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沾了雨水,比华老太太的还要冰凉几分,华老太太身体颤了颤,强笑道:“老身惶恐,皇上能屈尊降贵来天牢已是老身莫大的荣幸”。

皇帝又盯了她片刻,一种奇怪的氛围在牢中弥漫,他的眼睛逐渐变得幽邃,脸上的笑容越发亲切和蔼,“祖奶奶,千万莫这么说,朕常听着凤儿叨念着你们,今日来只是想瞧瞧你们,这天牢里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朕说,朕会让人改善的”。

“谢皇上关心,臣等过得挺好的”,华擎泽忙道:“皇后经常让人送这送那过来,反而让臣们心里过意不去”。

皇帝凝重的点了点头,华旭云上前一步,大着胆子问道:“不知皇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众人都凝神看着他,皇帝静静的端详他们会儿,忽的无奈扬眉,“朕也想早日将各位放出去,只是…华丞相到现在都没消息…”。

众人明白皇帝话里的意思,失望的垂落了眸子,华明丹最是年幼,忍不住小声道:“那若是大伯父其实早死了,那我们不是要一辈子呆这里了”。

“你怎么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你大伯父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华擎泽凶了她句,小姑娘一下子眼泪汪汪起来。

皇帝淡淡道:“或者你们可以给朕些消息,你们是华丞相至亲的人,难道他没有泄露给你们任何消息”。

华擎泽脸色一沉,摇头,“臣是绝不相信大哥会背叛皇上,试问他的女儿在宫中为后,他又怎会如此糊涂”。

皇帝沉吟凝重的别开脸,“既然如此,那便罢了,朕瞧着你们被褥有些差了,改明儿叫人来换过,时辰不早了,朕走了”。

语罢,他没有多留片刻,明黄的衣襟便消失在幽暗的灯光中,华旭云蹙眉道:“爹,我怎么觉得皇上这次来的有点古怪,虽然他言语之间还是关切,可眼神冷冷淡淡的,暗藏杀机”。

他话语一出,华家的家眷吓了跳,华擎泽妻子颤声道:“不会吧,凤儿不是说皇上不会动我们吗,不会的不会的,我不想死”。

“他是皇上,君心难测啊”,华老太太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们先别慌,走一步算一步吧”。

华凤兰挺着肚子在瑶华宫门口站的腿微微发僵的时候,才见着皇帝龙撵上的夜明珠一晃一晃的过来了,她含笑看着龙撵停在门口,皇帝被人搀扶着从上面下来,看到她时,微微一怔,蹙眉问道:“你怎的站在外面,朱嬷嬷,你是怎么照料皇后的”。

朱嬷嬷头微垂,她低低的嗔怪道:“不关朱嬷嬷的事,是我想等在外面等你,结果等了好久你都没过来,还以为你今晚要歇在湘贵妃那了”。

皇帝面露几许复杂的拨了拨她额前刘海,“湘贵妃是朕的妃子,朕偶尔在她那歇几晚也无妨的…”。

华凤兰脸色微变,撇嘴,“不许”。

“凤儿…”,皇帝眸色沉了沉。

“晚上想着你跟别的女人睡在一块,我就睡不着”,华凤兰一双凤眸有种盛气凌人的味道,今日她穿着一身烟紫色的长裙,上面绣着无比精美的凤凰刺绣,因为怀了身子,尖而精致的下巴微微圆润,却并不想她的美艳,相反,一张倾城绝色的脸在顾盼回眸间更显风韵和华贵,她就像一幅绝美的丹青,可浓可淡,可雅可素,让人永远也看不腻,相反,反而会越看陷得越深。

他再次变得无奈,轻轻执起她的小手,“朕就算想着你站在外面等朕,也不忍睡在别人那,快进去吧”。

她动了动腿,腿僵硬的抖了下,他疑惑的回头看着她,她不好意思的摸着自己右腿,“站的麻了”。

他眸底划过丝心疼,让人搀扶着她进去坐在贵妃椅上,他抬起她的右腿搁在自己腿上,轻轻揉捏着,“好些了吗”?

