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听到那官员的话,惊的是魂飞魄散,当时便大呼出声,跳下来马来。

“什么叫有刺客,我娘怎么了?”

楚睿知道李茂是个孝子,也没有怪罪他赶在他面前说话,低头问那太常寺官员情况。

原来是周老太君的车驾里不知怎么混进了刺客,这刺客藏在车厢里,用弩箭射杀邱老太君不成后,逼得邱老太君跳了车,受了重伤,如今还在昏迷中,生死不知。周老太君头部中箭,一箭毙命,已经死了。

禁军救的及时,没让邱老太君继续遭到毒手,但那刺客杀人不成立刻就自尽了,禁军也没得到活口。除了这个刺客外,社庙外少了两位太常寺的低级官员,内侍监也报死了三个伺候的太监。

这两个太常寺的小官和伺候的太监都是负责照顾周老太君和邱老太君的。

这些刺客不知是买通了这些官员和太监,还是这些人和他们就是一伙的,总之,两个低级官员不见了踪影,三个太监都是服毒自尽的。

“不见了踪影?内外两圈都有禁卫把守,难道还能让他们飞出去不成?太常寺卿楚濂呢?叫他立刻赶往社庙,去把他那两个手下搜出来,搜不出来,他那太常寺卿也不要当了!”楚睿的脸色铁青,说话也很不客气。

李茂听到太常寺卿,心中猛然一醒。

项城王楚濂和他家是有仇的。失踪的两个太常寺官员,会不会是受了他的指使?

可是那三个太监是怎么回事?项城王再有办法,宫中却是伸不进手的。

“陛下,社庙既然出现了刺客,还请您起驾回宫,不要再往前了。”李茂躬身向皇帝请求,“臣自请处理社庙之事,还望陛下应允。”

李茂心中焦急,话说到一半,竟然潸然泪下。

楚睿知道他心急自家母亲,况且那些刺客到底是为谁而来,他心中也是蹊跷的很,不肯以身试险,自然是答应了李茂的请求,拨给他一百个禁卫军前往郊庙,又让随队的两位御医和他一起去社庙。

这随队的御医是预防皇帝在祭祀过程中有个头疼脑热的,如今倒省了回宫去请太医了。

大理寺少卿的母亲周老太君也死于刺客之手,楚睿便点了他和李茂一同前往社庙。那少卿先以为点他是因为那边的刺客需要他来探查,结果没走几步听到李茂说明白原委,整个人如同雷击,眼睛都赤红了起来。

好好的祭祀之行就此中止,谁也不知道这次刺杀又会引起什么样的动荡。

若是邱老太君死了,信国公府就要守孝三年了。

晋国公、张宁这两位朝廷重臣已经丁忧,如果李茂也一起丁忧,世族、勋贵、中立三派的首领人物全部隐退,朝堂之上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李茂和那位大理寺卿根本不顾身后那一百禁卫军,打马狂奔就往社庙跑。

那两位御医知道情况紧急,为了不出祸事,只得咬牙也打马跟着。

大理寺少卿今年已经有四十多岁了,他母亲比邱老太君年纪还大,原本身体不好就享不了几年福,如今却死于非命,心中之悲愤全部化为马鞭下重重的抽打,那马吃疼,几次险些把这位少卿给抛下马,看的黄御医是胆战心惊,跟在后面不停的叫着让他冷静。

李茂和他们一路烟尘直直驶到社庙,社庙周围如今已经是许进不许出。太常寺官员谁不认识这紫衣金边的官袍,立刻前来迎奉。

大理寺少卿已经抛下马鞭直接奔进郊庙里面了。

李茂被那官员带着,先去自己母亲那边。还没走几步,大理寺少卿的号哭声就已经传入他的耳里,引得他鼻中一酸。

丧亲之痛,犹如刮骨刺喉,让人痛不欲生。

郊庙旁的一处地上,他娘正躺在那里。方氏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满脸都是泪痕,见到他来了,方氏羞愧的掩面而泣。

她为什么不强硬的要求跟在婆婆身边!若是她留下来,好歹多个人拦一拦这刺客!

