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杭景低头吃燕窝粥,闻听此言,抿唇微微一笑,“她自然是忙着她的木兰社了。”

刘嬷嬷看着林杭景吃粥,台灯下,林杭景柔美的侧脸笼着一层淡淡的光,她的美是空灵的,飘逸的,带着书卷气息的高贵温静,如玉似雪,刘嬷嬷将手放在林杭景纤瘦的肩头上,只是轻轻一叹。

一个女孩子长得太好并不见是什么好事,况且又是林杭景这样的,自小生在豪门世家,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想要泯然众矣那简直就是不可能,若是一生都是如此也就罢了,却又是家道中落,寄人篱下,万事难作主,未来无定数,她是个久经沧桑的老人儿,看惯了风雨是非,眼见这孩子不像个多福的主儿,若是这孩子生在小巷人家,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纵然长得再好,也不过是十几年的光景,一晃也就过了,至少可过得平顺一生,却也是福气,只可惜……

因萧北辰还在北大营,七姨带着大小姐,二小姐去了山上的庙里拜佛,萧书仪整日里都东跑西颠地操办着她的木兰社,诺大的大帅府里倒比往日清静了很多,林杭景又是个天□静的,刘嬷嬷原本打算带她去城隍庙逛逛,她也不去,闲时就在花厅里侍弄花草。

这一日下午,她正在侍弄着一盆“千手观音”,只是不经意地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燕子风筝在蓝天上摇摇晃晃,她微微一笑,才站起来,一旁的小丫鬟就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水壶,另有下人端了水来给她洗了手,林杭景指着那盆“千手观音”道:“把这个送到荫凉的地方去,等我回来再收拾。”她说完才跑出几步,又想起来什么,转过身抿唇一笑,倒有些不好意思,道:“嬷嬷要是问我,就说我到同学家去了。”

天上的风筝还在晃晃悠悠地飞着,林杭景拿了涂料盒子,迈着步子一路穿过抄手游廊,到了前面的庭院就马上抬头看着,看到天空中的那风筝心里就是一安,唇角的笑意也更浓,漾着水波的眼睛也是乌黑发亮的,她只望着头顶上的风筝,不想跑了急些,更忘了看路,不期然就与什么撞了个满怀,她“啊”的一声,也看不清什么,脚跟不稳,身体朝后摔去,便有人一把抱住了她,林杭景心头一颤,嗅到了淡淡的硝烟气息,才看清那人的长相,她忙忙地站稳,从他的怀里退出来,脸红的都不敢抬头了,只能小声叫了声,“三哥。”

萧北辰才从北大营回来,一路就急着回大帅府,一进门就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这会儿深邃的眼睛里都是笑意,道:“你这是忙忙的做什么呢?哪有只看天不看路的,这天上是开了花了?”

他边说边抬头朝着天空随意地瞅了一眼,只看着那风筝在天空上起起伏伏,却是微微一怔,林杭景也不多说什么,低下头去,却将拿着涂料盒子的手悄悄地背到了身后,倒好像是以为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了,但那唇角却还是微微上扬着,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是无法掩藏的,而小鹿般乌黑清亮的眼珠里还蕴着一种雀跃的羞涩,萧北辰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还在微怔的时候,她已经从他的身边走过去,绕过了跟在萧北辰后面的人,快步走向了大门。

萧北辰却默默地站了片刻。

副官郭绍伦正想问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却见萧北辰拿过马鞭,走了几步,瞧见花障旁有颗柳树,照着那柳树就狠抽了几鞭子,郭绍伦心惊,愕然道:“少帅!”萧北辰抬起头来看看还在天空中飞旋的风筝,一句话也没说,眸光深冷,脸上的表情更是淡淡的。

还是那颗有枣树的院子。

林杭景坐在院子里的小桌前看着牧子正在那里劈竹片,牧子正的劈竹片的动作是极其利索的,林杭景笑盈盈地拿起一根空心竹子,举到眼前,眯起另外一只眼睛,仰起头来透过空心竹筒看天空,天空便似锁在了这片小小的竹筒里,她看得开心,一旁的牧子正灿然一笑,道:“一个竹筒子也玩得这么开心。”

林杭景笑着,拿起一旁的画笔,低头在竹筒上细细地描出了一根翠绿的竹子,慢慢地转过去,又描出一根来,牧子正看着她凝神贯注的样子,她的眼珠明亮剔透,可以一直照进他的心里去,他看她出了神,不提防自己手里还握着劈竹片的小刀,只是那么一滑,就划破了他的手背,他倒抽了口气,林杭景瞧见了他手背上那一道血痕,慌拿出自己的手帕,上前来按住他的伤口,道:“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她说着,脸却蓦然一阵洇红,牧子正伸出另一只手来,按住了她的小手,道:“我要是能就这么看着你,看一辈子,就好了。”

林杭景红着脸,半晌说不出话来,心跳得擂鼓一般,庭院里的空气里有着竹叶的香气,萦绕在他们周围,枣树在两人的头顶上沙沙作响,天边浮起一层薄薄的金色晚霞,更映得林杭景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如画一般,牧子正低下头去,吻她的嘴唇,她的嘴唇软软的,有着甜丝丝的味道,倒好像是要融化了,他轻轻地吻着,她没有躲,轻轻地闭上眼睛,那一排小扇子般的眼睫毛颤的厉害,倒似扑闪扑闪的蝶翼一般。

庭院半掩的门发出咯吱的声响,慢慢地朝旁边退了开去,便露出了站在门外那个人的面孔,萧北辰一身冰冷的戎装,握着马鞭,倒也不说话,看着庭院里的林杭景和牧子正,只是那目光,深冷的如刀似剑,仿佛隔着空就可以硬生生地割开人的肌肤。

