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不能怪你”,项钧看着她哭,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不懂得,不懂”,华凤兰茫然摇头,“是我在皇帝吃的东西里下了失心疯的药,皇上就是因为吃了那个前阵子才会浑浑噩噩,再不上朝,也不理会朝中政事”铄。

项钧吃了一惊,“原来你真的下了药”。

“是柔妃让我去找丹桂楼的掌柜,你还记得有次吗,我突然说要出宫去,就是那次我拿到了失心粉的药”,华凤兰絮絮叨叨,浑浑噩噩呜咽的道:“那阵子我鬼迷心窍,再加上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项钧,我错了,真的错了,是我的自私才会让一切变成现在这样”。

她压低的哭声一阵一阵传到远处,又回到过来,项钧心痛的道:“一切都是种因得果,既然事情已经造成了,再说这些都已经没有了,我想不管结果如何,皇上都希望还可以再见你一面”。

“云荻不会让我走的”,华凤兰凄然摇头。

“有何不可”,项钧神色一凛,拉住她道:“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进去”。

“不行”,华凤兰急忙拦住他,“现在是在城外,这里四处都是兰国的人,咱们这次约见主要是代表双方谈判,一旦你先动了手,秦云荻正好会趁此机会抓了你,你是楚仪的主帅,不能出事”。

项钧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些许,“秦云荻让你来约我谈什么”?

“我…”,华凤兰心头一阵抽搐,“是为了投降之事”。

“投降”,项钧脸色大变,生气道:“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会劝我投降,皇后,皇上若是听到你这番话,不知道会有多失望伤心,这些日子,他最痛恨的就是投降,他说过他宁可拼死战到最后一刻也不会投降”。

“我知道”,华凤兰不由落泪,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逃走,她甚至不敢再对面对她,可是想到那躺在死人坑里的尸体又没有办法,“可是你也应该明白周护已死,谭长平的军队也早就覆没了,整个楚仪国只剩下城中那么点精兵了,城中精兵不够,你们只好征集老弱幼小的男丁上阵,我看到有些士兵还只有八、九岁,项钧,你不是个残忍的人,你作为主帅难道派这些人上阵忍心吗”?

“我是不忍心,可是我是主帅,就必须这么做”,项钧面上划过动容,忽然眉头一动,锋锐的眼神扫向石阶下面,一抹风华的身影手提着灯笼缓缓走上石阶,点点烛光映衬着秦云荻坚毅、势在必得的轮廓,此刻的他淡定从容的就像一个君临天下的王者。

项钧微微一怔,此时此刻的秦云荻再不是从前匍匐在皇帝面前的臣子,而是与姬赫遥并肩而立的皇帝。

“你怎么来了”,华凤兰皱起眉头。

“我怕你还是不忍心说”,秦云荻掠过她红肿的双眼,微微一叹,手抚上她脸颊,“你哭了”。

华凤兰往后一退,项钧用剑柄挡住他的手,沉声道:“她永远都是我们楚仪国的皇后”。

“你倒是个衷心的奴才”,秦云荻淡淡笑了笑,“可是你改变不了什么,你这般拼死抵抗,只有更多人的牺牲,姬赫遥执意这么做,将来留下的只有更多的骂名,全国上下的百姓没有一个人会喜欢他,天下的人俨然都已经觉得他是一个暴君了,只有一个暴君才会把几岁的孩子推上战场,朕相信上京城里许多老百姓都恨透了他,只是大家不敢反抗,心里他们都在暗暗的期盼朕可以早点攻破城门,朕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上京城里是什么样的,但也可以想象,定是水深火热,就像一个炼狱一场一样,每天都在死人”。

昏暗摇曳的烛火中,他一双犀利的双眼似乎看透了一切,项钧悄然将握紧的剑放了下来,“身为楚仪国的将士,就算拼到最后一刻我也不会放弃,我不会做对不起皇上的事”。

“但是你要知道怎样才是对你主子好”,秦云荻从容道:“只要你放弃抵抗,打开城门,只要宫中的奴才听朕的话,朕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她们想出宫的可以让她们出宫,想留下的可以继续留下,至于皇帝、太子、公主妃嫔朕都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项钧冷哼了声,“当初在初阳的时候你与谭将军亲自签订了协议,可没几天,你却亲手撕毁违背了诺言,你兰国早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国家,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再说皇上与你可是有杀父之仇”。

