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忽然一阵骚动,人声嘈杂鼎沸,听得到脚步杂乱。

三娘奇怪地向门外看去,“什么事?难道有唱大戏的来了?大伙围成一圈在看什么?”

街上隐隐约约传来几句话,“快看,这个姑娘好像是突然从地底冒出来的…”

采臣说:“我们出去看看吧。”说完拉着小倩走出去,正好在门口碰着流云红叶回到。

“流云兄,红叶姑娘!”宁采臣喊道。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围在月老庙门口?”流云好奇。

燕赤侠司马三娘跟在后面出来了,燕赤侠“嘿”一声,“我们也不知道啊,正想出来看看呢。”

宁采臣费力地拨开人群,好奇地伸头进去。陈小倩一个女孩子家,不好意思挤,只得在人群外踮起脚尖。众人在议论纷纷。

“这个姑娘长得多清秀啊…”

“看起来像小姐呢,怎么睡到街头了…”

“全身都是血,怕是给仇家追杀的!”

“快看,好像快要死了。”

忽听得宁采臣一声惊呼:“小倩!这…这,她好像,好像小雪啊!小雪怎么会在这里?”

燕赤侠、司马三娘、小倩、流云和红叶闻言大吃一惊。燕赤侠拨开人群,“让开,让开!”

红叶可没那么多话,伸手轻轻一挥,带出几丝金光,几个壮汉就摔倒一边去了。陈小倩连忙跑进去,蹲下来。

只见一白衣白裙的女孩子昏迷着倒在地上,容颜秀丽,脸上毫无血色,嘴角犹挂着血丝,素衣上血迹斑斑,特别是胸口上染了一大片红色,却没看到有伤口。

小倩扑在她身上,拼命摇她:“怜雪,怜雪,醒醒,你怎么啦?快醒醒…”

宁采臣扶着小倩,觉得奇怪,怜雪?那不是小雪吗?

三娘也蹲下抓过怜雪的手腕,为她把脉,当即下诊断:“严重内伤,被强烈的气劲震伤了肺腑。”

红叶听到,立即说:“流云,把她抱到里屋床上。这种伤拖不得,我和娘立即准备。”

太阳下山了,余晖还在笼罩着大地,把所有景物都染成了金黄色。

陈小倩在大厅中走来走去,心神不宁,连中午饭晚饭都没心吃,她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延伸到神龛上的关公像上。

宁采臣忍了又忍,终于走过去扳过小倩的肩:“小倩,你用不着那么担心。三娘和红叶姑娘医术高明,一定能救活她的。你到那边厢房休息一下吧。”

陈小倩勉强笑了笑,“采臣,我不累,干娘和红叶姐姐才累呢。都那么久了,怎么还没见他们出来。”

宁采臣担心地看着她,“暑气大,你这样会伤身子的。”

“不用担心,”陈小倩看看里屋的房门,“采臣你先去休息吧,我再等一会儿。”

采臣执拗地说:“不!小倩,你看你一脸憔悴,不要撑了。”

坐在太师椅上的燕赤侠大声咳了两下,“咳咳,唔唔,我说,你们当我透明的?不要在我面前这样肉麻拉…”

“干爹——”陈小倩刚想说话,宁采臣抢先道:“对不起,燕大侠。小倩,我们出去说…”说着就去拽小倩的胳膊。

“我…”小倩慌乱起来,又不敢挣脱宁采臣的手,脚步跌跌撞撞跟着宁采臣,眼睛向燕赤侠望去,“干爹——”

燕赤侠奸笑两声“嘿嘿”,猛地用上一分真力拍桌子,“砰”!宁采臣吓了一跳张大嘴巴,不由得停下脚步,看向燕赤侠。

燕赤侠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我说,书虫,我还好好坐在这里呢,你就这样对待我的女儿?他日我不在了,你要是虐待她怎么办?”

“怎么会怎么会!”宁采臣拼命摇头,急忙辩解道,“我会好好对待小倩的,我一定努力让小倩幸福的…”

燕赤侠斜眼看着宁采臣,打断道:“你明白就好。书虫啊,你要是听你岳父大人一句话,就赶紧去厨房。人家流云都帮忙给红叶三娘烧热水去了,你总不能老坐在这里不动吧?我干女儿那么久没吃东西,肯定饿了,我在厨房里还有一碗状元面,你去热了端来给小倩吃!”