林杭景微微睁开眼睛,却是陡然一震,慌忙拉起身边的牧子正,牧子正正不解其意,一眼瞥见站在门外的那一行人,他识得颖军的军装,眼看着这一群荷枪实弹的人就站在家门口,正在茫然之际,却见为首那人,正是颖军少帅萧北辰,他曾在很久以前远远的见过一次,这会儿只是一怔,却见萧北辰已经走了进来,而身边的林杭景牵着他的手,手心里竟然都是冷汗。

萧北辰缓缓地走进庭院里来,深敛的目光任谁也看不出那里面到底藏了多少东西,他每走一步,都好似要在两个人的心上狠狠地踏出一个坑来,他一直走到小桌子的一侧,也不再看那两个人了,只是慢慢地站住,淡淡地望着桌子上凌乱摆放的竹片、画笔、涂料等物,他拿起马鞭,冷漠地敲在那些物件上,将那些东西一下下拨落在地上去,马鞭在桌子上无声地划着,一下,一下,倒宛如割破肌肤的兵刃。

失身匪人,零落荼糜

萧北辰缓缓地走进庭院里来,深敛的目光任谁也看不出那里面到底藏了多少东西,他每走一步,都好似要在两个人的心上狠狠地踏出一个坑来,他一直走到小桌子的一侧,也不再看那两个人了,只是慢慢地站住,淡淡地望着桌子上凌乱摆放的竹片、画笔、涂料等物,他拿起马鞭,冷漠地敲在那些物件上,将那些东西一下下拨落在地上去,马鞭在桌子上无声地划着,一下,一下,倒宛如割破肌肤的兵刃。

萧北辰的沉静让林杭景极度恐惧起来,手指只是发颤,脸也已经没了血色,牧子正瞧见林杭景的模样,低声道:“没事,有我呢。”那一句才刚落,就闻得劲猛的风声朝着他的面门袭来,却是萧北辰一马鞭子就抽过来,林杭景早就有了准备,只把牧子正往后一拉,将自己迎了上去——

那马鞭子便硬生生地止在了半空中。

林杭景仰着面,动都没有动一下,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如炬,纤瘦的脊背挺得笔直笔直,她也是第一次有这样大的勇气,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会有如此大的勇气,纵然是玉石俱焚,她也不能让他伤到牧子正分毫。

她没想到她这样正是一刀捅到了萧北辰的死穴上去,她彻底震怒了他,让怒火“轰”的在他的身体里熊熊地燃烧起来,他怒极了,啪地扔掉马鞭,一把拽过林杭景甩到一边去,另一只手已经从皮带上拔出了佩枪,咔嚓地一下打开了保险,对准牧子正就要开枪,牧子正完全懵住了,转眼就见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他的眼前就一下子黑了,全身的血都似乎是在那一刻凝固了,冷成了冰块。

萧北辰这一枪并没有打出去,因为他的另一只手臂被林杭景死死地抓住,他转过头来,林杭景只冷冷地看着他,那目光透出玉碎的决绝,她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若杀了他,就先杀了我!”

只是那样一句话!

他的心一下子就冷了,灰了,冰一样的冷,铁一样的灰!!

暮色四合,就连天边的夕阳也早已经燃尽了,庭院里暗下来,枣树还在风中哗啦啦地响着,只是这会儿反倒让人慌张烦躁。

林杭景忽觉喉间一紧,转瞬间就已经喘不过气来,萧北辰一手卡住了她的咽喉,将她用力地抵在了庭院的墙上,他用的力气大的惊人,几乎可以瞬间就将林杭景撞碎了般,林杭景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全都是他狂怒的声音。

“林杭景!你以为我不敢?!你真以为我不敢?!”

牧子正大惊失色,慌乱间就要扑上来,萧北辰回头一枪就射到了他的脚底,副官郭绍伦已经带着卫戍冲上来,按住了牧子正,牧子正被揪扯着按在了地上,他还要挣起头来大喊,一名卫戍倒拿起枪,在他的头上用力地一砸,当场就把他砸到昏死过去。

萧北辰的手死死地锁住了林杭景的咽喉,血色从她的脸上一寸寸地逝去,即便是忍受这样的痛苦,她还是瞪着他,充满恨意地瞪着他,那样的目光硬硬地戳到他心里去,他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那一双眼眸厉如鹰枭,冷冷地看着她。

“这么多年,我守着你的冰清玉洁,我敬着你的冰清玉洁,我宠着你,我纵着你,我把你当仙子一样供着,我耐着性子等着你,你却敢这样对我!林杭景,你好大的胆子!你好大的胆子——!!”

剜心的绝望密密麻麻地遍布他的全身,他所爱的,他所珍视的,他所等待的,却原来是这样的一场空,他纵然有这天下又有何用,他已经被她攥到了手心里,逃都逃不开,他怒得犹如疯了一般,手在一点点地用力,林杭景的身体渐渐地软下来了,眼里的光芒开始黯淡,郭绍伦回过头来时惊愕地看到这样情形,慌地大声喊道:“少帅!”

那一声让萧北辰刹那间回过神来,被他扼住的林杭景已经面如死灰,他心中惊骇,慌地松开手,林杭景的身体软软地从墙上滑落,他已经伸出手臂去,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她的脸上全都是冰冷的泪,身体颤抖得厉害,大口地喘息着,胸口剧烈地起伏,他只紧紧地抱起她,眼看着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从他的手臂间垂落,巴掌大的小脸上血色全无,一片雪白,然而这一刻,她就在他的怀里,她就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萧北辰将林杭景抱在自己的怀里,转头看一眼刚刚从短暂的昏迷中醒过来的牧子正,声音森冷,道:“给我听好了,如果你再敢来找她,不管在什么地方,我一定当场毙了你,我说到做到!”

