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看向太一,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漠不关心,眉心微蹙,也很认真的听着,看来对于这个天机,他也是第一次涉及。

车里安静的出奇,直到尹一源转头看向沈岚:“怎么样,你觉得天机是不是这样?”

沈岚一愣,他那种表情像极了之前对她笑时的模样,诡异的很,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又像是在试探着什么。

“我不知道。”她干硬地抛下一句话,抿唇不语。

“原来这就是物人由来的原因…”太一忽然呢喃出声,他想起了之前在酒店顶层大祭司对他说过的话,感觉有些东西似乎明白了。

大祭司说:“所谓天道,乃万事万物必须遵循的一个既定规则,主宰一切,甚至包括历史进程,家国兴亡…人之力甚微,不可更改。当初夏王为更改天道,大肆屠杀商部落,之后商王又命我大肆屠杀周贵族…人是最贪婪的存在,有了便不愿失去…”

原来他们不愿失去的,是手里紧握的权力。

关九鼎也想明白了:“|非|凡|魷|魚|整|理|收|錄|如果有人得知了这样一个周期,但是赫然发现自己主宰着的世界即将运行到周期末尾,那么他会做什么?”

周玉戈淡淡接话:“当然是想尽办法阻止周期运行。”

关九鼎点头:“没错,需要绝对的力量阻止这一切,就要有强大的战斗力,物人,应运而生。”

尹一源斜睨了他一眼,低声冷笑:“这份周期表可以用科学手段推测出来,但是古代的那个天机却无人知晓是从何而来,但是我知道最早是谁拥有的,说起来,还跟关爷您有点关系呢。”

关九鼎霍然转头对着他:“谁?”

“关龙逄。”

这下别说关九鼎自己,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

“夏末忠臣关龙逄?”周玉戈诧异地看着关九鼎:“没想到你的祖上这么有来头。”

太一也很震惊:“那位是商朝历代都十分敬重的前朝重臣,原来你就是他的后代。”

沈岚还有点不确定:“关龙逄?就是那个手捧皇图向夏桀谏言,后来被杀了的关龙逄?”

尹一源点头:“没错,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那个皇图,看似是张地图,实际上却是记载了天机的东西。本来关龙逄奉上皇图是想告诉夏王,夏王朝已经岌岌可危,让他起早振作,不想夏王却用了十分极端的手段来改变王朝覆灭的命运。关龙逄感到大势已去,便把皇图交给了一个奴隶,让他带着皇图去天机既定的部族。夏王因此迁怒于关,杀了关家全族,因为有人逃跑,甚至还让大祭司下了极其恶毒的诅咒。关九鼎,这下你明白我为何说你是最大的受害者了吧?天机牵扯最直接的人,就是你和夏家的后代。说真的,你祖上的故事可比你的精彩多了,不过我不打算告诉你了,因为商王墓里什么都有,你很快就能知晓。”

“那个带走皇图的奴隶,莫非就是你的祖上,那位后来成为商朝丞相的伊尹?”关九鼎的情绪几乎没有任何波动,即使尹一源说的已经距离他想要的答案只有一步之遥。

尹一源微微一怔,继而失笑:“你的逻辑能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没错,伊尹得到了天机的秘密,也得知了‘支’的奥秘,本来商朝可以更改天机上的命运的,奈何…出了个大祭司…”

关九鼎合上密码箱,淡淡道:“你拿出这份周期表,要表达的无非就是两点:一是你仍然有利用价值;二是你有带我们去商王墓的诚意。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别考验我的耐心,我等这天已经整整十年了。”

“好,那就出发吧。”尹一源下车,任由墨镜男押着他朝前走去,温顺无比。

“他似乎有什么目的,我总觉得这个人有点…”沈岚盯着尹一源的背影,想要努力地找寻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他,但是实在想不出来。

“阴险小人,有目的才是正常的,所以我们都要警觉一点,一路上都打起精神来。”周玉戈颇有领导气势的作了总结性发言,开始发动汽车,忽然看到前面那辆车里的林露走了下来,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哎!”她用力地敲敲车窗,周玉戈摇下窗户,就听她一口气倒豆子似的说道:“我走了,跟那个目中无人的混蛋说一声,最好留条命回来,老娘迟早要废了他!”

