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玉一样的顾教授就这么被糊了半脸口水,抱着小家伙进房间,哄她:“好了,现在要睡了,跟阿姨道晚安。”

奶娃娃心满意足地躺在粉红小床上,怀里抱着个毛绒玩具,说话时眼睛就要阖上,喃喃:“青青阿姨…”

晚安没说完就睡着了。

顾青舟给她盖好被子出来,朝严青一笑:“怎么不说话?”

“顾青舟你以后做了爸爸会把孩子宠坏的。”严青顺势靠在床上。

男人调暗了灯光,背脊不如平时直板,而是陷进了柔软沙发里,点点头承认了:“为了避免孩子被我惯坏,当妈的要严厉一点。”

严青也调暗了卧室的灯,嘟囔一句:“做你老婆很吃亏啊,以后还要管孩子。”

顾青舟笑了一声,昏暗中直勾勾看着严青。

严青忽然就说不下去,目光躲闪着重新拉亮了灯。

他们俩一直流畅的交谈有几秒的安静,顾青舟从沙发上直起身,他家沙发也不知道是啥牌子,一起一落间的动静让人感觉特别舒服,他身上的衣服被孩子揉皱了,此刻眼神也像月月一样湿漉漉的,说话极轻,又沉——

“你明天几点下班?”

“八点。”

“我去接你,晚安。”

周末的夜晚到处都生龙活虎,严青七点就在瞧时间,也不知道顾青舟那家伙找她有什么事,上头领导正在讲话,是个临时会议,见下头的人小动作不断,停下来敲了敲桌子。

严青一抬头,见同事们都在看她,不敢开小差了。

苏总监最近越来越唠叨,一件事反复说,散会的时候都超过约定时间十五分钟了,严青拎了包匆匆离开,她同事小美后面叫到:“跑那么快干嘛啊?严青你晚上不去唱歌了?”

穿格子长袖的姑娘头都没回,摆摆手进了电梯。

顾青舟车里放着市电台的节目,双闪灯一跳一跳的,看见扎马尾的姑娘从铁门里出来,几步跑过来拉开门,熟门熟路坐好给自己绑安全带。就这么一串普普通通的动作却让他很高兴,扭头静静看了姑娘一会儿,被姑娘不耐烦地问:“到底要干嘛?”

他把姑娘带到洋城最高级的商场里,直上三层女士天地。

落地玻璃内都是精心摆设的品牌橱窗,模特们穿着风格各样的当季新款,共同特点就是非常漂亮。严青走在里头觉得格格不入,瞥一眼顾青舟,停下脚步。

顾青舟忽而拉了她的手腕,没怎么用劲,却不知怎么的严青就跟着走,进了一家看起来非常低调的服饰店。

里头没客人,只有两个销售,店里的水晶灯很亮,茶几上摆好了甜品和饮料,见着顾青舟和严青,齐齐说了声先生女士晚上好。

顾青舟此时还握着姑娘手腕,说:“我是个答应了就会做到的长辈,你别让我食言而肥。”

严青立刻后退半步:“我不要!”

顾青舟笑起来:“月月吃药的时候都比你勇敢。”

严青头皮发麻,脑子里斗大一排字——妈的想把这家伙胖揍一顿!

顾青舟见她想炸了毛的猫,抬起头揉了揉她的头,弯腰在她耳边说:“月月很期待,我也是。”

严青被他推进更衣室,听他对别人说:“麻烦帮我选一条裙子,袖子要长一点。”

销售按照顾青舟的要求选裙子,然后拿给他过目,见他点头才送进更衣室里。

严青在里头呆了很久,先是干坐了十分钟,又玩裙子拉链玩了十分钟,销售递进来一双配裙子的高跟鞋,她心里叹了一声,忍不住拿起来摸了摸。

是双小高跟,鞋面是缎的,优雅的香槟色,比她每回开讲座做签售穿的菜市场小老太太风格店里五十元一双的黑跟舞蹈鞋好看太多。

再看那条裙子,一样的浅色,很修身,背后一条拉链直通颈后,非常简单的款式,却让人看了又看。

严青叹了口气,最终是开始脱自己千篇一律的格子衫。

顾青舟在外面一点没有不耐烦,半小时后更衣室的帘子里冒出一颗头,是严姑娘,喊他:“顾青舟你过来一下。”

他站起来走过去,规规矩矩站在帘子外头,严青说:“我觉得不太合适。”