牧子正满脸是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萧北辰抱着林杭景,转身走出了那间小庭院,郭绍伦带着卫戍撤出去,牧子正听得外面汽车声,知道他们已经走了,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一阵头眩恶心,只能吃力地抬起头来,血糊了他的眼睛,而这边夜色,也变成了血一样的颜色。

萧北辰抱着林杭景去了花汀州别墅,林杭景一直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她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在抱着自己一直走,她吃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细的缝,却发现眼前这个房间是自己不认识的,桌上的花瓶上插着一只折枝花,却是雪白的芙蓉,在她散乱的视线里竟是如此的清晰。

她觉得自己被放下来了,身下出奇的软,那是一层绮罗软被,扑鼻而来的就是薰香的味道,她迷茫地睁开眼睛,把头一侧,枕边细碎的流苏便滑滑地扫过她的面颊,这样的触感让她陡然清醒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床边萧北辰冷隽的面庞。

她的心瞬间抽得死紧,扎挣着从床上爬起来,却一手落空,直接跌落到软绵绵的地毯上去,还不等她挣起身起来,萧北辰已经等不得,俯下身去将她拦腰抱起,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嘴唇,她的唇有着花瓣般的柔软和清香,他什么也顾不得,只想发了疯地掠夺,让这片清香只属于他,任何人都再没有染指的机会,林杭景被吓坏了,她的嘴唇被堵住,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他挤走了,她没有办法呼吸,惊惧间本能地伸出手去抓他的脸,他略微一偏头就躲开她的手指,却还是让她有了后退的机会,她慌张地退到墙角,如小兽般瑟瑟地抖着,眼里全都是泪,惊恐地说道:

“我会恨你的!”

他冷漠地一笑,脸上已经有了严峻的颜色,“最初我怜你,爱你,敬你,你却一味装糊涂,既然如此,索性就让你恨到底!又有什么关系?!”

林杭景惊慌到了极点,眼看着房间的门就在他的身后,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就往门那里跑,却被他反手抱住,她吓得大叫,只是疯了一般地乱挣,却还是被他按到了床上去,丝滑的软被在她的面颊上凉凉地滑过,她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只拼命地用手抵住他的胸口,流着泪哀求,恐惧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三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萧北辰低头看着她,她惊骇的面容雪白,发丝凌乱,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滑,他的目光暗如夜空,声音浓重低沉犹如她挣不开的恶梦一般,“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现在我告诉你,你怪不得我!”

她被他箍住,手脚被缚住一般,已经动弹不得,衣服就那样一件件地被剥落,她只能拚命地喊着七姨,然而七姨是喊不来的,他的吻热热地印在她雪白的脖颈,面颊,耳垂……她心中万蚁噬心般苦恨,奋尽全力地挣出一只手去抓他颈项,却被他躲过,反被他再次按住了双手,手腕被他捏的碎掉般剧痛,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的,他一旦决定的事儿就绝对不会改变,也早不管她有多绝望恐惧,他只要他想要的!!

忽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他已经不容抗拒地狠狠侵入她的身体,那瞬间的破身之痛让她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接着嗓子便如被胶水糊住似的,只是死死地咬住嘴唇,咬出沁红的血珠,却再也喊不出什么,只有泪,他却还不满足,一手伸过来急切地掰住了她的下颔,逼得她张开口,再狠狠地吻下去,就仿佛是要连她的血都要吸干榨干一样,那更像是一场激狂的摧毁占有,她眼前全黑,再没了指望,也没了力气,只把头一侧,绝望的眼泪便如散了线珍珠般从眼角往下滚。

只记得那一夜噩梦一般,他亲手给予她的噩梦,没有尽头,没完没了,除了疼还是疼,到最后,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心里恨极了,苦极了,周身好像是火焰在燃烧着,把她烧成了灰,她绝望了,放弃了,全当自己已经死了。

反正,总是要死的!

晨曦微露,天边出现了冰冷的蟹壳青色,枕边的流苏早已经被泪水浸的冰冷透湿,有淡淡的晨风从虚掩的窗外吹来,吹得桌上那装在瓶子里的雪白芙蓉一阵阵轻颤,花瓣片片落下,零落满地。

【庭院深深深几许,谁怜憔悴更雕零】

庭院深深,美人绝粒

萧北辰接连三日没有去北大营,虽然练兵才刚结束,然大营内也是事务繁多,把个余白老先生并莫伟毅、许子俊忙得团团转,这一日,好容易得了清闲,莫伟毅就和许子俊专程来大帅府找萧北辰,才知道萧北辰一直都留在花汀洲,他们又一路到了花汀州,刚上了书房,就看到副官郭绍伦面色非常难看地站在门外,莫伟毅走上前去,道:“少帅可在里面?”

郭绍伦犹犹豫豫,还未说什么,就听得书房里传来萧北辰的怒骂声。

“这都三日了,水米不进,高烧不退,我还要你们这群医生干什么?!她要是死了,我就让你们给她陪葬。”

紧接着就是一阵稀里哗啦砸东西的声音,书房的门大开,几名医生面色灰白地走出来,一个个揩着额头上的汗上了楼,莫伟毅和许子俊才走进去,转眼看整个书房都已经被砸得不成样子,莫伟毅看着萧北辰站在那一片狼藉的中央,背对着门,便走上前一步道:“少帅,这是怎么了?”

