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紧闭的房门,对于那个挥袖而去的男人,她早已经没有了泪,今天却为何流泪?

是为了心里那隐隐的刺痛吗?自己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来的儿子,却为了一个贱女人而不惜伤害她这个母亲,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她是他的生身母亲,他怎么可以和他的父亲一样无情的对待她?

她也曾年轻貌美过,也曾纯洁天真过,和安正毅相识的最初,她和他也有过天雷勾地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炽热感情。

只可惜,那样的美好曾经随着她踏入安家而慢慢的变了样。

在安家,感情,不是万能的,依靠,也不是永远牢固的,这是她从血泊里爬起来时唯一的认知。

这个世上,她什么都不再相信,她只相信权势,只相信站在高处俯视着地上的蝼蚁的人才是永远上万能牢固的。

早晚有一天,她的儿子会明白她的苦心,站在上位者,唯有无心无情方能永胜。

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她这个做母亲的苦心。

至于安正毅,这个男人早在她儿子出生后,他就只是个摆设。

在安家数百间卧房中,这一间卧房显的格格不入,无论是装饰和家具摆设都只有一种颜色,蔚蓝,天空的颜色。

阳台上,安玟一手端着咖啡一手点着膝上的笔记本,屏幕上显示着复杂诡异的曲线图,蓦然,他点着的手指一顿,而后有条不紊的关闭了零屏幕上复杂的曲线图,拔下了笔本上的特殊网接U盘,手腕一翻,U盘隐没进了他外套口袋。

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的人是他的母亲云姐,看着他,云姐笑的很温柔:“我给你送了早餐过来?”

安玟俊朗的面容露出阳光般的笑容,起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谢谢妈。”

“傻孩子。”云姐把餐点从托盘里端出来,看着小圆桌上的咖啡,不赞同的皱眉:“一大清早空腹喝咖啡对胃不好,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安玟嘿嘿一笑:“下不为例。”

云姐没好气的瞪着他:“你这下不为例四个字对我说过多少遍了?”

“妈,我保证这次是最后一次,好不好?别气了,再气,就不漂亮了。”目光在她粗糙的双手和略显细纹的眼角上掠过,是他无能。

“就知道没正经,妈老了,哪里还能用漂亮这个词。”曾经无数次,她质问老天,为何要让她有这几分姿色?否则她又何苦连累自己的儿子抬不起头来。

“在我心里,你是最美的女人。”她比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还要小上许多,看起来比她却老得多,同样因为一个男人,待遇却一个天,一个地,这样的安家,留着何用?

“油嘴滑舌。”佯装不悦的瞪了他一眼,云姐眼底却浮出欣慰和温柔。

“对了,你上次说你和你朋友合资创业,资金够不够?要不要我去向你父亲…”

“妈,你别操这个心,我会量力而为的。”淡淡的打断她的话,安玟笑着推着她走进房间,阳台上的风大,却在她看不到的背后,一双黑眸烟雾弥漫,氤氲难辩,谁也看不清他心里所思所想。

“那就好,现在你岁数也不小了,也别净顾着工作,什么时候交一个女朋友?妈希望你幸福。”她希望小玟离开安家,过上真正自由自在的生活,不要安家的这份富贵也好,受了这份富贵,就失去了自由和尊严。

幸福?安玟微笑:“会的”

他会幸福的,当他摧毁这一份不应该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家族后,他就会幸福。

房间内的内线电话响起,母子俩对视一眼,一个泰然,一个惶然,安玟轻拍了拍她的手,无声安慰她,走上前接起,而后又放下,面色很平静。

“小玟,什么事?是不是夫人…”谁都知道夫人心情不好。

“不是,是父亲,他让我们去主厅用早餐。”昨天紧晚上他们母子没有资格在安氏族人面前出现,今天早上弥补一下,这对那个无能的男人来说,叫安抚,只有这样,他才会心安。

云姐惊愣:“可是少爷回来了,他怎么…”他为什么要让小玟去见少爷?

安玟耸耸肩:“我想他是想着把我们介绍给即将上任的大嫂认识。”那个只闻其声却还未见其人的女人,他真的真的很好奇,他那兄长,可绝非世间庸碌的男人,能征服且俘或他,她,创造了奇迹,他,怎能不去见见她?