他的力道恰到好处,眼神温柔如春水,她的心异样的满足平静,傲娇的摇了摇头,撒娇道:“再揉会儿,还有点麻”。

皇帝轻笑的摇了摇头,脑海里湘贵妃的话突然像打雷般闪过,他怔忡住,看着怀里巧笑倩兮的绝色女子时,心猛然如着烫般,他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一个沉迷女色的昏君,只要她在自己面前撒娇发脾气,他便连东南西北都会有点分不清了。

他的脸一分分白下来,她仰起脸亲了亲他鼻尖,亲昵的缠住他脖子,“怎么不揉啦”。

只是闻着她兰香般清幽的气息,他的心便一阵荡漾,强自挤出一抹笑容道:“朕刚才去天牢瞧了瞧你祖奶奶他们”。

“是吗”?华凤兰吃惊极了,复杂道:“你怎么会去那”?

假传圣旨

皇帝琥珀色的眼珠凝神了片刻,笑道:“他们是你的亲人,朕觉得有必要去看看”。

华凤兰听得感动极了,心中软软甜甜的,“姬郎,谢谢你”。

他微笑的摸着她轻柔的发丝,眼睛深思的望着一旁的琉璃灯渐渐失神…。

翌日的早朝,又是一些个大臣请奏早早处决华家的人,皇帝轻轻闭上眼,索性也懒得再回答这个问题,只淡淡问道:“除了这事,还有其他事奏请没有,没有的话就退朝吧”钶。

“皇上,臣有要事禀报”,谭长平出列道:“鲁城传来消息,出使乌平国的中郎将陈京辉奉皇上命令带着大批礼品前往谈判,结果被拓跋赤当庭诛杀,拓跋赤还让人将陈京辉的人头送去了鲁城,还声称若是想让两国和睦相处的话,皇上最好把当今皇后娘娘送过去,他还会考虑一下”。

皇帝听闻震惊的拍案大怒,“岂有此理,好个拓跋赤,他这是在往朕的脸上打巴掌”。

众臣低头垂眸不语,皇帝冷怒的注视着众人道:“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了”明。

“臣等不知道该如何启齿”,中书省叹了口气,“皇上当日为了华皇后和乌平国决裂的时候就应该料到有今天”。

“中书省,你这话是在责怪起朕是吗”,皇帝冷笑连连。

“老臣不敢”,中书省缓缓跪地。

皇帝气得沉沉深吸了几口气,又扫向旁边的其他臣子,“你们呢,你们也没有话要说吗”?

众臣摇头,皇帝勃然大怒,气的怒摆衣袖,“退朝”。

众臣弯腰一一退下,皇帝望着金碧辉煌的大殿突然空荡荡的,一阵冰凉的寒风吹进来,他打了个寒颤,猛地将身旁的香炉甩了出去,头,忽然又疼起来,他皱眉捧住,汪公公着急道:“皇上,保重龙体啊”。

皇帝苦笑了声,“朕还以为除掉秦国公后,朝中上下会不一样点,是朕想的太好了,这些朝臣哪一个是真心实意的效忠朕了,每一个人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

“皇上,自古以来大都是如此的”,汪公公叹气道:“不过反过来想想,皇上让他们相信皇上、效忠皇上,皇上没有付出,又哪能得到他们的信任呢”。

“你的意思是…朕确实不应该护着华家的人”?皇帝脸上变色,抬起微微苍白的脸。

汪公公低眉顺眼道:“老奴不知道怎么说,不过那些大臣也不是傻子,华家的人住在牢里,吃好的,穿好的,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楚仪国局势好转点那倒还好,可现在处境一日比一日糟糕,皇上内里又宠着华皇后,难免那些大臣会慢慢失去信心,皇上难道没瞧见谭将军和周将军都没怎么说话了吗”。

