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电话那边一阵沉寂,过了一会儿,一个干净的童声传来,“妈妈?”

“亚斯,想妈妈吗?”上次和儿子通话是半个月前,要做的事情太多,想抽个时间和儿子通话都是艰难。

“想。妈妈,你见到爸爸了吗?”

“见到了。”

“妈妈,那我是不是快见到爸爸了?”

“嗯,很快。”

“很快有多快?”

小孩子要的答案总要求的很具象,濮玉手敲着手边的圆形玻璃缸,“亚斯,言妈妈最近给你称的体重是多少?”

那端沉默,濮玉想象的到自己五岁的小儿子咬着手指,回忆他的言妈妈每周给他测算的那些数据时候的可爱样子。她不急,也不催,等着一会儿亚斯说,“妈妈,叶妈妈说我有10公斤了。”

“是吗?”濮玉打个哈气,掩盖住想哭的冲动。她怀的是双胞胎,知道女儿没的时候她都有死的冲动,可医生说,她的儿子活着,虽然和正常小孩有点不同。濮玉掩着嘴,对大洋彼岸那端轻声,“亚斯,等你再长五斤,妈妈就带你去见爸爸好不好?”

“好啊!”濮玉听见儿子的欢呼,以及亚斯问言太太要点心的声音。

亚斯出生时只有不到四斤重,小小的躺在保温箱里整一个月,一个月后濮玉第一次亲手抱了儿子,也被告知由于她孕期的营养不足和过度操劳,外加怀的是双胞胎,亚斯的腿部发育不良,这辈子有可能都站不起来了。

那些日子过去了,濮玉从不再回头去想,她是个习惯朝前看的人,虽然前路未必比过往顺遂几分。

她拉把椅子坐在窗前,下午的阳光炽热,隔着玻璃依然照得皮肤刺痛,濮玉想像此时她坐在法兰克福棕榈树公寓供游人休憩的长椅上,旁边坐着亚斯,他手里可能拿着棕榈树公园的景点介绍,或者是块小点心,棒棒糖之类的,还或者是公园管理员送的任一纪念品,远处是片玻璃花房,里面种了许多他们没见过的植物,法兰克福的阳光刚好照在他们脚下,拖出道长长阴影……

那是濮玉心里最幸福的画面。

“妈妈,爸爸知道我不能走路吗?”

“妈妈还没告诉他。”

“那爸爸知道会不喜欢我吗?”

“不会,爸爸会把亚斯举到头顶,然后告诉亚斯的小朋友,说这是我儿子。”

今天是叶淮安离婚案第二次开庭的日子,濮玉第一次见叶淮安,一米七的个头,不高,但是个长相精神的中年男人。

他们是在法院门口做安检时遇上的,濮玉正在和一个像是新来的工作人员解释什么是律师免检权。

“律师持律师证进法院,享有不被搜查的权利。所以你无权对我进行搜查。”濮玉朝年轻的工作人员又出示下自己的律师证。可对方并不买账,依旧拦着她不让进门,“主任说了,无论是谁,只要进这个门,就得检查。”

两方僵持时,叶淮安突然出声,“濮大律师急着进去打官司,可别忘了带你的当事人。”

濮玉抿着嘴看叶淮安,自己没说话。她和叶太太约定九点在中院门口见,现在是九点五分,叶太太的确迟到了。

她也疑惑。

手机在这时响了,是条新信息:“叶淮安发了些东西给干妈,她今天不会去了。L。”

作者有话要说:请关注本期作者有屁放:第一个事:明天开v,更新时间调至11点,双更,因为八月份私语要去外地住院,必须保证存稿数量,所以多更不了,后天恢复正常下午一点。第二个事:入v留言有礼,奖品类似签名书之类的blabla。另:留言字数过25的私语会送分,不用主动要求。第三个事:明天有肉,饿久了吧,孩子们。第四个事:明天的林先生帅死了。第五个事:关注私语新文最新动态,请点击收藏私语的专栏→→第六个事:屁太臭了,求花熏香啊o(≧v≦)o~~

☆、19

【我走过无数的桥,看过无数的云,喝过无数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纪的人,我应当为自己感到庆幸,可有天我发现,这是我最大的悲哀。——沈从文】