“如果你不信,明早朕可以在城门口亲自下诏书,一个皇帝,最重要的是不能失信于天下百姓,再说朕刚攻破皇宫,大肆肆掠厮杀对朕有什么好处”,秦云荻淡淡道:“楚仪国本就粮草贫瘠,相信上京城里存粮也不多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管你愿不愿意,必出十日,朕定攻破你的城门,你想想,你的士兵已是再垂死挣扎,大家又怎还有心情去抵抗呢”。

项钧一怔,沉默的咬牙。

秦云荻转头轻轻牵住华凤兰的手,“凤儿,天色已晚,走吧”。

“皇后…”,项钧沉痛的看着她。

“项钧,麻烦你带句话告诉他,如果他注定要成为皇甫翊,那我也愿意成为姬子夜”,华凤兰清澈的凤眸中掠过一丝哀伤,转头和秦云荻一道离去。

远处,一道目光久久的注视着他们,直到再也看不见。

夜晚沉静的小路上,只听得见山风呜咽的声音还有沉沉的脚步声。

秦云荻牵着她冰凉的手,明明她就在身边,可仿佛却再也无法看见她,她双目端着的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唯有一双眼格外的朦胧静谧。

是那句如果姬赫遥成为了皇甫翊,那她也愿意出家为尼日日夜夜与他遥峰相对,哪怕再也见不着面,一颗心也永远不会变,固执的等着他是吗。

“凤儿,如果说…有一日我也可以让你坐上皇后的位置,给你唯一的宠爱,你可以再爱我一点吗”?秦云荻忽然停住脚步,转头涩然的注视着她。

“云荻哥哥,你还不明白吗,从来都不是位置和名分的问题”,华凤兰定定的看着他,哀伤的道:“是爱与不爱的问题”。

“可是你从前也很爱我…”,他睁大眼睛,像个孩子一样倔强的不肯放手。

“但是我现在一点都不爱了”,她面色决然。

“你真狠心”,秦云荻双眸,渐渐沉了下去,犹如那夜幕中暗沉的夜色。

深夜,项钧独自站在城楼之上,望着那夜色浓稠的远处,眉宇间竟流露出一丝丝茫然的疲惫。

也不知站了多久,双腿有些发麻时,才转身往城楼下走去,安静的夜里,突听得城楼脚下传来一阵细小的哭声。

他一怔,转身朝着哭源走过去,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瘦小孩子蜷缩在地上偷偷的抹着眼泪,仿佛察觉到什么视线,小孩子忽然抬头,看到他乌黑的小眼睛露出惊恐的神色,“项将军…”。

“你为什么哭”?项钧柔声问道。

小孩子胆怯的偷偷看了他眼,小声嗫嚅的道:“我想家,想爹娘,我不会打仗,我怕,我不想死”。

项钧定定看着他,道:“男子汉大丈夫,你是在保家卫国”。

小孩子眼睛里掠过丝畏惧,嘴唇动了动,却又不敢说,项钧皱眉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不会开罪你的”。

“可是我爹娘都在说希望这场战争早点结束,兰国攻进来也无所谓,听说兰国的皇帝很好,兰国的百姓都有肉吃有饭吃,我也可以见到我爹娘了,我只想活着,跟我一起的邻居伙伴二虎子昨天在城楼上就被人射死了,好恐怖”,小孩子怯怯弱弱的说道。

项钧一怔,眼睛里掠过丝复杂,缓缓回头看向自己身后两个的士兵,“任淳,杜玄,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两个士兵一愣,对视了眼,任淳苦笑道:“将军,其实不管我们怎么打都赢不了了不是吗”?

项钧看着他们一个个茫然、恐惧的模样,心一阵阵的下沉,原来真的如秦云荻所说,连上京城中的将士希望早点结束这场战争,又何况那些百姓呢。

他长叹了声,转身朝自己的马走去,解开绳僵,上马,直接往皇宫里去,通传后,他笔直的往暖阁里而去。

灿然的琉璃灯中,皇帝一身儒雅的白色宽袍坐于案前,桌前铺成着一张雪白的画纸,皇帝手执笔墨专注的画着,目光柔和。

项钧站的角度望过去,赫然那画纸上白璧无瑕的梨花,那洁白的花瓣围绕着嫩黄的芽儿,一片片的,一簇簇的,晶莹透亮,如团团云絮,漫卷轻飘。

他敛眼问道:“皇上今日怎的突然画起了梨花”。

皇帝停下笔来,怔怔的看了眼纸上的梨花好一阵,才道:“朕想起皇后素来是爱梨花的,今夜…你与皇后约见的如何了”?

