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辰慢慢地拔出自己的佩枪,军帽下的那一双眼眸沉浸在淡淡的阴影里,他看都没有看牧子正一眼,只是“咔嚓”一声打开保险,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牧子正,平举了握枪的手臂,那声音却平静得令人害怕,道:“我说过,你再来这里,我就毙了你!”

牧子正咬牙切齿道:“你把杭景还……”那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听“砰”的一声枪响,牧子正左腿膝盖中弹,两旁的卫戍放开手去,他的身体一侧,便单膝跪在了地上,面孔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这样的痛,却是向来想法单纯的他从未想到过的。

就在牧子正左膝中弹跪倒在萧北辰面前时,竟清晰地现出小巷口那个奔出来的人影,她脸上的恐惧清晰地映到萧北辰的眼里,她这样轻易就刺痛了他,萧北辰的身体猛烈地一僵,乌黑的眼瞳里迸射出一丝震惊的骇意,握枪的手臂竟无力地垂下来,牧子正发现了萧北辰的异样,回过头去一眼就看到了面容惊骇,呆站在巷口的林杭景,当下不顾一切地一瘸一拐朝她奔去,从左腿上流出来的血滴了一路,他却不知道痛,只管劫后重生般欢笑着,大声地喊道:“杭景,杭景,杭景,我来带你走了——”

萧北辰瞳孔一缩,霍然举起枪来,对着牧子正抬手就是一枪,牧子正的身体猛烈地一颤,子弹从他的后背打入,射穿了他的胸口,他最后的声音都鲠在喉间,身体朝前倾去,头朝下倒在了路面上,再也没了声息。

与他一起倒下来的还有林杭景。

林杭景面无血色地跪倒在地,看着牧子正趴倒在自己面前,血从他身体周围流出来,她的脑海一片空白,眼里全是绝望和骇然,浑身瑟瑟发抖成一团,在那样的惊骇中,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萧北辰的面孔,他俯下身将她抱在怀里,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一种冰冷如刀刃般的冷,她仰望着他,急促地呼吸着,伸出手指死死地抓住他戎装上冰冷的扣子,冰冷的眼泪从眼角滑落,颤抖着张开嘴巴,却是喊不出来,绝望得仿佛整个人都死了一般,只哆哆嗦嗦地念出一个字,“……你……你……”却是无论如何竭尽全力也说不出第二个字去。

萧北辰伸出手来紧紧地攥住她抵在自己胸口的手,深邃的眼眸乌黑如墨,那目光里有着坚决到令人不寒而栗狠绝,他死死地看着她,一字字地说道:“他说要带你走,我疯了才会让他带你走!”

他那样的目光就像是一个铺天盖地的牢笼,林杭景眼里泛出一片凄凉的颜色,只是那一瞬,她的眼神忽然散乱开来,宛如一个失了灵魂的空壳,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她的手指无声地一松,眼前全黑,便已经昏厥了过去。

萧北辰垂下眼眸,静静地抱起昏过去的林杭景,朝着巷外走去,那些卫戍侍从倒背了枪,若无其事地走上来拖了牧子正的尸体,朝着另外的巷口走,从牧子正胸口流出来的血一路染红了路面,而天空中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风筝,终于再也飞不起来,晃晃悠悠地斜栽下来,缓缓地落在地上,死寂无声……

房间里透着冷冷的空寂。

她只靠在床上,听着外面嘈嘈杂杂的声音,云艺的声音远远近近地传来,全是吩咐那些下人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让她心发凉,她呆呆地坐着,眼瞳的光彩都散掉了,眼泪一颗颗地落下来,她还记得他笑起来的样子,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明亮得发烫,她还记得他趴在路面上的样子,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顺着石板的缝隙渗进去,风筝落下来了,再也没有了飞起来的机会……

她把他害死了,是她把他害死了。

她只这样坐着,好似石雕泥塑一般,她的身体空了,轻飘飘的,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这样的精疲力尽了,只随着风去了,也就是了。

萧北辰推门走进来的时候,看到林杭景无声地靠在床上,微侧着头,看着小阳台方向的百叶门,乌黑的长发一直软软地垂落在那软软的一层薄被上,她整个人都是极安静的,倒好像连呼吸都没有了。