听儿子这样一说,云姐沉默了下来:“小玟,你别怨你父亲,他…也不容易。”曾经最初的时候她也怨过恨过安家对她们母子的不公。

可是这么多年过来了,她看尽了繁华背后的辛酸,她反倒看开了,权势和富贵就如同手里的沙子,握的越紧,就越容易失去。

安夫人一生好强,为了权势早就迷失了自己的本性,这样的人,早晚有一天会失去所有。安玟绽放一抹笑容,开朗而阳光:“我知道。”知道那个男人懦弱无能,没有能力坐拥齐人之福,却又偏偏管不住自己脐下三寸地,毁了他的母亲,给了他生命,却不给他公平。

他不怨,却恨,恨自己是那样无能男人的种。

欧式城堡的主大厅里。

长餐桌,奢侈,精致,再加上四周是富丽堂皇的装饰,异国情调,尽显无疑,欧式宫廷式的氛围更似乎有意无意的向前来用餐的人施以无形的压力。

在佣人的引领下,安玟母子来到了餐厅。

主位上,坐着的是沉默的安正毅和面无表情的安夫人。

“父亲,夫人。”安玟恭敬的上前,向坐着的两人欠身行礼。

小云则匆匆走到安夫人身后,接过佣人递过来的热巾,熟练的递给安夫人,这份工作她每天每日都在做着,早就熟练从容了。

安正毅看着面前的安玟,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和亲近:“玟儿,快坐吧。”

两个儿子,他一向对大儿子无法做到亲近,哪怕是自己的儿子,哪怕他心里其实知道自己的儿子比自己更有能力,可是他却也很难原谅他从自己夺走权力的事实。

这些年来,除了是规定的家族聚会,否则,单单就父子俩,自从琝儿五岁之后,他们就从来没有过一起坐下来用餐。

相反,对于玟儿,他就亲近多了,在他心里,安玟更像是他的儿子,沉稳,有礼,孝顺。

而不是像琝儿那样,威严,强势,尊贵。

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却让备感压力,这样的儿子,谁能做到喜欢且亲近?他做不到。

安夫人面无表情的擦拭着保养的如羊脂一样白嫩的手指,然后伸出去递给身侧的小云,在她伸出手想要接过的那一霎那,手里洁白热巾一个掉在了地上。

安正毅眉头微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云姐见状,忙要弯下腰…

“妈,我来。”安玟弯下腰低下头,俯身去捡安夫人脚边的洁白热巾,这个女人,是世上最可怜的女人,她在安家这片土地上能拥有的就只有她手中的这份权力,如果有一天她没有了这份权势,她会生不如死。

显然,她的儿子很懂她,可是她还是不够聪明,自以为儿子是她生的,就该由她捏在手心里,却忘了,她生的儿子和她一样,又岂能允许旁人对他的干涉,哪怕这个人是他的母亲。

母亲,在安家,其实只是一个称呼。

看着眼前的儿子,云姐眼眶微湿,心里隐隐作痛,她希望,小玟能尽早离开安家,搬离安家大宅,以小玟的身份,他可以一辈子不用回到这个华丽却冷漠无情的地方。

随着安玟的弯腰低头,安正毅的脸色难看起来,他可以允许她折辱小云,反正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可是他不能忍受她当着他的面辱没他的儿子。

“章…”

“少爷,大小少爷,二小少爷”海叔恭敬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安正毅欲出口的暴发,面上的紧绷和怒火不得不缓和下来。

安夫人垂下眼,心里无声冷哼,优雅的接过一旁佣人重新递上的帕子,她想,她年轻的时候真是瞎了眼,怎么会以为这个男人是自己的良人?

除了富贵,这个男人什么能力都没有,却又有着安家人生来就冷血无情的心。

安玟直起身,面色如常,笑的纯和,仿佛丝毫不以为杵。

看也不看一旁的安正毅和安夫人,目光缓缓僚起,眸底深处有一丝隐隐的期待,他从来没有这样期待见到一个人,一个了不起创造了奇迹的女人。

进来的人不是安少,也不是梁泊,而是…被踹的倒飞着进来的海叔。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海叔这一脚被踹的不轻,起码断了三根肋骨。

安玟的眼不动声色的闪了闪,他身后的云姐则脸色有些白。

安正毅、安夫人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的哇一声吐出满口血的海叔。

安夫人重重的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手指指着进来的安少怒不可制的出声:“琝儿,你这是何意?”整个安家的人都知道,海叔是她一手调制出来的管家,是她的忠仆,在这岛上,包括安正毅也会给他三分情面,绝不会如此这样对他。

从事起到事发,坐在轮椅上的梁泊始终垂着眼,任由身后的安十一推着,自从她随他走进这片天地,她就告诉自己,完全的信任他,无论他做什么!

