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乐呵呵地刷了顾青舟的卡,跟严青说姑娘你别抢了男人就该给女人花钱。

严青拎着酱油瓶追上他:“你怎么这样啊!”

她低头看,意外看见顾教授这样的书生手背上有青筋,拎着属于她的锅碗瓢盆好像不会累。

“就当给你的乔迁礼物。”顾青舟拉开车门。

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正好能吃午饭,严青钻进厨房捣鼓,顾青舟一早上这才第一次歇下来,弯着腰给盆栽浇水,这时候门铃响,严青没工夫出来,让顾青舟开门。

门拉开外头站着个短发姑娘,很英气,一个劲冲顾青舟笑:“你就是叫兽吧?”

顾青舟还没自我介绍,就见电梯门又开了一次,呼啦啦一群人蹿到门口,看着顾青舟连声哇塞:“有没有搞错严青她男人居然这么帅?这不科学!”

实在太吵,以至于主人举着锅铲出来:“让你们来给我搬家都这时候才到,时间算这么准知道要开饭了啊,幸好没指望你们几个,下回你们谁搬家别怪我迟到啊。”

同事们哈哈笑,把一台空气净化器拆出来通上电:“这不给你选礼物去了嘛!”

严青拿人嘴短,改为给大家做介绍:“这是我朋友顾青舟,这姑娘你们几个都认识的,我闺蜜贾云,顾青舟这都是我同事。”

顾青舟从头到尾没听严青提过今天还有别人,以为就他们俩,此刻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一与严青的同事握手,到最后剩下贾云,贾姑娘从他一笑:“久仰大名。”

有同事问:“顾先生哪里高就?”

顾青舟把之前买的饮料零食都拿出来招待客人,很是有副主人架势,介绍自己:“我在洋城大学教书。”

电台同事问:“您是教授啊?”

顾青舟点点头:“不过我没比你们大几岁,不用这么称呼我,按照你们的习惯来就好,大家别拘束。”

贾云在一旁看乐了,咬着薯片进厨房找严青,撞撞她:“哎,哎哎。”

严青没吭声。

“嘶,严青我跟你说话呢!”

严青无奈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做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

贾云笑:“你这是为谁做的菜你当我瞎?”

“哎,百闻不如一见,不错,是真太不错了。”贾云指了指外头,一群人坐在一起,就顾青舟能夺了所有人的目光,让人挪不开眼。

“就是太不错了所以不合适。”严青不耐烦听唠叨,一句话堵死把贾云赶走了。

外头支起了牌桌,她的同事们加上贾云分了两组打扑克,唯有顾青舟坐一旁,把刚才在超市买的鲜花拆开来修剪。

厨房里油烟机轰轰响,鱼好了肉好了满是食物香气,严青透过玻璃门装作不在意地一瞧,顾青舟穿白色针织的线衫,十分有耐心地往她选的花瓶里插花,眉眼间是一种淡淡的愉悦,这房子采光好,秋天的25°阳光洒在他肩头鬓角鼻尖,将花和他都染上一层金色,那安静的侧脸一下击中姑娘心口。

在他周遭时不时有人走过,拿饮料拿零食,严青就从这纷纷扰扰中无声地看他,当锅里的汤沸腾扑出来时他终于满意地将花瓶举起来,严青忙收回眼跑去关火,下一秒门拉开,顾青舟让她看他手里的花瓶,问:“放在哪里好?”

姑娘听见心口的声音,面上却如往常一样,说你看着办吧。

然后他走了,严青借着出来端菜在客厅扫了一遍,没看见花瓶。

这天结束后严青开了个直播,她举着手机边说话边往工作间走,门推开是各种设备的信号灯发出的幽暗的光,她伸手拉亮一旁的台灯,发现原来顾青舟将花瓶放在了这里。

今日是随便聊聊,有个女孩说每天中午绕一大段路妆都花了去另外一个食堂就为了看男生一眼,觉得自己很失败。

【毛毛你总是不慌不忙好厉害的样子,是不是每一段恋爱都很成功?】

严青的手轻轻拂过花瓣,这个房间里有暗香,她能想象穿白衣的男人细致地将花瓶放下的画面。

“他是什么样子?”她问,什么样子的男生会让一个可爱的女生感到挫败?