萧北辰在门边默看了她片刻,走上前来,给她掖了掖软被,她也不动,眼珠里没有一点焦距和活气,他知道她就是用了这样的态度对他,他也不说什么,只淡淡道:“七姨说,还是把四妹的婚礼安排在前面,你和我的婚期就安排在十二月,她过几日儿过来看你。”

林杭景的眼瞳轻轻地动了动,依然望着那扇百叶门,那目光却是透出一抹黑白分明的清冽来,冷冷的,嘴角竟是一丝嘲弄,“原来我也有婚期?我都这样不堪了,真难为你。”

那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直刺到人心里去,萧北辰站着,只捏住那床前的一把椅子,深吸一口气,淡淡一笑道:“你也不必这么说,我也没什么难为,你总归只有我一个人,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

林杭景的身体陡然一震,猛地转过头来盯了萧北辰片刻,那含着怒意的目光犹如深夜里的星光,一片雪亮的,“萧北辰,要我跟你成婚也行,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儿。”

萧北辰脱口道:“什么事?”

她望着他,那眼眸仿佛是深潭的冷水,有着透骨的寒意,只一字一字地说道:“你去帮我杀了萧北辰或是林杭景。”

萧北辰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林杭景依然笔直地看着他,她的目光极清冽的,冰一般的冷,她知道她永远也强硬不过他,可她知道他哪痛,知道他最在意的是什么,所以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逼到死角去,她不用怕他,她只要让他知道,她有多恨他。

萧北辰与她的目光对视了那么几秒钟,他的眼瞳一点点地黯了,却硬是让自己一笑,用最平静的声音道:“好,那我成全你!”

他一把扯过她的手臂,拔出自己的佩枪便放在了她的手里,那手枪沉甸甸的直把林杭景的手往下坠,她的脸上刹那一片雪白,眼里的光芒不住地颤着,她还记得这把枪指着牧子正的那一瞬间,她还记得牧子正中枪后倒在她面前的模样,她心痛如裂,抓起那把枪就对准了他,手指不住地颤着,萧北辰黑瞳如墨,笔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杀了我,你就能走,否则别想让我放过你!”

她的面孔惨白,握着枪的手抖得越发厉害起来,全身都是冷的,此时此刻倒好似是找到了最后的解脱,只咬着牙道:“萧北辰,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竟忽然转过那把枪对向自己,闭紧眼睛,用力地扣动了扳机。

然而那把枪却是冰冷的沉默着。

林杭景颤抖着张开眼睛,萧北辰的面孔如同梦魇般出现在她的眼瞳里,他只看着她,目光那样的冷,眼里一片漠然的幽暗,那一种愤怒让他狂躁起来,他一句话也没说就从她的手里抢过手枪,“咔嚓”一下打开保险,对着摆在乌木格子上的彩釉花瓶抬手就是一枪,“啪”的一声,随着林杭景一声惊叫,那花瓶被打得粉碎粉碎,楼下侍卫室的卫戍被惊动,端了枪朝着楼上冲来,还未来得及闯进来,就听萧北辰暴怒地喊了声,“给我滚!”

门外瞬间安静下来,林杭景呆呆地看着那散落一地的彩釉花瓶碎片,双唇发颤,只是抖着,她绝望单薄的样子仿佛是呵口气就能融掉了,萧北辰抬手扶了她一把,死死地盯着她,却是一声冷笑,“我只告诉你一句,今日你落到我手里,就是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被绝望屈辱浸透的心转瞬间一片死寂,如被火焚烧过后的灰飞烟灭,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小兽般狠狠地咬下去,他却动也不动一下,任她咬着,她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上半身软软地伏在床边,乌黑的长发散落到床脚,却还是发狠地咬着他的手腕,她有着那样的恨,那样的怒……只如火一般把五脏六腑都烧成了灰……滚热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往下流,流到他的手背上去,他的身体却是一震,忽然将她拉起来,不由分说将她的脸捧到自己眼前,狠狠地吻下去。

林杭景大惊失色,直吓得叫也叫不出来,挣也挣不开,他将单薄的她锁在自己的怀里,温热的嘴唇压在了她的双唇上,只管不顾一切地攫取,深浓炙烈的吻让那一夜的噩梦闯进她的脑海里,她知道他要做什么,惊骇的睁大眼睛,恨得几乎发了疯,却根本奈何不了他,陡然间似乎周围的空气都被冻结了,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呼吸到一丝,胸口沉重的好似被石头压住了,她拼命地喘着,如垂死的溺水之人,他也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慌地抱住她,转眼就看到她面色雪白,满头大汗地瘫倒在自己怀里,十指蜷缩着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吃力地喘息……

