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他见了李钊,又听到了他的经历,便也想做一次伯乐。

他学成一身本领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仕途也不算长,但李钊今年才十三岁,可以塑造的地方还有许多,未来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世人都说术数无用,格物无用,却不知道这些学的好了,比光会做学问不知道强过多少倍去!

如今这一老一小正带着陈四清的两个重孙子窝在书房里玩“大富翁”。

他的两个重孙子都已经有十来岁了,如今也跟着陈四清一起学着账务、算术以及统筹之术。这如今算是陈家的家学,就如仇家的家学是机关一样,每个孩子七岁就要开始学习。

“到了我家了,给钱给钱!”李钊伸出手来,向自己的老师要银票。

陈四清肉疼的在自己的钱堆里数了一张两百两的出来,让李钊去找。李钊没有零钱,便把手上的纸钞丢到“银局”里,兑换了四张五十的出来,甩给老师一张五十的,把其他几张五十的乐滋滋的揣好。

陈四清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银局”,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他:“你在家中常玩这个?”

“也不常玩这个,到我了到我了!”李钊从大重孙陈放的手上拿过骰子。“我祖母做了不少游戏给我们玩,我大堂兄喜欢玩军棋,我堂弟喜欢玩一愚惊人,我哥哥爱玩三国杀,他们都不爱玩这个,说这个是商家玩意儿,有辱斯文。”

大楚商人地位虽然并不低贱,但依旧是不入流的。这游戏多亏是买卖土地,勉强算是地主富家翁之流,若是买卖店铺做生意,怕是玲珑阁里摆了也卖不掉的。就算是买,也是商人家里的孩子才会买。

陈四清一听李钊的话,便知道了他家几个孩子都是什么习性和爱好。

他和一些迂腐的大人不同,并不认为这些游戏便是“玩物丧志”。他自己也常设一些数字游戏让孩子们去解,比寻常教导之法更容易教会他们解题之法。这邱老太君居然能创造出这么多种不同的游戏,想来也是一位不一般的妇人。

作为后院妇人,能够因材施教,发掘孩子们的天赋,便是最了不起的能力了。

怪不得她两个儿子李蒙和李茂都是人才。

李蒙自是不必说,至今再难有人如他这般,让勋贵与世族一齐交口称赞。李茂虽然看起来平庸,但他以平庸之身在这朝堂之上屹立不倒这么多年,而且还一步步往上走,难道仅仅只靠着运气和余荫吗?

就算他父兄面子再大,也要别人看的上他,才会帮他。

这大富翁是李钊前日回家带过来的玩意儿,家中两个重孙儿这两天一有空就和李钊一起玩它,无意中被他看见,所以才让李钊拿出来一起玩。

他会玩它,是因为他一眼看出这游戏居然也涉及到经营,更有许多规则十分有趣。

果不其然,游戏一开始,李钊介绍起这“银局”和“银票”的作用时,就让他的眼睛一亮。

时人交易,大多用铜币,金银交易毕竟极少,只有收归国库或地方财库时,会将铜钱换算成金银,打上官印,收入库中。在民间,即使是大富大贵的人家,银子也都不是常用的,平常家中采买,大部分用的是铜钱和布帛米粮。

上个月他受诏入宫,皇帝便向他提出如今汾州胡市各种难处,寻求他的解答。其中之一便是银两运输不易之事。

各地的商人带着大箱的银钱前往汾州,购买胡人的马匹牛羊,朝廷作为担保,先收了他们的货钱,然后再给采买的商人购买胡人要的东西,最后收取税金和交易的抽成,运回京城。

这些钱过了三次手,先不说运送过来需要多少工夫,就连清点都要花费许多的时间。至于每次保管这笔钱,更是要派出几队护军日夜巡逻。

楚睿见这交易的过程十分繁琐,虽然对大楚有利,可还是头疼的很。胡市交易是在十月,牛羊正肥可以宰杀的时候,可是等互市完了以后计算完税金和抽成运回京中,往往都到了第二年了,前一年全国的征税早已结束,明明是前一年的税款,却要到第二年才入账,户部已经来抱怨过好几次,说是增添了无数麻烦。