萧北辰缓缓地转过头来,莫伟毅顿时一怔,看到萧北辰满脸忧虑之色,那面孔倒似沉在了阴影里,透出一片黯然,他这样的颓败,就连许子俊都看出来了,不自禁地“哎呦”一声,道:“萧三哥!”

萧北辰还未说话,就听得书房外面一阵脚步作响,郭绍伦领着刘嬷嬷并丫鬟金香走进房间来,刘嬷嬷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金香却是缩着头,畏手畏脚地走进来,看到萧北辰,更是笼着头站在一旁,刘嬷嬷便道:“三少爷。”

萧北辰淡淡地说,“你们家小姐病了,现在吃不下饭去,又病得严重,还请刘嬷嬷上楼劝劝去。”

刘嬷嬷只是一怔,道:“我们家小姐在楼上?”这是花汀洲别墅,萧北辰的地界儿,那所谓的楼上,也就是萧北辰的房间了,刘嬷嬷顿了片刻,道:“三少爷刚才说的话我没听清,能再给我老婆子说说吗?”她说着,便朝萧北辰走过来,萧北辰也没注意,道:“我说你们家小姐……”这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亮光一闪,那刘嬷嬷竟然拔了插在后面笼头的发簪就朝着萧北辰刺过来,萧北辰也不动,许子俊只伸出手去,就把刘嬷嬷给擒住了,刘嬷嬷脸上全都是怒容,一口就啐了过来,怒声喊道:“你这是欺负了我们家九儿,你还当我不知道呢,我告诉你,我们家九儿也是个烈性的,你欺负了她,她就能死给你看,你还想让我去劝她,我老太婆子就是死了也不干这欺主的事儿!”

萧北辰只蹙了眉,副官郭绍伦已经走上前来,带了几个卫戍扯了刘嬷嬷下去,萧北辰淡然道:“把老太太送回大帅府去,好茶好饭伺候着。” 眼看着将刘嬷嬷带下去,那金香却吓得腿如筛糠,萧北辰目光冷冷地扫过来,还未张口,她就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连声道:“我劝,我去劝小姐。”

楼上的主卧室内,静寂无声,金香缩了脖子跟在萧北辰的后面,一路踩着软软的地毯走进去,窗帘是拉起来的,罩着纱罩的落地灯发出幽幽的光芒,几名中医和西医就守在主卧室外面,主卧室里影影幢幢地站着几个人,都是萧府的丫鬟,金香走到主卧室里,看着一个丫鬟手里端着一碗乌黑的中药放在案上,那是同善堂的大夫开出来的,才刚熬好,另有丫鬟端了碗碧梗米粥过来交给金香,金香这才看到躺在床上的林杭景。

林杭景已经瘦得脱了形,周身火烫,脸白得没有半点血色,躺在那层锦被下面,倒好像连那层锦被的重量都承不住了的样子,右手露出被子,手指无力地蜷缩着,整个人却仿佛是琉璃瓦,一碰就碎了。

萧北辰只看了一眼林杭景,就已经不忍看下去,他就把头转到一边去,眼望着那一碗搁在案上的中药汁,低声道:“她可醒了?”一旁的大丫头云艺走过来道:“刚才还一直昏着,高烧也没退,这会儿手指头动了动,倒好像是醒了,就是不睁眼。”她停了下,微有些忐忑地说道:“林姑娘已经三日多水米不进了,额头烧得火炭一样,药也吃不进去,昏昏沉沉,我看这样,恐怕……横竖就是今儿晚上……”

她也不敢往下说,因为萧北辰的眼眸在一刹那变得仿佛要阴冷起来,云艺忙丢了个眼色给金香,金香便走过去,捧着那碗碧梗米粥欠身到林杭景的面前,小声地叫道:“小姐,小姐,我是金香,端了粥来给你吃。”

林杭景依旧闭着眼,干裂的嘴唇动也不动一下,这几天,无论谁来劝饭她都是这个样子,只把自己当成是死人,这么多人围着,看着,别的办法没有,她是打定主意要饿死自己了,金香顿了顿,又轻声道:“刘嬷嬷也知道小姐病了,因不能过来,就说,还是小姐身体比较重要,嬷嬷心疼着呢。”金香这样说着,林杭景放在被子一侧的右手指忽然轻轻地动了动,大丫头云艺喊道:“林姑娘有反应了。”

这一句话说的萧北辰也转过头来,眼里迸出一丝欣喜,金香更是心中大喜,觉得自己是立了大功的,当下欠身向前舀了一勺粥送到了林杭景的唇边,道:“小姐吃一口吧,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天下哪有过不起的坎呢,你忍忍也就是了。”正说着,左手忽地一晃,竟是林杭景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掀翻了她手里的粥碗,那热热的一碗粥全都倒扣在金香半边身上,金香吓得连着退了好几步,林杭景却依旧闭着眼,只是刚刚一动便已竭尽全力,这会儿躺在床上头晕目眩,再也动弹不得。

这一番形景顿时让整个卧室里的人都不敢出声了,金香知道林杭景动了怒,也不敢抬头吭气,萧北辰面无表情地望了林杭景片刻,那双黑瞳渐渐地转冷,嘴唇也抿得死紧,如刀片一般,他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死,他就是不能让她死!