“皇后…很担心皇上”,项钧声音沙哑的道:“听到皇上吐血了,皇后一直在哭”。

“你为何与她说这些话”,皇帝眉峰轻蹙,“朕身体还好,何必要让她为朕担心,她还说了什么,秦云荻会答应你与她见面,是为了劝降的事吗”?

项钧眼中绞痛的纠结了一阵,忽然跪地道:“皇上,不如投降吧”。

皇帝神情一凛,抬头看着他,“项钧,连你也这么说”。

“皇上,楚仪国早就没有了后援,我们根本没有退路,城门,迟早会攻破的,而且城中粮草再支撑也不过半月,可是这半月里又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死亡,您知道吗,臣刚才来的路上,看到一个才十岁的小士兵在哭泣,他说他不想死,害怕打仗,臣每日亲自训练着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兵和幼儒,臣的心万分不是滋味”,项钧悲痛的道,“秦云荻说了,只要我们投降,可以饶过宫中所有人,包括太子、公主、妃嫔还有皇上您”。

“原来还有朕”,皇帝痴痴的仰头大笑起来,笑声说不出的悲戚,“想不到朕有一天也会有被人饶过一命的时候”。

“皇上…”。

皇帝猛地将手中的笔一扔,“可是你知道吗,秦云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早就对朕恨之入骨,他会那么轻易放过朕身边的人,你错了,他会让我们生不如死”。

“是臣无能”,项钧哽咽的用力磕头。

“你没有错,错的是朕”,皇帝忽然双眼漆黑的看着他,“你说的对,既然下场都不过一样,朕这么执意守着又有何意义呢,楚仪大势已去,朕也应该面对了,不过朕不会投降,今夜你就召集那些愿意与楚仪国共存亡,不畏生死的士兵,朕明日亲自出城迎敌,而你,从骠骑营中挑选一队最精锐的兵马带着太子和公主从后方突围”。

项钧大惊,“皇上,臣怎么能丢下皇上一人独自逃离”。

“这是命令”,皇帝沉声道:“朕能相信的只有你,朕武功不如你,腿脚又不方便,带着太子和公主能逃去哪里,只会拖累他们,秦云荻想擒的是朕,到时候朕亲自迎敌,想必会集中兵力对付朕,对你而言正是好机会,如果朕能有幸突围,咱们苗洲相见”。

项钧哽咽道:“臣一定在苗洲等着皇上”。

“如果朕有什么三长两短,就不用等了”,皇帝恳求的看着他,“项钧,朕的孩子交给你了”。

“臣…就算拼尽这条命也会将太子和公主送出去”,项钧用力点头。

清晨,天还未亮,天空,飘着小雪。

秦云荻犹在军帐中休憩,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号角声,他腾地坐起,将士从外冲进来道:“皇上,不好了,楚仪国皇帝亲自带兵大开城门,我军没预料到,被杀的措手不及,让他从西面逃了”。

“马上召集三军,朕亲自追击”,秦云荻脸色大变,匆匆穿着战袍,抱着盔甲冲出了军帐。

五万精兵忽然像乌云一样朝西面追去,天亮时,才依稀看到山脚下穿着蓝色衣服的兰国士兵和红色衣服的楚仪国士兵交战成一团。

山谷中,箭声不断,鲜红的血水和惨叫声四处飞扬,秦云荻目光落在中间那一抹暗黄色盔甲的姬赫遥身上,眼中划过冷光,缓缓一指前方,“谁都不许杀他,朕要亲自生擒他”。

“皇上万岁,皇上万岁”,众将高呼,直破云霄。

秦云荻缓缓拉开手中的铁箭,笔直的朝下面的皇帝射去。

“皇上,小心”,一名侍卫扑在前头,呜呼倒地。

姬赫遥脸色变了变,目光射向山坡上纵马而下的秦云荻,楚仪的战士们自动让开了一条道,秦云荻一路斩杀楚仪军士兵,转眼便到了眼前,锋刃的剑寒光凛凛的朝姬赫遥刺去。

他招招杀气腾腾,姬赫遥怒吼一声,骑马迎了上去,“叮”的刀剑从手中划过,震得他虎口发麻。

秦云荻哈哈一笑,“瞧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像个病痨子,怪不得连你的女人也不要你了”。