陈四清当时并没有什么好法子,只好说回去再想想。如今看到李钊带着这“大富翁”来,又玩上几盘,顿时察觉到了这“银局”和“银票”的好处。

若只是在汾州互市中用这种银票结算,在清点上也不知道要方便多少!到最后换成银钱,由各地商家在京城的铺子里提钱上缴国库,也免了许多麻烦。

就是在信用上,朝廷还得想些法子让胡人和商人都能接受。

陈四清连赢几盘,赢的老怀大慰,恨不得亲李钊几口才好。

“李钊啊李钊,你真是我的福星!不,你真是大楚的福星!”

“哈?”李钊被夸得莫名其妙。

输钱还能输出个福星来?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要换整个副本了。

小剧场:

李钊:仙主,行走如意。今日陪师父玩牌,连输几局,师父夸我是福星,原来大人也争输赢的…

万宁:箱子,出入平安。今日陪我姑姑玩双陆,连赢几局,我姑姑把我赶了出去…

接到信的万宁…

万宁:原来…原来不能赢的!

第198章 祭祀天地

对于汾州胡市银子难以清点的问题,陈四清提出了完美的方案。

大楚将在户部和都亭驿里开设“银局司”,由户部专门的官员管理。银局司的户部官员专门负责开具一种叫做“银票”的凭证,这种凭证只有在互市中有用。来汾州参与竞买权的商家交纳一定的保证金换取银票,进行交易时,用这种银票代替银子,到最后结算之时,根据银票数量交纳官府税金和担保金,然后剩下的银票换算成银子最后结算。

所有一切交易完毕,官府退回给商家开具银票的保证金。

因为互市中的交易最让户部头疼的就是清点银两,所以这个方案可以解决一半的耗时问题。胡人根本没有钱,所以用不用金银交易无所谓,这种大楚做“银局”的方式和大富翁一样,只不过大楚变成了“银行”,买卖土地房子变成了互市中双方购买或出售东西。

有了“银票”,管理起互市更加方便,而银票只能在互市中使用,则保证了不会出什么大的乱子。

先皇和楚睿在经济上的事务一样是询问陈四清陈老大人的。而他每一次都没有让他们失望。刚刚立国时,但凡铸钱、开源、节流,每一次完美的方案都是他拟出,这十数年来,皇帝私库里的银子翻了三倍,便是这陈家的功劳。

只是陈家几个嫡子能力都平平,说是他们在打理私库,其实还是陈四清在出谋划策,他们只是执行而已。等陈四清一死,怕是私库里的钱就没办法涨得这么快了。即使如此,楚睿还是对陈家十分感激。

他手上有钱,就不需要动用国库,谏官也不会盯着他今天加了一个菜明天送了皇后一件什么东西瞎啰嗦,更不用担心留下奢侈过度的史名。

他的私库和私库都十分充盈,遇见灾年或战争,也能支持好一阵子。

“陛下,其实这并非老臣的主意,而是臣的小弟子李钊给臣的启发。”陈四清有意提携弟子一把,让他在皇帝面前留个印象,便继续说道:

“微臣这弟子喜欢玩一种游戏,开局之始就会发布这些银票代替钱来使用,更有银局管理银票,到游戏最后结算收益。微臣和弟子玩了几回这个游戏,突然灵感一闪,觉得在小范围内使用这种银票也不是不可。商人多变通,只要对他们有利,他们很容易接受新的事物。”

“陈大人的弟子,似乎是信国公家的侄儿?”陈四清正式收了这个孩子做弟子时,倒是引起了京城许多人家的注意。

陈四清受徒弟向来不拘一格,商人也有,士子也有,农民工匠也有,但只有一点,那人必须在算学一道上有极高的天赋。

但来找陈四清拜师的,大部分都是成年人,因为小孩子大部分是接触不到算学的。只有一些商家的孩子,从小在店里看着算账,才会发现这种天赋。

楚睿从陈四清口中知道李钊在算学一道上的天分常人难及,心中也是诧异。

“这…李钊家也算是富族,为何嫡子会精于算学?”