宁采臣赶紧唯唯诺诺去了

可怜的宁采臣

小倩看着宁采臣远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转头刚想坐下,却发现燕赤侠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不禁低下头,局促道:“干爹,你这样瞪着人家干嘛?”

“是我要问你干嘛!”燕赤侠不紧不慢呷了一口茶,“你和书虫才刚见面,为什么对人家不冷不热地态度?为什么反而对怜雪那么紧张?”

小倩默然。

她能怎么回答呢?她不断提醒自己爱的是宁采臣,可是十年来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另一个人的影子。我到底是怎么了?怜雪不是应该跟着七夜哥哥的吗?她为什么会独自流落到街头?两年不见了,七夜哥哥怎么样了?出了什么事?

“我代你说吧,”燕赤侠顿了顿,“你在担心七夜,对不对?”

小倩吃惊地抬起头,看到燕赤侠仿佛洞悉心理的眼神,赶紧又低下去,支吾道:“哪有…干爹,你别乱说,那个…七夜哥哥和我一起长大,是我的好哥哥…我、我当然担心他了,不,怜雪是我的好姐妹,我担心她呀…“说到后面连自己都觉得不像样了。

燕赤侠长叹道:“小倩,你做我女儿十年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呢。女儿大了,心思也有了。你就是在想七夜,是不?我是在想,你该怎么面对书虫…”

小倩被人说穿了心事,慌乱不已,“不,干爹,不是的…”

毕竟姜是老的辣,燕赤侠摆摆手制止她再说下去:“干爹老了,一些事情看得比谁都清楚。在干爹面前,你就不用那么辛苦地装了。干爹不逼你,我也不会向别人说的。你自己好好想想,掂量掂量自己的真心。我只是可怜书虫…”

小倩咬着嘴唇,坚定地摇摇头:“干爹,你误会我了,我是不会辜负采臣的。”

燕赤侠眯着眼看着小倩:“哦?那是你的真心?”

小倩低下头:“是的。”

“好吧,”燕赤侠不再盯着小倩,“干爹也不说什么了,你知道,干爹疼你就像疼红叶一样,干爹希望你能找到真正的幸福就行了。”

小倩轻声说到:“我知道。”

“小倩,面来了!”宁采臣兴奋的声音传来,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状元面走了进来。

小倩展现出一个美丽的笑容,走过去接过碗,“辛苦你了,书生。”说罢用袖子为他擦去额上的汗珠。

宁采臣高兴得不得了,抓住小倩的手:“不辛苦,你赶快趁热吃吧。”

“咳咳——”燕赤侠又大声咳起来。

宁采臣身子一僵,转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燕大侠,我又该做什么了?”

燕赤侠不看他,看着天花板,“我说,你岳父我还没有吃饭呢,你怎么就这么不识趣呢。”

宁采臣连忙点头,“我去,我去,我这就去,我还给流云兄红叶三娘小雪都做…”

救人

月老庙后面的厨房中。

宁采臣一边炒菜,一边兴奋地说到:“小倩,你看,我给你炒了胡萝卜肉丝。”

小倩在另一边站着,笑着看宁采臣:“书生,你真好。”

宁采臣顿了顿,问道:“小倩,我听三娘说,两年前,你们去过魔宫?”

小倩一怔:“是啊,怎么啦?”

宁采臣道:“没事,我想问问…我哥,他还好吗?”

“你哥?”小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他,他应该很好的,那么多人照顾他。”(那么多美女照顾他…)

“小倩,七世怨侣不是已经完了吗?七夜他…他还会不会是我们两个人的阻碍?”

“怎么会呢!”宁采臣话音刚落,陈小倩立即大声反驳道,“你怎么能这样想七夜哥哥!”

“小倩…”宁采臣惊讶地看向激动的小倩。

陈小倩立时也觉得自己不对,“哦…”她挽住宁采臣的手臂,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柔声说到,“采臣,我是说,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们在一起的。无论多困难,我们都走过来了,不是吗?”

陈小倩突然三百六十度态度的大拐弯,让宁采臣心生奇怪,不过喜悦很快将一切都掩盖了,他放下手中的活儿,抱住小倩,“小倩,相信我,我一定能给你幸福的。”

“嗯。”

天已经很黑了。月亮升了起来。

夜半时分,三娘和红叶终于打开了房门。燕赤侠流云陈小倩宁采臣围上去,齐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三娘答道:“没事了,天一亮就会退烧醒过来。”

当第一缕阳光射进来的时候,正如三娘所说的,怜雪悠悠转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还是一片模糊,“怜雪,怜雪…”小倩在摇她,“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好点?”

