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在这里,是偶然还是故意呢? 

以他的功力,若是有意偷听,方才小越与裴依的对话,怕也是可以听个一字不漏的吧? 

南宫澈微微一怔,大踏步迎上去:“龙世子好雅兴,在此独赏落日。” 

“彼此彼此,”龙天涯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角,泰然自若地微微一笑:“若不是贪恋美景,晋王爷岂会登高望远?” 

“哈哈哈,”南宫澈哈哈一笑,越过他大步下山:“景色虽妙,终究不能裹腹,我不打扰世子雅兴,先下去吃饭去了。” 

“王爷说得是,”龙天涯抚掌大乐,飘身下了巨石,跟在他的身后,朝山下而去:“我也要去填我的五脏庙。” 

篝火哔剥地燃烧着,蓝色的火苗跳跃着,舞动着,架子上的野兔烤得金黄,空气里飘浮着诱人的甜香。 

四面高坡上各派了一人担任警戒。 

其余四十多人分两处围着火堆或坐或站,低声谈笑。 

龙天涯拿眼一扫,见相府与王府可谓径渭分明,不由哂然一笑。 

他两边都不坐,取了食物,独自走到一隅,慢慢咀嚼。 

方越心中有事,胡乱吃了两口,推说饱了,慢慢地顺着山路四处溜达,脑子里想着无极老人,装着无意,越走越远。 

眼看拐了两道弯,南宫澈一行已被她远远抛在身后,她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遍,确定身后无人跟随,这才选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摘下手表,仔细地调整改变频率和波段,不间断地发出信息。 

谁知道呢?说不定无极老人真的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也许这个电子信息真的被他接收到,那他一定会产生好奇,从而主动来找她,与她取得联系。 

到那时,就算不能借他的力量回家,最少也多一个可以沟通的伙伴,何乐而不为呢? 

虽然明知道希望渺茫,她还是把希望寄托在这微弱闪烁的红光上。 

如果萌萌在,说不定真的就让她琢磨出一个回家的办法呢! 

毕竟,她对穿越的了解,比她要多得多。 

想到方萌,方越的神色不禁温柔了起来。 

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她跟君怀彦应该过得很开心幸福吧? 

如果离开意味着她跟君怀彦的永别,她还会想回家吗? 

“好漂亮的镯子。”一道温润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刚刚远看,好象这只镯子不停地发出微弱的红光。 

奇怪的是,走近了,反而瞧不见了。 

方越猛然一惊,下意识地握掌成拳,把手表收在掌心,回过头镇定地望着龙天涯淡淡一笑:“小玩意而已,让你见笑了。” 

“晋王送的?”龙天涯嘴角含笑,漫不经心地探问。 

印象中,方越并不是一个爱慕虚荣,喜欢打扮的女子。 

可是,她偷偷溜到山上,却一直在摆弄一只镯子。 

可见这只镯子对她的意义非凡。 

他本不想骚扰她,可是她望着这只镯子的眼神,仿佛,在睹物思人。 

这令他突然心生不悦,这才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 

“恩。”方越含糊地轻应一声,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胡乱地说了一句:“今晚的月色很好呢。” 

“是吗?”龙天涯觑着她,促狭地笑:“王妃对月亮还真不挑剔呢。” 

她今晚有些神不守舍,表现失常。 

可是,这种异常,却给她增添了一丝女性的柔媚,让他移不开视线。 

“嘎?”方越不解。 

龙天涯笑而不语,只伸出手指淡淡地朝上指了指。 

方越抬头,望着天上那一弯半隐在云层的如眉新月,不禁红了双颊。 

糟糕,她走神得厉害呢! 

“龙公子,”方越索性一脸严肃地望着他,眼睛里漾着淡淡的笑意:“这个时候,指出我的错误,好象不太君子呢!”

正文 096 别跟我较劲

龙天涯不自觉地跟着她牵动嘴角,露出浅笑,很配合地发问:“那依王妃之见,应该如何才对?” 

原来,看一个一惯冷静的女人,失去平静,浮现慌乱和羞涩,竟是这么愉悦的一件事情。 

“你应该视而不见,或者同声附和才对嘛!当然,如果能吟诗应景那就更好了!”方越一本正经地回答,明亮的眼睛闪着顽皮的光芒。* 

龙天涯先是一怔,继而朗声大笑:“哈哈哈,王妃教训得极是,龙某现在吟诗赔罪可好?” 

想不到她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晚了!”方越笑吟吟地白了他一眼。 

他越发笑得厉害,夸张地抱着肚子,肆无忌惮的笑声在静寂的山谷中回荡。 

“龙兄,”方越把手表戴上,静静地望着龙天涯,淡淡地下了结论:“你应该多笑,笑起来帅多了。” 

“嘎?”笑声嘎然而止,红晕悄然爬上脸颊。 

平平常常的一句赞美,他竟然招架不住。 

“走了,我困了。”方越笑了笑,从石头上站起来冲他挥了挥手,越过他,慢慢朝山下走去:“记住,要多笑哦。” 

龙天涯留在原处没动,默默地目送着高挑的背影没入灰黑的山林,恍似被什么东西打中了心脏,轻飘飘的,微微的疼中又带了些酥麻。 

方越含着笑,脚步轻快地往山下走去。- 

冷不防,从山路旁伸出一条臂,把她拽进了密林。 

她奋力挣扎,张嘴正要叫,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青草香已袭入她的鼻间。 

是南宫澈,不知他又发什么疯? 