萧北辰目光却是一黯,再也没有做什么,只是伸出手臂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她婴儿般脆弱地靠在他的胸口,没有了推拒之力,只喘得头晕脑胀,冷汗打湿了面颊旁的长发,心里火焚一般,那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一径地往下落……在这样苍茫的一片空白中,她忽然听到他的一声轻喃。

“九儿……”

她扯着他袖角的手指无声地一松。

他将她拥在自己的怀里,略低着头,下巴轻轻地抵在她柔软的发顶,那一双黑瞳里的怜惜排山倒海一般涌来,全都包含在那轻轻的低喃中,一声又一声地念着她的乳名,梦呓般的温柔,“……九儿……九儿……九儿……”

他这样的痴,怎一个深情如海说得尽。

那声声低喃入耳,蚕丝般层层缠绕,无处可逃,林杭景只把眼睛一闭,眼泪顺着眼角柔柔地落下来,无声无息浸到他的衣服里去……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爱不由人,情最悲。

时光如梭,弹指即过,转眼就是九月,这一入了秋季,接连下了几场秋雨,便一日比一日凉。

轻轻的雨声,打在窗外的树叶上,一阵沙沙作响,宽大的芭蕉叶子在风中不时地飘摇着,那阳台外就是小西洋式花园,草坪一直都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架子上摆放着几样菊花,却也开得繁华似锦。

林杭景睡的很浅,天刚蒙蒙亮,她就被那细细簌簌的雨声吵醒,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胃胀的难受,一阵阵气闷,她穿着软软的拖鞋,打开阳台上的百叶门,走到沙发前坐下,沙发一侧的桌子上放着一盘子洗的干干净净的葡萄,一颗颗莹润多水,林杭景也不知怎么的,摘了一颗放在口里,只觉得好吃,便一颗接着一颗地吃下去。

早上九点左右的时候,云艺端了早餐进来,看林杭景醒着,笑道:“林姑娘醒了,夜里下了场雨,可觉得凉?”

林杭景摇摇头,看着云艺身后跟着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也穿着下人的衣服,倒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她也不说话,只默默地从盘子里拿了一串葡萄给那小女孩,那小女孩犹豫地看了看云艺,云艺笑道:“秀儿好福气,林姑娘赏的,还不快接着。”

那小女孩秀儿便接过了葡萄,迫不及待地摘了一颗放在嘴里,才咬下去,却把脸一皱,脱口道:“好酸。”云艺一怔,忙尝了一颗,眉头也皱了起来,道:“那些个婆子,定是为了克扣几个钱吃酒,把个水果买成这个样子。”她满脸陪笑地对林杭景道:“这葡萄不好,我去给姑娘换一盘。”

“不用了。”林杭景默默看着百叶窗外的风雨,低声说道,“用不着这样。”

云艺打了个愣,也不说什么,只把早餐放下,拉着秀儿退了下去,那早餐盘子上摆放这些细粥小菜,另有一碗加冰糖的炖蛋,炖得嫩嫩的,林杭景闻到了那炖蛋甜腻腻的味道,陡然间一阵恶心反胃,几乎要呕出来,她慌捂了嘴别过头去,却一眼扫到了圆形雕花梳妆台,那明亮的梳妆镜子清晰地照出了此刻的她,她缓缓地将捂住嘴唇的手放下,只呆呆地看着那镜子里的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瞳里浮现出一片惊慌的光芒。

【落花不语空辞树,流水无情自入池】

花落花开,情意绵绵

一入了秋,南北对峙局面竟然有了缓解的局面,原南面中央政府主席、行政院院长牟林森宣布下野,新上任的中央政府主席楚文甫为缓解南面反对内战的民怨情绪,先停止了中央政府对颖军各线的火力攻击,后连拍六份电报给颖军少帅萧北辰,表示颖军应宣布归顺中央,遵从中央宪法,促成南北统一,方可抵御外侵,千秋功业,唯此为大,然这样一来,却恰恰将民怨的矛头转向了北面颖军,在此风口浪尖上,扶桑派出的代表佐先生到了北新,声称与萧北辰有事商议。

萧北辰便称病不出,一方面派了许子俊,莫伟毅出马陪这位公使代表每日游玩,灯红酒绿,依红偎翠地招待着,另一方面连日留在北大营里,与幕僚之首余白老先生并一些亲信将领研究对策,这一日计议方定,秘书长准备拟回复中央政府的电报,萧北辰满面轻松,转头对秘书长道:“你也不必文绉绉回那只老狐狸,没什么可客气的,只需回他二十四个字,归顺难从,联合可议,抵御外侵,军人之命,颖军易帜,绝无可能!”