众家命妇里,只有胡太医的妻子懂一点医术,她号完脉以后,直说现在不能搬动,得等太医来看,于是所有人只能手足无措的等着太医前来,方氏更是五内俱焚,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太太昏迷不醒的躺在这里。

“有劳两位御医了!”李茂一揖到底,“请两位救救家母。”

“李国公多礼了,这正是我们的本分。”黄御医也不多说,带着朱御医两人就开始给邱老太君检查。黄御医给邱老太君诊脉,朱御医检查邱老太君头部和身体的伤口,两人只是查看了一会儿,便露出了一脸的苦涩。

“这…”黄御医犹豫半天,这才模模糊糊的把话说出口,“脉相不太好。”

“肋骨断了,似有内伤。”朱御医的话更是言简意赅。“李国公,令堂年事已高,这内伤可大可小,若是…”

他话没说完,因为李茂脸色白的快要像一张纸了。

方氏一早没进什么粥水,站了半晌后又遇见婆婆遇刺,又惊又吓强打着精神守着邱老太君等人来救,如今等到这么一个结果,脑子里像是有根什么弦一下子断了,直接两眼一翻,往后撅倒过去。

李茂伸手去接已经是来不及,只能从地上将晕倒的妻子扶了起来。如今他怀里抱着妻子,膝边卧倒着母亲,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看起来竟是单薄的可怜。

更有一些命妇已经想要上前去安抚了。

“若是让我知道是谁下的杀手,我信国公府与他不死不休!”

李茂咬的牙齿嘎嘎直响,周围想要安抚或看看方氏情况的命妇见了他的神态,骇的退出好几步去。

这人人都说是老实人的信国公,怎地这般可怕!

被皇帝劈头盖脸骂的像是孙子一般的项城王楚濂也很是意外。

邱老太君居然没死???

就知道岐阳王剩下的家伙都是些没什么用的!那些尹朝的人也是,说的是天花乱坠,结果谋划了一个多月,他各种便利都提供了,还不是没杀得了人!

项城王楚濂被皇帝楚睿召上京,原本是看他多年来忠诚低调,准备重用,在朝廷里起平衡作用的。毕竟那时候李茂还没站稳脚跟,勋贵派被世族一派压得抬不起头来,若是有宗亲相助,楚睿便又能添一门助力。

只是楚濂的大儿子太过嚣张,又引起了众怒,楚睿便不能放心用这位皇叔,便让他当了太常寺卿这一闲差,管管宗庙祭祀,宗亲大臣的婚丧嫁娶等事务,算是和权利中枢无缘了。

而后楚濂的大儿子因为和李锐结仇而寻衅,活活被大皇子逼死,他原想着动不了大皇子,罪魁祸首的李锐拿来为儿子偿命也可以,结果世族派居然不但没有强压皇帝给李锐定罪,反倒小小的捞了他一把,让他一点事都没有的出了监牢,只是信国公府里罚了一些银子,直接就点燃了楚濂一直压抑着的那团怒火。

楚濂和楚应元,其实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人。只是楚濂自制力极强,将自己那种冰冷残酷的内心掩盖起来了而已。他接二连三的受创,亲子死的惨烈之极,皇帝又是那般态度,大皇子逍遥法外,所有仇恨加一起,让楚濂直接倒向了岐阳王一边。

岐阳王早些年起事被镇压,家中后人却逃过了一劫,被岐阳王手下的兵将护着逃跑了。之后他们便一直隐藏起来,化明为暗,悄悄的积蓄着复仇的力量。

岐阳王和楚濂也是堂亲,他的后人也曾悄悄的来找过他。

楚濂此人心中并无太多是非观念,只想闷着头过自己的日子,自然是拒绝了他们拉着一起干的请求,为了担心这些人报复他,加之他们桂州实在是太穷,他便一直卖给他们武器赚一些银两,对他们在自己封地里的一些小动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两边都不偏倚。