一般只有拿来当管家培养的庶子会精于算学,嫡子应该学的是孔孟之道才对。

说到这里,陈四清也是好笑,忍不住摇着头说:“说来也好笑,信国公府的邱老太君发现此子在心算上颇为了得,便拉了我这小弟子帮着算账。一来二去间,李钊的心算越来越强,又自己总结一套省事的法子,老臣一见此子惊为天人,立刻就收为了关门弟子。”

“…这李钊,竟有这般天赋吗?”

“老臣的几个儿子其实都不成大器,孙子辈也都是榆木脑袋。老臣也不知道还能效忠陛下几年就要驾鹤西去了,以后我的衣钵,怕是只有这个孩子能够继承。”陈四清捻着花白的胡须,“天赋倒是其次,这孩子心思憨直,没有野心,也没有贪欲。这才是最难得之处。”

楚睿一听陈老大人这话,便知道了为何陈四清看着这李钊。

要管皇家的私库,最重要一点就是不贪。一旦动了不改动的念头,欺君乃是杀头的大罪,反倒给自己惹了杀身之祸。陈四清一声阅人无数,又是和钱粮打交道的,见惯了险恶的人心。他既然相信李钊的品质,愿意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甚至认为他的品性能力更胜过自己的子孙,那这个李钊就一定有过人之处。

“我已用天眼看过,信国公府的邱老太君乃是荫星天梁托世,荫星又是老人星,所以这位封君老了以后便有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蒙荫周围之人的能力。陛下不妨多接触接触这位老太君,帝星虽然黯淡,但也不是不能消灾解厄的。”

楚睿想起张璇玑的话,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如此说来,邱老太君倒是为国发掘了一个人才。邱老太君几个子孙各个都是国之栋梁,当赏,当赏!”

当下就赐了各种封赏下去,信国公全府上下人人有份。

这倒引得陈四清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是那一句话引得了龙心大悦,给这信国公府上下带来这么多好处。

该赏的难道不该是他吗?

他为了这套“银局”的法子绞尽脑汁了好多天,这才做出十全十美的谋划来好不好?

信国公府。

“你爹好像有好几天没有回来了?”顾卿把小李湄放在膝盖上,让她自己在上面蹦跶。一旁看着的下人们心里吓得要死,老太太虽然现在身体比以前要好得多,可小小姐长得这般…健壮,若是把老太太的腿蹬出个万一来怎么办?

李铭忍不住伸手抱住了自家妹妹,点点头回奶奶的话。“我爹说北面的异族有异动,所以要发公函去北面要求戒备。我爹住在部里好几天了,说是要清点兵员数量。”

所谓兵将未动,粮草先行。去年南方大水毁了不少收成,朝廷免了江南去年和今年的春秋两季的税,又开库放了粮食和种子,国库没有前几年那么丰盈。

加上前年雪灾,又调出了不少棉花,现在粮食和棉花的储备都不够用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发生战争是很让人头疼的。

李茂拉着户部和工部的人已经在兵部算了好多天了,若是真打仗了,户部如今可以拨多少钱,多少粮,辎重要运过去需要多久,他都要在皇帝问策之前统计出来。

好在现任的户部尚书是张宁的心腹,算是有些香火情,工部侍郎仇靖之子和他侄子又是同学,也有交情,所以倒没受什么阻力。

“咦?北面真的要打仗了?”

难道那张璇玑说自己夜观天象,发现北方将要大乱是真的?

古代人才可真多啊!

顾卿看着李铭小小的人儿吃力地抱着胖嘟嘟的妹子,喘着气在把她抱上暖炕,让她在暖炕上爬来爬去,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了小李湄的屁股上。

皮疯了这孩子!