女孩细细的描述:【他很高,他们公司要求正装上班所以他都穿衬衫西裤,我有一次排在他后面,他的饭卡没钱了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跟他说用我的卡。】

严青淡淡一笑:“这是个搭讪的好借口,之后可以让他微信还。”

女孩沉默几秒,都快哭了:【我没想到啊,我让他别还了。】

“如果他不是个贪小便宜的人就会主动还给你。”严青说,“到时候你让他请你吃饭,多聊聊,先从朋友开始。”

女孩重重嗯了声,像是找到主心骨,然后问:【毛毛你有喜欢的人吗?他是什么样子?】

【姑娘你这问题扎心了啊,不要暴露黑黑是单身狗的事实狗头狗头狗头】

【其实我也很好奇,那么会教人家谈恋爱你自己是什么情况?】

【失败是成功的妈妈,搞不好咱家黑孩子是失恋了无数次才这么牛逼的23333】

“最近喜欢安静插花的男生。”严青又揉了揉花瓣。

类似的问题其实一直有人好奇,以前她总会用一句随缘带过,但今天她有了具体轮廓,这个电台是她放松自己的地方,网友们就像她的朋友,这样舒服的与朋友聊天是她喜欢的。

【灯光,摄像,导演都就位了吗?话筒递给这位大姐!】

【园艺师?抱歉我没get到你的点啊~】

【毛毛你最近在学插花这么淑女的东西然后看上你老师了?给你老师点根蜡哈哈哈哈哈】

15.栏目停播

这场直播结束后严青给顾青舟打了个电话:“我知道你听我直播了, 别误会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今天特别好看。”

那边人脸上的笑容一落:“恩,好, 我知道。”

“…”

“…”

他们俩从来不会冷场, 这时候彼此间却有了些道不明的东西, 严青手痒地摘下一片花瓣, 那朵开得正耀眼的玫瑰缺了一角变得不再完美,这样不完美的东西跟她才合适。

“严青。”那端顾青舟唤了她一声,“除了这个,你还喜欢什么样子的?”

除了安静插花外,你还喜欢怎样的男人?

“没想过。”严青诚实回答, “因为我根本没考虑过要去喜欢谁。”

顾青舟合上书:“可以考虑看看。”

“不了, 我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不想生小孩,没有考虑的必要。”严青一字一字说得清清楚楚,话语传到那头, 实实在在有点故意的味道。

最后道了句:“晚安。”

严青搬家是有邀请苏总监的,她直系领导, 不请不应该,但苏总监知道自己在那小家伙们玩不开,借口有事没去,第二天给严青送了乔迁礼物——两吊手纸。

严青一秒都没卡壳:“谢谢领导对我春风般的关怀~!您怎么知道我家缺手纸了?真是送到我心坎里了。”

苏总监乐了, 朝她办公桌指指:“行了, 回你座位吧。”

严青哎了声, 提着手纸走过同事们的桌子。

苏总监既然送的出手就知道严青不会嫌弃,他知道她这人,其实很踏实,别人对她一点好她能记一辈子,别说是手纸,你就是什么都不送道声乔迁大吉她都能分你两颗糖。

其实这两吊手纸是他特地选的,毕竟是男领导和女下属的关系,该避嫌的还得避嫌,况且苏总监明里暗里打听了又打听,还是没弄明白上回究竟是谁保了这丫头,这里头水太深,他后来放弃,只希望这听话又吃苦的手下能继续留在这里,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镜花水月都强。

这天下班前严青接到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声音听着很耳熟,张嘴叫她姐:“姐我来洋城了,想见你一面。”

严青这才记起临市那个叫陈奇的洗碗小伙子。

她问了个他知道的地方,让他别乱走自己下班就过去。挂了电话又有人打进来,一看是顾青舟。

约她晚上吃饭。

他像是一点都没把她那晚说的话放在心上,一点也没理解她的意思,正如他一开始说的,交个朋友。

而已。

严青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松了口气心终于落到地上,不过今晚没空,她约了陈奇。

顾青舟有点遗憾:“本来是想跟你告辞。”

严青一下站住,没挤进第一班电梯。

“我明天带学生出国参赛。”顾青舟坐在车里看了看表,“十四天后回来。”

旁边的电梯门开了,严青走进去,想了想道:“一路顺风啊顾青舟。”

十五分钟后一辆红色夏利开出市电台大门,顾青舟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估计自己未来十五天都会很难熬。

陈奇和严青约的地方是他在洋城新的落脚点,一个不大的旧小区,陈奇指着七楼告诉她自己和四个人合住,现在在一家还不错的酒店后厨当学徒,酒店包吃包住每月还有补贴,比在临市时情况好了很多。

严青看着这个跟她弟弟一样年纪的小伙子,由衷的高兴,拍拍他肩膀:“走,姐请你吃小龙虾去。”

“我,我来请客。”陈奇似乎很开心,脖子根都红了。

“你哪有钱啊,留着追小姑娘吧。”严青哈哈笑。

小伙子要掏钱包:“今天我领工资了!”