岐阳王之后原本已经对这位王叔不报什么希望了,等他主动示好的时候,简直是喜出望外,惊喜的快要疯狂了。

这些人一心一意想要报复信国公府,和楚濂是一拍即合,加之尹朝后裔和岐阳王之后接触已久,两方早已是盟友关系,这三方互相合起来一起调用京中的资源,准备在起事前干一场大事。

原本他们是想刺杀皇帝的,但楚睿自从先皇被刺以后对这种事小心的很,出门动辄带上几千人马,身边更是高手无数,能近身刺杀,根本是想都不要想。

所以他们就把心思动在了李茂和邱老太君身上。

至于方氏?她死了李茂又不需要丁忧,死了也没用,反倒可以让李茂再结一门好亲事,平添无数助力。他们傻了才会把方氏设为目标。

这几方势力都和信国公府有仇,岐阳王全家上下十七口人等于间接都死在李硕手里,而楚濂一心认为楚应元若不是在灯节碰到邱老太君“仗势欺人”,这事不会闹大,也不会演变成后来那个样子。

尹朝余孽则纯粹是想要大楚更乱一点,信国公府更乱一点,他们好从中谋利。最好信国公府所有人都死完了,他们好架着李锐上位,拿他的身份做文章拿捏住他。

于是楚濂暗中谋划许久,做了无数铺垫,他管着祭祀的具体事宜,对于安排行程和官员就有无数便利。太常寺自两年前他上位一来,里面许多人都渐渐换成了他的心腹和家臣,更是有许多人手可用。

太常寺和其他衙署不一样,低级官员有许多是各家闲散的宗亲子侄进来混个官位好看,再加混口饭吃的,吏部管的也松,常年是有人举荐,很快就批了,都到不了上面。

去年灾厄不断,雹灾完了雪灾,雪灾完了洪灾,按理今年春季大祭就该大办,他又让那两边的人在外不停散播不好的言论,迫的皇帝不得不重视太常寺的奏请,在二月进行大祭。

祭地是亲农之举,皇后亲自捧饭,命妇效尤,这便是机会。

甚至为了照顾命妇们的诸多提议,都是为了这刺杀所准备的。

大理寺少卿家里有尹朝不少死士和暗探没有被抓住,他们在周老太君的车子里做了手脚,一个身材瘦弱的刺客藏在车座之下,周老太君的车夫也是他们的人,又有楚濂心腹的太常寺官员刻意让她的马车和邱老太君的靠在一起等待。

为了尽量不引人注意,他们还准备了毒药和其他暗杀之人,若是有一环邱老太君中招,就不需要动用周老太君家的暗人。这环环相扣,几乎是找不出任何不对来,招招都是必死之局。

但楚濂和这些人都不明白,明明是完美无缺的计划,为何邱老太君没有和周老太君一般,当场身死。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今几个死士都已经服毒自尽,这永远都是一个谜了。

现代。

N市某个儿科医院。

顾卿睡得迷迷糊糊的,觉得耳边似乎有什么人在唤她。

“顾卿?顾卿?二床的小病人说身体不舒服,问她哪里不舒服又说不上来,你去看看。”

同事廖芳的声音隐隐约约间传来,让她没法安心入睡。

‘我都连续值了三个大夜班了,只有白天能睡三四个小时,说好今晚你值夜的,又来叫我?太奸诈了,我就不醒!’

顾卿其实听到了一些端倪,但她心中有气,情愿继续做梦。

这廖芳,每次都说自己不行,经验不足,然后该是她值夜的时间段都要叫醒她,自己偷偷关起值班室的门睡觉。

这么没规矩的同事,院长居然让她进了医院,而且从不说她,她家关系是有多硬啊?

刚才那梦做得好长啊,那啥,梦的是什么来着?

她好像变成了一个老太太?

是多少岁来着?五十八还是六十八?

她有做这个梦么?

“顾卿!顾卿!顾卿你怎么了?顾卿你别吓我!”廖芳推了顾卿许多下她都没醒,心里一下子慌了。

别是过劳死吧?听说有许多人就这么猝死在加班的时候的!

早知道她就不每天偷懒耍滑了!

