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赤扬了眉,眸中掠过丝错愕,姬赫遥冷冷一笑,“一年不见,海陵王倒依旧是狂妄的狠,如今还放言要踏平我们楚仪,你确定你们楚仪有这个本事”。

拓跋赤阴鸷的笑道:“明明是你楚仪国先侵犯我们乌平国再先,怎么,如今皇上您御驾亲征,莫不是想开战是吗,别以为我们乌平国怕你们,皇帝陛下,我劝您最好马上放了平凹城的百姓和将士,乌平国的尊严和子民是不容侵犯的”。

“那朕的疆土就可以任由你们侵犯吗”?姬赫遥大手一挥,一群侍卫拖着两个黑衣人从城里走出来,扔在拓跋赤面前,“前些日子一群乌平国人在云扬洲境内掳劫朕的贵人,朕的手下当场擒杀了这两个乌平国人,海陵王,你们乌平国是不是得先给朕一个交代”。

看清楚那那两人的容貌,拓跋赤眼睛微眯,脸上却不容声色的冷笑道:“皇上,您若是想开战,何必找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本王瞧着是你们楚仪国的人先杀了我们乌平国的人,然后假冒说是刺客”。

周护大怒:“明明是你们乌平国的人在我们楚仪国犯事在先,海陵王,别以为我们楚仪国怕你”。

姬赫遥淡淡道:“自然你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朕只想告诉你,你们必须在明日天亮之前交出华凤兰,每过半个时辰,朕会便让人在城楼上诛杀一千名平凹城百姓,若是午时还见不到,朕必将血洗平凹城,当然,如果朕的女人有半点损伤,这平凹城的女人也将会付出同等的代价,不要跟朕说你们没有抓她,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朕要见到她人,见不到,你们就准备好开战吧”。

他面色充斥着嗜血的戾气,一字一句敲击在乌平国将士们的心里,身后的人一阵议论纷纷,拓跋赤握紧了缰绳,怒道:“你敢”。

姬赫遥冷冷一笑,挽箭朝城楼上射出一箭,一名悬挂在城楼上的平凹城将士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空中坠落,粉身碎骨。

乌平国将士们怒气冲冲的拔出刀剑,姬赫遥不为所动,依旧一脸冷漠,“朕已经召集了桑洲和苗洲的兵马过来,十万大军明早就能赶到,朕现在城里还有五万,如果你们想开战,尽管试试,只要你们确信有胆能活着出去”。

说罢,冷冷的调转马头回了城里,他背后展翅欲飞的金龙给身后的人留下一片阴森的恐惧感。

深夜,荒原一片寂静,营帐里,拓跋赤怒气冲冲的将桌子一刀劈为两半,“本王真是小瞧这个皇帝了,本王就不信他真召来了十万大军”。

“王爷,您还是把华凤兰交出去吧”,耶鲁木将军皱眉道:“看起来这个华凤兰对这个皇帝极为重要,他既然敢突袭平凹城,那么召来十万大军也不无可能,末将瞧着他今天的模样,似乎并不害怕开战”。

“为了一个女人他竟敢打破两国之间的协议,他不是疯了”,拓跋赤冷冷的哼了哼。

“总有些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皇帝,更何况华凤兰这等绝色连王爷瞧着也心动,何况那楚仪皇帝”,耶鲁木苦笑道:“王爷,咱们这里只有五万大军,就算咱们今夜突袭,或许会有丝胜算,但是平凹城的百姓恐怕会有危险,何况他们的十万大军明早就会赶到,我们就算现在调军过来最迟也得明天晚上才能赶到,这场战役我们已经处于下风了”。