至于对与错,她早已经没有选择去判断的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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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管家在地上呻吟,安夫人怒不可制的咆哮,整个大厅气氛有些僵硬起来。

大少、二少对于眼前的一幕,眼皮都没有掀动一下,安之若素,且视之为理所当然。

反而是最后跟随着的安壹、安肆眼里出现惊讶。

因为他们所了解的少爷,出手没有要人命,这说明少爷今天一早的心情很好。

否则,这安海早就没命了,哪里只是断三根肋骨这么简单?

安少冷眼一扫,慑人无形,整个餐厅里,敢直接与他对视的人,几乎没有。

但,不与他眼神对接,并不代表没人出声。

安正毅眉头拧成一个死结,不悦的道:“就算你是想要宣告对我和你母亲的不满,也不用拿海叔出气。”

安夫人见儿子冷漠的态度,脑海中不经意的掠过昨天他亲自抱着梁泊走进主大厅时的画面,心里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霎时升腾了起来,手掌再次在餐桌上重重一拍:“安玦琝,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别忘了,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是你妈!”

安少淡淡挑眉:“母亲,如果我不是从您肚子里爬出来的,您觉得您会有今天?”他的母亲,他从不期盼从她身上感受到温暖。

她视他为她掌权的工具,反正这安家家大业大财大,他不介意让她打发时间,可是…她不该挑战他的底线,不该无视他生命里的改变,只看得见她自己。

“你…”被安少淡漠的话语梗伤,安夫人语梗。

安少走过倒在地上的海叔,俯视着他,脾睨着他:“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海叔能爬到管家的位置,虽与安夫人有着直接关系,但,他自身也绝非愚蠢之人,事实上,在安少那一脚踢上他的那一刹那间,他已经明白自己犯下大错。

好在,少爷留了他一条命,他还有机会。

“属下知错。”

“知错?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安少慢条斯理的走向餐桌主位方向,停在了安夫人身边。

安夫人精致的妆容有些惊疑的看着他。

海叔低下头,不敢看安夫人:“回少爷,您才是掌权人。”少爷昨天当着整个安家有头有脸的众族人宣告的那一刻开始,这个女人,就是安家名正言顺的少夫人。

刚才,他只是向少爷和两位小少爷请了安,并没有向少夫人请安,这对少爷来说,是大不敬,也是对他的挑衅。

安少低低一笑,似笑非笑的看向一旁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两人:“父亲,母亲,您二位是否对此有疑问?”

安正毅脸色很难看,却也只是冷哼一声:“好了,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就上菜吧。”

他这句话明显是为安夫人搭了一个下来的台阶,却只见…

安少直接在主位坐了下来,安正毅脸色一僵,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简直可以称之为大逆不道的儿子。

安十二把安夫人的椅子搬离,安十一则把梁泊的轮椅推了上前。

两人取代了安氏夫妇的位置,无声的告诉一旁僵硬惨白着的脸色的安氏夫妻,也在告诉在场所有的人,他们才是主人。安夫人脸色惨白,她以为琝儿只是气愤,说说而以,却没想到以…他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宣誓主权。

安家,从这一刻开始,他,才是主人。

大少、二少在梁泊的身边坐了下来。

佣人很快就把位置重新调整过来,安氏夫人则坐到了长餐的另一头。

安玟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无声一笑,世上没有比安家更肮脏的家族,父不父,子不子,权势之大,可以悖人伦,逆五常。

可笑的,安家的老祖宗竟然还明令以孝为祖规,却对掌权的人格外开恩,如果是安家其他人如同此不孝,恐怕会被祖规压的无翻身之地。

而…只要是掌权人,一切,都是对的。

这样的家族怎么还能继续繁华昌盛下去?它该成为…历史,永远的消失。

“大哥,大嫂。”

安少抬眸看着他:“坐。”

“谢谢大哥。”

安玟在大少、二少对面坐了下来,这才笑着看向梁泊:“大嫂,初次见面,我是安玟。”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就是眼前这样一个女人在安家掀起了惊涛波浪?