廖芳又惊又怕,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

“来人啊!顾卿出事了!快把心内科的王医生叫过来!”

顾卿一听到廖芳那尖嗓门心脏就直抽抽,一口气也像是喘不上来。

瞎嚷嚷啥呢,她还没死呢!

她不过是从马车里滚下来而已嘛。

咦?

马车?

就在想起往事的一瞬间,顾卿眼前突然出现一片五彩斑斓的景象,再过片刻,她听到有人在一声声的叫着她奶奶,其声嘶哑,字字泣血,听得她心如刀割,哀思如潮,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锐儿,别哭。”

第200章 李茂疾奔

顾卿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第四根到第七根肋骨中应该有几根是断了,因为一动弹就会痛不欲生,吸气的时候尤为剧烈。左边的手无法自己张开,左边的腿也是硬直的。只有头和肩膀还能活动。

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要一时心疼回来了。

半身不遂化加肋骨断裂,在这个没有弹性胸带固定也没有X光看看有没有前端移位的时代,肋骨骨折基本是只有健壮青年才能养好的伤。

她现在还没有太过难以忍受的感觉,说明骨头没有移位,但胸痛使呼吸变浅、咳嗽无力,呼吸道分泌物增多、潴留,容易导致肺不张和肺部感染。

一旦感染了,她就离死不远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左边身子不能动是个怎么回事。若是摔一跤摔破了哪根脑血管,以后她就变成偏瘫病人了。

就和最初她穿越来,预想的那种结局一样。

她为什么会作死到还要回来呢?

是因为李锐的呼唤么?还是因为自己可能会坑了别人一家的内疚感?

李锐见到自家奶奶醒来,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呼唤家人去报讯。

方氏和李铭守着白天,他守着黑夜,如今正是晚上,所以他才在这里。

他小时候常听嬷嬷说,勾魂的使者都是在晚上来勾命的,所以他晚上不敢睡觉,一遍又一遍的“唤着魂儿”。

上一次他这么做是在他爹床前,但一点用都没有,他爹没熬到天亮就去了。

谢天谢地,这一次终于还是唤回来了!

邱老太君遇刺,皇帝楚睿把大半个太医院的人都拉到信国公府来了,如今都住在持云院里。守夜的是两个年轻的太医,见顾卿醒来,立刻过来探视。

他们开始问顾卿一些关于身体上的问题,例如疼不疼,哪里疼,如何疼之类。顾卿刚刚醒过来,肚子里空空的,头也晕的很,听到他们的问话,随便答了几句就要睡过去。

方氏和李铭过来的时候,看见毫无声息躺在床上的顾卿都是吓了一大跳,李铭更是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哭什么!奶奶没事,奶奶是睡着了!”李锐瞪了眼弟弟,“小声点。”

“啊?没事?”李铭用手背抹掉了眼泪,可鼻子和眼睛还是红红的,“不是昏迷了才醒吗?为什么还要睡呢?”

“小公子,昏迷和睡觉是不一样的。前者耗神,后者养神。”一个年轻的太医收回正在号脉的手。“太夫人血脉阻滞,气虚阳亏,又断了肋骨,需要好生调理养。”

他没说的是,就算是好生调理,这般亏损身体,怕是也熬不了几年了。

天边还在漆黑中,宫门前迎来了一个紫色的身影。

大楚的明辰宫一般是在寅时一刻开早宫门,大约是在三点多左右。而这个点上,很少有人进出宫门,要开过宫门后再过大半个时辰,才会迎来陆陆续续上朝的大人们。

那时候,宫门口才叫车水马龙,灯火通明,所有大人在南门前下车下马,然后步行入宫。

而如今,离宫门开还有半个时辰,这位信国公大人就在宫门口等着出去了。

虽知道李大人出宫一定是得了皇帝应允,因为出入宫门的牌子就挂在他的腰间,但谨慎的禁卫们还是问了几句。

“李大人,这么早出宫?”

“李大人,今早的朝会您不上了吗?”