拓跋赤懊恼的叹了口气,“就算本王带着华凤兰逃了出去,父王若是知道了肯定也不会把皇位传给我了”。

“是啊,反正这华凤兰是姬赫遥的女人,就让他多享用几年,到时候等王爷登了皇位,再灭了它楚仪国,到时候华凤兰还不一样是王爷的”,耶鲁木笑道。

“说的是”,拓跋赤诡异的大笑起来,“早晚她都是本王的,本王这就让人把她带过来”。

华凤兰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在一阵迷迷糊糊当中,看到自己躺在华丽的马车上。

她不是在那个驿站吗,这又是要去哪儿,她摸了摸疼着的额头,发现上面缠了一圈纱布,她竟然没死,为什么不死了算了,总好比被那个拓跋赤欺凌。

她轻轻撩开帘帐,入眼是一片草原,似乎正是黎明时分,天色微亮。

“你醒来了就好”,突然,拓跋赤大步从外面进来。

“你要干什么”?她吓得紧张缩成一团,“别过来”。

拓跋赤冷笑着仔细瞧了她会儿,“算你走运,真没想到姬赫遥把你看得这么重要”。

华凤兰头疼的很,连他的话也听得十分懵懂,虚弱的皱眉:“你在说什么”。

“跟我出来”,拓跋赤没回答她,冷淡的转身出了马车,她犹豫了下,还是跟着走了出去,四周都是兵马帐篷,这似乎是乌平国的军营阵地,想起他之前说的话,华凤兰脸色苍白起来,他不会真要把自己赏赐给那些士兵吧。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你干脆杀了我吧”,华凤兰惊恐的后退了两步。

“我现在也想杀了你”,拓跋赤情知她误会了,恨恨的将她扯过来,没好气的道:“不过你很走运,竟然让姬赫遥不惜发兵也要救你”。

“皇上,你说皇上来救我了”?她猛地抬头,颤的不止是身体,还有心。

“他今次救的了你,下次可不会那么好运了”,拓跋赤冷哼了声,一名穿着盔甲满脸鬓须的男子牵着一匹马过来道:“王爷,天快亮了,我们快过去吧”。

“上去”,拓跋赤二话不说将她扔上马,华凤兰摇摇晃晃的揪紧马缰,好不容易才坐稳。

浩浩荡荡的军队赶了几里路,到平凹城楼下时,皇帝带着一群人骑马走了出来,看着那张熟悉俊逸的脸,一股说不清的感觉从华凤兰心头蜂拥而至,一直袭进眼眶里,只觉酸涩的热流在翻涌。

与其说是感动,倒不如说是震惊。

这次她被带来乌平国,几乎是绝望的,她从没奢求有人回来救她,可他竟然会来了边疆,还是带着这样的军队过来,不惜出兵攻打乌平,他可知道这样的后果会是什么,输了,可能国破家门,就算赢了和乌平国的关系也闹僵了,他也会因此落得一个昏君的臭名。

但他却义无反顾的来了。

他对她的冷漠、他的绝情、他的好、他的关心、他的保护、他的反复无常,汹涌袭来,模糊不清。

她怔怔的看着他,隔着千军万马,依稀能感觉到他英俊的面容正望着她。

“皇上…”,呓语从喉咙里生涩的溢出来。

“人已经带来了,你们的将士是不是该退出平凹城了”,拓跋赤大声道。

姬赫遥平静的眼神波澜不惊,“让她人先过来”。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说话不算话”,拓跋赤笑了笑,猝然拔剑抵在华凤兰脖颈上。

她低头看着眼前的寒光,若是之前可能会害怕,可此时此刻,知道对面有他在,她的心竟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

姬赫遥冷漠的挥了挥手,城楼上,一群士兵整齐的压着一百名百姓走了出来,“你可以不相信,但是如果你再不放开她,朕一声令下,他们将全部人头落地,你要敢伤她一根汗毛,朕要你们乌平国在场的所有将士全部陪葬”。

“王爷——”,耶鲁木将军大惊。

拓跋赤牙齿咬的作响,猛地将剑一收,瞪了华凤兰一眼,“还不过去”。

心动

“兰儿,过来”,不远处的姬赫遥朝她伸出手,他的眼睛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下明亮柔软,似是穿透黑暗的光亮,她心头一颤,忍着阵阵眩晕慢慢的走近,他的轮廓在五彩斑斓中忽然逐渐模糊,脑袋一沉,身体骤然朝地上摔去。

他骑马过来,双臂一捞,娇躯骤然落进他怀里,看着她额头上的伤痕,姬赫遥厉眸一抬,难抑的怒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受伤了”,拓跋赤不慌不忙的扬眉道。

姬赫遥冷笑了声,一旁的姬秋白忙低声唤了句:“皇上,既然华贵人已经活着回来了我们还是撤退吧,若真的交战起来对谁都没好处”。

皇帝眉头不为所动,“人既然是你们乌平国交出来的,这么说来这次确实是你们乌平国的人掳劫朕的贵妃”罘。

“只是乌平国一些宵小之辈偶然瞧见了贵妃的美色才会干出这等胆大妄为之事,皇上放心,本王已经将那些人通通处决了”,拓跋赤抬了抬下颚,朗声道:“难不成皇上你这是想反悔了”?