周玉戈被说的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关九鼎已经淡定地点头接话:“好,我保证让他安全回来,你放心。”

林露哼了一声,朝沈岚点了下头,转身走了,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周玉戈这才反应过来是她这是又被墨镜男赶走了,忍不住揉了揉额角:“每次都是同样戏码,这俩人还真不嫌累…”话音未落,眼角忽然扫到街角有间商店,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雀跃起来:“沈岚,沈岚,快快快,那边有店,你欠我的一罐棒棒糖现在可以兑现了!”

沈岚刚目送林露离开,一听到他的话,顿时脸色垮了下来:“你还真会挑时候,让全部人马原地等候,就是为了给你买甜食?好歹你也注意下场合,之前说了那么凝重的话题,你怎么还吃得下啊。”

周玉戈面无表情地转头:“那你是要赖账么?”

“…”沈岚默默叹气,还是决定下去买糖,否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路。被这些秘密压着,她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赶去商王墓了。

上古,她想知道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六十一 幼泽&外族

黄沙,铺天盖地的黄沙。从遥远的地平线,被风裹着席卷而来,像是老天爷狂怒之下掀起的滔天巨浪,直直的扑向可怜的旅人。干涩的沙石拍打着肌肤,头顶的烈日被飞沙走石遮蔽,透不过气来,快要窒息…

“啊!”沈岚猛地坐起身来,却被一只手拉住,扯进怀里。

“怎么了?”太一的下巴抵在她的额角,轻声问。

沈岚稍稍平复了喘息,才发现自己还在车里,汽车还在行驶,外面黑暗一片。周玉戈和关九鼎频频回头,神情都带着疑问。

“没事…”她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推开太一,坐正身子:“做了个梦罢了。”

“大概这一路太辛苦了,你别太有压力。”关九鼎适时的安慰了她一句。

其实就他而言,如果不是沈岚有大祭司的记忆,他也不打算带她上路,一是太凶险,其次也不方便。但是他也明白,太一不是墨镜男。

“我们到哪儿了?”沈岚看了看外面的夜色,疑惑地问。

“不知道,故意挑了一条很偏的路。”周玉戈的声音很轻快,大概是终于尝到了甜食的缘故,脸色都红润了许多,说这话时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啜的正欢。“不过听尹一源的意思,已经过了兰州了。”

“兰州?”沈岚不解,商朝的中心就在如今的河南境内,商王墓应该也在那儿吧,怎么尹一源反而带着他们朝兰州更远的地方跑,看这架势,难道是要出边塞?

谁知道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意料。天刚亮的时候,沈岚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醒来,就听见车外吵吵嚷嚷的声音,裹紧衣服打开车门一听,惊讶无比。

尹一源居然迷路了。

关九鼎冷着脸不做声,周玉戈则很气愤,指责了他一顿之后,把嘴里的棒棒糖咬地嘎嘣作响,沈岚甚至怀疑他想把尹一源也给咬碎了。

“看来你是不想活了,连唯一一点用处都没有了,还留着你做什么!”太一背对着沈岚的方向站着,捏着手指阴森森的道。

“哼…”尹一源抽了口烟,冷冷的回答:“我的用处已经跟你说过了,要是还顾及你家主人脑袋里的东西,就别妄想动我!”

这话很有效,太一没有再做声了。

沈岚听到,有些不是滋味,已经尽力地不去拖累太一和周玉戈,但是没想到每次她都成为太一受威胁的把柄。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开始思索这些天一直思考的问题——究竟尹一源是什么时候对她动的手脚?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尹一源,你说你能帮沈岚取出脑袋里的虫子,但是为什么不说这可能会造成的后遗症?”

沈岚本已打算带上车门,忽然听到关九鼎的话,手僵在把手上,愣愣的听着他的话。

还有后遗症?

尹一源没有做声,关九鼎冷哼一声,又道:“林露已经查清楚,之前也有人中过你这招,最后的结局要么就是忍受记忆混乱一辈子,要么就是最后取出所有虫子,但是连带自己的记忆也失去。所以我到现在都不敢帮郑越取出最后两只虫子,只怕会让他最后什么都忘了。你只告诉太一能帮沈岚取出虫子,怎么不说清楚后果?”