李茂苦笑一下,点了点头。

就在邱老太君昏迷的第二天,北方边关传来了加急的军报。

幽州边关良乡、昌平、大兴三座城池接连被破,几万汉军带着五万胡军,打着“尹”的旗号侵犯边关,劫掠城市,正朝着南边而来。

这些人来势汹汹,更熟悉地形,显然是曾在幽州边关呆过。良乡和昌平两城根本就是城内突然冒出来的一支队伍打开的城门,里应外合后被破的。

这些胡人一进城就烧杀抢掠,所到之处鸡犬不留,万幸的是没有放火烧城,还能等着日后收服。

大兴城乃是北方重镇,这些胡人长驱直入,直接攻到了大兴城下。打着“尹”字旗号的汉人们不知从哪里得来了攻城器械,定北军在大兴的驻军中又突然哗变,只不过守了两日就已经沦陷。

飞马报讯的使者在驿道上遭到了不明队伍的拦截,最后只能分出三十人从不同的路上京报讯,也不敢进驿站换马歇息,只能沿路敲开官衙大门,通过各地地方官的渠道将战讯送至京城。

所以等第一封战报放在楚睿桌子上,而楚睿一看到那最后结尾署上的时间,心里就知道情况已经崩坏了。

这么多日,怕是半个幽州都已经在他们手里了。

楚睿第一天祭天地,第二天就收到了战报。此时邱老太君为何会被刺杀,他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李茂是兵部尚书,在任兵部尚书之前是管理军备兵员数量的侍郎,对大楚四军了如指掌,此时他若先倒下,就等于断了自己一臂。

所以才有了邱老太君还在昏迷,楚睿连下一诏一谕急召李茂入宫商议的事情。

为了安抚李茂,楚睿放回了李锐,又派了半个太医院的太医去他家常驻。李茂内心里再怎么不愿意,皇帝亲自下了手谕,这就是君令,他也只能什么都不收拾的离开母亲,入宫听政去了。

李茂在几个月前听鬼面说起尹朝后人这段时间动作频频,就已经想到了他们可能造反。兵部里的武器和装备都已经准备好,户部和工部督造调用的各种器械和辎重队伍也都早就整编,就等着以备不时之需。

楚睿甚至把如今所有可用的将帅信息都编成了册,从擅长何等战事到哪些有北方作战经验的履历都写的清清楚楚,就等皇帝查阅,好点将支援。

这一君一臣其实在张玄预示北方大寒恐有事端的时候就在防备着胡人作乱。

开放胡市是为了这个,调查马场收归马匹也是为了这个,岐阳王手下投顺的大将王泰和反了以后,楚睿甚至不敢再用已经镇守北方十余年的老帅袁羲,让他卸甲回京,便是怕有里应外合之祸。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这场动乱来的这么快,这么猛烈,而北方即使调走了大半主帅换上京中的老将,还是被内奸得手,连破几城。

从北面逃出关外的只有王泰和那一万部队,此时军报上却说汉人就有几万士兵,而且穿着的都是大楚的军服,常常混战起来的时候都弄不清敌我。那么,要么是岐阳王余孽数量远不止一万,要么岐阳王余孽已经和尹朝余孽结盟搅和在了一起,否则没有这么大的势力。

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都不是好事。

更让大楚朝臣们气愤不已的,是这些反贼居然引狼入室,将北面瀚海十部的蛮子们放进了大楚!

北面的胡人和当年入侵的西胡并不相同。当年的西胡乃是来自西域大国,他们虽然也能征善战,并且性格残忍,但毕竟是开化过的民族,和北面这群每到一城必定劫掠一空后屠城的野蛮人不同。

大楚的朝臣里无论是勋贵派还是世族派,先人们都有不少死于当年胡人入侵的动乱中,自然是对异族深恶痛绝。前朝藩王和西胡交易,最终毁了自己的基业,这些后辈居然依然敢和北胡做交易,也不怕重蹈覆辙!