嘶!

李铭的脸皮抽了抽,替自家妹妹肉疼。

小李湄却像是没感觉到奶奶打了她一般,一边咯咯咯的笑着,一边爬到另一边去揪毯子上的花去了。

“二月你真要去国子监?”顾卿有点不舍的看着自己身边最后一个孙子,他今年才十一岁,就要去国子监读书,实在是让人心疼。

她家的微霜堂对国子监学生开放,所以她知道一些国子监的制度。

国子监在理论上是寒门和高门一半一半,但实际上寒门能得到推荐升入国子监的毕竟很少,大约只占国子监的三成。五品以上官员的孩子如果上折得到同意便可以进入国子监读书,这个年龄一般是八到十五岁,等读完最少也要七年。

有些人家孩子能够直接蒙荫入官或者有爵位在身的,就不愿意进国子监,因为花的时间长,考科举还不一定能过。

但对寒门子弟来说,能够被推荐进入国子监,代表每个月朝廷会专门给生活费让他专心读书,食宿都在国子监里,又省下一笔开支,简直就是他们这些寒门的福祉。

国子监读书是“三舍升补法”,学生进学时进行一次考试,由博士根据学生的学习程度进入“小学”或“大学”。在大学,又分内舍、外舍和上舍,小学考试合格直接进入大学的“内舍”,不合格的进入“外舍”,“内舍”考的好的,进入“上舍”。

能够在科举中得到名次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上舍”的学生。

在国子监,只占三成的寒门学生大多在“内舍”和“上舍”里,“外舍”大多是混日子的,国子监学生不需要乡试,所以比其他人多了许多便利,哪怕考不上,起点也不一样。

混日子的人就什么人都有了,二十多岁娶了妻生了子了还在里面读书的也有。只要没犯什么劣迹,国子监便不能把他们清退。

顾卿和杜先生请教过,他说以李铭的程度,一进去应该就是在内舍。能进内舍的,大部分是十四岁以上的孩子,他这么一个小毛孩子,在一堆少年甚至青年之中读书,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

明面上的是不会有了,可是他年纪小,暗地里吃亏总是有的。

李铭看见自家奶奶在发呆,便知道她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了。

比如他哥哥在宫里会被人欺负,他爹在朝里会被人欺负,他堂兄在汾州会被胡人欺负,他表弟在陈老大人府里会被亲孙子欺负。

比如他在国子监会被大孩子欺负。

虽然说被人这么关心是很幸福啦,可是他们好歹也是贵胄出身,难不成会像街头的莽孩子一般被人按到地上打不成?

就依他兄长的脾气和力气,谁要欺负他,得先看看自己有几条命好不好?

“二月十五就去上学了。”李铭摸了摸脑袋,“还有半个月。今年二月二我娘要去送果子吗?”

“要送的,我都得去。那天家里大人都不在家,你不准乱跑!”

“哦。”

他想乱跑,也没地方跑啊。

去年大水,今年二月二皇帝要去南边的郊庙祭祀苍天,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然后去北面的郊庙祭地,再亲耕以示重农。

所有文武百官都要去耕上几分地,皇后娘娘再带着命妇们来送一些点心果子,做好妇人的典范,这便算祭祀完毕。

由于先皇曾经差点遇刺身亡,现在这位皇帝楚睿就不爱出门祭祀,有时候干脆就叫宗亲或大臣代替他去祭祀。

皇帝都不去,皇后就更不去了,命妇便去的也少,顾卿和方氏也不知道享了多少年的清闲日子。

但是去年大水,还是有许多不好的传闻出来,有说皇帝不敬天地鬼神,天地就降下灾祸的;还有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是妖龙作乱的,弄的人心惶惶。

于是一来为了堵悠悠之口,二来楚睿心里也怕是自己不恭造成的灾祸,三来张璇玑说北方即将大乱,让他心中难以释怀,所以今年他便准了太常寺的奏请,在二月二的青龙节大祭一次。

皇后有孕不可操劳,今年命妇之首就由刘贤妃暂代。顾卿猜想以皇后的性格,怕是想要硬撑着自己去的,大概是被皇帝劝下了,才不得不由刘贤妃替代。

只可怜她今年都快六十岁了,居然还要跟着一群年轻妇人一起东奔西走,给官员们送饭去。这形式主义从古到今都有,真是累死人也!

