构,一楼是大厅,二楼三楼是回字形的走廊和许多雅间,四楼是专门给贵宾留下的包房,从另外一个隐蔽的出入口进,平时并不对外。

这次李锐包下的正是一二三层。

一层坐着的都是嫌雅间气闷的军士和差吏,他们喜欢看看戏听听曲,一楼正合适。待看到李锐身手敏捷,那般高的舞台脚一蹬一跃而上,纷纷大声喝彩!

想当年老信国公一身过人武艺,开得了五石的弓,想不到这李锐年纪小小,身手也如此好,真是出人意料。

李锐一跃上台,先向四面作揖,又长声道:

“世人说‘达者兼济天下’,小子的祖母却常常教诲,‘但凡有一份心力想做什么,便可去做。’小子年幼,不会说话,却觉得我们这次这件事做得极好,极妙,极有价值,各位说是不是?”

“是!”

“说的好!”

“邱老太君的话没错!”

“我们做了这般大事,值不值得庆祝!”

“值!”

“那就请各位满饮杯中酒,今日不醉不归!小子先敬各位大功臣!”

李锐一仰头,喝尽了杯中之酒。

“干!”

“好!”

“敬李大公子!”

“这小杯忒得气闷,掌柜的,换大碗来!”

李锐是东主,不得不在这种场合出面。只是他很少在外交际,这那蹩脚的祝酒词一说完,就连忙跳下了台,往三楼的齐邵那边挤去。

一路上,他被许多人拦下来敬酒,李锐也不矫情,边喝边走,待到了二楼的楼梯处,已经喝了十几杯。

自从那次舅舅们把他灌醉,他又在浴室里发酒疯被奶奶笑话了一顿,他没事就练练酒量,现在等闲人也喝不倒他。

就算喝多了也无妨,这么多家人在这里,保准能把他送回府去。

等他回到二楼,齐邵那桌众学子正聊的是眉飞色舞,口沫横飞。齐邵是国子监学生之首,这一桌也都是国子监中的风云人物,要按后世的算法,这一桌正是学生会干事大集合的地方。

李钧一见李锐,连忙指了指身边特意为他留的位置,李锐年纪虽小,身量却不矮,坐在一群青年之间,竟然也毫不突兀。

“我说赵聃,我和你同窗三载,我怎不知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来来来,你瞒我们好苦,你先自罚一碗!”某个古灵精怪的学子拿了一个盛汤的大碗来,就要往里面倒酒。

赵聃吓得半死,这么一大碗酒喝下去,别说欢饮达旦了,怕是下一刻就要醉倒。他连忙按住那同学的手,讨饶说道:“别倒别倒,不是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那是什么?快给我们说道说道。”齐邵笑着说,“你那事迹被街头巷尾的说书人一说,怕是春闱后你家的门都被冰人们给踏破了。”

“别说了,这些说书的害我!连我爹回家都问我是不是见到那画影图形就能认出人来!”赵聃头疼的叫道:“可怜我连家中那么多下人都认不全,哪里能过目不忘?”

“那你是怎么认出那泼皮乔装改扮冒领东西的?”

“此事纯属凑巧。那日,那泼皮穿了一身绿衣,身上又多有泥渍,他长相奇怪,嘴大鼻塌,眼珠子也是鼓的,我一看,心中闷笑,这人长得和蛤蟆似的,又披了一身蛤蟆皮…”

赵聃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有趣,不免多注意了一会儿。这人右手上有枚大黑痣,又有几根毛在痣上,他按手印时我看到那痣,便对他手也多看了几眼。”

“赵聃啊赵聃,你不看漂亮小娘子,却去看一个丑陋猥琐的男人,你你你,你这是什么心态?”

“滚!某人要丑到一定境界,自然是让人多看几眼。你丑的这么寻常,自然是不会惹小爷多看一眼。”赵聃笑骂道:“正巧,后来那人又来,换了一身赭红色的烂衫,依旧是那鼓眼睛,大黑痣…”

“下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就不用我多讲了吧?”

“嘁!没意思没意思!”

“真是骗煞一群小娘子啊!”

“这酒你必须得喝了!”

李锐笑着看着一桌子人推杯换盏,来往嬉笑。

没过一会儿,京兆尹的西城吏头王油子拎着一坛酒,从那阶梯走了上来,径直到了这桌来敬酒。

众学子停下嬉闹,一起看这吏头。这人精明能干,在他们赈济中出了不少力,还替他们解决了不少麻烦,是以众人对他印象极佳,也都热情的招呼他。

那王油子捧起酒坛,对众人敬道:

“小人年幼时父母双亡,家中贫寒,被婶母卖去一官家做奴。那官家为主不仁,小人被打的遍体鳞伤,又加之饿了几天,实在熬不住,最后地偷偷跑了。小人后来流落到京城,坑蒙拐骗,偷奸耍滑,赖以为生…”

这群学子听了面面相觑。好生生的大喜之日,说起这个作甚。

只有李锐听得他也是父母双亡,也是被婶母迫害,心中倒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小人一直以来,都觉得为官必定不正,为富必定不仁,豪门贵胄之地的子弟也均是一群不识人间烟火的公子少爷。小人虽然在京兆府里做一小吏,却对达官贵人毫无好感。”

“那日李大公子来西城,小人也只是想坑他一笔,劫富济贫一番。”

李锐和这群“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听了,不知道该笑好,还是气好。

“只是自李大公子和诸位来接济西城灾民,又带着工匠休憩房屋、领着郎中治疗伤者病人,小人就顿悟了,原来小人先前之想都是偏见。小人相信诸位以后为官,也一定会是好官,绝不会让其他贫户之子落到我这般下场。”

“小人心中有愧,是以特来赔罪!”王油子一拍酒封,顿时酒气扑鼻。

王油子举坛一伸,先行敬过,蓦地仰头就饮,酒液湿了满襟。

众“公子”见他豪气,连声道好,也拿了面前酒盏,把酒引尽。

更有好事者打抱不平:“王油子,昔年凌虐你的那位官员是谁?这在场的有御史大夫家的公子,也有刑部尚书家的少爷,你细细说来,叫他们为你报仇!”