秘书长领了命,便出去拟电报,一旁的余白老先生叼着烟斗,慢悠悠地道:“那扶桑公使,又该如何对待?”

萧北辰看着桌面上的军事地图,闻听此言,抬起头来笑道:“就让许子俊,莫伟毅陪着去,看他能熬得几日,余老先生这几日跟着我也累坏了,回去歇歇吧。”

余老先生呵呵地笑着,道:“我是家有河东狮,不回可不行。”他吸了口烟,又笑着看萧北辰,“这几日听闻少帅好事将近,不知到时我老头子能否去讨你一杯喜酒喝?”

萧北辰笑道:“余伯伯说哪里话,我还指望着余伯伯当证婚人呢。”

余白点点头,捋着胡子呵呵地笑起来,一旁的侍卫官走进来,手里拿着件雨衣,说外面雨很大,但已经准备好了车子,余白老先生便告辞跟了侍卫官出去,萧北辰独个留在办公室内,拿着钢笔在军事地图上画了画,忽然微微一笑,顿了片刻,便放下笔,抬起头来便对着外面喊道:“郭绍伦。”

副官郭绍伦走进来,萧北辰放下笔,道:“回花汀州。”郭绍伦忙拿了一件荷叶绿的军用雨衣过来给他披上,萧北辰系紧颈间的扣子,便走了出去。

淅淅沥沥的秋雨整整下了一天,到了傍晚也没有停止的迹象。

萧北辰回到花汀州,早有侍卫走上来接了雨衣,他待要上楼,却见大丫头云艺领着几个下人满脸难色地走上来,犹豫了半天才道:“三少爷,林姑娘不在楼上。”

萧北辰心中一惊,“什么?”

云艺把手指向了后面的花园,一脸为难的样子,“林姑娘在后面的花园里,我们谁也近不得,就那么被雨淋着,倒好像是成心作践自己的身体似的,直在那儿坐了一个下午了。”

雨水打在那桂花树上,树叶悉悉簌簌地响着,片片洁白的桂花瓣落在泥地里,早就没了颜色,花落自会又花开,花开自有落花来,醒也迟,梦也迟,一朝风雨满秋池,却是一片疏雨轻烟。

林杭景静静地坐在藤椅上,衣衫被雨水打得凉薄,她只望着那桂花树,桂花树的枝杈上横亘着小小的喜鹊巢,大喜鹊叽叽喳喳地趴在窝边,张开翅膀护卫着巢里的小鸟儿,如此的护子情切,她心中刺痛,竟流下两行泪来。

就这样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那雨越下越急,打得树叶哗哗作响,然她身上却无半滴雨落下,她回过神来,缓缓地抬起头来,却是一怔,头顶上竟是打着一只雨伞,为她遮风挡雨,她循着那把伞转过头去,略微散乱的眼珠只轻轻地动了动。

萧北辰将伞整个撑在她的头顶上,自己站在伞外面,那越来越大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却不知是就这样淋了多久,浑身都湿透了,雨水一行行地从他军帽的边沿流下来,那磊落分明的面孔上却是分外安静的。

林杭景默默地凝望了他片刻,终于缓缓地转过头去,凝看着那雨中的桂花树,她的手指慢慢地捏住,下了最后的决定,那夹在风雨中的声音却是低不可闻,飞蛾扑火般的绝望无力,还有最后一丝认命。

“萧北辰,就当这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早上十点钟光景,正是大帅府里忙碌的时候,四姑娘萧书仪穿着双描金木屐踢踢踏踏地从楼上走下来,听着七姨正在楼下吩咐着,“萧安,你带几个人,把那红木提盒里的东西送到花汀州去,还有,这些书都是林姑娘平日里爱看的,全都给她带过去,别忘了告诉老三,我派给他的那个厨子,南方小菜做得正经不错,杭景定是喜欢吃的。”

萧书仪忙走下来,看着二姐书玉也在,她便直接对七姨道:“你们这是要去花汀州吗?那我也去。”

七姨回头,看到萧书仪,笑道:“你还敢去花汀州?你上次闹得那事儿还不够,你就不怕你三哥找你算账。”

萧书仪把头一扬,“算账就算账,谁怕谁!”