“朕既然说了自然不会反悔”,姬赫遥淡淡道:“等会朕便会下命令离开平凹城,城中的百姓朕也不会伤害,不过你们乌平国这几年的所作所为让我们楚仪国已经失去了信心,为了我们楚仪国子民的安危,从今以后,我们两国无论在政治上还是贸易商业、农业上从此都不再往来,乌平国的人永远不许踏入我们楚仪国,我国的百姓一旦去了乌平国也永远不再是楚仪国的子民”。

除了皇帝之外,几乎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这番话无不脸色大变,拓跋赤和耶鲁木犹为难看飙。

乌平国是草木民族,这里的百姓主要是以牧羊生存,资源并不丰富,人口不如楚仪国多,尤其是冬天天气寒冷常有暴风雪,夏天气候干热常常旱灾,这些年乌平国之所以会强大起来,全都是吸纳楚仪国的良才将士为官,开放商路,乌平国每年国库大部分的税都是来自楚仪国贸易的商人,如果从此不准乌平国的商人踏足楚仪国,那国家的经济来源便会濒临枯竭,长此下去,国库将没有银两增强军队,对乌平国来说实在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拓跋赤紧紧的拧起眉头,“我们乌平国奇珍异宝多不胜数,若是断了来往对楚仪国也不会有什么好处,本王以后会好好严格管教乌平国的人让他们不要在楚仪国生事,皇上,切不可为了一个女人耽误我们两国的友好协议”。

“是啊,皇上,我们楚仪国许多商人和乌平国都有商业来往,若是封杀了乌平国这条路,对我们楚仪国的商业也是很大的冲击”,周护也劝道:“还是再仔细斟酌斟酌吧”。

“不用了,朕意已决”,姬赫遥调转马儿,头也不回抱着昏迷的华凤兰回城去了。

八月,正是天气最燥热的时候。

华凤兰躺在楚仪国的军帐里,热得皮肤黯淡,脸色憔悴,连嘴唇也干燥泛起了皮,她在昏迷中舔了舔唇舌,忽然感觉一股清凉的水传递进来。

她贪婪的喝了两口,这才有力气睁开眼,入目,是两把像扇子一样的黑长睫毛,墨染般修长的眉毛,琥珀色的双眼温柔的注视着她,像是细雨滋润心田…。

她嘴唇轻轻颤了颤,喉咙再次干哑起来,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看到他会开始变得喜悦,快乐,感动。

她只记得在平凹城楼下,她快走到他身边时,突然头昏的再也撑不住了,她感觉到是他在抱着她,他的怀抱让她安心,可以放心昏过去,无须在拓跋赤身边那般,哪怕身体再难受、再难熬也得撑着。

“还要喝水吗”?姬赫遥看着她苍白的唇,才不过几日不见,她竟生生的又瘦了圈,他端起一旁的茶杯又喂她喝了两口,她的喉咙这才得到滋润,抬头,直视着他俊逸的脸,丝丝缕缕的安定渗了出来,“皇上,你怎么会来”?

“朕也想知道朕为什么会来”?姬赫遥暗哑的开口,深沉复杂的瞳孔深深的刺进了她的心脏。

她屏息,胸口好像被捏住了似得,莫名泛酸,第一次主动伸手握住他。

姬赫遥愣了愣,放下杯子,将她脸上的秀发撩至而后,抱紧,长长叹息,“朕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她怔然,从他怀里抬起半边小脸,他的脸上暗藏着绞痛和茫然,她心中一动,忽然问道:“对了,皇上,你的腿怎么样了,遇到丘神医了吗,治好了没有”。

他身子一僵,从他的眼睛里漫起了愤怒、无奈、悲哀、复杂等表情,她隐隐猜到了什么,却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口。