皇帝身躯一震,“朕看到了,自打他从灵州回来后,朕虽封了他做兵马大元帅,可关系感觉还是变了些”。

“谭将军在灵州浴血杀敌,本来终于有一丝机会能赢的时候,粮草却突然断了,他只能班师回朝,皇上却至今没有给他一个交代,他难免会不舒服”。

皇帝面露一丝烦躁,“朕不是不想,只是…”。

“只是皇上知道如若真的处置了华家的人,与娘娘缘分也是到尽头了”,汪公公接过他的话道:“娘娘素来是个敢爱敢恨、嫉恶如仇的人,脾气性子倔强,说到底性格还是孩子气,单纯天真不懂事,她几乎不管对与错,只要别让伤害她爱的人,她便不会原谅”。

皇帝无奈的点了点头,“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汪公公蹙眉了下,道:“恕老臣斗胆提醒,皇上可千万不能让谭将军成为第二个靖王爷啊”。

皇帝瞳孔缩了缩,许久,陷入了阴霾中。

御书房里,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到深夜。

皇帝幽深的双目紧紧的凝视着御案上的明黄空白圣旨,手中的拿着朱砂笔轻颤着,一滴滴鲜红的墨汁在明黄的布绸上渲染扩开,那血红的一片片眼刺得他眼睛也微微痛起来。

“皇上,要不要写…”,汪公公心痛不忍的看着他。

皇帝猛地将手中的朱砂笔放到一边,用力将圣旨揉成一团丢出去,双眼布满了痛苦的血丝,“朕该怎么办,朕该如何是好,湘贵妃说的没错,朕早就不似从前那般果决了,汪公公,你说当年朕的腿都可以自己亲手敲断,为什么朕如今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了”。

汪公公黯然道:“皇上,其实还是有办法的,只要您同意举办选秀,到时候将那些个大臣的女儿好好的宠一宠,位份提上去,他们自然会向着皇上了”。

“你的意思是让朕冷落皇后”?皇帝冷然的摇头,“不行,她那性子,上次朕只是碰了下柔妃,你看她就闹成什么样了,到时候朕怕会适得其反”。

“可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汪公公道。

皇帝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拿过旁边的酒壶自斟自饮的喝起来,汪公公在旁边劝也劝不住,直到皇帝喝了五壶后,脑子晕眩的趴在桌上睡着了,他上前正准备扶着皇上进内殿去休息,外头突然传来禀报声,“皇上,湘贵妃来了”。

汪公公忙走出去,打开殿门,一抹红色美丽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美眸扫了眼里面,皱眉,“皇上又喝酒了吗”?

“皇上心情不好,喝了些,奴才拦不住”,汪公公尴尬的道。

湘贵妃担忧的朝龙案走去,脚忽然踩到地下一个软软的东西,她低头看去,竟是一张圣旨,她蹙眉将圣旨捡起来,上面只写了一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后面滴了许多墨汁,她素来是个聪明的,心念一动,便问道:“皇上是在为什么事纠结”?

汪公公欲言又止的动了动唇,摇头叹息。

“你不说本宫也明白了,是在为华家的事吗”?湘贵妃一猜即中,幽幽的灯火趁着她脸和华凤兰的盛气凌人不一样,她是一种慑人的味道,让汪公公点了点头,“皇上一直在纠结,左右下不了决定”。

湘贵妃深深的美眸看了看昏醉的皇帝,又看了看手中血红的圣旨,足足沉默了半盏茶的时辰,眼角里闪过决然的幽光,她拿着圣旨展开在御案上,拿起一旁狼藉的朱砂笔沾了沾墨汁,然后在圣旨上写起来。