严青一愣。

陈奇不好意思地又叫了声姐,说:“其实我是一个月前来的,想稳定了再跟你说。”

严青心里咕噜噜的烧着什么冒烟的东西,鼻尖酸酸的,突然很想很想,抛开家里的那些事,只为了知道她弟弟是否也要为了请客吃饭而攒一个月的工资而疯狂地想在下一秒就找到他。

这天严青喝了很多酒,啪啪拍着小伙子肩膀万丈豪情:“以后有什么事就给姐打电话!”

陈奇还是腼腆的笑,应了声。

严青没醉,在陈奇面前她有当长辈的自觉,把人送回去后偷摸摸开小路避开交警查酒,顺利回到家。

与此同时有人跟她上同一部电梯,两个男人哥两好地说着话,严青站在前头听八卦,知道其中一个被老婆赶出来了委屈巴巴的,闹脾气不想让老婆找到死都不住酒店。

一个声音比较好听的说行,“没问题,你就住我这里,我这套房一直空着你爱住多久住多久哥们跟你那没得说。”

委屈巴巴的那个哼了哼:“这年头老婆还没兄弟好。”

严青捂着嘴笑了,怕人认出她来硬是忍着没回头看,到了楼层就出来,晃晃荡荡往自家走。

谁知道那俩人也跟严青同层出来,一开始没在意,后来声音好听的拉住另外一个。

那个回头问他:“哪儿呢?快点我困死了。”

这时严青警惕起来,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正好是楼道感应灯灭掉的时候,只隐约见到那两人都穿着西装,皮鞋踩在地上哒哒响。

声音好听的那个个头高一些,哎呀一声说我记错了,不是这层。

严青等两人重新进了电梯往上升才放了心,极快地按了密码砰地把门关上。

她不知往上走的两人后来又回到这层,不敢靠太近就站在电梯门那儿看门边边上里头灯亮透出来的一道光。

委屈巴巴的那个撞撞顾青辰:“你不是说你家没人住吗?这谁?你居然瞒着我养小情儿?顾总,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失敬失敬!”

顾青辰带着一股邪意又无比媚气的眼睛翻了翻,有些意料之外的无话可说:“估计是我哥铁树开花了,走,你还是上我家去住吧正好我老婆女儿都在国外看不见你心不烦。”

“哎哎哎小顾总你这怎么说话的呢?”

顾青辰笑起来,拍朋友一下,催着:“快点走,小心人家出来!”

之后两人齐齐站在楼下费力仰头朝上看,顾青辰数着窗户再次确认他本来没有人住的房子确实是有了主并且亮着灯。这里头的事情对他冲击挺大的,很难一言说尽。

朋友突然凑过来:“说实话,我们一直觉得你哥要出柜。”

顾青辰看了朋友一眼,突然笑了,然后——

“卧槽顾青辰你干嘛揍我你敢发誓你没那么想过吗…哎行了啊…我说你有完没完!哎呀好汉饶命我知道错啦!”

顾青舟走的那十四天里市电台领导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严青本以为自己是个平头老百姓怎么也不会弄到她头上,一切服从组织安排就行,没想到苏总监带回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美丽心情》要停。

这档节目是严青毕业进到电台接手的第一档节目,苏总监是主创团队,那时候她什么都不懂,跟在领导屁股后面打杂,一点一点凭自己机灵学,终于得了认可,坐上了导播席。

别看这只是个导播席,播音系的姑娘看都看不上都巴望着主播间,严青却认真对待,她要掌握一门能让自己扎根立足的吃饭手艺,要做个让领导缺不了的手下,要努力赚钱还债。

所以苏总监对她好,因为她比谁都吃苦,比谁都努力,比谁都有心。

这档节目对于苏总监和严青来说就像自己的孩子,孩子本来好好的,说没就没了。

严青和同事跑去会议室门口蹲着,想求求里头的领导,可苏总监将他们带了回去。

最后一期节目的播出时间是第十四天晚上。

八点。

那时顾青舟的飞机刚好抵达洋城机场。

他领着一群学生拿行李,行李还没出来,他戴着耳机搜调频,本来这期应该是《重说西游》,他还准备打个热线电话进去说说自己知道的关于《西游记》的小故事,没想到故事没说成,主题也变了,主播那把嗓子他听了有近一年,时间不长,因为这档节目的主播经常换。