“皇上,姬世子和周将军求见”,汪公公在帐外道。

“不见,朕谁都不想见”,姬赫遥淡淡闭眼道。

“可是他们说非见皇上不可,如果不上不见他们就不会离开”。

“皇上,要不您去见见吧”,华凤兰心想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劝道:“我一个人没有关系的”。

姬赫遥看了她眼,点了点头,拄着拐杖走了出去。

他一瘸一拐的背影让华凤兰升出一股怜悯和心疼,她比谁都清楚他是抱着怎样欢喜、激动的心情去找丘神医的,他想要做一个健康的人,可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他一定很难过吧。

“华贵人,您该喝药了”,汪公公端着一碗黑色的药进来,盘子里还放着两粒蜜饯。

她皱了皱眉,闭着眼老实的喝下去,吃了两粒蜜饯后嘴里的苦涩才淡去,“汪公公,皇上这次去百花谷不是找丘神医吗,为什么他的腿还没治好”。

汪公公淡淡的收回药碗,“到百花谷的时候谷里面的人和丘神医全都被人杀了”。

“丘神医死了”,华凤兰惊住,“那皇上的腿…”。

汪公公这才终于抬头看了她眼,皱眉,“这些年皇上什么样的名医都请过,没有人能治好他的腿,如今连当今医术最厉害的神医也死了,也就是说皇上这辈子的腿都没办法治好了”。

华凤兰默默的垂下脑袋,忽然明白他先前为什么会流露出那样的眼神了,她喃喃道:“是谁杀了丘神医,为什么要这么做”?

“贵人难道不知道吗”?汪公公突然冷笑道。

她一愣,皱眉,“你怀疑是我”?

“如今放眼整个朝中只有太后最不希望皇上的腿痊愈了,随行的人都是皇上的心腹,贵人您向来和太后走的近,我们到那的时候,丘神医刚死不久,好像有人完全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不是您告诉太后皇上要去百花谷的事,那还有谁会泄密”,汪公公气愤的道:“可偏偏皇上还要不惜一切的跑来边疆救您,皇上怕您有事,整整赶了两夜的路,不眠不休,为了您,他冒着受人唾弃的罪名突袭乌平国,看到您受伤,甚至不顾大家的阻止和乌平国撕毁了两国和平共处的协议,从此和乌平国不再来往,虽说您心里有个秦云荻,可皇上对您的好可从不比他少,作为一国之君,他不能给的也都尽力给您了,这次出行皇后、靖王爷他们都反对,皇上冒着和她们撕破脸的危险愣是要带您出来,皇上明知道私底下您和太后有来往,可他非要冒这个险,无非是想要您开心,可您是怎么对皇上的,您知道这七八年来他作为一个瘸子他心里有多难受吗,他虽然没说,可做奴才的我能感觉到他看到那些能正常走路的人有多羡慕”。

他的话一句句的像利箭一般直直贯穿她的心脏,华凤兰咬了咬嘴唇,胸中的疼痛差点冲破喉咙,“我没有告诉太后”。

“您要是还有点心的话,就当同情同情皇上,别再跟太后来往了”,汪公公气愤的走了出去。

她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先前皇帝那样的眼神,难道也是不相信她吗,他是不是也是觉得自己背叛了他,所以很失望。

她突然觉得害怕,她不能让他误会自己,她什么都没做过,她是真心希望他的腿好。

有侍女端着些吃的进来,她也没有胃口,直到他从外面回来,看着她时,目光微微闪了闪,“你昏迷了一天,为什么不吃东西”?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我们来云扬的路线,更没说过你去百花谷找丘神医的事”,华凤兰清澈剔透的凤眸直勾勾的看着他,“这一路上我都没有跟太后的人接洽过”。

“是不是汪公公跟你说了什么”?姬赫遥阴晦着眉目坐到床边上。

“我是不希望你误会”,她轻声启唇,仔细看着他,不愿从他眼睛里看到一丝生气和怨恨,“我知道你很想治好双腿,我也希望你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是吗”?姬赫遥没有动,只是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看穿。

她也没有闪避,大眼眨也不眨,“我从前是恨你,但是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我从来没有人认为自己是和太后一边的”。

