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怔了一下,也认真思考起来,我让他看着办上两个菜,又打赏了点碎银子,便坐到附近的桌子上歇息了。

估计上面还得对骂个小会儿,老爷我累的,眯个眼先。

这眼睛还没眯上一会儿,我便感觉到光线暗了下来,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对面坐了个陌生男子。

其实算不上陌生,这男子长得有些面善,不过我一时想不起来,便怔怔看着他一通回忆。

他看上去似乎比我小一些,不小于二十岁也不超过二十岁,尚未完全褪去少年的青涩稚嫩,却已隐隐有了成年男子的魅力和气势,虽然穿的是普通衣物,但分明不是普通人物。

我装模作样地抬手作揖,假笑道:“未请教这位小兄弟高名上姓?”我扫了四周一眼,空桌子很多,他却独独坐到我面前这张,分明是有所指而来。

“在下姓刘,名澈。”少年微笑回答,一双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我,就好像我脸上开出一朵小菊花……

我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脸,“哦,你有事吗?”

不知为何,听了我这句话,少年眼中流露出一种似失望又似乎是松了口气的矛盾神情,这种感觉十分熟悉,每当我偷吃小油鸡师傅却没有责备我,我也会这么幽怨地看着他。

不过眼前这漂亮少年应该没有我那样的烦恼吧。

少年刘澈振作了精神,继续对我微笑:“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干咳一声,“我不是姑娘了,请叫我老爷。”

刘澈的表情僵了一下,干巴巴喊了一声:“老爷……”

我满意地点点头,“我跟你不熟,没必要告诉你我的名字,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你让让,挡到我的阳光了。”师傅说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当老爷我好骗的?

刘澈的又呆滞了一下,但这一回更快地恢复过来,伸长了脖子凑到我跟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对我说:“我看你印堂发黑,眼下便有一劫。”

我震惊地抬眼看他。

准!太准了!

我家两口子现在就站在他背后一脸阴郁地看着我们两个呢!

如来神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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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手朝他背后的两人挥了挥,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你们怎么下来了?”

做我对面的刘澈少年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笑容,站起身转了一圈,背对着我对唐三乔四抱拳道:“两位兄台好。”

可能是我太过敏感了,唐三乔四的表情也僵了一下,而且狠狠的一下,那种表情就像是被雷劈到了一般。这么明显,那应该不是老爷我的幻觉了。

怎么了,这神棍也给他们批了卦?

我站起身,挪到唐三乔四身边,这个摸摸那个摸摸,柔声道:“不生气了吗?那我们回去吃饭吧。”

唐三哼了一声,“吃饱了。”

我转头看向乔四,他也点了点头:“我们出来太久了,回去吧。”

我哦了一声,回头对店小二喊道:“吃不完的兜了带走!”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给我送城南李府!”

那店小二诶了一声便下去了。

我依旧左手一个唐三右手一个乔四,“走吧走吧,其实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

关键是有些据说好玩的地方他们不让我去。

我们这晃眼的三人刚要走,那刘澈少年便拦了上来,微笑着对我说:“你眼下有一大劫,难道不想化解吗?”

我怜惜地看着他,叹气道:“你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看上去也是聪明样,前途无量何苦出来装神弄鬼骗人呢?我看你也不像奸险之人,这么做只怕另有苦衷。难道你家有亲人患病不治急于用钱才出此下策?你若缺钱,我这里还有十几两银子反正用不出去也会被没收不如就给了你。你若缺良医,我正好认识一个也可以介绍给你只是诊金较高我也负担不起……”

“你……”刘澈少年被我说得满头黑线,忍不住打断了我,“你可否不要这么天马行空……”

我奇了。

其实他这样的神棍我不是第一次遇到,但他这么年轻英俊的神棍我确实闻所未闻。当年老爷我女扮男装行走帝都,便有不少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手执半仙幡子拦住我说:“这位少年印堂发黑,只怕眼下便有大劫……”

啧,连我是个女子都看不出来,还敢说我眼下有大劫?