汪公公看的胆颤心惊,忙拦住她,“娘娘,您不能这样,是死罪啊”。

“你不是说皇上纠结下不了圣旨吗,那本宫帮皇上下”,湘贵妃犀利的双眼紧紧盯着汪公公,“如果可以,本宫也不想这样,可汪公公,你也看到了,现在楚仪国是什么境况,君臣不上下一心,朝臣对皇上诸多不满,甚至已经疏管朝政了,在这么下去,不管是姬秋白还是秦云荻,都可以随时灭了我们楚仪,到时候就不止华家那一个两个死了,是我们都得死”。

汪公公被她眼中的决心弄得颤然,“可是皇上醒来一定不会放过您的”。

“如果皇上真的要杀本宫,那本宫也无话可说,倘若皇上再这么下去,本宫也不过是先死罢了,你以为楚仪国还能支撑多少码,汪公公,你也是一直伺候着皇上的,你应该分得清谁才是真正为皇上好,或许…皇上和皇后决裂此时此刻才是对楚仪国最好的,皇上才能够无所顾忌的整治江山”,湘贵妃毅然决然的拨开汪公公的手,凛然的字迹挥笔直下,不一会儿,一张圣旨便写好了。

湘贵妃凌厉的眸射向他,“玉玺在哪里”?

“本宫只知道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江山社稷,汪公公,难道如今宫中的一切是你想看到的吗”?湘贵妃冷静的盯着他,“皇上也是人,他也会有迷失方向的时候,而这时候我们作为他身边的人应当在正确的时候辅助他走上正确的道路,就算皇上会怨我们、恨我们,将来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汪公公一怔,她那眼神里仿佛有股令人信服的味道,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女人或许才是最适合做皇后的,果决、勇敢、包容,只可惜皇上爱错了人,他叹了口气,下定决心般从御案下取出一个盒子,湘贵妃看了他眼,缓缓打开盒子,里面碧色的玉玺露了出来。

她拿过用力的盖在圣旨上,“你拿着这份圣旨速去给周将军”。

“可上面的字迹…”,汪公公犹豫的道:“周将军肯定是能认出来的”。

“那你就如实说,他是要是真心为皇上好就会照做,湘贵妃淡淡道。

“奴才遵旨”,汪公公苦笑了声,拿着圣旨急忙退了出去。

周护收到宫中急报,匆匆入宫,在宫门口便碰到等候多时的汪公公,他忙跳下马,汪公公将圣旨递上去,他看了脸色微微一变,复杂的看向汪公公,“这不是皇上的笔迹”。

“周将军,只要上面盖的是皇上的玉玺就够了”,汪公公低声无奈的道:“湘贵妃说了,您要是真心为皇上好、为楚仪好就该知道怎么做”。

周护凝神看了圣旨一会儿,忽的一收,低下眼帘道:“这圣旨是皇上亲自下的,劳烦汪公公告知皇上一声,臣今夜就会办好这件事的”。

“如此,便拜托周将军了”,汪公公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周将军跃上马,带着禁卫军往幽暗的黑夜中而去。

行至武英门,迎面看到项钧带着一队御林军巡逻过来,项钧愣了下,忙下面行礼,“末将参加周将军,不知周将军深夜怎的进了宫”?

“我为皇上办点事”,周护示意他起身,扫了一下他身后的御林军道:“你继续巡逻吧,我还赶着有事”。

项钧心里掠过丝狐疑,率众侧了侧身子,让周护等人过去,一阵马蹄声哒哒穿过,他的目光冷不丁看到周护腰间的明黄圣旨微微一愣,直至他们走远了,身旁的副统领方才道:“他们去的方向好像是天牢那边”。

项钧脑子里电光火石的一闪,脸色倏然大变,沉吟挣扎了片刻,忙回头对副统领道:“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你带人去右翼门那边看看吧”。

说罢,调转马头,留下一群莫名其妙的御林军飞快的离去了。

华凤兰沐浴完出来,坐在床头吃着刚从宫外买回来的新鲜混沌,她如今的胃口越来越好,今夜突然想吃那许久没吃过的“张大姐馄饨”,便让太监去外面买,好在那人马奔的快,送入瑶华宫时,仿佛还像刚出锅一样味美鲜嫩。

吃完后,仍旧有些意犹未尽的将碗递给如兰,如兰打趣道:“早知道娘娘这么能吃,就该让小武子多买一碗”。

华凤兰没好气的瞪了她眼,“你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皇上呢,去打听消息了没有,今晚是不是要歇在承乾殿里了”?