七姨道:“你呀,也就仗着和老三都是太太生的,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太太死得早,你三哥心疼你,你才敢这么跟他闹,别的不说,你看你大姐,二姐,外加你五弟、六弟,哪个敢跟老三这么闹腾的,你趁早消停消停,就当体恤体恤你三哥心疼你这么多年,别去搅和了啊,哪有待嫁的姑娘还这么大火气的。”

萧书仪被说了个脸红,却是一扬头,道:“他那事儿做的就是不对,我就看不过去。”七姨一笑,也不跟她辩,一旁的二姐萧书玉滴溜滴溜地转着手里的秋扇,笑道:“我听云艺说了,老三和杭景这半个月都没什么事儿,林姑娘也有了笑脸了,两个人也算是个相敬如宾,瞧这情形,杭景是死心塌地做咱们萧家的人了。”

“杭景这孩子,是个外柔内刚的,”七姨对萧书玉笑道:“她自个儿也有主意,我看还是什么时候等老三真真的登堂入室了,咱们再说这话。”

萧书仪愣住,道:“什么登堂入室?”

七姨回过头来,拿着帕子在萧书仪的脸上一晃,笑道:“你这姑娘家真是什么话都好意思跟着问,我倒不知道什么叫做个登堂入室,你要是那么想知道,只等着问你那柯家小女婿去。”

萧书仪才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乖乖地住了嘴,转头便跑了出去。

这边花汀州别墅里,萧北辰才刚刚从书房里出来,就看到云艺带着几个下人正忙着搬书呢,忙忙乎乎地楼上楼下一趟又一趟,便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云艺忙笑道:“是七夫人送来的一些书籍,说是林姑娘平日里最爱看的,林姑娘这会儿正带着人在楼上收拾书格子呢,就恐怕这些书,那些书格子都放不下。”

萧北辰朝着楼上看了一眼,笑道:“那就把楼上里面那间小客厅改成书房也就是了,你们先搬着,我去看看。”

他上了楼,见那主卧室的门半开着,林杭景穿着个粉底白边束腰连衣裙,洁白宽大的喇叭花袖口,长发也束起来,那眉眼好似孩子一般,清澈灵透极了,这会儿正往格子上排书,一旁是小丫头秀儿捧了书给她,她只一看就笑道:“这是一本俄国翻译过来的童话书,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买给我的,你识字吗?”秀儿摇摇头,林杭景便摸摸她的头,道:“那等空闲了,我讲给你听。”

秀儿点头,转头看到了站在门边的萧北辰,忙忙地叫道:“三少爷。”萧北辰便推门走了进去,林杭景也没说什么,只把那些书继续摆到格子上去,秀儿眼珠一转,把自己手里的书放在桌子上,悄悄地退出去,萧北辰走到桌前,看着她一本一本地收拾那些书,他随手翻了翻秀儿刚才放下的书,趁着林杭景回过头来的那一瞬,笑道:“我也不识字,你什么空闲了,也讲给我听听。”

林杭景的手顿住,抬眸看了他一眼,看他深邃的眼里有着隐隐的笑意,她低头道:“我才不讲,你这是故意笑话我呢。”

萧北辰一笑,说,“哎,你这人怎么胡说呢,我怎么笑话你了。”

林杭景也不看他那深邃的眉眼,只回过头去往格子上排书,低声道:“谁不知道你中国话也会,俄国话也会,这会跟我说你不识字,可不就是笑话我。”

萧北辰笑道:“那我也教你俄国话,Красиваядевушка。”

林杭景也不管他那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只轻轻道:“我不学。”

萧北辰笑着问,“为什么?”

林杭景道:“小时候我母亲给我请过英文老师的,因我父亲说,中国话还没学明白呢,学什么英国话,回头学的不中不洋,万一话都不会说了,可怎么办!”