遇见此等人我一般绕路远去,也不至于动手揍他,毕竟他说不定另有苦衷,可能是家有亲人患病不治才出此下策坑蒙拐骗……

只曾经有一人看穿了我的真面目,笑眯眯道:“这位姑娘骨骼清奇女身男命,双目之间有紫金龙气,只怕还是火凤命格,有朝一日或可君临天下。”

这话摆明了说我要造反,我如何能容他这么污蔑我?当下抡起拳头就要揍他,他急忙躲闪,只说了一句话便让我停下了拳头。

他说:“你袖里藏着催情药,欲使出下三滥之手段行禽兽之事!”

当时我就惊呆了,手高举着打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说他神不神?我略一思索就认错了,恳切问他:“先生你看我这禽兽之行是成是败?”

那半仙捋了把胡子,半眯着眼睛说:“成与不成皆是造化,你命属至尊,可惜啊可惜……命中三格,本命为木,若得水土之佐,倒也能福泽绵长。但却是左金龙右火凤,金火克木,你这一生注定多灾多劫。”

我听得猛咽口水,已经完全堕入套中了。“可有解法?”

那半仙又说:“你这木格命又不是普通的木格,乃是五木之精的桃木,能压伏一切邪气。三种极强之格鼎足而立,木不压金火,只有自焚以求生。”

当时我已经彻底被绕晕了,“先生你就直说吧。”

半仙哼哼一笑,悠悠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说着从怀里逃出一个一本秘籍,“我这里有一种不传秘籍,练过之后脱胎换骨,仿佛再造重生。我看你投缘,只收你五十两银子。”

我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如来神掌!

我能怎么做呢?

我直接把书砸到他脸上,娘的,又是一个骗钱的!

我很快就想明白了,他当时怎么知道我想对师傅做禽兽不如之事呢?因为我抬起手的时候,他就看到我袖底藏着催情药了,用催情药还能做什么好事,肯定是“下三滥之手段”,“禽兽之事”了。也是我当时自己做贼心虚就往上套了。

他们当神棍的就是这样,说得模棱两可,端看事主反应,然后把自己的判词圆了一遍。

卖药的、卖秘籍的、卖符纸的,老爷我遇到的实在是多不胜数了,有时候都不得不感慨一下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也怪皇帝失职,在他治下竟有那么多人迫于生计坑蒙拐骗,实在让一个拥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小市民老爷我感到痛心疾首不能言语。

我说:“少年,你这些伎俩,你的前辈们都用过了。我不买药不买秘籍什么都不买,你想要钱,我身上就十几两,多了没有。”

刘澈微微笑着说:“我看你投缘,并不打算收你钱。”

听到“投缘”二字我就乐了,头扁的就不成了?还说不收钱,难道他想放长线钓大鱼?我们家还有什么大鱼?也就只有陶二了。

“有什么事你说吧。”我坦然道。陶二也不是他这小鱼钩钓得起的。

“老爷,我们别理这人胡说八道。”唐三皱了皱眉,拽拽我的胳膊,我拍拍他的手笑道:“听听也无妨。”

刘澈微笑道:“老爷最近犯小人,家宅不宁,可有此事。”

确实,我府上有两个小人,但我学聪明了,并不回答,只是笑着看着他:“你接着忽悠。”

“之所以犯小人,乃是因为大人家里风水有问题,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借住。”

娘之,不知道我最怕“好兄弟”了吗?这么吓我!

我的脸色一定出卖了我的心情,我深呼吸道:“三儿四儿,你们晚上陪我睡吧……”

有他们两个在,准镇宅。

对面的少年脸上的微笑再次僵住。“老爷难道不想把这些污秽之物赶出去?”

我故作悲天悯人地说:“我怎么忍心赶尽杀绝呢?只要他们不伤害我,一切好商量。”

刘澈不死心地说:“鬼怪无人性,阴气越养越重,老爷如果不趁着它们根基弱铲除了,以后只怕就难消灭他们了。”

“你不用担心。”我笑着说,“反正我们快搬家了。”

“搬家?”他吓了一跳,诧异道,“搬到哪里?”