他霍地转过身,端起那一碗药汁,大步就奔到了林杭景床前,一手将她从床上揽起来,让她靠在自己一侧,拿起那碗药就往她嘴里灌,她却是闭着眼睛,倔强地咬着牙关,一滴药也灌不进去,萧北辰狠了心,右手伸过来捏住她嘴的两侧,逼着她松开牙齿,将那碗药硬灌下去,这样的硬灌却呛到了她,她咳起来,咳得更是半点药汁都灌不下去,眼见着药汁从她的嘴里流出来,这会儿整个人脆弱的好似一缕烟,随时都可以散了去。

萧北辰又急又痛,勃然大怒,“啪”地一声将那碗药掷到墙上去,把满屋子的人吓得全都噤了声,他将她一把推开,站起身来,只把手指向她,黑瞳里有着噬人的愤怒,忍无可忍地喊道:“好!你狠!你比我狠!!”

他转身就走,径出了主卧室,副官郭绍伦一路跟着他,只觉得忐忑不安,萧北辰下了楼,只站在客厅里,眼望着前方的乌木古董架子上,那古董架子乌油油的,映在他的眼里也是一片漆黑,他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绝,这么倔,如今纵然是悔到骨子里,也是挽回不来,是他糊涂了,想错了,是他被气得发了狂,发了疯,现在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郭绍伦看着萧北辰走向了那个乌木古董架子,他只是静默在一旁,见萧北辰手扶住那一人多高的古董架子,目光竟是放空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呼吸渐重,忽地一拳重重地砸到了那古董架子上去,那一砸很是不轻,郭绍伦当场着了慌,叫了一声,“少帅。”

郭绍伦急上来拉,谁知萧北辰却在那一瞬爆发出来,双手一推,就将那古董架子轰然推倒在地,郭绍伦急退,古董架子上琳琳琅琅地摆满了物件,随着架子稀里哗啦地砸在了地上,萧北辰脸色铁青,这样却还不够,又拔出枪来,打开保险对准那些从架子上掉落的花瓶、陶器、纹碗等物,一枪枪地打过去,直将他所能看见的全都打成粉碎,郭绍伦也不敢多言,门外的侍卫更是不敢往里进,看着萧北辰把那一匣子子弹打光。

客厅里已是一片狼藉,楼上楼下的仆人听得枪声,没一个敢探头出来,萧北辰将手中的枪扔掉,脸上的怒意更盛,更是打定了最后的主意,转身就上了楼,郭绍伦只觉得大事不妙,还没跟上几步,就看主卧室的人都被萧北辰轰了出来,然后就听“嘭”的一声,主卧室的门就被关得死紧。

这主卧室里就剩下了萧北辰和林杭景,卧室里静得半点声音都没有,萧北辰靠在门上,凝望着躺在床上的林杭景,眼见着她奄奄的,简直是没了气息,却是一直闭着眼睛,脸上没有半点颜色。

萧北辰望了她片刻,眼里有着冰一样的寒意,冷笑道:“林杭景,我已经容忍你闹了我三天,你真的以为我能遂了你的心,让你死在我面前?!”

林杭景静寂无声地躺在床上,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她的泪已经干了,被心里的火烧干了,心里好像是有把小刀子在一下一下地割着,她再也不敢想那个人,那个笑起来双眼明亮如黑曜石的牧子正,她已经不配想他了,眼前全都是黑的,冷得,僵的,那些屈辱和痛苦还清晰地留在她的脑海里,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却。

只有到了此时此刻,才真的明白自己的悲凉,原来她连自己都守不住,又拿什么去守自己的爱。

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如果你这么想死,我倒是可以成全你。”萧北辰望着紧闭眼眸,面孔雪白的林杭景,他的目光如利剑般咄咄逼人,冷笑一声,“只等你绝食死了,我不妨多找几个人给你陪葬。”他看着她的手指无声地抖了下,他停了片刻,又淡然道:“林杭景,你有本事寻死,我就有本事打一通电报到襄京去,让你父母活不过今天晚上,你能这么对我,我也只给你这一句话,你父母的命就攥在你的手心里,你自己看着办!”

这就是他最后想到的杀手锏!

那一番话冷硬的如刀似剑,狠狠地砸下来,不留半点余地,林杭景垂在被子外面的小手无声地战栗颤抖起来,萧北辰缓缓地走到床边,眼神冰冷,忽然伸出手来将她从床上捞起来,她的上半身虚软地靠在他的手臂上,宛如一个就要散掉的娃娃般,乌黑的长发从他的手臂间垂落,萧北辰看着她,冷冷道:“你要是真有这个胆子,那咱们就赌赌看!你活着,你父母活着,你死了,我就让他们死!”

卧室里静得可怕。

他毫不留情地把她抓在手里,呼吸渐渐沉重,“林杭景,你逼得我如此,我告诉你,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敢做,这一点你总该清楚得很!”

他的话透着凌厉的气息,目光更是森寒的可怕,她的头略仰着,那落地灯的光线散在她的脸上,却分外清晰地照着一滴眼泪,从她紧闭的眼角缓缓地滑下来,滴落下去,浸入头下的枕面里去,凉凉的,打湿了那一层枕面……心都碎了,空了……她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一双眼眸里,却是蓄满了万念俱灰的泪水……

萧北辰看着她睁眼,心里就是一松,竟是突然失却了力气一样,紧接着,就望见了她眼里那满盈的眼泪,瞬间就在他的心里绞起一阵阵抽痛,好似被什么狠狠地揪扯凌迟,那一种绝望的懊悔连他自己都觉得心悸。

他却还是绷紧了声音,拿起一旁的粥碗,冷冷地道:“吃饭。”

他坐在床边,拿了枕头垫在她的身后,再舀了一勺粥送到林杭景干裂苍白的嘴唇边,目光依然仿佛是裹了一层冰,道,“把嘴张开。”

林杭景含着泪,把嘴张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他给她喂进去,她缓缓地闭上嘴往下咽,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咽下去,心里的委屈更是翻江倒海般,眼看着萧北辰,她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扎挣着伸出手来就是一个嘴巴子打过去,那一个嘴巴子用尽了她最后那点力气,萧北辰动都没有动挨了她这一下子,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只凝望了她满是眼泪的面孔片刻,却再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唇边,低声道:“张嘴。”

今生今世,爱不由人

主卧室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副官郭绍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少帅,有人到了花汀州,要见你。”

萧北辰只望着林杭景面白如纸的面孔,头也没回一下,还端着那碗粥,却怫然道:“让他滚!”