“是啊是啊,这种不仁之官,留着也是害人!”

王油子满饮了那坛酒,把嘴一擦。

“不劳各位公子。这狗官在我乡间欺男霸女,贪财好色,小人逃跑后没有走远,那时我年纪小,身量还没长开,便装成个小姑娘,在家乡细细搜集证据。而后流亡到京城,又驯了一只野狗,负着那些证据去了御史台。”

他将那酒坛就地一扔。“那大仇,小的已经报了!”

说完拱了拱手,也不看众人表情,转身就下了楼。

“这王油子,倒是睚眦必报,恩怨分明。”赵聃平日里最爱看游侠列传,见那王油子虽然只是一粗鄙小吏,却颇有侠士之风,不由得赞叹出声。

“许多年前,确实有一黑狗负着血书去了御史台,我爹那时候还只是一名御史,回家后曾拿此事当做轶事与我们闲谈,刚才那王油子一说,我才知道原来竟是他做的。”

御史大夫之子叹息道:“当年我父说道,‘野狗负血书,必有奇冤’。御史台派出了监察御史去那乡间细细打探,倒真找出了不少那贪官的罪证。这人喜欢虐童,埋在他家院中的小童尸体足足有十来具。此人家后来被查抄,其人也被判了凌迟之刑。”

“死的好!”

“这人这般无恶不作,竟然要到王油子亲自来京城含冤的地步,究竟是什么身份?”

那御史大夫愣了愣,摇头道:“我也不知。好像是当地哪个大族的姻亲。”

“嘁,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之人也敢这般嚣张?这不是自找死路嘛!”

“也不是这样,乡野间关系复杂,盘根错节,说不定那人在那乡间势大,又有大族护庇,竟是动不得他…”

众人唏嘘一阵,聊了聊王油子这人,便又开始喝酒,玩起了击鼓传花、投壶射箭之类的游戏。既雅俗同乐,又多几个喝酒的由头。

李锐的酒大部分被李钧挡了,众学子一看着黑脸的汉子这般海量,纷纷打趣李锐一定是找了哪个能喝酒的家人来做枪手。等李锐一说这是他的大堂兄,乃是荆南老家五服之内的亲戚,来京城参加今年的科举的,这些学子纷纷上前结交,约了以后一起读书习题。

他们都要参加今年的科举,要是中了,这些人以后都是同年。同年与同座,在官场上自有一派关系,也最为情重。

此事对李钧来说,也算是意外之喜。

醉霄楼里,一楼的听戏,二楼的听曲,三楼的则忙着作诗作画,应酬各方来祝酒之人。这一天美酒佳肴不断,军士、官吏、学子、家仆、均能各得其乐,醉霄楼内是一片欢声笑语。

料想多年以后,这群人回想起此幕,依然会满心激荡,再忆起昔年意气风发之时,也会生出“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心情。

就为此情此景,也当浮一大白。

这场欢宴直饮到月上中天,中间还有段插曲。

宴饮到一半的时候,门外突然来了一支禁军。

原是宫中的万岁不知在哪儿得知了这群救灾的功臣在醉霄楼庆贺,便派了宫中的礼官过来赐酒赐菜,还下了一道嘉奖的诏书。

那天使从宫城赶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较晚。一群醉客横七竖八地跪下来接了旨,有的跪着跪着就在地上睡着了,鼾声倒是响起了一片。

这礼官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凡庆功宴,没有一场不是人声鼎沸、欢欣鼓舞的。可见到这些平日里压根就不会凑到一起去的人,已经喝到各个勾肩搭背,毫无尊卑的场面,心中还是不免好笑,准备回去说给其他人听听,也算添个谈资。

那礼官宣完旨,丢下十坛酒就走了。李锐让掌柜的把酒打开,每个人都分上一点。

有些军士和小吏接到御酒,当场就大哭出声。

这些人上不上下不下,上面的人看不起,下面的人也在背后暗暗鄙夷,骂的不知道有多难听。平日里做活最多的是他们,挨骂最多的也是他们。捞点油水养家,被称作蛀虫,不捞油水吧,那点薪俸还不够孝敬。

今日他们接到了上赐的御酒,倒不知道该是喝了,还是留着带回家供上才好。

三楼的众学子见了这幕,皆都感慨万分,心中也稍稍有了些对这些人的尊敬。

有些生性豁达或迟钝的,倒没有那么感慨,只是这多人大都是粗人,礼官宣旨时,他们听着那些骈四俪六的诏文,听得是云里雾里,那礼官一走,纷纷提出要求。

“那礼官到底说的什么?圣上是怎么夸我们啦?”

“你们不是未来的卿相嘛!快来解释一二!”

更有些喝醉了酒的放肆大喊“皇帝爷爷下次下旨能不能说些大白话啊!叫我们这些字都不认识的粗人怎么听得懂!”。

被旁边的人连忙一把捂住嘴,一头冷汗。

齐邵拿过恩旨,缓步走上了一楼正中的戏台。那戏台上的人见他走上来,丝竹之声骤停,喧闹的人声也弱了下去。

齐邵清了清嗓子,对四周人朗声道:

“各位有些是没听懂这恩旨,有的是没听清,小生就应了此前那位所求,再给诸位用大白话把这恩旨说一说,让所有人都能聆听圣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