太一一把掐住尹一源的脖子把他举了起来,声音难掩怒意:“你竟然敢对主人做这种事情?”

“咳咳咳…”尹一源双脚蹬了几下,双手扒住他的手指艰难道:“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杀了我…只能让她最后更痛苦…”

太一是真的动怒了,另一只手死死地撰着,骨节咔咔作响,连呼出的气息都浓重起来。

“太一大人,还是要为沈岚想想。”周玉戈及时阻止。

太一听到这话,冷哼一声,把尹一源扔到了地上。他顿时捂着脖子狂咳不止。

难怪之前林露对她欲言又止,原来想说的是这个。沈岚压抑着心里的惊骇,悄悄带上了车门,在他们返回车上之前,装作还在沉睡…

既然找不到路了,接下来就是休整了。沈岚趁周玉戈单独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问了一句:“我们要休息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尹一源还在找方向,他说按照记忆,应该在这附近会出现地标,但是找了这么久也没发现,大概是因为商王墓又移动了的缘故。”

沈岚点点头:“商王墓的移动一定是有规律的,要不要再翻翻太爷爷那本册子找找线索?”

周玉戈被她这一提醒,觉得很有道理,连忙钻进车里翻册子去了。

沈岚这才有机会打量四周。虽然在关九鼎的安排下有了青门的人加入,使他们的队伍看上去足以像个颇具规模的车队,但是在这空旷的地方看起来,又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如果一定要找个形容词的话,那就是不毛之地。寒冬腊月的天气,此地肆虐着塞北之地的风沙,耳边时不时卷过一阵“呜呜”的风吼声,必须要把衣服裹紧再裹紧才能感觉身上有点温度。至于暴露在外的脸,几乎不出几分钟就没有知觉了。头顶倒是有阳光,但高远的像是隔着另一个世界。沈岚眯着眼睛盯着白晃晃的日头看了一会儿,慢慢的,视线落在地平线上,看着远方偶尔被卷起一阵沙土,忽然想起之前自己做的那个梦。

难道跟这里有关?

不,还不太像,梦里似乎更像是在…沙漠。

没一会儿,关九鼎、墨镜男和太一扯着尹一源从远处走了过来,几个人神情都不太好,显然结果不妙。

到了近处,关九鼎也没说什么,只吩咐其他人就地吃饭休息,自己却只是坐在一边发呆,应该是在思索对策。

墨镜男也知道他这个领导不好当,本着为其分忧解劳的目的,看守尹一源的时候也越发尽忠职守。

太一看到沈岚靠在车边望着天边发愣,很是疑惑,刚要走上前询问,忽然见她看向自己,用古语说了个词。

他愣了愣,沈岚皱着眉用普通话又复述了一次:“幼泽。太一,你知道幼泽是什么地方么?”

太一想了想,也跟着蹙起了眉:“有些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个了?”

“之前做了个梦,是有关沙漠的,刚刚仔细想了想,似乎记忆里有‘幼泽以西百里’的概念,我在想是不是有可能会是商王墓的真实地点。”当然,这个记忆不是她自己的。

太一还没说话,周玉戈已经从车里钻了出来:“幼泽?你刚才说幼泽?”

沈岚诧异的看着他:“是啊,你这么激动干嘛?”

“我当然激动,因为我知道这个名字!”周玉戈绕到她面前来,道:“幼泽是一个湖泊。《山海经?西山经》记载:‘又西北三百七十里,曰不周之山,北望诸毗之山,临彼岳宗之山,东望幼泽,河水之所潜也,其源浑浑泡泡。’”他摸着下巴思索:“不过,幼泽现在是指哪儿来着?”

“罗布泊。”关九鼎忽然在旁接话。

沈岚转头看过去时,发现他已经走了过来,看来是早就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对,是罗布泊!”周玉戈经他提醒,也想了起来:“看来尹一源带的路没错,我们接下来只要顺着这条路往塔里木盆地去就可以了。”

沈岚连忙道:“虽然这是大祭司的记忆,但是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跟商王墓有关,只是个猜测罢了,毕竟是商朝的王,怎么可能葬在塔里木盆地里啊?”