她说的平平静静的,却让萧北辰觉得分外好笑,竟大笑起来,伸出手来帮着林杭景摆书,林杭景看他只是乱翻,忙道:“别乱了,我这可是有序的。”萧北辰笑了一笑,道:“怎么个序法?你给我讲讲。”她知道他故意逗着她说话,也不搭理他,只是那面颊微微地红了红,那唇角轻轻地扬起来,倒好像是含了丝笑意似的。

桃之夭夭,如玉佳人

这一日下午,莫伟毅与许子俊便到了花汀州,因这半个月的时间,他们两个被萧北辰派去陪那扶桑公使,整日里只在那北新城的花花世界里徜徉,饶是许子俊是个天生的玩乐高手,也是应付不下去了,外加那扶桑公使极难对付,他们两个人只是叫苦不迭,稍偷个空,就奔了萧北辰这里诉苦。

萧北辰听着他二人的叙述,许子俊一面喝茶一面道:“我们兄弟二人是撑不下去了,什么电影明星,戏曲名角都给请过去了,什么招都用尽了,现在那公使只说要见你,莫伟毅说你病着,病名都换了好几个了,萧三哥,你要是再不出马,我们可就往绝症上编排了。”

萧北辰哈哈大笑,倒是漫不经心道:“那就见见去吧,我倒要看看这扶桑人要弄一套什么说辞给我。”

莫伟毅和许子俊都松了口气,只在楼下大厅里等他上楼换好戎装下来,许子俊这几日被那扶桑公使折磨狠了,看着萧北辰终于走下来,喜不自禁,更是口无遮拦,“萧三哥这一出马,顶得上一堆戏园子里的姑娘。”

一句话说得萧北辰僵在了大厅里,转头看着许子俊,就要发作,却看到许子俊只睁个大眼发怔,竟是看着他身后,就连一旁的莫伟毅也没了声音。

萧北辰转头,却是林杭景带着秀儿从花园里采了花回来,秀儿抱着个斗彩花瓶,杭景的手里拿着几只清雅素净的蝴蝶兰,才走进大厅,就见了他们三个人,只把头一低,就要回避,许子俊打了个愣,竟然张口道:

“嫂子,你别误会了,萧三哥没去捧戏子。”

林杭景吃了一惊,回过头来看着许子俊,实在猜不透他想要说什么,萧北辰脸色都变了,“啪”的一下把佩戴的皮带上的枪套给按开了,就要拔枪,莫伟毅忍住笑,上前来拉过许子俊,道:“你快闭上你的嘴,一会儿惹恼了萧三哥,有你好受的。”他转头看着萧北辰,笑道:“那扶桑公使抱怨语言不通……”

莫伟毅还没有把话说完,萧北辰闻听此话,却是一笑,道“那就跟这位公使先生说,我萧北辰中国话还没学明白呢,学什么扶桑话,万一学得不中不洋,连话都不会说了,可怎么办!”

林杭景正往外面走,听到萧北辰这话,转过头来看他一眼,萧北辰就等着她这一回头,这会迎上她的目光,四目相对之下,他一双黑瞳里染着温柔的笑意,林杭景垂下那扇子一般的长睫毛,嘴角扬起一抹温婉的弧度,竟也是柔柔的一笑。

那样柔情似水的一抹笑容,却如温暖的熏风,透过眉眼的传递,直吹到他的心里去,便是漫天阴翳,些许疑惑,也在那一瞬散的无影无踪,让他在那样的美中彻底地沉醉下去了。

萧北辰这一去,直到晚上才回来,进了大厅也顾不得脱那宽大的黑色军氅,便对着迎面走上来的云艺道:“林姑娘睡了吗?”

云艺是个玲珑心肝的,看着这半个月来萧北辰和林杭景的关系日渐亲密,正是要讨个好,因信口道:“林姑娘刚还问三少爷回来了没?我就说还没回来,林姑娘就捡了本书看,瞧那样子,是要等三少爷回来才歇息呢。”

萧北辰微微一笑,便要上楼,云艺笑道:“三少爷,你这军氅还没脱呢,这都进了屋了,多热啊。”萧北辰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军氅,这才觉得热,忙解了颈间的扣子,将军氅脱下来交给云艺,走上楼去。