“那你是站在哪一边的”?姬赫遥眸中带着逼迫的光芒。

她轻轻咬下唇,一阵后道:“谁真心待我好,我就站谁那边,我知道太后只是想利用我”。

姬赫遥微微错愕过后,伸手想揉她的脑袋,却在看到她头上伤口时,愣生生的停下来,落在她肩胛上,薄唇沉默。

“你还是不相信我吗”?她小脸黯然,心中有些难过和失落。

姬赫遥深长的叹了口气,苦笑,“朕还想着等腿好后,回了皇宫,可以常常牵着你的手去散步,你走累了,朕可以背你回寝宫,也许现在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他侧脸昏黯,华凤兰一颗心不听话的颤栗着,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她难过的摇了摇头,“就算皇上的腿没有好,我可以常常陪着你散步,虽然你背不了我,可是我可以依靠着你,每次在我有危险的时候,你总是能第一时间赶来解救我,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你当真这么想”?姬赫遥低沉的嗓音微带沙哑,拂在她嘴角,让她微微眩晕,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靠进他胸怀里。

看着难得主动安静躺在自己怀里的女人,那一刻,他胸中热血上涌,终于明白周幽王为何愿搏美人一笑宁可烽火戏诸侯,如今,只看到她的温顺,他突然觉得自己差点酿成两国兵祸也值了。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不该靠近,不该敞开心扉,可他还是冒险尝试了,尝试的后果便是即便是毒药,也想沾一沾,尝尝个中滋味。

他双唇颤抖的用力吻了下去。

她迷乱、眩晕的承接着他深深的吻,有一种陌生情愫仿佛穿透了她的心扉,第一次,无法左右…。

深夜,静的离奇。

华凤兰睁开眼看着身边熟睡的男子,他的脸、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每一样线条不知何时起已经开始那般清晰了。

也许是这些日子每日醒来他睡在身边的模样,也许是那夜他从李壮天身边救出自己的时候,又或许是她被拓跋赤救走后,他千里赶来,不惜出动十万军马只为救她一人的时候…。

她没办法忽略当他骑马而来出现在平凹城楼下给她的震撼,这种震撼连秦云荻也不曾给过她…。

云荻哥哥…,远在桑洲因为她吃苦的云荻哥哥,如果知道他对自己害过他的人动心会怎么想,一定会恨死了她。

她知道自己不该,华云旭的话历历在耳,可她和他越相处就越是控制不住。

她该怎么偿还云荻哥哥,她不想对不起他。

一股深深的烦乱让她再也无法入眠,披衣而起,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帐篷。

这是楚仪军营帐,来来往往将士们巡逻,这里挨着大漠,空气干燥,但是月光格外的明亮。

她抬头看着夜空,忽然旁边闪过抹身影,将她拉到一边,她正要尖叫,对方突然捂住她嘴巴,“华小姐,别紧张,是秦将军让我来找你的”。

她一震,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穿着楚仪国盔甲的将士,看起来二十来岁。

“我是桑洲军营里王将军麾下的叶朝叶校尉”,男子慢慢松开她的唇,从胸前掏出一封信来:“我和秦将军曾经在惠州一块从军,和他是好友,这次皇上紧急调援桑洲的军马过来救您,秦将军知道这件事,让我把这封书信交给你”。

华凤兰忙接过,急急打开,秦云荻熟悉的字迹落入眼帘: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半生已分孤眠过,山枕檀痕涴。忆来何事最***,第一折技花样画罗裙。

她眼中一酸,又是自责又是愧疚,“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叶朝叹了口气,皱眉道:“他现在过得苦不堪言,从前像奴隶一样,每日没完没了的活做,生病也不许休息,如今虽然不要做活了,可是成日被囚禁在柴房里,不许他踏出半步,每日吃的是馊饭臊水,我想见他一面都难,你看信就知道了,了了几行字,还是我想着办法探望了他,他匆匆写下的”。

“云荻哥哥…云荻哥哥…”,她不可置信的喃喃呓语,热泪流了满面,“麻烦你带句话给他,我一定会救他的”。

有喜

叶朝沉痛的看着她,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云荻哥哥还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吗”?华凤兰哽咽着问道。

“秦将军已经知道…你伺候在皇上身边,让你一切以自己的生命安危为重要,不要为了他触怒了皇上…”,叶朝敛起眉头叹息道:“华小姐,秦将军对你情深意重,切莫辜负了他啊”。

“我对不起云荻哥哥,对不起他”,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华凤兰揪心的呓语,一阵后,模糊的凤眸像是下定决心般,道:“叶校尉,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救出他来的”。

叶朝点了点头,“明天我们军队就要回桑洲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带给他的吗”罘?