“搬到……”我刚想说,就被乔四捂住嘴了,“老爷,回去了。”他说。

我瞪着他,点点头。

刘澈见我们绕过他走到门口,这才说:“老爷若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此处找我。”

我笑了笑,随意摆摆手离开了。

说实话,我并没有把那个刘澈的话当真,什么妖魔鬼怪都是那些神棍杜撰出来骗钱的,长得好看不一定就是好人,就像老爷我长得不怎么好看但也不是坏人同一个道理。我们都只是有点小瑕疵,可能我就是流氓,他就是骗子。

但是我仍是忍不住心里发毛,我很怕不干净的东西,真的。

饥荒那两年,我还没有遇到师傅,一个人到处走,总是会经历到一些比较诡异的事,看到一些不可思议的画面。像是拿着钩镰的黑白无常,吃人的妖怪,或者是深夜里平原上的鬼火。

有时候我也怀疑那只是自己饿昏头产生的幻觉,也有人跟我说,小孩子的眼睛比较干净,能够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无论是哪种原因,总归我是怕了。

回到家之后的几天,我便叫几个公子轮流来侍寝,摸摸抱抱吃点豆腐是难免的,晚上我就窝在对方怀里竖起耳朵听声音,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双腿发麻。

在酒楼遇到神棍的事很快全家人都知道了,陶二又一次将我禁足,我左右看看,还是觉得陶二比较镇宅,便难得地同意了禁足,但是要求他晚上陪我。刚好陶二忙过了阵子,便听话地来侍寝了。

“陶二……”我握在他怀里,“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嗯……”陶二随意地应了一声,一只手在我背上轻轻拍着,“别疑神疑鬼了,快些睡吧。”

“陶二,不是的。”我抬起头看他,认真地说,“最近真的不对劲。就说今天吧,我走的时候水壶里的水明明是满的,回来之后就空了。”

“可能是莲儿倒掉了。”

“不是!”我肯定地摇头,“我吩咐过莲儿了,我在里面放了些糖块,准备等回来时候喝的,莲儿明明知道怎么会倒掉呢?而且莲儿说了,今天下午没人进过我房间。还有……”我接着数,“我昨天看完《玉X团》之后,明明是把它放在书架上第三排左起第一本,但是今天我找不到了,后来在第二排中段发现它。”

“你记错了吧,还是谁又拿起来看乱放了。”

我不同意。“除了我还有谁会看玉X团?”

陶二闷笑一声,搂了我一把。“你真老实。”

“你听我说,不只呢!我昨晚一直看到窗纸上有树影晃动,但是外面,甚至这周围根本没有半棵树……”我抖了一下,“陶二,是不是有树……妖……”我的声音低了下去。

陶二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声音在午夜里低醇如酒。“你这么怕,不如换个房间,去我那里睡吧。”

我犹豫道:“可你整日忙得不见人影……”

“那让乔四陪着你?”

这府上闲人一大把,但看样子,陶二却还是比较信任乔四。

我点头道:“那我明日便搬去乔园。还有,我看你还是让人去那酒楼找一下刘澈过来。”

陶二一怔,问道:“为什么?”

我掰着指头说:“如果是真的有妖怪,让他来除妖。如果没有妖怪,那我就怀疑是他让人来装神弄鬼了。可是他能有这么大本事?我强烈怀疑他的动机。无论如何,把他找来慢慢逼供吧。”

陶二叹了口气道:“难得见你这么认真。这件事交给我吧,你好好睡一觉,听说你这些天都没睡踏实过。”

我委屈地点点头,在他胸口蹭了蹭,“都怪那个刘澈……”

别以为心疼不会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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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陶二起身以后我便也揉着眼睛卷了铺盖去陶园,莲儿抱着铺盖跟在我身后,碎碎念着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但莲儿这丫头整日念叨的也无非两件事:二公子多不容易啊,老爷你要让人省心点啊……

唉,整日装疯卖傻,她当我就没有压力吗?