他才走到林杭景的房门前,正巧小丫头秀儿才推了门从主卧室里走出来,见到萧北辰,刚要作揖,萧北辰却示意她安静,自己用手扶了那门把,朝着主卧室里看去,林杭景却坐在罩着粉红色灯罩的台灯下,静静地看书,一旁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只绿釉堆漆瓷花瓶,花瓶里插着几只蝴蝶兰,那清雅素白的花瓣映衬着她洁白如雪的面孔,那样的柔美,却衬的她整个人都是薄如蝉翼的,脆弱的透明。

萧北辰无声地凝望了她片刻,她察觉到了,抬起那一双清眸来,竟是看到站在门边的萧北辰,她面颊顿时微微一红,轻声道:“你怎么也不说句话?悄无声息的。”萧北辰走上前来,只轻声笑道:“突然想起一句话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林杭景知道那是诗经里的句子,其中之意她也是明白的,一时间面颊洇红,转头看了一眼那摆在旁边的蝴蝶兰,低声道:“净胡说,这又不是桃花。”

萧北辰微微一笑,道:“什么花都没你好看。”

林杭景的脸一下子更红了,那玉般莹润的面颊上却是出现了两个浅浅的酒窝,乌黑的长睫毛微微扬起,倒好像是嗔怒的样子,“你今天平白无故的,学我父亲说话。”

萧北辰看着她的样子,眼里带着笑意,轻声道:“好,那就算我占你个便宜,下次让你学我父亲说话也就是了。”

他这样说着,却让林杭景想起萧大帅平日里叼个烟斗训话的样子,忍不住就是一笑,那双眼眸里的光芒极是清澈的,小声道:“又胡说。”萧北辰道:“你先别笑,我给你带了样东西回来。”

他拿出一个盒子来,在林杭景的面前打开,却是一对东珠耳坠,这东珠远比珍珠晶莹透澈,细腻圆润,却也透着几分素雅清馨,萧北辰将那坠子拿起来,给她戴在耳垂上,她的耳垂莹润洁白,再配上那流苏般的明珠坠子,在柔柔的灯下轻轻摇曳,明亮剔透,透出一股轻盈温婉的宁静来。

萧北辰笑一笑,面孔越发的清俊英气,道:“都说名花倾国两相欢,在我看来,这下一句该是,明珠杭景两相宜。”

林杭景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脸上的红晕未退,只转过头去摆弄那几只蝴蝶兰,默了片刻,轻声道:“你明天有没有空?”

萧北辰道:“你有事?”

林杭景静静地凝望着那一片蝴蝶兰,低声道:“好久没看见七姨了,还有我嬷嬷,我整日在这里待着,心里只觉得烦腻。”

萧北辰微怔,目光在林杭景的侧脸上停留了片刻,道:“过阵子,就是书仪的婚期了,到时候我再带你去。”

林杭景的手指停留在那蝴蝶兰的枝叶上,回过头来看了萧北辰一眼,那一双眼眸里透出点点的水光,她轻轻地垂下眸,一颗眼泪顺着面颊滑落,只含着泪低声道:“算了,我不去了,有个什么意思。”

那话中多了几分负气的意味,眼泪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与耳边坠下来的明珠交相辉映,萧北辰心中不忍,知道是他愧她的,伸出手来擦干她脸上的泪珠,轻声道:“你看你这又掉眼泪了……好吧,我明天带你去。”

她听得他那么一声,眼睫毛轻轻地一扇,不由的浅浅一笑,那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萧北辰只觉得那眼睫毛仿佛是在他的心上拂过一样,让他的整个心都温软起来,他微微一笑,柔声说道:“你倒好,哭也是你,笑也是你,我什么都由着你,你也总得奖我点什么才好,不然我岂不是太冤了。”

落花辞树,流水入池

她听得他那么一声,眼睫毛轻轻地一扇,不由的浅浅一笑,那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萧北辰只觉得那眼睫毛仿佛是在他的心上拂过一样,让他的整个心都温软起来,他微微一笑,柔声说道:“你倒好,哭也是你,笑也是你,我什么都由着你,你也总得奖我点什么才好,不然我岂不是太冤了。”

林杭景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他眸光里柔情无限,忍不住伸手来碰触她柔美的面颊,她随手摘下一朵蝴蝶兰塞到了他的手里,道:“你若再在这里胡缠乱缠,我明儿就告诉七姨去,我是奈何不了你,七姨肯定能收拾你。”