到了二月二那天,顾卿在方氏的搀扶下进了朱漆马车,带着在家中做好的各种类型的点心果子,跟着礼官一起往南面的城门而去。

一路上不少去祭祀的官宦人家都同路而行,远远的见到两驾朱漆马车过来,都在一旁避让。朱漆皂顶是超品,朱漆朱顶是一品,老弱妇孺才坐马车,这一门两位能做朱漆马车的诰命,除了晋国公府,就只有信国公府了。

晋国公府正在孝期,那这车驾是哪个府上的,一望便知。

李茂清早就已经入了宫,他们这些官员是跟着皇帝一起祭祀的。由于先祭天,天乃乾,女人不能去,顾卿这些女眷只能先到北面祭地的郊庙先等着,等皇帝祭完天,然后圣驾驾临南方的社庙,等着男人们种完田,这才能做最后的“面子工程”。

顾卿在家中已经把祭祀中的礼仪规矩学的差不多了,待知道居然还要等到皇帝来才能开始祭祀,出门前很是吃了一些扛饿的东西。

方氏虽然比顾卿年轻,可是胃口却没老太太那么好,她清早起来只用了点粥水,到了地方以后胃里有些空,可为了脸上的盛装,她也不敢吃什么东西。

顾卿和方氏下了车,社庙已经有不少太常寺和内侍监的官员出来迎接了。

“邱老太君,陛下吩咐过了,您和几位老封君年事已高,就在马车里等就好。国公夫人请跟我来…”这个引导之人是个太监,显然是专门负责带领命妇的。

顾卿一听还有这种好事,为自己是个老太婆欣喜不已。

谁知道皇帝什么时候才来啊?要是等上一两个小时,岂不是要站晕过去?

还好不是夏天,要是夏天,在车厢里也要给闷死。

顾卿挥舞着小手帕,一脸感动的送走了方氏。

自己保重啊!罚站切记左脚站完了右脚站,交替进行!

太常寺的官员引导着几位老封君将马车停驻在社庙的四周。顾卿的马车停靠在最右边,她的马车前后并无遮挡,只有左边靠着另外一户人家的马车。

那户人家的马车里面也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封君,但只是礼官迎接的时候露面过一回,而后一直都掩着车帘,也不和顾卿打招呼。

顾卿也不是爱交际的人,人家不来和她打招呼才是更好。

自己一个人在里面歇息,对于无时无刻都有人在身旁的顾卿来说,还真惬意的很呢。

只是惬意没有多久,没过一会儿,她突然听到左边的车厢里发出了咚咚咚咚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因为左边那辆马车和她挨得近,所以她隐隐约约听到了。

难道车子里的老太君晕倒了,头撞了车壁?

还是突发疾病,所以敲车窗示警?

因为皇帝也要来祭祀,所以除了命妇,闲杂人等是不能进入内圈的。花嬷嬷和家中护卫下人都留在了外圈,所有命妇一应的伺候都有内侍监的内谒者和太常寺的低等官员负责。

“那边的老夫人,你没事吧?”