一进乔园便看到乔四在练字,握惯了刀剑的五指别扭地握着笔,只听啪的一声,又断了一根……

师傅在一旁摇头叹气道:“不如我让人给你打一枝钢笔来。”

乔四有些尴尬地握着断笔,抬眼看师傅,又转头来看我。我笑嘻嘻走了过去,一把抽掉他的笔,勾了下他的下巴,满意地看到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便又扭头对师傅道:“你们两个躲起来玩儿也不叫上我!”

师傅含笑瞥了我一眼。“我带乔四练字,你也来么?”

我缩了缩脖子,心道不得了了不得,这以前在府上,虽然论武我只能欺负门口的两只石狮子,但论文好歹我还比乔四略胜一筹,如今看他这般学而不厌力求文武双全的执着劲儿,我顿时压力倍增,再这么下去,老爷我可真文不成武不就,偌大李府竟连个垫底的人都没有了。

“四儿。”我扔了断笔,转头对乔四认真道,“你不用勉强自己学这些东西,你如今这样就很好了,真的。”我无比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睫毛颤了下,略微不自然地别开眼。

“不勉强。”他说着,又低头拾起另一支笔,“我挺喜欢。”

唉,我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跟他的气质完全不搭调的东西呢?像老爷我自认是个流氓,虽在师傅的极力调教下马马虎虎翻了一遍诸子百家,但基本上看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着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那些有碍流氓品质茁壮成长的东西被我坚定不移地拒之脑门外,所精通者也就是厚黑学一门。

其实乔四也算十项全能了,暗门的训练几可用惨无人道四字来形容,经过那般训练生存下来的人,比如我家四儿,除了不会生孩子,大概也没什么能难倒他了。但显然暗门门主的文化素养有待提高,虽然门下弟子识得三国文字数十种方言,但却对诸子百家历史文化没有过深入了解,写不来我师傅那洋洋洒洒字字珠玑满纸烟霞的策论,歪歪扭扭的字体别说我师傅了,就连我都比不过。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偏偏折在一杆毛笔上。

呜呼哀哉,和我是如此同病相怜啊……

我想可能很多人会和我一样的感觉:堕落的感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堕落。

以前还有四儿还能给我点安慰,要是四儿都被师傅调教成文人雅士,那只剩我一个文盲该有寂寞啊。

我还想劝乔四从良,没料到还没开口,便被师傅看穿了我那点小心思。师傅握住我的左手,在我掌心不轻不重捏了一下。“玉儿,自己偷懒,便不准别人用工力了吗?”

一哆嗦,我仰头接触到师傅似笑非笑的眼神,登时膝弯发软,腆着脸笑道:“师傅,瞧您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又扭头对乔四道:“四儿,好好跟着师傅学,总有一天你也能考状元的!”

乔四嘴角抽了抽,给了我一个无语的表情。

这时莲儿总算铺好了床,站在门口对我说道:“老爷,床铺好了,您可以休息了。五公子过午会来给您请脉,您别到处乱走。”

得,看着师傅在跟前就对我毕恭毕敬了,方才在外头真不知是哪个对我没大没小“你啊你啊”地叫呢!这莲儿跟她主子一个德行,人前人后两副模样。

师傅代我点了个头,莲儿得了令便下去了,屋里就剩我们三人,还有一个小厮在外头伺候。乔四素来独来独往,不习惯让人伺候,这个小厮也只是负责往来洒扫。

听得外面刷刷的扫地声,我又犯困了,虽说昨夜在陶二怀里睡了个安稳觉,但今天毕竟起来得早了,这会儿又想睡个回笼觉。感觉到下颚一凉,却是被师傅轻轻捏住了,向上一抬,我眨了眨眼看向师傅。

“听说你这几天睡得不好。”指尖掠过眼下,温凉温凉的,“又做噩梦了?”