华凤兰张了张花瓣的双唇,那一句到唇边的“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竟然生生的卡住,说不出口,良久,她摇了摇头。

“我不宜久留,那我先走了”,叶朝复杂的看了她俩眼,然后四下里望了望,飞快的离开了。

华凤兰吸了吸鼻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平复了下心情,返回营帐,床榻上的人还再睡,她轻手轻脚的躺下,旁边的身子忽然翻了个身,把她扯入怀里,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粗噶的问道:“去哪里了”飙?

“去如厕…”,她紧张的七上八下。

“那怎么去了这么久”,皇帝借着月光亲了亲她脸颊,好像尝到了一丝咸涩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又仔细亲了两遍,“你哭过”?

她心脏一紧,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看到自己跟叶朝在一起了?

“你脸上有点咸”,皇帝继续沉沉的说道:“跟朕说说看,为什么哭”。

“就是刚出去的时候,看着今晚的夜色,有点想我爹爹和祖奶奶了”,她侧了侧身子,干脆埋进他怀里。

“是吗”,皇帝深邃的瞳孔瞧着她脑勺,“以后一个人别单独出去了,这不是皇宫,朕不放心”。

“嗯”。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了下去。

翌日,一行人动身回了皇宫,这一次出行比想象中的要久,回城的路上,姬赫遥几乎每日寸步不离的带着她在身边,不知不觉过了半月,到了盂兰盆节,新月和漫天繁星被遮翳住。

小河边上,一盏盏各色各样的荷叶灯顺水漂流而下,随波荡漾,烛光映星。

华凤兰将荷叶上的蜡烛点燃,轻轻放入水上,玉指轻推,她的荷叶灯也相映成趣的汇入那一群荷叶灯中。

她怔怔的看着那盏荷叶灯,记得在她十五岁盂兰盆节的那一天,秦云荻从边疆赶来华府山庄,那一日,也是在河边上,两人一同放了河灯,然后他情不自禁的亲了她,向她告白,她其实也早已对他情愫暗生,两人也是在这样一个日子里正式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如今时过境迁,却是另一个男人陪着她来。

“在想什么”?坐在一旁石阶上的姬赫遥看着她在烛光闪闪的河边上安静出身的朦胧模样,禁不住皱起眉头,按路程来说,明日便该入京城了,恰好今日是盂兰盆节,晚上举办万年灯会,她说想来,他便也陪着她来了,想着她能开心些,结果她又开始出神了,这些日子,她似乎常常这样,这让他不悦,有种预感她是在想些他讨厌的事。

“在看河灯,觉得很美,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看到”,华凤兰回过神来,挤出一缕飘渺的笑容。

“书上说盂兰盆节是地官要过生日,大赦孤魂游鬼,所以这一天,人间会有很多鬼魂游荡,人间为了避免受鬼神干扰,所以每到这一日才会供奉食品、焚烧冥纸、放荷叶灯祈福,虽然河灯很美,不过这样的日子还是少出来得好”,皇帝柔声道:“不过朕可以答应你,以后每年上元佳节和七夕节朕都可以带你出宫赏灯”。

“每年吗”?华凤兰抬头看他,他琥珀色的眸平静温柔,泛着笃定。

“对,每年”,他温柔的点头,轻轻握住她的手,“这一路上你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现在可以跟朕说说嘛”?

华凤兰愣了愣,心虚复杂,原来他已经看出来了,其实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找机会说秦云荻的事,只是要怎么说,他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愿意听到,可若是回了皇宫,他忙于正事,怕是更不好开口了。

“朕希望与之间不要有什么隐瞒”,姬赫遥直直的看着她,神情变得越发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