说着松开了之前一直攥着的布帘。

两个销售都等在外头,此刻被顾青舟宽厚的肩膀一挡,一丁点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唯有他一人,独享穿了裙子和高跟鞋,一脸不自在的严姑娘。

“很好看。”他说,眼里的赞赏非常明显。

严青万年不红的老脸皮突然顶不住,从脖子根有热气窜上来,顾青舟伸手飞快地一拉,绑头绳顺势滑下,严青一头乌黑长发软软地搭在了肩头。

“阿姨你也是公主吗?”孩童纯真的话语回荡在心口。

镜子里是一个全新的,非常陌生的自己,严青不讨厌,扬起笑看顾青舟,说谢谢。

这么一看,我好像也是个人见人爱的公主呢。

13.搬家

服饰店里精心设计过的灯光和穿衣镜会让人美到不真实,严青看着镜子里那个穿贴身短裙和小高跟,笑起来竟然有些温柔的自己,觉得神奇。

“就这件吧。”顾青舟丝毫不掩饰他眼中的欣赏。

严青拉住人:“别别别,这我平时穿不了,试试就行了,别买。”

只听一声微微的叹气,顾青舟弯下腰来看严青,后背依旧挡着除他们俩外其他人的视线:“这是月月的心愿。”

“她个小屁孩哪来那么多心愿啊!”严青揪起眉毛,“顾青舟你知道这多贵吗?你也太宠孩子了!”

她知道大学教授工资不低,但她不能收啊!

男人眉眼都笑开:“从月月四岁那年做完心脏手术平安活下来后,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满足她。”

“她病了?”严青一愣,那日在游乐场见过的小萝莉活泼快乐得根本不像是生病的孩子。

顾青舟嗯了声,因为离得近,真切看进严青眼里:“你别担心,已经治好了。”

严青总算知道这个大伯怎么会这么宠孩子了。现在就连她的想法都是小公主你想看我穿裙子没问题啊,一条不够来两条,阿姨比你大伯更给力!

顾青舟看这姑娘突然安静下来,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你也不忍心拒绝吧?”

严青从商场出来时手里老老实实提着两个logo明显的纸袋,引得经过她身边的小姑娘都纷纷回头,严青觉得有趣,促狭地扯扯顾青舟:“那边有小姑娘在看你。”

顾青舟无奈一笑:“走了,带你去吃饭。”

依旧是喝粥,严青现在只要跟顾青舟在一起就无条件想喝粥,搞得顾教授有点苦恼表示:“其实我是打算带你去别的地方尝尝菜。”

严姑娘摇摇头:“还是喝粥吧,想吃烧麦了。”

吃饭的时候严青跟顾青舟商量下次一起带月月去哪儿玩,她收了人家那么贵的裙子好歹也得穿上给小公主瞧瞧。顾青舟点头说好,说等下个月孩子从美国回来。

严青这才知道小家伙今天跟着爸爸妈妈飞去国外陪外公外婆了。

关于月月的话题一放,严青咬着烧麦问顾青舟:“昨天我直播你看了吧?”

男人在拆红彤彤的蟹脚,点了点头。

“顾青舟。”严青问他,“我知道你会选一,但如果真有一天能找到你的女网友,她的家世学历收入长相都没有你那个天谕妹妹好,你爸妈不喜欢怎么办?”

顾青舟拆蟹的手没停:“那不重要。”

严青真的很担心这单纯美好到有点傻的老男人,跟活在童话里一样,这年头哪有不看条件的?

姑娘敲敲桌子,表情严肃:“或许你十年,不,五年后就后悔了。”

顾青舟第一次停下来,把满是蟹肉的蟹脚放严青碗里:“不会。”

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姑娘翻了个大白银:“那要是你发现其实你们并没有网上那么聊得来呢?毕竟都过了十年!”

顾青舟继续拆另外一只蟹脚,第二次停下来看严青:“我没变,她也没有,再过十年我们依然会像以前那样。”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变?”严青简直想撬开这男人的脑子看看构造。

这回有问必答的顾教授不说话了,又一只蟹脚放入碗中。

严姑娘生怕这货被人骗了,气鼓鼓咬着螃蟹腿:“反正我选二。”

顾青舟点点头:“你要找的孙悟空说不定人长得好家世好学历好收入好父母也喜欢。”

严青:“…”

“明天去爬山?”顾青舟在送姑娘回家的路上问。

姑娘边回付费问题边摇头:“不行啊,明天约了中介看房子。”

“要搬家?”