郭绍伦的声音顿时变得为难,“少帅,恐怕这个……”

萧北辰脸色难看起来,他将粥碗放在一侧,转过身去打开门,郭绍伦看到萧北辰,忙小声地说道:“是七夫人到了。”

萧北辰怔了下,半晌道:“来得这样快。”他看了站在一旁的丫鬟云艺一眼,示意让她走进卧室去,只说,“把那碗粥喂她喝完。”云艺忙走进去,萧北辰便下了楼,等着七夫人走进来。

七姨是在下午的时候从庙里回来的,她一回来就闻知了消息,什么也不顾了,直奔到了花汀州这里,才走进遍地狼藉的客厅,就看到萧北辰,二话没说上前来就是两个巴掌,萧北辰一言不发地受了这两巴掌,七姨只气得杏目圆瞪,一行行的眼泪往下涌,道:“老三,我问你,你还是不是个人?!”

萧北辰也不说话,七姨的手气得只打哆嗦,道:“这事儿要是让你父亲知道了,你还有命?!他能一枪崩了你!这会林家的刘嬷嬷要跟我拼命,你把事情弄成这样,想怎么办?!”

萧北辰只说了三个字,“我娶她!”

“你想得美!”七姨恨的脸色青白,绞着帕子骂道:“事到如今,你让我怎么张这个口,那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主儿!你也敢胡来,你这是要她死!你不如一枪毙了她,倒还给她个利索!”

她这样骂着,看萧北辰只是不应声,气的更是眼泪就往涌,道:“杭景现在在哪?让我带她回去。”

萧北辰的手捏得紧紧的,一字一顿道:“她已经是我的人了,谁也别想带她走!”他的声音里有着不容人反驳的坚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咄咄逼人,七姨看着他长这么大,太明白他的个性了,这会儿却是心中急痛,顿了半晌,拿着手帕擦着眼泪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就是囚着她,她也是个烈性的,你还能囚她一辈子?”

萧北辰道:“那我就囚她一辈子!”

“你个——”七姨全身发抖,气怒交加,却又奈何不了他,直颤着声道:“那么……那么你让我去看看她。”

萧北辰的目光淡淡地,只转过身去,对郭绍伦说:“派人送七姨回去。”

七姨愣住,看着萧北辰竟是上了楼,她简直不敢相信,愕然道:“老三,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魔障了你?”

她还想上前,郭绍伦已经走上来,毕恭毕敬地对七姨道:“七夫人,请跟我走吧。”七姨顿时怒火中烧,一巴掌打在了郭绍伦的脸上,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挡我,告诉你们家萧少帅,这会儿他翅膀硬了,我是奈何不了他,等大帅病愈回来自然有人收拾他!”

郭绍伦挨了这一下子,也不敢说话,七姨转身就朝着客厅外走,郭绍伦慌一路跟着,只出了楠木雕落地荷门,又走了几步,到了船厅外的小走廊,七姨才顿住步子,转过头去,道:“我问你,杭景现在什么样?你要敢有半句假话,仔细我揭了你的皮!”

郭绍伦忙道:“七夫人只管放心,少帅对林姑娘那简直是比对自己的命还看重,这不也是为了林姑娘,少帅才敢跟七夫人这样拗着。”

七姨知道郭绍伦说的是真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道:“这我倒是放心的,我不放心的是旁的事儿,你替我转告老三一句话,事到如今,木已成舟,这感情,是要磨出来的,他也得煞煞他那个性子,要是两个人硬到一块去了,这事儿,永远也合不了!”

郭绍伦道:“是。”

七姨叹了口气,走了几步,又道:“还有,好好看顾着老三,我看他那样,也够让人心疼的。”郭绍伦连声答应着,一路送了七姨走了出去。

深夜的时候,几名医生如释重负地走下楼来,到书房里转告萧北辰,说林姑娘病况稳定下来,也吃了药,烧也渐渐地退了,这会儿药性发作,人是已经安安稳稳地睡熟,瞧这样是没什么大碍了。

医生这样说的时候,连郭绍伦都觉得松了口气,萧北辰坐在那里听着医生说完,默了片刻,半晌才道:“那我去看看。”他站起来,还没走出几步,忽然一个趔趄,竟是被地面上铺就的方毯绊了下,这一绊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头也没回,只说,“还不把这块毯子给我撤了,放在这成什么样子!”郭绍伦也不敢笑,慌忙道:“是,马上就撤。”言刚毕,萧北辰已经走了出去。

萧北辰来到主卧室里,卧室里静静的,只留下丫鬟云艺伺候着,云艺看着萧北辰走进来,慌站起来刚要说话,萧北辰已经扬手示意她安静,云艺也是个很有眼色的,自己悄悄地走了出去。