“去了去了,不过派去的人没见着汪公公,就是碰到刘海,说是皇上还在批奏折,让娘娘早点睡”。

“唉,每天熬夜批那么多奏折,感觉皇上比我这怀孕的还辛苦”,华凤兰心疼的道:“要不本宫去看看皇上吧”。

“娘娘,您就先休息吧,慢点皇上又得数落奴婢们了”,朱嬷嬷笑道:“皇上他是有他的国事,娘娘过去反而会打扰皇上呢”。

“那你让厨房给皇上熬碗核桃乌鸡汤过去”,华凤兰不放心的交代道。

“奴婢记得的”,朱嬷嬷好笑道:“娘娘放心吧”。

她这才宽慰的点了点头,展开手臂,“宽衣吧”。

朱嬷嬷为她脱去外面披着的披风,扶着她躺下,宫女们熄了灯,陆陆续续的走出去,她躺下,才闭上眼,忽听窗口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她正要叫,一道红色的影子突然掀开帘帐出现在床榻边上,“娘娘,别叫,是末将”。

她定情一看,借着月光这次看清楚项钧英俊的脸,吓了一跳,“你怎么会来我这里”。

说罢,忙将被褥拉上去点,遮住洁白的肩胛,项钧尴尬道:“末将是想介意娘娘最好现在去天牢看看华老夫人他们,方才末将看见周将军拿着圣旨急匆匆地往天牢方向去了,不知道皇上下了什么旨意,不过末将还是觉得有些蹊跷,便大胆闯瑶华宫来找娘娘了”。华凤兰错愕了下,“你的意思是皇上会对我祖奶奶她们不利”?

“末将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以防万一,娘娘还是去看看吧”,项钧说罢来无影去无踪的从窗口飞了出去。

他离去的一瞬间,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她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连忙拿了旁边的衣服急匆匆地的自己穿上,边穿边往外走,叫道:“朱嬷嬷,准备准备,本宫要去天牢”。

朱嬷嬷被吓了跳,“娘娘这么晚您去天牢做什么”?

“本宫刚才做了个噩梦,梦到祖奶奶出了事,本宫要去瞧瞧才放心”,华凤兰脸色很不好看,朱嬷嬷见她这副模样,没得办法,只得由着她了。

幽暗森林的天牢里,周护念完圣旨,沉沉无奈的道:“皇上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华擎泽、华老太太,你们是华家两位长辈,只要你们喝了这杯毒酒,圣上仁慈,华氏子孙男的发配云扬洲的边疆,那边环境也算不错,女的遣去碧云峰出家为尼,快快喝下吧”。

再不原谅

“不可能”,华家的人全部被这突然而来的消息震得呆住了。

华旭云激动的上前道:“我不相信,皇上前个儿还亲自来看了我们,我们要见皇后”。

“你要不信,这是圣旨”,周护淡淡的将圣旨丢过去,“皇上也不忍心杀害你们,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上若是不处置如何给天下臣民们交代,你们也别叫皇上为难了,至于皇后…这江山才是皇上的,你们应该懂得”。

华擎泽拿过一看,面色俱是一阵惨白,眼露悲凉的回头看了看妻女,众人看着他的眼神只觉一股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华旭云上前一步,怒道:“要死的话这杯毒酒我来喝,我去死,他们活着”。