濮玉今天有些诸事不顺。

林渊的短信在十二点中院结束上午全部三场庭审后得到验证,濮玉仰头看太阳穿过绿叶,成了蓉北为数不多被委托人放鸽子三小时的傻子律师之一。

她试图联系过这个消失的当事人,可得到的永远是电话里机械女声不骄不躁的回答: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叶淮安一直没走,坐在门卫休息室里看着濮玉站在太阳底下打电话,看笑话的意思明显。

十二点过五分,濮玉挂掉一通电话后走到门卫室窗前。太阳很大,照在窗台摆的君子兰上,红绿分明,她拿手遮着眼睛,对阴凉里翘着腿的叶淮安说,“叶先生,我和法院提出了延后开庭的口头申请,书面程序后续我会补交,等我联系到我的当事人,法院会再择日开庭,我们到时候见。”

她转身离开,叶淮安在背后有些气急败坏,“濮律师,做人要识时务,她都不告了,你瞎积极个什么劲儿!”

濮玉把公文包换只手拿着,掏出车钥匙,试着遥控停在远处的车子,“只要叶太太一天不到我这里亲自取消代理,我就要做好我该做的事。”

车子停在公司楼下时,濮玉还在想叶淮安用了什么手段、把他老婆逼到哪去了,可出了十三楼的电梯,她就没时间更没那个精力去想这些。

一群穿着破烂衣服的人堵在永盛门口,手里挥舞着棍棒,濮玉还没闹清怎么回事,头上直接挨了一下。

“所以说是有人冒用永盛的名在外面收了人家农民工的代理费?”护士拿棉花蘸了酒精擦拭濮玉额头的伤口,沙沙的疼,濮玉一咧嘴,但庆幸的是,这次没持续出血。

杜一天点点头。

趁着护士转身拿下一块纱布的空挡,濮玉拿出包里的镜子边照边嘀咕,“完了,本来就长的不好看,这下彻底毁容了。所以说我们几个是替那个骗子挨得这顿打?”濮玉转换话题的速度和护士小姐更替纱布的速度一样快,濮玉又是一咧嘴。

“是。”杜一天手插着口袋看她换药,其实他今天也被人揪住给了几下,只不过已经凌乱的衣着由于他从容的表情少了几分狼狈。“不过不算白打,算工伤。”

“必须算的吗?回家我得找找,上次被戚夕她同学忽悠着还买了份意外伤害险。这种时候,律师更要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权益!”护士换好药,濮玉从座位上起身,又打开镜子照照额头那块白纱布,摇头,“我从没想过律师还是高危职业,毁容了……”

“毁了也好看。”杜一天突然拉住濮玉的手。

医院急救室,十几平房间里还有永盛其他两名员工,他们是被那群农民工虚张声势弄伤的,伤得倒比濮玉这个被误伤的轻许多。杜一天回头对另一个跟来的负责人打声招呼,“小强,我先把濮玉送走,他们两个就交给你了。”

被叫做小强的男人正帮同事拿衣服,背对杜一天说句“ok”,连头都没回,自然也没看到被杜一天拉着手的濮玉的红脸。

出了急诊室大楼,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第一医院正门对着蓉北的城市主干道,晚八点,对面马路的LED显示屏上播出一部电影的广告宣传,男女主角衣着清新靓丽,是部爱情文艺片。显示屏下面是几栋商务写字楼,再往后走一条街就是蓉北最大的商业街。

濮玉站在医院门口的广场上,任凭杜一天拉着她,指指面前的车水马龙,“老杜,我发现件有趣的事。”

“什么?”

“现在的医院都建在城市最繁华的地方,知道为什么吗?”

杜一天抿起嘴看濮玉,“交通便利?”

濮玉摇头,“是为了让那些快死的人最后多看眼一座城的风光和繁华。老杜,你很好,可我们不合适。”她抽回手朝他微笑,“我只有一年的命了。”

濮玉打车回家。楼下停一辆宝马X5,濮玉付好计程车的钱,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小区门口,这才走到X5旁边,敲敲车窗,“文明整顿,警察临检,抓车震的了。”

车里一阵窸窣声响后,戚夕滑下车窗,探出发型散乱的头,直接给了濮玉一拳,“哪个所的女警察这么没眼色!”