“恩,房东要把现在这套卖掉,已经找好买家了,让我一个礼拜后搬。”

“这么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是我有房还受这个气干嘛。姑娘说得无所谓,听的人却不忍心。

顾青舟打着转向灯左拐,洋城房价虽然高但事业单位工资不算低,按照姑娘的情况付首付供一套房子应该不成问题,可她依旧在租房,不知道哪天起来就接到房东电话赶她出去。

“反正我没事,明天陪你一起去看看。”他说。

第二天下了雨,洋城的秋天总是湿乎乎的,雨越下越冷很快就会转换成寒冬模式,严青在长袖外头套了件线衣,依旧是平底鞋牛仔裤,头发绑成马尾。她提早下了楼,在早餐摊上买油条豆浆,正好顾青舟的车过来,她拎着热乎乎的豆浆坐进车里,车内瞬间都是食物的味道,配着这场秋雨,有了些让人眷恋的意思。

姑娘把油条递过去:“喏,先吃,时间来得及。”

顾青舟接过来,好看的手指即使拿的是油条这种俗物也还是跟捻着块白玉一样,他学着姑娘的样子沾着豆浆咬了一口,有些烫口,微张着嘴巴呼了呼,慢慢咽下肚,觉得味道好,又来了一口。

严青吃东西极快,小时候养成的坏习惯,见一旁的人慢条斯理,她也默默学着放缓速度,嘴里觉出平时没尝过的滋味。

“待会儿我先带你去看套房。”顾青舟捧着豆浆喝,豆浆里加了糖,甜滋滋的。

“哪里的?”严青问。

“东山花苑。”顾青舟喝完豆浆抽了张纸擦手,“我弟弟的房子,正好要租人。”

一个要租一个要住,正正好,严青知道东山花苑,就离电台一站路远,周围超市店铺都齐全,前段时间她同事还叨念着想买那里的二手房,不过单价太贵下不了手。

“多少钱?”严青问。

“你先看看,喜欢再说。”顾青舟笑了下,将一次性豆浆杯和纸团收拾好,下车扔了一回垃圾。

回来时他外套上沾了点雨,严青顺手拿纸给他擦了,一路上挺期待,从进小区大门开始就扒着窗户往外瞧,顾青舟停了车对她说:“你别动,我先下去。”

他撑了伞绕一圈来接她,一把伞再怎么大也还是一个圈,严青以前觉得自己够魁的,没想到挨着顾青舟就变成了豆芽菜,她突然对他说:“我小时候要是多喝几罐奶,现在肯定能过一六五。”

雨点啪嗒啪嗒打在伞上,撑伞的男人轻笑起来:“我妹妹从小每天一罐奶,现在都没超一米六,不准的。”

严青歪出去了点仰头想说话,感觉顾青舟搂着她手臂圈了一下,他说:“站过来点别淋了雨。”

等两人进了楼道严青看他肩膀湿了一片。

她张张嘴,有些感慨:“顾青舟,有点羡慕你妹。”

“羡慕她从小有奶喝?”顾青舟挑挑眉。

“不是。”严青说,“羡慕她有你这么个哥哥,你对你家人都太好了。”

这才是一家人,真心实意的,提起时带着微笑。

“我也对你好。”顾青舟走进电梯里,看着还站在外头的姑娘,“我对你不好?”

姑娘愣了愣,很多事一闪而过,留下的是一个肯定的答案。

“快进来。”他伸手拉她进电梯。

严青要搬家了,顾青舟带她去看的那套房简直跟白捡一样,几乎全新,两个卧室一个住人一个当工作间,楼下什么都有,物业好绿化多,押一付一房租和她现在租的房子价钱一样。顾青舟说他弟未来永远都用不着这套房而且不打算卖,所以只要严姑娘不想着换房子这回是没人能赶她走了。

这么好的事绝对不能错过,严青知道是托了他的福,问顾青舟需要点什么她想表示一下感谢,男人笑了,说感谢我做什么,碰巧而已。

他把钥匙和旧密码交给严青,让她记得换密码,严青有的时候中午偷偷从单位跑出来,走一个站过来看看,也没为什么,就是想看看。

下了班她去逛商场想买个漂亮的花瓶,边走边和贾云打电话,说她要搬家的事,贾姑娘听完不说别的了,只哼哼:“严青,你装,你大尾巴狼再装。”