顾卿把车帘掀开,伸出头往那边观望。

那边的车帘动都没动,连咚咚咚声都没有了。

顾卿心中实在在意,便唤了门口的太监和礼官几声,结果却没人答应。

这下她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些不对了。

明明刚才还在好几个人,还问过她渴不渴,要不要喝水的。

她担心等下要是如厕找不到厕所尴尬,拒绝了那个小太监,他还隐隐露出了几分失望的样子,让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外面有人吗?”顾卿又把声音高了几度,头也不往外伸了,感觉把车帘子放下来准备出去找人救援。

她们车子停的地方并不偏僻,但因为怕有穿堂风让她们这些年纪大了的老太君受寒,有一面是靠着社庙的,能跑的方向只有三面。

前面掌着马车的礼官没有了声音,旁边又无人搭理,顾卿心里乱糟糟的,后背上冷汗也不停的在冒。

谁料她还没站起身,从左侧那辆马车的车厢里突然射出了一支弩箭!

这支弩箭穿透了她的车帘急速而过,甚至将车窗最里面的纱帘给带了下来,然后擦着顾卿的头发从另一边的窗户射出去了。

弩箭擦过她头发的时候带走了她不少头发,她直觉头皮一阵发紧,然后一疼,箭就穿过去了。

奶奶的,那一块肯定秃了!

顾卿一口气吓得差点没提上来,也顾不得自己头发已经散下来了。若不是她没有站起身,这射中她头发的弩箭射中的就是她的身体!

顾卿瞟了一眼左边,发现左边那个老封君的马车车窗边有一个极为瘦小的男人,手臂上架着一把手弩,正瞄准着她。

又一直弩箭直接洞穿了左侧的车身射了进来,直直钉在了右边的车身上。

“啊!!!!”

顾卿发出一声尖叫,立刻伏下身子卧倒在马车底部,将自己伸展的平平的。

妈的,还是连弩!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伸手从车壁上拔下那支弩箭。

谢天谢地,扎的不深。

她只能装死。

人家拿着武器,又站得这么近,她冲出马车就是给人当活靶子打。

与此同时,她的尖叫还是引起了不远处禁卫们的注意,立刻有人大叫着往这边跑来。那刺客十分谨慎,不但没有逃跑,反倒纵身一跃,像是特技演员那般从左边的马车直接跳窗钻进了顾卿的马车。

听见窗边嘭通一声巨响,顾卿的心沉到了谷底。

吾命休矣!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刺客甲:太夫人,喝不喝水?

顾卿:(万一尿尿好麻烦)不要了。

刺客甲:(收回毒水)好可惜。

刺客乙:太夫人,要不要更衣?

顾卿:(太监也是男人,多别扭啊,憋着!)不要了。

刺客乙:…好可惜。

第199章 锐儿别哭

这个刺客完全就是专业刺客,进来二话不说就拔武器。

顾卿一听到“匡仓”的声音就知道不好,装死也没用,这人就是进来补刀的!

他根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在刺杀!

顾卿完全不知道他们家招惹了哪路神仙,怎么人人都要来刺杀她!她完全就是一个温和无害的老太婆好不好?杀了她,她家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一个接一个来报仇,谁刺杀谁倒霉的节奏啊!

此时已经不是吐槽的时候了,顾卿一听到拔武器的声音就诈起尸,猛然滚动起来,也不管她这老骨头老腿摔到车子底下会不会摔死了,就往车外的方向滚去。

那人没想到这老太太还没死,不但没死还滚的挺利索,虽然挥刀去劈,顾卿已经摔到了车下。她附身的邱老太君已经六十岁了,这马车没有车凳一个人都没有办法上下,究竟有多高可想而知,这一摔下去,顾卿立刻觉得胸口如同被重锤猛敲了一下,全身上下疼的更是让她连叫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卿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那刺客手上还有弩箭,可是她的肋骨好像是摔断了,脑袋也是一阵一阵的发晕,只撑了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只留下一个念头。

‘我…我还没有找张玄收魂呢。’

郊庙往社庙的路上。

皇帝的车驾突然停住了。

社庙里有人飞马来报了什么,所以整个队伍都停止了前进。李茂作为随侍的亲近大臣,坐在马上看着报讯的太常寺官员跪在龙辇前大声奏道:

“启禀陛下,社庙外出现刺客,邱老太君遇刺,周老太君遇害,还请陛下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