“旭云,你是我们华家唯一的独苗,你必须要活着”,华老太太拦住他,惨然的道:“这是圣上的命令,我们不能违抗,何况我们也一大把年纪了,半边身子都已经踏进棺材里了,倒是你们还年轻,只要凤儿还在,相信她会竭尽全力救你们出去的”钿。

“你们放心吧,皇上不会害他们性命的,只要你们去了,过了几年,局势稳定了,皇上会让他们归隐山林的”,周护沉沉提醒道。

华旭云“哈”的大笑了声,英俊的脸因为愤怒而充满了戾气,“你以为我们还会相信那狗皇帝的话,当初明明进京的时候就说过只会抓我们来天牢呆一段日子,他出尔反尔,只要我在,你们休想动我的家人”。

他劈掌朝周护击去,周护迅速后退了一步,禁卫军围困住他迅速将他制压住,华擎泽紧张上前道:“不要伤害他,这杯毒酒华某喝了便是”匝。

周护让人将毒酒端过去,怜悯的道:“这酒无色无味,喝下去也不会有痛苦,你们就安心的离去吧”。

“希望皇上说到做到”,华擎泽端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华老太太含泪看了他一眼,也缓缓端起酒杯对周护道:“你若是能见到皇后,替老身带句话给她,叫她不要恨皇上,不要恨任何人,老身不希望她被仇恨缠绕一辈子不快乐”。

周护眉头紧紧的皱着,看着她将酒喝下去后,清冷的道:“一盏茶的时辰后,把她们两人的尸体好好殓葬了,然后再将剩余的人连夜送出宫去”。

语毕,他决然转身,天牢的尽头,一道华美的凤服拖曳着臃肿的身形的快步走来,到面前时,她猛地呆住,面若雪白,如木雕一般,几乎不敢置信。

“祖奶奶…”,她身子颤抖起来,心仿佛被什么揪住,那么冷,那么寒凉,她哆嗦着双腿走到倒在地上的华老太太面前,看着她安详的双眼,她惊恐的用手指去探她鼻息,还没碰到,便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华旭云泛着恨意的双眼通红的瞪着她,“祖奶奶已经死了,你不是说过我们不会有事的吗”?

他猛地将她推开,她跌在地上,朱嬷嬷惊恐的叫了句,忙上去扶她,她入木雕一般,朱嬷嬷扶了半天也没扶的起来,如兰赶过来帮忙,她忽然声嘶力竭的尖叫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尖锐的刺破了安静的牢笼,升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周护心生出不忍,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扶一把,她突然冲上来,眼中通红如血的用指甲疯狂的抓住他,“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这么残忍,我今天也要杀了你,让你血债血偿”。

她的指甲划烂了他的皮肤,鲜血涌出,周护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她狰狞着拔出他腰间的佩剑,犹如地狱出没的绝美妖姬,朝他胸膛刺去。

周护眉心微微一动,手指轻而易举的夹住剑锋,低低的开口:“臣…也是奉命办事…”。

华凤兰定定的望着他半响,惨白的脸直摇着,“不可能,我不相信”。

“圣旨在这里”,华旭云忽然将圣旨丢到她面前,眸中悲凉无限,“是你爱的人下旨杀了你最爱的祖奶奶,他一开始就在骗你,他根本没想过要放过我们”。

胸口一股难以承受的绞痛袭来,华凤兰深吸的迅速倒吸了两口凉气,曾经他说的温言软语回荡在脑海里。

“朕真的非常欣慰,你放心,你的祖奶奶和你叔叔朕感觉的出他们人都不错”。

“你放心吧,你爹叛国毕竟没有实际的证据,朕将他们押解入进,关入天牢,暂时不处置,朕还是能做的了主的”。

“他们是你的亲人,朕觉得有必要去看看”。

原来都是假的,是假的。

天牢的窗口一阵夜风吹进来,将她长长的衣袍和头发吹起,她猛地跌跌撞撞朝牢外走去。

“我去找皇上,找皇上,周护,如果你再敢动他们,我就杀了你,杀了你”,远远的,她断断续续、凄凄厉厉的声音飘过来,周护望着她消失的地方,眉间露出一片忧心。

承乾殿门口,汪公公在门口左右徘徊,他早料到华凤兰会来,兴许是明天早上,可没想到来的这般快。

远远地,看到她充满戾气的绝美脸颊从龙撵上下来笔直的朝大殿冲来时,他拦也拦不住,她发疯一样的冲进殿里,没有人敢拦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冲动床边上,将正醉酒后熟睡的皇帝拼命的摇醒。