严青嘿嘿笑,花瓶还没买就跑到楼上西装店看领带。她没买过这东西,站在那儿选了好久,终于选了条墨蓝带暗纹的去结账。出来时接到顾青舟电话,问她在哪。

她看了看手里的包装袋,说打算去买花瓶。

顾青舟说知道一家店,带她过去。严青在路边等他,刚才买的东西藏背包里。

花瓶买着了,顾青舟送姑娘回家的时候跟着上楼看了看,见她只有一个小皮箱和一些录音设备要带到新家去。

“那天我来接你。”他指了指姑娘价格不低的音箱和声卡,“这些你搬不动。”

严青笑:“一头牛我都举得起来。”

顾青舟站在门口无奈笑着:“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逞能。”

14.搬家

搬家那天严青天不亮就醒了,起来把心爱的录音工具又包了一遍后实在没事可做,披了件衣服下楼买早餐。早餐摊上等着几个客人,严青排在最尾巴,顾青舟到的时候还没轮到她,停好车站她身边跟着一起排队,问她:“睡得好么?”

严青点点头,道了声早上好。

轮到他们时早餐摊的老板多嘴问一句:“这是你爱人?”

顾青舟带着笑接过豆浆油条,严青摆摆手:“哪能啊,这我朋友。”

两人边走边吃,严青有点尴尬,抬头冲顾青舟哈哈笑:“晚点我做几个拿手菜谢谢你。”

顾青舟平时没试过走在路上吃东西,他感觉不错,抿了一口豆浆,表示自己很期待。

一箱衣服,几件录音设备,四盆绿叶植物,就像严青这人一样,简简单单清清爽爽。顾青舟把东西放进车里,严青在跟房东交接手续,他踱过去看着,那房东分神看他一眼,本来没看得起严青这类租房的上班族,这会儿突然觉得压力颇大,临了说了几句好听话,与赶严青走那天天差地别。

很快车开到东山花苑里,顾青舟卷着休息搬东西,叮嘱姑娘一句:“你别动,我来就好。”

他先抱最沉的音箱上楼,没一会儿姑娘也跟着上去了,卷着袖子,怀里抱着她的虎皮兰。

他无奈极了,忽而抬手揉一下她的头,眉头微微皱起:“你,有点儿不听话。”

严青想笑,喜欢逗他,又心口泛潮,任他这么对自己,擦肩而过往里走。

几件东西很快搬完,最后严青留在楼上,顾青舟把行李箱拖上来,她早脱了外头的线衣,一件薄长袖卷着袖口,站在厨房门口拍脑袋:“家里什么都没有,我烧点水给你喝?”

顾青舟摆摆手,待会儿我陪你去趟超市,缺什么一次性买齐了。

严青说好,拿了抹布擦家具,顾青舟在工作室里给她装音箱,听姑娘带着笑说:“让让让让。”

边擦边挤他,把他赶到小角落了。

顾青舟侍弄好最后一个插头抬起头,大手蓦地攥住了姑娘光洁的小臂。

严青:“…”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她臂弯内侧的疤痕,两人挤在一处声音就不用特别大,低低的带着磁:“这里是怎么回事?”

夏天里她去学校做讲座他就注意到了,加上后来两次去临市,正是洋城最热的时间,姑娘总穿长袖,遮着这处伤疤。

“哦这个啊。”严青低头看了眼,她那里那么丑,不忍心让这样好看的人看丑陋的东西,另一只手盖住了,把手臂收回来用袖子遮着,还套上线衣,说,“小时候不小心划的。”

顾青舟想问,是什么划的?为什么伤口会那么大?

但想到姑娘连瞧都不让他瞧,还是算了。

附近有个大超市,两人推了一辆购物车进去,严青其实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顾青舟的口味,只知道他不爱炸鸡可乐这类垃圾食品,不过总不能煮粥给他喝吧?

“你爱吃什么?”她转身问他。

顾青舟跟在后头悠闲地走,朝她一笑:“都可以。”

严青按照自己的想法买了东西,结账的时候才觉得多,估计三个大号袋都装不下。不过不用担心,身边有个壮劳力,东西刚装好就拎着走了,就留给严青一个酱油瓶。连钱都是他付的,一条长胳膊伸过来挡住后头不足一米六五的姑娘,对结账的阿姨笑:“您收我的卡别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