每个主播离开前都要说舍不得说遗憾,对外的理由充分又合理,但顾青舟知道没那么简单,有的人爬去了更高的地方,有的人开始不在乎这点工资。

背景音很有伤感的味道,主播将停播的消息告知各位听众,“最后一期节目”这几个字让人唏嘘。

他能想象坐在导播间里严青此刻的心情,他都这么舍不得更何况是她。

顾青舟拉下耳机找同行的老师,略说了两句后匆匆离开。

学生们在取行李处看着他们院花皱着眉沉着脸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学生会长指了指装着奖杯的登机箱问旁边人:“顾教授为什么不高兴了?”

顾教授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严姑娘不高兴了。

顾青舟直接开到市电台外头等严青,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开车出来,这回踩油门追了上去。

一辆夏利,后头跟一辆奔驰,两辆车同一个方向直到东山花苑停下。严青心里想着事有点分神,根本没注意到后头的车,下车时忽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一声严青,隐着些焦灼的情绪。

她回头,见顾青舟站在身后,她抱歉冲他一笑,先道好久不见,接着是说:“顾青舟要不要来我家喝酒?”

16.起死回生

路灯下的姑娘一脸落寞, 看着叫人心疼,顾青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冲动,抛开了他恪守的礼仪,快步过去将人拉进怀里一把抱住。

严青瞪圆了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青舟轻轻拍着她, 想要说点什么, 却无法说得更多, 唯有这样一个拥抱拉进十四天分隔好几万英里的距离, 天南地北,思念成灾。

“你都知道了啊。”严青见到这样反常的顾青舟,以为是为了节目停播那件事。她说心里话,“确实有点难受,不过我没事, 别那么担心。”

她说话时对着他的胸口, 热气一团一团地卷过来,与她这人平日里钢筋似的百折不挠不同,有了些柔软的味道。

顾青舟将人放开, 表情严肃地瞧她,一会儿后像是终于缓过那口气, 整个表情松下来,抬手摸了摸姑娘的脑袋。

跟摸小猫小狗一样一样。

严青捂着头躲开,顺带瞪他一眼,哼哼:“我都多大了你还这样?以后不许了。”

顾青舟喜欢见她这样霸道, 逗她似的又摸了摸。

严青一路捂着脑袋上楼, 冰箱里什么都有, 酒菜统统搬出来摆茶几上,她与顾青舟两人往地上一坐,相互碰了碰酒瓶。

顾青舟脱了外头羊脂白的薄风衣,一双长腿在茶几下伸直了能碰上对面沙发,相反严青整个人伸直了也就勉强能勾上他的腿。

姑娘默默把脚收回来,蜷在一起,本来挺不开心的因为突然多了这个人,好像淡了很多。

一场酒喝到后半段严青开始巴拉巴拉说新来的领导是脑残胳膊肘拐到外太空了,然后挠挠头又装大人,“领导们有领导们的考虑,我们这些人听指挥就是了,嗨我不操心,我操个毛心。”

“不过还是有点舍不得。”严青撕开包装咬牛肉干,“跟我家小孩被人欺负一样难受。”

顾青舟摩挲着墨绿酒瓶,想起他们俩的上一通电话里姑娘意有所指说:“我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不想生小孩。”

他从没想过她会是这样的,平时在学校能听见女老师们谈起家里的孩子,这次考试没考好,换季了感冒一场,个子又蹿了费鞋费粮食一顿两碗都不够,他听得有趣,他虽没有子女但家中有月月,月月也是这样的,那么小个孩子从幼儿园领了小红花回来一定要表扬,生日了过节了要公主裙,爱吃的东西吃不够不吃的青菜要慢慢哄,小孩子最机灵,知道他一贯疼她,就怎么都不肯吃,最后他用榨汁机把青菜榨成汁才肯喝,喝完了还要伯伯再表扬一次。

就连他家小妹,整天没长大的人也期许过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有一次拉着他说话,“老大以后我的孩子你也要像对月月那样对他好,不许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