“姬赫遥,你给我醒来,你醒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这么残忍”。

皇帝正睡得熟,身子忽然被人拼命的摇晃,他吃力的睁开双眼,隐隐约约看清楚面前一张流着汹涌泪水的惨白脸颊,头部发疼的怔了怔,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凤儿,你在干什么,快点放开朕”?

“你问我干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这个骗子,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华凤兰揪住他衣领,身嘶力竭的捶打着他胸膛,“你杀了我祖奶奶,杀了我叔父,明明说好你不会伤害她们的,你骗了我…”。

皇帝悚然一惊,看着面前杀气重重的他背后冒出一阵寒意,酒意倏地清醒过来,“你说什么,朕什么时候杀了你祖奶奶和叔父”。

“是你下的圣旨,是你让周护杀他们的”,华凤兰全身激动的全身颤栗起来,她愤恨的抓着他胳膊狠狠咬进肉里,她漆黑的瞳孔充满仇恨的瞪着他,皇帝呆了呆,顾念着她肚子不敢强自用力推开她,倒是汪公公和朱嬷嬷忙上前将她拉开。

皇帝雪白的单衣被咬的血肉模糊,他看着她歇斯底里的面容,心渐渐发寒的咆哮吼了声,“这到底怎么回事,去把周护给朕带过来”。

汪公公老泪纵横的跪地道:“娘娘,不要再责怪皇上了,是奴才趁皇上喝醉酒的时候干的,皇上根本知情”。

华凤兰满脸仇恨的瞪着他,“我不相信,若没有他的指示,你怎么敢”。

“真的不关皇上的事,皇上今夜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汪公公沉痛的扬起脖子,“娘娘想杀的话就杀了奴才吧”。

“你以为我不敢”,华凤兰脸部抽搐了一阵,举步上前,皇帝猛地怒喝道:“住手,汪公公,你给朕过来,仔细说清楚”。

汪公公跪爬着上前苦笑道:“奴才晚上瞧皇上那么痛苦,左右下不了决定,所以老奴斗胆拿了皇上的圣旨拟下了旨意,然后盖上玉玺交给了周将军,赐死了华老夫人和华擎泽,华家男的发配云扬边疆,女眷出家为尼…”。

“不是这样的”,他话音还未落,外面突然疾步走来一抹杏花红长裙的女子,走的近了,灯火勾勒出她一张明艳端庄的脸,她的眼神凛然而沉寂,“不关汪公公的事,是臣妾写的圣旨,也是臣妾逼汪公公的”。

“湘贵妃”?皇帝铁青着盯着她,又看了看汪公公,气得身躯发颤,英俊的脸因为强烈的愤怒而酡红,“你们好大胆子,竟敢假传圣旨,你们把朕当死人了吗,这么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皇上下不了决心,臣妾为了楚仪江山,为了天下百姓,擅自下了这道圣旨,臣妾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可臣妾并不后悔”,湘贵妃缓缓跪地,背影倨傲的挺直。

华凤兰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满脸是泪,“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芝麻大的官,他们的死还关系到天下百姓,湘贵妃,你还可以编的更厉害点吗,你为什么不干脆说他们要谋反,亏我平日里敬重你,感激你多次相救,你怎的下得了如此毒手,你纵然有什么不满冲我来,为什么要去害他们”。

湘贵妃深深的皱起眉头,“皇后,你不明白皇上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