姬赫遥铁青着脸咬牙,“你错了,她的心一直在我身上”。

明日继续。。

绝路

“哈哈,是吗”,秦云荻仰天一笑,“她若心还在你身上,又怎么会在我身边,我想你应该知道她的第一次是心甘情愿的给了我”。

姬赫遥脸色狠狠变了下,若说藏在他心里最介意的是什么,就是当初宠幸华凤兰时,她是没有落红的,虽然早已料到,但他当时只是隐忍着不去追究而已,如今由他亲口说出来,只觉心痛难当,一股油然的愤怒涌出来,他眼睛里喷出杀意瑚。

秦云荻得意的笑道:“你知道她第一次是什么时候给我的吗,就是我姐姐生日那夜,我去丞相府看她,可惜你拥有了她,却永远不知道她第一此时的羞涩,那天晚上是我们俩今生今世都不会忘怀的一夜…”。

“住口,住口”,姬赫遥盛怒之下,失去理智的举剑朝他面门刺去。

秦云荻边挡边继续道:“一个女人愿意把第一次交托给一个男人,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你以为你将她掳入后宫里她就会全心全意的爱上你了…你错了…这些日子她回到我身边,我们日日…承欢…你还不知道…她已经怀了我的骨肉了…”。

姬赫遥身躯一震,刹那间,只觉脑袋一片空白铄。

剑,没入他肩胛骨里,秦云荻大笑的用力将剑一把,鲜血溅了出来,周围传来凄厉的呼唤声,“皇上…”。

“皇上…”。

姬赫遥却浑然不觉身上的痛意,这一刻只有心里五脏六腑都被粉碎了一般,千种痛苦,疼的他胸腔灼烧,喉中一股腥味涌上来,他惨白着清俊的脸瞪大凄厉的双眼看着他,“你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你还不知道吧,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华家的女眷被押出上京城后不久被欺凌至死的消息,那也是她为什么会突然从避暑山庄回来的原因,她是来向你报仇的,你每日经她手的东西都被下了一种叫失心疯的药,那种药会让你渐渐失去理智,脾气暴躁,不分是非”,秦云荻嘲弄的笑道:“那阵子你每日疏于上朝、不理朝政,都是因为那类药的原因,那种药虽然不毒,可慢慢的吸食着你的身体,让你的身体日益衰落,然后慢慢死去,瞧你现在的脸色,我看你最多活不过几年了,她早已恨你入骨,恨不得你死”。

冰凉的雪花落在姬赫遥脸上,那一丝寒意直接透进骨子里,他恍惚回想起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他似乎确实像变了一个模样,有时候半夜里睁开眼仿佛还能看到她充满恨意的眼神。

原来她都知道了,知道了,连她也想要自己死吗。

一时之间,一股万念俱灰涌上来。

秦云荻掩藏着心里的憎恨痛快的望着他这副模样,“知道最近为什么你又逐渐恢复清醒了吗,因为这阵子她离开了你,她没有机会再给你下药,失心疯的药就是不能断,要频繁的服用,不过已经够了,是不是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你从我手里夺走她的那一刻,我就在日日夜夜的等着今日,你放心,以后会由我来照顾她”。

“哇”,姬赫遥再也听不下去,喉咙里的鲜血吐了出来,身体里的每一处让他眼前一切开始都变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仿佛每一个地方都是秦云荻的影子,又是华凤兰的影子。

他“咚”的从马上重重落下来,禁卫军统领高凡大吼了声,挥剑杀敌过来,“保护皇上”。

楚仪军士兵顿时一窝蜂的涌过来,将秦云荻暂时逼退些许,高凡扶着皇帝上马,悲吼边喊战士们集结,边撤退,兰军士气如虹,两万的三军死的死,伤的上,只剩几千,悲风扫过战场,鲜血染红了白雪,到正午时,高凡好不容易寻找机会带着仅剩的几千战士突围了条血路,金戈铁马,一路狂奔,每个将士们的脸上都是满脸悲怆凄然。

天空一片阴云密布,乌压压的敌军从后方紧紧追至,姬赫遥不记得跑了多久,身上的血越流越多,他感觉自己就要干枯了,意识开始薄弱,恍惚中,似乎就要死了,就像回到了小时候无人问津的冬天,那次他发烧,衣被单薄,他身体冻得发抖,母妃便将她身上的棉服脱了盖在他身上,后来他感冒好了,母妃却病了,连续发了三天的高烧,那次他几乎以为母妃会离开他,从那以后,他发誓,一定要让母妃穿好的、吃好的,哪怕牺牲自己一条腿也在所不惜。