于是,她放弃了抵抗,乖乖地任他拖着走。 

她的柔顺却让他越发恼怒。 

她的个性,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现在突然顺从,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吧? 

“去哪里?”见他越走越远,她忍不住出声询问。 

发神经也要有个度,地形不熟,地势又险,光线也不足,在深山里胡乱闯荡,万一失足,不是好玩的。 

不是每一次坠崖都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南宫澈闷不吭声,大踏步地走着,似乎要把所有的怒气全发泄到脚底下。 

“南宫,到底要去哪里?”方越试图摔脱他的手。 

“小越,别跟我较劲,我不想伤害你!”南宫澈反手拽住她的手腕,一个蛮力把她拖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他给她时间思考,整理心情,并不是让她有机会去迷惑别的男人! 

“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跟你较劲了?”方越深感莫明其妙。 

“离龙天涯远一点。”否则,他不保证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 

南宫澈把头埋进她的秀发,模糊地低语。 

不想逼得她太紧,他才给她时间去理顺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几天来,他一直压抑着自己,不去找她麻烦,也不纠缠她。 

可是,效果显然并不好。 

他自己憋得发慌,她却一无所觉。 

似乎他的疏远与淡漠,对她毫无影响。 

她甚至安闲自在地与龙天涯言笑晏晏。 

“你说什么?”方越没有听清,伸掌试图推开他。 

“没什么,”南宫澈松开她,慢慢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营地人多嘴杂,咱们在这里谈谈吧。” 

“谈什么?” 

“我想知道你对那个刺客有什么看法?”他开门见山。 

“对了,这里离磨镜峰究竟有多远?”方越不答反问。 

“大约五十里,怎么,你要去?” 

“恩,”方越见他主动提起这件事,乘机提出要求:“我可不可以晚几天进京?” 

“去找无极老人?”南宫澈一语道破她的心事。 

看来她还是没有死心,想撇下他,一个人去冒险? 

“是。”既然被他揭穿,她也不想隐瞒。 

“抱歉,我没有办法答应。”南宫澈淡淡地拒绝。 

方越一怔,失望地掉开了目光。 

“咳,”南宫澈轻咳一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低低地加了一句:“除非,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方越脸上露出笑容。 

“你得告诉我,你与无极老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从她跟裴依的谈话来看,她明明是不认识他的。 

可为什么那么急切地想要找到他? 

“关系?那得找到他之后,才知道有没有关系。” 

这是什么答案? 

不想回答,所以胡乱敷衍? 

南宫澈略带愠怒地望着她。 

“没办法,”方越苦笑着摊了摊手:“因为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那么,你以为他是谁?”释然之后,是更多的好奇。 

“同僚或者同乡?”她语带保留,不敢给自己太多希望。 

“找到后,你打算怎么办?”南宫澈迟疑地询问。 

隐约感觉到,方越的身世没有那么简单。 

不论是她还是方萌,都对她们的家乡和来历讳莫如深,绝口不提,更为她们增添了神秘的色彩。 

她的知识,她的胸襟,她的思想……都与现在社会,与他所认识的皇族贵胄女人格格不入。 

她看起来,就象是误闯进异世界的精灵。 

他有预感,一旦找到回家的路,她将会一去不复返。 

“先找到再说吧。”她还能怎么样? 

如果能回去,无极老人早回去了,又怎么会在此地滞留二十年,不是吗?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也不敢抱有太大的奢望。 

“如果找到了呢?”南宫澈固执地追问。 

“如果真的找到的话,”方越无奈地睇着他:“第一件事是要通知萌萌,满意了?” 

“那好,走吧。”南宫澈松一口气,满意地笑了。 

只要她不偷偷溜走,他就有办法。 

何况,以他看来,君怀彦也绝不会放方萌走吧? 

他们两人联手,天下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要留下她们姐妹,亦不是什么难事吧?

正文 097 当务之急

“你也要去?”方越悄悄叹了口气,低声提醒他:“你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进京吧?” 

不是说老皇帝病危?就算他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她也不希望为了她的事,给他造成终身的遗憾。 

“早一天进京跟晚一天进京没什么分别。”南宫澈明显不愿多谈,态度十分冷淡。* 

“可是……”方越还想再劝。 

这次上磨镜峰,答案并不确定,不一定一两天就能折返。 

“哼,只我一个回去有什么用?别忘了,依礼,你也是应该一起去觐见的。”南宫澈反唇相讥。 

方越哑然。 

是,她怎么忘了? 