“敢暴力抗警?下车伏法。”像是强调,濮玉又“咚咚”敲了两下车门。

“等着。”戚夕没好气的回答,拉起车窗。

五分钟后,戚夕理着衣服,朝开走的宝马挥手后走到楼下搭上濮玉的肩膀,“敢棒打老娘的鸳鸯,有心事?”

“你不也是,以前总说自己是公众人物,从来不这么明目张胆和沈明阳乱来的。”

公寓电梯口灯光温暖,戚夕紧紧盯了濮玉三秒钟后长舒一口气,“好吧,我遇到顾小平了,他和个女人在一起,我心里不是滋味。”叹口气,她推推濮玉,“蛔虫,说说你,什么个情况,脸都挂彩了。”

“电梯来了,进去说。”

濮玉推开门时,也和戚夕交代完自己倒霉一天的全部,她头疼的是去哪找叶太太,可戚夕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你个大笨蛋,Sean那么好你不要,现在来个杜一天,你又把病的事告诉人家,濮玉,你不会真想和那个林渊旧情复燃吧?”

“我活不久了,回来只是为了做完一些事。我想等我走的那一天,你们再不记得我。我希望你无论对我,还是顾小平都薄情一点。”

每天在新爱中忘却旧情,这就是真正的人生。她希望戚夕度过快乐的人生。

“濮玉,你个混蛋丫头,告诉你,只要我一天忘不掉顾小平,你就要陪我一天!”濮玉回国后第一次和戚夕谈她的病,戚夕有些受不了。她扔下包,直接扑到濮玉身上。

濮玉无奈的拍着戚夕的背,“人都会死的吗。”

“还有啊,戚夕,你出门又忘关电视了吧。”濮玉指着客厅里开到静音的电视,里面播出的就是刚刚医院门口LED屏上播的宣传片,她拉着戚夕坐到沙发上,借机分散戚夕的注意力“这个电影貌似很火,上映的时候我们去看啊?”

“叫《小雏菊》,何盼导的,不过肯定不好看。”戚夕想着电影发布会上她第二次见到的那个蒙里,还有粘着他的那个女人,一撇嘴。

叶太太消失的第七天,濮玉坐在办公室端着咖啡杯考虑是否该去问问林渊。林渊也是奇怪,自从发了那条短信后,竟再没在她生活里出现过。

正想着,Tina敲门进来。“Aimee,前台有位小姐找你,不过没有预约。”

“那就安排个时间再见,我头有点疼,麻烦你再帮我冲杯咖啡。”濮玉递过杯子,Tina应声接了过去,“对了,Aimee,那位小姐让我把她的名片交给你。”

“等等。”Tina拿着杯子开门要走,被濮玉叫住,“叫她进来吧。”濮玉说话时觉得自己稍微心悸。

Channel当季的新款白色套裙,Burberry的蓝格子丝巾配上手里的纪梵希小羊皮信封包,和几年前比起来,Susie的装扮更精致细腻了。

“恭喜你,摩里根投行是世界十大投行之一,能进去还做到VP的职位,很不容易。”濮玉朝Susie伸出手。濮玉的夸奖并没水分,一个中国人,还是女人,在血雨腥风的投行界杀出一片天地,她是真的佩服Susie,如果不是她们和林渊之间的那些渊源,濮玉觉得自己肯定要更佩服一些。

Susie倒没回话,她从手包里拿出个盒子,递到濮玉面前,“我来是给你送东西,外加和你说句话。林渊的心里有多苦不是你能想像的,你要是还爱他,就去他家看看他,他病了。”

银色链子带着水晶吊坠,濮玉以为这辈子再不会见到的东西。她握着链子凑到脸旁,上面属于海水的咸腥味清晰,濮玉心里百感交集。不是找不到了吗?

管家进来通报时,头顶的盐水袋还有三分之一那么多。林渊说声要她进来,随手拔掉了手背的针头。门外的脚步声来的很快,林渊在门开的瞬间把按针眼的棉花球丢进垃圾桶,然后拿了床头一份文件看。所以濮玉进门,看到的是床上神色如常看文件的林渊。

管家搬把椅子,不远不近的放在林渊床前,然后出去。

濮玉坐下,“病了还不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