林杭景正昏昏沉沉地睡着,蜷缩在锦被里,脸依然是没有血色的,柔柔的样子倒像个小小的婴儿,仿佛一触即碎,萧北辰走上前去,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果然是退了烧,他暗暗地松口气,坐在一旁,看着她苍白的手软软地垂落在床侧,他想起她初到萧家的那一夜,也是这样病着,这样犹如婴儿般蜷缩着,让人心生无限怜爱,他缓缓地握了她的手,将她的手紧紧地包容在自己的手心里,再也舍不得放开,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九儿……”

林杭景昏昏沉沉的神志不清,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着,有人在叫着她的乳名,竟是那样的暖,那样的安稳,这是多少年都不曾有过的感觉,她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眼泪便从长睫毛下一行行地滚落,微不可闻地叫了声,“……娘……我要回家……”

萧北辰的心狠狠地抽搐一下,一阵阵细密的疼痛袭来,他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脸侧,静静地凝望着她的睡容,眼瞳里深情无限,低声道:“林杭景,今生今世,你就是我的,谁也夺不去。”

究竟是,放不开手去。

却原来是精心维持的如何固若金汤,如何心如铁石,竟都扛不住她这一滴眼泪,只那一滴眼泪,就让他彻底溃了。

萧北辰算是住在了花汀州,颖军的大小事务都直接报到了花汀州,莫伟毅和许子俊也是有事儿直奔花汀州,南面中央政府因为要集中火力对付颖军,对扶桑人却是一再退让,坚持先安内,后抗外的方针,引发学生反内战游行,一时间,南面中央政府杂乱如麻,北面颖军却是铁桶江山,纹丝不动,然而,这一场南北对峙,却依然是火药味十足。

这一日傍晚,萧北辰才从北大营布防回来,看着丫鬟云艺拿餐盘端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并一碗米饭正要上楼,他走过去道:“她怎么样了?”云艺是自小在萧家长大的丫头,算是半个萧家人,对萧北辰笑道:“恭喜三少爷,林姑娘今儿下午可是明明白白的醒了,还下床来走了几步呢。”

萧北辰心中略安,微微一笑,抬起头来看看楼上,便从云艺手里端过了餐盘,道:“你忙你的去吧,我给她端上去。”云艺把餐盘交给了萧北辰,便退了下去,萧北辰端了餐盘一路上楼,主卧室的门是虚掩着,他只敲敲门,等了半刻没得到什么答复,便推门走了进去,一看床上并没有人,他心中顿时一紧,转过头去,却看到林杭景正背对着他往沙发那一边挪,用手去摸摆在一旁桌子上的茶壶,看是要喝水,萧北辰忙把餐盘放在一旁的紫檀木架子上,几步走上去扶了她,才说道:“你别动……”

他的胳膊一沉,林杭景已经从他的手臂间挣开去,一下子就跌落在沙发上,却又尽量离他远些,这一番动作却累得她呼吸急促起来,强捺着头晕眼花,只是睁大了眼睛瞪着萧北辰怒声道:“你给我出去!”

她只恨的气息难平,浑身发抖,萧北辰默了片刻,略低下头,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道:“给你水,喝吧。”

林杭景眼泛泪花,“好,你不出去,那我走,我不留在这个地方。”

萧北辰看了她一眼,淡然道,“你应该知道,没有我的批准,你不可能走出这个宅子半步!”

林杭景满盈于眶的眼泪哗地一下落下来,他的平静就好像他所说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都是无可辩驳的,他亲手毁了她,亲手给了她那样的噩梦,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居然还敢如此坦荡如此理直气壮地站在她的面前,他把她当成了什么?!

她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扑向一旁的紫檀木架子,萧北辰怔住,看着她抓起一盘菜,在架子上狠狠地摔成碎片,她握住留在手里的那锋利一片,转过头来时,含着泪的目光变得决绝凄厉,疯了一般哑着声音道:“你要是再敢逼我,我就死给你看!”

金屋泪痕,雨打梨花

萧北辰看着她,眼瞳里的光芒慢慢地转暗,隐隐有火苗燃烧起来,他凝盯着她片刻,渐渐地,目光开始冷了起来,林杭景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劈手便夺去了她手里的碎片,她吓得就要叫,下巴已经被他狠狠地捏住,被迫向上仰起,那一束冷邃的目光便深深地印到她惊慌的眼瞳里,他的声音冷得可怕。

“林杭景,我让你清楚一件事,我要是真逼你,你拦得了我?!”

林杭景的脸色刹那雪白,眼泪滚烫滚烫地流下来,落在他的手背上去,他看着她的样子,心中郁懑到了极点,狠下心来一甩手,林杭景便软软地跌到了床脚,那锦绣软被上的流苏在她的眼前晃动着,她的眼泪簌簌落下,颤着声道:“萧北辰,你无耻!”

萧北辰淡然道,“你这话说的没错,我是无耻,那也是你逼得我,你最好别逼我再做出无耻的事儿来!”

林杭景脸色顿时雪白,眼泪啪地一声落下来,“你敢!”

萧北辰冷冷一笑,“你说我敢不敢?!”

林杭景轻闭了闭眼,那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她努力地忍着那就要涌出口来呜咽,半晌吞了声,只强忍着,抽噎道:“……你让我嬷嬷来!”

萧北辰回过头去,也不看她,淡淡道:“你以为我会让那些人来七嘴八舌,让你觉得自己有了依靠,好来跟我较劲?你想都别想!”他停了停,又道:“如今你也不必再去想着什么人,你是我的人,有什么事儿只需跟我说。”

他推门就要出去,忽听得她在他身后说,“你记着,我会让你后悔的!”他转过头来,看着她靠着床脚,肩头消瘦单薄如纸片般,那一双含泪的眼睛里有着清清楚楚地倔强和厌憎,在她那样的目光注视下,他忽然有一种力不从心的飘忽感觉,心里泛起一阵阵痛楚,却还是要硬撑着淡漠道:“好,如果你有这本事,那咱们就试试看!”