梁泊朝他轻轻的点了点头:“你好,我叫梁泊。”她对安家的人员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知道眼前的人是他的庶弟。

在安家,一切不可能的存在都理所当然的存在着。

一道又一道精致的西式早餐由佣人呈上来,把长餐摆的满满的。

安正毅盯着眼前的餐点,脸色阴霾下来,他原打算让大家坐下来一起吃个早餐,把问题解决缓和下来,却没想到…事情根本就没有了缓和解决的机会。

心思转了又转,直到最后,他才抬头看着隔着一个长餐桌的主位方向:“或许,你二婶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你已经拿定了主意,无论是身为族长还是你的父亲,我都无话可说。”

安玟执着咖啡的手微微一顿,而后若无其事的轻啜了一口。

“但是…”安正毅看了一眼安玟,然后目光才停在了安少身上:“我也有一事想宣布。”

安少手中的餐具优雅而从容,处之泰然。

见他如此冷漠的态度,安正毅眼底有一丝不悦,却很快就被压制了下来,心里的念头也越发的坚定。

“这次年度总结大会上,我会向各族老宣告,我个人名下所有的安氏股份,将全部转给安玟。”

既然这个儿子他再也拿捏不住,他也得为安玟留条后路,也为自己留条后路。

安少则头也不抬:“父亲可想好了?”他就这样轻易的把他的资产早早的交给安玟,他可别后悔。

大少、二少眼角瞥了一眼对面的安玟,神色淡然,安玟神色也同样淡然,反倒是站在安夫人身旁的云姐控制不住的倒抽一口冷气,看着安正毅的眼神里有着惶恐和惊惧,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安夫人捏着餐具的手因为用力而阵阵发白,她需要极大的克制才能让自己冷静,可是心里的怒火直往心脏涌,她多想用手中的餐刀刺进身旁这个男人的心脏。

安正毅淡笑:“安玟虽是偏出,但他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儿子,我希望琝儿你别介意。”

安少优雅的扯过餐巾拭了拭嘴角,点点头:“当然,父亲的心情,我能理解,并且深有体会。”数十亿美金,他确实不会放在心上,只不过…这份心思值得考究。

安正毅一愣:“深有体会?”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少眉峰略微挑高,视线扫过了一旁的大少、二少两人:“我也为人父,安子阳、安子昭都大了,也是该要立权了,今年的年度总结大会上,我也有此意。”

“你说什么?你疯了?”如果说安正毅要把个人资产转给安玟让安夫人愤怒,那此刻安少所说的话则让她惊骇万分。

一直充当人形道具的梁泊也不禁侧目,看着安少,心里很是震惊,面色却依然保持平静,心头苦笑,跟在他身边久了,久而久之,倒也学会了表面功夫了,波澜不惊坐看风云涌。

大少、二少依然很淡然,仿佛刚才安少谈论的不是决定他们命运的安家继承人,而是在谈论天气一样简单。

二少低头把盘里的食物仔细的切好,然后起身把盘子和梁泊的对换。

大少则眉头微皱,对二少的刀功很有意见:“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你这样下刀会损害食物的味道。”

二少斜挑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只说了两个字道:“这样我很顺手,味美固然重要,但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要顺手。”

大少看着他,脸部表情微微一怔。

安玟眼底依旧清朗明亮,可眉心处却悄然拢起,心里的震惊不少于在场任何人。

梁泊对两个儿子似是打哑谜一样的交流不是很理解,只是觉得有这样箭孥拔张的气氛下,小阳和小昭还这样做,无疑是火上浇油,她看安夫人脸色,真替她担心她会控制不住手里的那把餐刀。

书房内,安少看着屏幕上的楚三少,低低一笑:“你的样子似乎有点憔悴。”

屏幕里的楚寒谪仙似的面容此刻呈现严重扭曲:“你只看见有一点点吗?”

安少耸耸肩:“怎么?还没有摆平海鲨?”

安少不说还好,一说到他的痛处,楚三少的牙齿就磨的咯咯作响:“该死的,安玦琝,有你这样重色轻友的人吗?”竟然把楚阳交给海鲨,亏得他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