收到战报的第二次会议简直是一场批判大会,各方大臣义愤填膺,恨不得将那些反贼生啖其肉,痛饮其血,在攘外这一点上,全朝上下惊人的一致。

当年西胡尚有人性,中原地区留下来的汉人都只剩了一半,如今这些北面的都是些茹毛饮血的野人,若真让他们得逞,怕是大楚十室九空,再无保留基业之地。

朝上之人讨论的热火朝天,而身为兵部尚书、更是一国国公的李茂却是有些神魂不思,便让许多人心里暗暗着急。

他们都知道这位李国公的母亲刚刚被反贼刺杀了,他此时魂不守舍,也属正常。

只盼邱老太君赶快清醒过来,逃过一劫,否则大楚连失几位重臣,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拧成一股绳去。

李茂在宫里待了一天一夜,在午夜时分接到守宫门的宫人来报,说是他家有人递了牌子入宫,转告他家中老太太醒了。

这对一个满心绝望,却还必须得留在宫中和皇帝讨论各种问题的孝子来说,无疑是一针强心剂。

李茂从来就不是能大义灭亲的人,换言之,他也不是那种“我妈妈在家里要死了但是为了公务我还是坚守岗位最后没能看到他最后一面”的人。

此时还有不少大臣和皇帝在通宵讨论军情,李茂一接到母亲醒过来的消息,立刻就坐不住了。

老国公李硕当年也是昏迷许久后突然清醒,没过几个时辰就去了。

李茂怕是回光返照。

所以无论同殿的大臣是骂是劝,如何晓以大义,李茂只不停的向楚睿磕头,求他放自己回去探望一下母亲,他承诺清晨他就回宫,绝不耽误军情。

楚睿也没有休息好,双眼通红,眼中充血,看见这个最为信任和倚重的臣子在他脚下将头磕的咚咚咚响,最终还是放了他出宫,还准他可以到中午再回。

李茂其实已经做到了自己该做的,他提前已经准备好的资料和部署如今让所有人省了至少十余天的时间。

这时候还不放他回去,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所以才有了天还未亮,宫门还没开,这位本该留宿宫中的李国公就在门口守候的事情。

李茂此刻归心似箭,可还是强打起精神回了两句。

“我家母亲醒了,陛下准我回宫探望老母。”

只短短两句话,引得几位宫门口守卫的禁卫军面面相觑。

他们谁都知道这位国公大人的母亲刚刚遇刺,可是皇帝一接到定北军送来的战报就召了他进宫,根本没给他在家中伺候老母的机会。

他们家中都有母亲,扪心自问,若是他们遇见这种情况,怕是也会早早等在宫门口准备开门,哪怕在家中多呆一刻都是好的。

守卫南门的禁卫队长摸了摸鼻子,突然看了一下天色,喃喃自语道:

“咦,今儿天怎么亮的这么早?”

其实他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在二月份的季节,天色亮的是很晚的,往往要过了卯时(五点)后才会出现一抹鱼肚白。

如今还在寅时,天自然还是黑的。

旁边守门的禁卫军们只是一愣,然后纷纷接话道:“咦,是啊,今天时间似乎过的特别快。小刘,你说是不是?”

“我也觉得,好像不是错觉,漏刻博士,你管着时辰,现在可以开宫门了吗?”

漏刻博士是钦天监的小官,专门在开宫门之前看着时间,到时摇铃开门。

若铜铃不响,禁卫擅自提早开门,被御史参了,漏刻博士和禁卫军们都要倒霉。

至于清早来维持宫门秩序的御史如今还没到,怕是再过一刻钟就要来了。

那漏刻博士看了看宫门后的漏壶,默默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瞪视着他的禁卫军们,迟疑着点了点头。

“好…好像快到了…”

他不敢反驳,这些禁卫军们的眼神快要吃人了。

李茂听到漏刻博士这么说也是一怔,然后就知道了这些人是什么意思。宫中落锁开门是有明确规定的,为了防止有人闯宫,极少会破例提早开门。他母亲既然是已经醒了,又不是在弥留之际,皇帝便没有为他开宫门的理由。

可如今这些禁卫军冒着丢官问责的代价想要为他早开宫门,让他心中涌起了一股热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