萧北辰摔门就走,在门关上的那一刻,他清晰地听到了林杭景一声抽噎,他握着门把的手略微紧了紧,还是关上了门,转身下楼,那铺着红毯的楼梯从他的眼前延伸下去,他缓缓地走下去,身形微微晃动,那每一步却是都走得极慢极稳,目光里有着一丝苍茫的空旷,仿佛是被骤然挖空了一般。

副官郭绍伦从偏厅走过来,见到萧北辰,走上前来道:“少帅,七夫人来了电话,下午请你回大帅府一趟,说是大帅不在府里,关于四小姐的婚事一些安排,要听听你的想法。”

萧北辰却只呆站了片刻,半晌未出一言,目光散了般,郭绍伦甚至以为他没有听见自己的话,低声叫了句,“少帅。”萧北辰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下,却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那现在就过去吧。”

桌上的饭菜纹丝未动。

林杭景靠在床脚,只抱着膝盖坐着,呆呆地望着眼前那一排雕花红木双面大屏风,屏风上绘着繁盛的牡丹花,开得那样好,雍容华贵,片片花瓣重重叠叠,竭力地舒展着,然而那样的热闹也是最后的了,开到荼蘼花事了,再美好的事情也会有到了尽头的时候,淡烟疏雨冷黄昏,零落荼糜花片损春痕,她还剩下什么指望。

眼泪从她的脸上一行行地落下,门外却传来吵闹声,女孩子的高声传到她的耳朵里,她只是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就见门一下子被推开,萧书仪已经出现在她的眼前,看着满脸泪痕的林杭景,只是一跺脚,道:“哎,可让我找着你了,快跟我走。”萧书仪不由分说上前来拉了林杭景,一旁的大丫头云艺慌忙来拦,道:“四小姐,三少爷吩咐了……”萧书仪回头冷冷地瞥了一眼云艺,道:“你以为他吩咐了我就怕了?你问问在这萧家我四姑娘怕过谁,也不知道在闹些什么,凭什么好好的把人关在这!”

云艺也不敢回嘴,萧书仪对杭景道:“你可让我这顿好找,这几日那风筝行的小伙计牧子正都快长在咱们大帅府了,整日里在后巷子里放风筝,我也不敢让七姨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忙忙得来找你,你说你到底是要嫁给我三哥,还是嫁给牧子正,总要讲个清楚啊。”

萧书仪只管滔滔不绝地说着,拉着林杭景朝外走,却觉得手腕一沉,她回头,看到林杭景站在那里,满眼的泪,萧书仪吓了一跳,慌上来给她擦泪,道:“快别哭,快别哭,我知道你喜欢牧子正,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她想了想,道:“我看到那个牧子正了,我赶他走,他也不走,还真是倔得很,你得去劝劝他,不然他这个样子,是要闹出事儿来的。”

这几句话说得林杭景心中一惊,哽咽着道:“那你快带我去见他,我跟他说。”萧书仪笑着道:“傻丫头,你以为我来找你做什么,汽车就在外面,我就是来接你的。”

她带着林杭景朝外走,门外的哨兵便要阻拦,被萧书仪叉着腰,几个巴掌就打到了一边,瞪大了眼睛指着那些哨兵和追上来的丫鬟只管骂,“你们这些个东西也敢拦我,趁早给我躲到一边去,碰了我一根手指头,我管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林杭景乘着这当已经上了汽车,萧书仪准备上车的时候,回头对那些哨兵和丫鬟下人道:“你们也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三哥要问起来,就把我供出来也就是了,我也不怕他。”

她转身上了汽车,叫了声,“开车。”那汽车便开动起来,林杭景觉得晕晕的,脑海里全是牧子正的模样,心痛如绞,只想着跟他说个清楚,从此放开了手,他们势必无缘了,而她离了这里,就绝不会再回来了。

这汽车就要开到大帅府的时候,林杭景透过车窗朝外看了一眼,只见天空中果然飞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她眼角一湿,就要落下泪来,只管呆呆地望着那风筝,谁知汽车竟是开到了大帅府的前门,萧书仪看了一眼,对前面的司机道:“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开到后面小巷子去。”那司机忙道:“四小姐,您刚才没看见吗?后面巷子里有卫戍侍从,想是上了岗哨了。”

萧书仪还未说话,林杭景却是身体一恸,眼看着那蝴蝶风筝原本在天空中飞得好好的,这会却歪歪斜斜地,似乎随时都会栽下来,她全身一凉,什么也顾不得,推开车门就朝后面的小巷子跑去。

风筝的线轴滚落在从石缝长出的碎草里,蝴蝶风筝从天空中晃悠悠,越飞越低,牧子正被几个卫戍反拧了胳膊,咬着牙反抗着,瞪着双眼睛望着前方的萧北辰,愤然喊道:“你把杭景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萧北辰慢慢地拔出自己的佩枪,军帽下的那一双眼眸沉浸在淡淡的阴影里,他看都没有看牧子正一眼,只是“咔嚓”一声打开保险,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牧子正,平举了握枪的手臂,那声音却平静得令人害怕,道:“我说过,你再来这里,我就毙了你!”

情之所至,佳音弄巧

风筝的线轴滚落在从石缝长出的碎草里,蝴蝶风筝从天空中晃悠悠,越飞越低,牧子正被几个卫戍反拧了胳膊,咬着牙反抗着,瞪着双眼睛望着前方的萧北辰,愤然喊道:“你把杭景带到什么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