怜雪顺着声音慢慢转过头,只看到五六个朦胧的人影围着自己,红的红,白的白,忽大忽小,好熟悉的声音,“小倩…是你吗…”

“是我,是我!”小倩又焦急又高兴,“你没事吧,担心死我了,干娘和红叶姐姐忙了大半夜,你怎么会伤得那么那么重?”

“伤…”怜雪觉得一阵昏眩,声音很微弱,“什么伤…红叶…”

“你不会是烧糊涂了吧,怜雪…”陈小倩担心地探了探怜雪的额头。

额头冰凉的触感传来,一些景象猛地涌进脑海中,怜雪突然狂乱地挥舞着双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浑身发抖,神情惊恐,“小倩,小倩,红叶…三娘…”

小倩吓得不轻,抓着她的手,慌忙道:“我在这里,不要怕,这里很安全——”

“天地无极,玄心正法!”三娘念起法决,将一张安神灵符贴到怜雪的身上,怜雪当即稳下来,不再乱动乱摇。

燕赤侠说到:“看来她受惊吓不轻。”

“…小倩…快…”怜雪喘着大气,挣扎着说话。

小倩紧紧握住她的手,“怜雪,别急,慢慢说,干爹干娘,红叶姐姐和流云都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怜雪喘了半天气,才说出下一句话,“…救圣君——”

大家一听,顿感不妙,小倩更是着急,“说清楚点啊,怜雪,什么意思?七夜哥哥在哪里?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红叶说:“怜雪身受重伤,不能走远,七夜肯定在附近。”

宁采臣看着小倩,心疼地搂过她的肩,“不要急,让她慢慢说,七夜魔功那么高,不会有事的。”

小倩不理他,继续摇着怜雪的手,“怜雪,你快说,快说啊!”

怜雪脸上毫无血色,嘴唇都是粉白粉白的,意识模糊不清,她硬撑着断断续续说到:“迷雾森林…发现月魔的魔气,圣君去追踪…好强大…魔功…圣君,跑进了白雾中…上官玉儿,好强的魔气…她打伤我,我晕了过去,不知道…怎么到这里来了…救圣君,燕大侠…救他…”说着说着怜雪又激动起来,在床上挣扎着想爬起来。

怜惜

“干爹!”小倩转过头看着燕赤侠。

燕赤侠点点头,“我知道,迷雾森林在月老镇以南三十里。”

红叶走到门口,“事情已经拖了一天,恐已有变,我们立即赶去。小倩,采臣,你们留在这里照顾怜雪,其他人马上动身。”话音刚落,红影骤闪,红叶已经掠出了十丈有余。

流云大喝:“师妹,等等我!”语毕人也施展神行千里,早跑了出去。

三娘回头嘱咐道:“给怜雪的药我已经配好在厨房里,一天两次,你们在月老庙好好待着。”

说完燕赤侠三娘自然不愿输给小辈,使出功力,全力追了上去。这一切不过几秒的事情,眨眼人就走了个一干二净,小倩只来得及跑到门口,急叫一声:“干爹——干娘——”宁采臣就更不用说了,听到“嗖嗖”几声,人影晃动,刚才还挤满人的房间就空了。

“小倩,怎么回事?”宁采臣也冲到门口,拉过小倩的胳膊。

小倩回头,对宁采臣说到:“我要去救七夜哥哥!”

“小倩,你疯了!”宁采臣惊道,紧张地抓住她的肩膀,“你没听到吗,对手是月魔,你去有什么用,说不定你也会被她打伤的,我们还是留下来照顾小雪姑娘吧!”

“不,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采臣,”小倩焦急说到,“你好好在这里照顾怜雪,我去帮忙。”说完挣脱宁采臣的手,跑到院子中,身子急速旋转一圈,发丝扬起,几缕白光化出,包围住她的身躯,飞上天空绝尘而去,直追燕赤侠等人。

“小倩——”宁采臣大叫一声,想施展神行千里跑出去,不料被门槛撂倒,“砰”,差点摔下在地,他扶住门框,喘了几口气,还想追出去,忽然听到怜雪细微的声音传出来,“水…水…”

“小雪姑娘?”宁采臣这才想起来怜雪还在屋子里,他回头看看躺在床上重伤神志不清的怜雪,又拧头看看天空,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光子散作一个个的同心圈,洁白的云朵飘浮不定,映着的阳光使人睁不开眼睛。

宁采臣垂头丧气地回到屋里,微弱的娇声还在呻吟,“水…水…”

宁采臣抬起头,看见怜雪迷糊中嘴唇微微翻着,发出低呼。他忙倒了一杯热茶,坐在床头,扶她起来让她偎着自己,一小口一小口给她喂了下去。怜雪朦胧睁开眼睛,闻到微微的男子气息。

“傻书生?”