可是等他登上皇位,母妃还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去了。

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去了。

连自己最爱的人也恨不得自己去死。

他这一生竟是如此的失败。

“皇上,您不能有事”,忽然之间,高凡着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吃力的睁开双眼,雪越下越大,一名将士叫道:“皇上,咱们已经进入南华山中了,往哪里跑”。

皇帝意识微微恢复了些,“山上寺庙众多,不能往主峰上去,不要连累慧明方丈他们,朝雁子峰那边去”。

高凡大呼道:“将士们,只要咱们过了雁子风,渡了河,就能暂时摆脱兰军了,大家快点”。

马蹄飞奔过密林,上了山后,路不好走,有些将士将马弃了,好不容易到半山腰,突见山的右边密密麻麻的敌军涌上来,箭在林中穿梭,不少将士们中箭倒地,林中尽是马儿的嘶鸣声和将士们的凄厉声。

“不好了,皇上,兰军已经将雁子山所有的路都堵死了”,有将士叫道。

众将一片绝望的悲戚,皇帝握了握手中的剑,嘶哑的沉声下命令,“往山上退”。

高凡下了马,牵着马往山上跑,终于到了山顶,山顶上遍地积雪,几根枯黄的杂草在雪地里挣扎,“断涯峰”的石碑立在崖边上,下面镌刻着“高武皇题”四个字。

“放开朕”,皇帝挣开高凡的手,撑着剑一步一步的朝那块碑走过去,从这里依稀还可以看到南华寺的山顶,犹记得去年元旦那日他便与她一同在那进寺祈福,那一日慧明师父告诉他,妖后误国,若不除之,江山不保。

他不信,执意为之,没想到一语成真,不过他也不后悔,只是想起那一日他告诉她楚仪第三代君王文姬公主便是再次跳崖自杀,没想到一百五十年后,自己也走投无路逃到了这里。

莫非这就是世事难料。

他忽然低低笑起来,一支银色的箭忽然破空而来,将他头冠打破,乌黑的发狼狈的披散开来。

高凡等仅剩的将士急忙护在他前头,眼睛狠狠盯着慢慢走上来的兰军,当先一人正是身着银色铠甲的秦云荻,他俊美的面色冷然,眼底带着森冷的笑意,身后跟着一排排将士。

“姬赫遥,你已经走投无路了”,秦云荻缓缓抬起长剑,剑锋一一指过山峰上的楚仪将士,“只要你们肯立即放下手中兵刃,朕可以饶你们一命”。

“我们生是楚仪国的人,死是楚仪国的魂”,众将士们激昂悲怆的高呼,悲凉的泪浸湿着眼眶。

“好,你们倒是一群忠心爱国的将士”,秦云荻眸色发寒的更加厉害,目光一转,看向姬赫遥道:“你看看你的将士,几百条生命,你忍心他们就此死去吗,只要你肯给我跪下磕三个头,朕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同时也可以饶了你”。

“你休想”,姬赫遥冷冷笑了起来,眼底的怒意在聚集,楚仪将士们也纷纷怒骂起来,“死就死,皇上,宁可死,末将也不愿您辱了自己”。

语毕,将士们陆陆续续横刀自刎,山顶上,不断的有人倒下去,姬赫遥瞪着血红的瞳孔看着他们,看着那群骄傲赴死的战士,眼泪涌聚在眼眶里。

他是一国皇帝,却眼睁睁的只能看着自己的战士沦落到这步田地,他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

不一会儿,断涯峰上一片鸦雀无声,三百多名战士,竟无一人投降,连秦云荻也不得不震惊,不一会儿,只剩下姬赫遥和高凡。

“皇上…”,高凡绝望的看着他。

姬赫遥仿若听而不闻,只是用剑撑着缓缓走到崖边上。

“皇上,他是不是要…”,严绍元上前一步。

秦云荻拦住他,冷冷的看着他,姬赫遥陡然用剑将悬崖边上的雪震开,剑尖在地上吃力的写了一阵后,将剑一丢,转身毅然跳进了悬崖里。

“皇上…”,高凡哭着跟着跳了下去,凄厉的呼啸声透过皑皑的白雪回荡,沉沉的悲凉萦绕,让满怀胜利的兰军脸上也涌上了沉重。

寒风掠过惨烈的山顶,秦云荻不知怔怔的站了多久,才缓步往崖边走去,崖边上刻着一行字,是姬赫遥方才跳下去所写:情之一字最难解,不知从何兴起,却又如此之深。可以生死相许,可以死生与共。若是强问因由,譬如风来风去,冷暖自知又难觅难寻,遥帝绝笔。