她现在的身份是大周的和亲公主。 

“我有分寸,别罗嗦了,我们快去快回。”南宫澈露出胜利的微笑。 

每天有个裴依夹在他们中间晃来晃去,他都没机会跟方越说上几句话。 

现在好容易有个机会摆脱她,他当然要毫不犹豫地紧抓不放了。 

“那柯总管那里,总得打声招呼吧?”方越依然迟疑未决。 

既然一路同行,临到京城突然不辞而别,好象不太好呢? 

“哼,本王行事,何需向任何人交待?”南宫澈语带傲然。 

“起码的礼仪还是应该遵守吧?”一味的以势压人,难以服众呢。 

“别管了,这些事,夜魅自然会打点。”南宫澈不情愿地说明,携起她的手,稍稍辩认了一下方向,开始在林间飞奔。- 

“我自己可以……”方越微微一愕,稍稍挣扎,没有挣脱,笑了笑,只得随他去了。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幽微的光线里,枝桠摇动,象有无数只手在暗夜里舞动。 

银灰的月光,从浓密的树叶缝隙里淡淡地洒落下来,忽明忽暗。静谧的林间,只余下两人踏着落叶的悉悉簌簌的声响,那山林独有的清新的露气,令人心荡神驰,通体舒畅。 

晚风习习,方越这一番飞奔,发现伤愈后,内力不但没有稍减,反而较之从前大有进步。当下心中欢喜,知道是最近勤于练功的关系。 

两个人乘兴踏着月色,沿着蜿蜒陡峭的山路,提气飞奔,越过崔家峪,一鼓作气,直奔磨镜岭而去。 

五十里的山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初时,方越尚跟得上南宫澈的脚步,时间一长,男女之间先天存在的体力差异,就体现出来了。 

南宫澈气息悠长,呼吸平稳,状似闲庭信步。 

方越却不免额角见汗,气喘吁吁,感觉有些吃不消了。 

她弯着腰,望着连绵起伏的山峦:“还有多远?” 

“已经进入磨镜岭了,前面那座最高的,就是磨镜峰。”南宫澈停下脚步,扶她到地势平整的草地上坐下来,大致观察了一下地形:“只是一时之间,恐怕难以找到进磨镜台的路。” 

“到了?”方越抹了把汗。 

“我看今晚先休息吧,等天亮再进山较妥。” 

“也没多久就该天亮了吧?”方越看了眼西沉的月牙,心情激动,虽然身体疲倦,精神却很亢奋,睡意全无。 

“还有两个时辰,睡一下吧,我替你守着。”说话间,南宫澈已折了些枯枝引燃了,生起了篝火。 

蓝色的火苗跳跃着,给这静谧的夜晚,凭添了几分温馨。 

“你还会做这些?”方越讶然地看着他,忍不住出言调侃。 

平日里净看他颐指气使惯了,想不到也会动手做这些粗活? 

南宫澈轻哼一声,忽地曲指一弹,一道寒光脱手而出,一团黑影“扑通”掉了下来,数只夜鸟惊飞,扑愣愣地振着翅膀在林间急窜。 

“什么?”方越吃了一惊,以为有敌来犯,倏地站了起来。 

“我饿了。”南宫澈随手一招,将手上的战利品冲方越亮了亮,浮起一个嘲弄的微笑:“你要不要吃一点?” 

“我来弄吧。”方越接过他手里的山鸡,取出配剑剖开了,从水囊里倒了些水清理干净,挖了些泥打湿了,裹在鸟身上,以剑作锄地上挖了个坑,塞了进去。 

不多会,空气里已弥漫了诱人的浓香。 

“你倒熟练。”南宫澈静静地看着,并不从旁协助,忽然心生不悦,忍不住撇唇轻嘲:“看样子,好象经常在野地里露宿?” 

虽说已是晚春,但是山里寒气重,半夜的风吹在身上,令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恩,”她双手抱着膝,靠在背风的树干上,仰望着天空,脸上露出朦胧的微笑:“在部队里经常演习,休假时,也常参加各种野外生存训练。” 

“野外生存训练?内容是什么?”南宫澈饶有兴致地追问。 

“其实没什么,就是辩别方向啊,认识各种植物,寻找水源,寻找食物,发生危险时如何急救……等等,基本的生存方法。”方越慢慢地解说,思绪回到遥远的现代。 

如果,她没有参加那次野外生存训练;如果她没有选择走野狼山这条路;如果那一天,她跟张剑分在一组……现在,会不会有所不同? 

“呃?”这算哪门子训练?专门教人在野外生活? 

“我们家乡的人跟你们不同,常年坐在房间里工作,很少户外运动。”察觉到他的诧异,方越轻睨他一眼,淡淡地解释。 

“听起来好象很特别。”特别蠢。南宫澈哑然,咬唇忍住笑。 

“想笑就笑出来好了,不用憋着。”方越好心情地朝他扮了个鬼脸。惹来他一阵错愕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