关九鼎道:“虽然很奇怪,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初我进商王墓时,虽然是在地下,但气候干燥还是感觉得出来的,说不定真的就在沙漠里。”

沈岚听他都这么说了,也没了主意,转头看太一,他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回忆。

————————

因为担心温差太大,一行人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前行,顺便找找有没有落脚的地方。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居然在太阳下山前进了一个规模小的可以跟村子有一拼的集镇。几辆车先后开到唯一一间招待所门口时,老板的嘴巴张大了半晌才合上。

果然,吃了晚饭后外面就开始狂风大作,似乎还夹了雪花。沈岚偎着太一,盖了三床被子还嫌冷,心想幸好没有在外过夜,不然第二天早上起来还不硬邦邦的了啊。

“主人,给你看样东西。”太一忽然坐起来,按亮电灯,然后动手脱自己的衣服。

沈岚猛然羞红了脸:“你…你这是干什么?”之前还在想这一晚上他怎么都这么安静,没想到安静之下掩盖的是不正经!

谁知太一闻言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脱掉衬衫,光着上身转过去,将脊背对着她:“我是要给你看我背上的字,你看看,能不能让你想起什么。”

搞了半天原来是个误会。沈岚的脸更红了,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原来最不正经的人是她自己…

不过正事还是要做的。沈岚干咳一声,坐起身来,就着昏黄的灯光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脊背看过去,那是几行十分古怪的文字,不是商朝的甲骨文,而是一种很奇特的文字,既有类似甲骨文象形的一点,又有些像拼音字母,书写起来颇为流畅优美。

沈岚细细地看着,那些文字在灯光里渐渐变得朦胧起来,脑子里有一处的记忆变得鲜活,她还没弄清楚含义,嘴巴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将这些文字读了出来。

因为多少听过几次古汉语,沈岚觉得那始终都是比较拗口且晦涩的。但现在自己念的这些字在口中却要稍微圆融些,这种感觉像是…在念外语。

会不会跟古汉语对应现代汉语一样,这也是某一门外语的古代发音体系?

虽然这个推理十分有研究价值,但是沈岚还没有做一个语言学家的打算。她只是默默的念完最后一个字,然后叹了口气,表示无奈:“我完全不知道这些字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也许它们本身根本就没有意义,总之我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一堆汉语拼音,读能读的出来,可是乱七八糟的随便拼在一起似的,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太一穿上衣服,拥着她躺下来,给她盖好被子:“之前我就在想这应该是主人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外族的语言,既然你的确能认出来,我猜的应该没错。”

ωωω ℉ёì℉аη иёτ

虽然二人不再讨论大祭司跟沈岚是否是同一个人的话题,但这段时间,太一却是完全将消化了沈岚就是大祭司这个认知,沈岚也清楚这点,并没有多在意他口中的称呼。她现在所有的思绪都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她没有告诉太一,从上路开始,有关大祭司的那部分记忆就开始活跃起来,像是一直没有动静的活火山,终于隐隐有了喷发的势头。

如果天机可以预测到一切,那么熟知天机的大祭司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一天,连带存在她脑中的记忆都成为了一个既定的程序,在这一刻到来之前,便开始启动…

沈岚被自己强大的想象力和逻辑能力给吓到了。她翻了个身,几乎把自己缩成一团,忽然想起林露说的话:“那次你昏迷我去看你,你团在床上跟只小猫似的,还有那次眼睛暂时失明…”

那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她一直睡觉都是那种姿势,但似乎很长时间都没有再那样睡过了。

灯光把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白石粉墙上,她眨了眨眼,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似乎正在往大祭司转变,那些渐渐融入骨髓的冷静和坚强似乎不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才转变的,而是最近才有的改变,难怪林露都看的这么明显。

太一以为她困了,伸手环住她的腰,低声道:“睡吧。”

沈岚“嗯”了一声,却睡不着,她伸手摸了摸额头,心想,会不会是大祭司的记忆真的已经强悍到开始影响她自己了。

六十二 楼兰后裔

去往塔里木盆地的路上没多少波折,但是也不容易,因为绝对没有舒适可言。

首先是晚上的气候只能让人挤在一起睡汽车。沈岚这辆车里人是不多,但她是唯一的女性,即使每次太一都把她搂得严严实实,还是有些尴尬。不过沿途赶路休息不够,发展到最后已经到了坐着都能睡的地步,还管什么男女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