严绍元呆住:“我还以为他刚才在这里写什么,原来写的竟是这个”,说完,他看向秦云荻,见他也呆呆的,似乎没想到。

谁也没想到,一代亡国之君,最后写的竟仍旧是情之一字。

不知他写这字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念的又是什么。

他忽然一片茫然,他用那些话故意气姬赫遥,让他万念俱灰,可他能改变什么,这两个人早已…心心相印。

严绍元担忧道:“怎么办,姬赫遥死了,你答应华姑娘的…”。

“派人下去搜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秦云荻说完,转身下了山。

到山下时,看到华旭云急急带人过来,看了他身后的人一眼,愣了愣,“姬赫遥呢”?

秦云荻冷着脸沉默,严绍元低声道:“从断涯峰上跳了下去”。

华旭云震了震,断涯峰上跳下去还能活命吗,他冷然看向秦云荻:“你不是答应过凤儿会放他一条生路吗,为什么不说话不算话,如果凤儿知道了,你让她怎么活下去”。

“如果他要跳崖,朕能阻拦吗”?秦云荻淡漠的扫了他眼,“是他自己一心求死的,不能怪朕”。

华旭云看着他冷漠的模样,只觉陌生极了,原来华凤兰的猜测果然没有错,他早就不是当初的秦云荻了,他是皇帝,一个皇帝怎能容许一个亡国之君的存在,他只是用另一种方法再逼死他。

“皇上,不好了”,这时,忽然一名将士急匆匆地的跑过来,“项钧带着一群侍卫从上京城后方逃了,末将们没有追的上”。

“糟了,他一定是带走了太子和公主”,秦云荻脸色大变,神色复杂的扫了眼身后两人道:“这里的事既然已经解决了,旭云,你留下来收拾这边,另一部分人跟朕去追,不能让太子和公主跑了”。

说罢,率先骑马而去,严绍元看了眼仍旧失神的华旭云一眼,也急忙跟了上去,华旭云暗暗的着急,不知道秦云荻会不会对公主不利,以他现在的性子肯定恨极了华凤兰和姬赫遥的孩子,看来他也是提防着怕自己阻拦才不让自己去的,先前围剿姬赫遥时,也是故意让自己守在山下。

他该怎么办才好,正着急时,忽然想起刚才下山时好像没看到护军统领,他连忙拉了一人问询问,士兵答道:“皇上让沈统领去山谷下寻找姬赫遥的尸体了,皇上说了,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华旭云一愣,连忙道:“你们去山上把那些将士的尸体全收了,听说这里的慧明师父德高望重,我去主峰寺庙看看”。

他说完一人独自往主峰的山路上骑马而去,拐过条山路后,见没人,弃了马,急忙调转马头去往雁子山的山坳里跑去,路上碰着几拨兰国士兵,他偷偷藏了起来,凭借着优越的轻功不一会儿便将那些人远远的甩在身后,借着藤绳翻过峭壁,到谷里时,竟发现里面的气候比外面的更冷许多,连日几场鹅毛大雪,这谷里的雪一脚踩下去竟覆盖了整条腿。

他心里生起一丝希翼,加快了速度,好在谷中常年没有人来,他发现山崖边上一棵千年枯树下面,其中一块雪陷阱去了些,里面还有些雪是红色的。

他拨开上面的雪,看到下面躺着一个穿着暗黄色盔甲的人,姬赫遥脸朝着上方,惨白的脸双目紧闭,他探了探他呼吸,竟还有一丝气息,虽然十分薄弱。

他连忙将他扶起来,这才发现他下面还躺着禁卫军统领高凡,只是他的脑袋已经血肉模糊,看来是这个高凡掉下来时用身体垫在下面,再加上这下面积雪很厚,上面又有古树减缓了下坠的力道,才让姬赫遥暂时没死。

只是待会儿马上就有兰军要进来了,他要怎样才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让他们发现这山谷里的脚印呢。

正苦思着,忽然感觉头顶上下起了蝌蚪大的滂沱大雨,他大喜:“真是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