“是的,是我!”

怜雪捂着胸口,皱着秀眉,“我好难受,心脏好痛…”

宁采臣忙说道:“小雪姑娘,你安心养伤,三娘说你再喝几天药就没事的,大家都去找七夜了,你不用担心。”

怜雪摇摇头,“我不是小雪…我是怜雪…”

宁采臣惊愕,想起小倩刚才也喊她“怜雪”,可是,可是,面前这个明明是小雪啊,自己虽然是老了,可记忆力还没有衰退到认错人的地步吧?她改名字了?

怜雪好像看到了宁采臣的疑惑,突然就哭起来,小声说道:“小雪已经死了,素天心为了挽救七世怨侣的悲剧,让怜雪活过来…”

宁采臣听得一头雾水。

“素天心在我转世前告诉我,让我把握机会,这一世,陪伴圣君长大的将会是我,可是…可是,一切都被打乱了…小倩被送到了沈家…”

这个宁采臣倒是明白了一点点,因为刚才燕赤侠三娘告诉他了,反正就是月魔打破了素天心的计划,小倩又和七夜一起长大了。

怜雪这时剧烈喘起气来,宁采臣连忙为她拍拍背,“不要激动——,不要哭,来,再喝口水。”说着把茶杯端到她的嘴边。

怜雪费力地吞下一口淡茶,接着说道:“虽然圣君没有了小倩的前生记忆,但是…但是他潜意识里…还是那么爱她…他爱她…他心里有没有我…”

宁采臣心道怜雪身受重伤,疼痛难耐,心里一时过不了这个坎,加上长期郁郁,这时意识模糊中不再掩饰自己的感受。他看着眼前怜雪秀丽但苍白痛苦的脸,心里忽的涌起怜惜之感,这个女孩真可怜…

宁采臣于是轻声安慰道:“你不要多想了,好好养伤,七夜他不会有事的…”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其实他自己也隐约觉得小倩不对劲…小倩,不要…

七夜,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小倩的生命中!

救人

迷雾森林真乃荒山野岭也!

远看一座山头,绿树青青,毫无奇异之处。近看崇山峻岭,杂草丛生,连条小径都没有,每棵树都差不多一个模样,走了不到一会儿,就不知道自己身处东南西北了。只见身边棕色的树干栋栋,又高又大,脚下是膝盖高的草丛荆棘,缠绕着衣裙,头顶是茂密的树冠,漏下丝丝光线,耳边是小虫子细细的鸣叫,更加显得这里人声寂寂,凄凉荒芜。晨露还未散去,混合着泥土和树木的清香,弥满了这个空灵的区域。

陈小倩心慌意乱地四处打量,看到树林深处白烟缭绕,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回荡:“干爹,干娘,你们在哪里——”

“红叶姐姐——流云——”

“干爹…干娘——”

陈小倩愈发慌乱起来,不是吧,神行千里虽然厉害,但也不至于一下子不见了踪影,自己的飞行术有那么差劲吗?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寥无声,只有自己的回声袅袅,仿佛在一个虚无的空间中悠荡。陈小倩渐行渐深,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害怕的感觉升起来。她四下瞻望着,一脚下去,觉得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嗷——”一声惨叫毫无预兆地响起,分外刺耳凄惨,然而很快就被另一声尖叫压了下去,“啊——————啊————”陈小倩捂住耳朵,蹦起一丈高,嘴里不断叫喊,“啊——啊——”一条黑影从她脚下飞快地蹿出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几声嗷叫。

陈小倩跳了好一会儿,惊魂甫定,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不小心踩到了一只野猫的尾巴。

她拍拍自己的胸脯,“不怕不怕,野猫有什么好怕的。”说着自己也脸红起来,这么个小野猫就把她吓成那样了,还出来救七夜哥哥…

话说燕赤侠四人来到了迷雾森林,因各人均是一代高手,遂分头去找。

“修罗!醒醒!”

司马三娘跪在地上,扶起昏倒在地的修罗。可是修罗早就失去了知觉,不省人事了。

“三娘,我找到了饿鬼!”燕赤侠的大嗓门在不远处的树后面响起来,“他受伤了,你快来看看他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