我眯了眯眼,顺势蹭了两下。“连睡都没睡着,哪里还能做噩梦。唉,也不知是真装了邪还是我自己疑神疑鬼,总之,诡异得很。”

师傅素来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跟他说那些事肯定会被他驳斥,索性也不说了,我打了个哈欠,垮下肩膀道:“师傅,我先补个回笼觉,吃午饭的时候再叫醒我吧。”又对乔四道:“四儿你得守着老爷我,不许乱跑!”虽说青天白日的,我心里也还是有些怯怯,有人在外面守着我也安心些。

乔四依旧是一副无语的表情,倒是师傅叹了口气,笑道:“我和乔四在外边守着,你放心睡吧。”

师傅和乔四都闲着,一个学而不厌,一个诲人不倦,有时候看他们一个教一个学,老爷我郁郁寡欢捧着《金X梅》在一旁看着,倒觉得是自己多余了。

再说这两人倒是极像,一旦专注在某件事上,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做上几天都没问题。师傅为了办案,曾经翻查历年卷宗三天三夜不曾合眼,乔四为了暗杀某人,也曾埋伏三天三夜纹丝不动。而老爷我,坚持得最久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了……

临去前幽怨地回眸一瞥,那两人已经再度进入教学状态了。果然,五个公子里,师傅和乔四还是感情最好的两个。

为了适应我随性而至的“临幸”,李府所有的床都是双人床。不同于燕园沉郁的药香,乔四的房间干净利落,一丝不苟,没有一件多余的器具,所有器物的摆放看似随意,却构成了一个无视觉死角的绝佳攻防角度。其实从一个人的房间就可以看出他的性格了。乔四的房间一如其人利落,简约而不简单。师傅的房间琴棋书画俱全,文房四宝伺候,可以调素琴、阅金经,若不是他是我的亲亲师傅,那样的环境我真是能有多远躲多远……唐三的房间和乔四的是殊途同归,同样是不简单,却是由复杂的机关构成,步步惊心,生人勿进。燕五众所周知的不是毒就是药,也不合我心意,还是陶二跟我臭气相投,满屋子古董字画金银财宝,那真叫一个赏心悦目,睡觉都会笑醒。

莲儿把乔四的豆腐块被子摊了开来垫在里间,我自己的铺盖并摊在外间,两方枕头相接,看了半晌,不知怎的忽的有些心酸,也不敢多想了,往被窝里一钻,眼睛一闭便开始酝酿睡意。约莫是巳时光景,阳光透过窗缝暖暖地落到床前,外面传来洒扫的声音,一声声“刷——刷——”,师傅压低了声音指导乔四笔画,又轻又柔的像根羽毛扫过心尖,我迷迷糊糊地想:果然还是白天睡觉比较舒服……

隐约觉得有人站在床前,轻轻帮我摁了被角。

“他到底是寻来了……”

“他想做什么……我们该怎么做?”

“或许,还是该面对……”

乔四喜欢晒被子,这被窝淡淡的有种阳光的气息,温暖舒适,初时我无比煽情地说:黑暗中长大的孩子,从未一刻停止过寻找光明……

他总是朝着与原来的自己截然相反的方向努力,师傅说,因为他自卑,憎恶自己的过去。

他都自卑了,那我岂不是更该卑微到尘土里去?

即便他原来是风尘男子,我也都认了,更何况他是堂堂暗门少主,纵使暗门的存在有些不光彩,他到底也算年轻有为,无知少女还会拍手大叫好酷,我虽然不是少女,却也同样佩服他能在那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并且活得比多数人更好。有时候见他仿佛神情郁郁,我也会打趣说他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以此安慰,成功与否我不清楚,但就如前所见,他还是未停止过对自己的改造。

“他不过是朝廷的一条狗,还是最见不得人的那一种!”

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怒从心头起,我甩手给了他一巴掌。“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就是你!”

即便是,也是你们把人逼成了狗,你们有什么资格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去鄙弃别人!他比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更高贵!

“你为他打我?”

“你再说我还打!往死里打!”

右手颤得厉害,眼前这人真是欠揍得紧,他娘之瞎了我的狗眼还以为他是个温良好人!我的乔羽是你能侮辱的吗!

一口气憋在心头,呼吸困难,我只有张大了嘴喘息,乔羽握住我的手,低声说:“算了。”

算!算什么算!我的人被欺负了能随便算了吗!

“这是我的事,你别插手!”我回头吼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