萧北辰便笑道:“你这话可是错了,若是连你也奈何不了我,这世上竟没有能奈何我的人了。”他顿一顿,目光渐渐地深邃起来,看着她微扬的面孔,忽地低头便吻在了她雪白的面颊上,那样的猝不及防,她一个颤栗,吓得倒退了一步,正色道:“萧北辰,如今我都认了,你到底还想让我怎样?那婚期还没到,你要是敢……便是不把我当个人,我就是死了我也……”

“别生生死死的,你说什么我听什么还不行么。”他打断她的话,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也不难为你,但只等咱们的婚礼过了,你可不能再往外赶我了。”

林杭景转过头去,低声道:“你快出去吧。”

萧北辰看看她,见她半边脸都羞红了,道:“那我出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她点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他笑一笑,转身走到房门那里去,转身将要关上门的时候,忍不住又看她一眼,轻声道:“杭景。”杭景回过头来看他,他微微一笑,道:“今天许子俊说的都是混话,我可没去捧什么戏园子的戏子。”

林杭景先是一怔,想想才知道他说的是白天的事,唇角轻扬,脸颊处是浅浅的梨涡,仿佛孩子任性一般,道:“你去你的,我才不管呢。”

萧北辰笑道:“既然你不管,那我明天再去也不迟。”

林杭景听得他这话,再看看他唇角的笑意,便把小扇子般的眼睫毛微微一垂,轻抿着嘴唇,半晌方才低声道:“不许……”那话才说了一半,又止住了,却依然轻轻巧巧地落在了他的心窝里,萧北辰看着她的模样,觉得整颗心都软下去了,含着笑问了一句,“你这话说得可是没头没尾了,这是不许什么?怎么个不许?”

林杭景抬起头,看到他眼眸里深深的笑意,这回她可是连耳根子都羞红了,一句话也不说,只转过头去站在那一大簇蝴蝶兰的一旁,一对明珠坠子在她莹白的面颊旁轻轻地颤动着,美的如梦似幻一般。

他觉得心中无限快意,终于还是关上了门,走廊里铺着绵厚的地毯,从粉色纱罩落地灯照出来的光芒亦是暖暖的,他低头看着她扔到他手里的那一枝纯白兰花,便是微微一笑,而那么柔美的一朵蝴蝶兰,温柔地在他的手心里绽放。

第二日下午,萧北辰便带着林杭景去大帅府,林杭景坐在汽车内,看着那花汀州的大门在自己面前打开,抬头看去,那门外的天空竟然是出奇的蓝,她默默地把眼帘垂下去,萧北辰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便问道:“你怎么了?我看你这几日脸色都不太好。”

林杭景回过头来,却是一笑,道:“可能是昨晚上睡得不好,那秋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个晚上,打在树叶上沙沙的,总被吵着。”

萧北辰闻言笑道:“为了让你好好睡一觉,那我只能把后面花园里的那些树木花草都砍了。”

林杭景看他一眼,知道他是玩笑话,只轻轻一笑道:“你若砍了它们,我可整年都睡不着了,昨儿我还在园子里种了一颗桃树呢,都说两年开花,三年结果,不知道是真是假?就先等等看吧。”

萧北辰却是一怔,看着林杭景宁静的面容,却道:“说不定它要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开花结果。”

林杭景含嗔带笑地看他一眼,“那还不把人等老了,连桃子都咬不动了。”

“没事儿,”萧北辰道:“我跟你一块等等看,等一辈子。”这一句话说得林杭景微微怔住,却垂下了眼睛,萧北辰笑着把手伸过来,握住了林杭景的手,低声道:“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他的手终于可以这样平静地握住她的手,她的心轻轻地一颤,宛如静寂的湖水漾起一圈圈涟漪,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硬硬地稳住心神,抬起眼眸来看他,笑一笑道:“快别说了,也不怕叫人听见。”

那车前座的副官郭绍伦和司机都早当了木头人,萧北辰仔细端详她微笑的样子,心中略松,笑道:“好,只要你心中知道我要说的就好。”

那汽车开进了大帅府,早有人通报了七姨,萧北辰带着林杭景走进大厅,就见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坐着不少人,七姨站起来,迎着他二人笑着说道:“这可是到了,书晴,书玉听说你们今儿回来,早早的就到了,偏你们来得这样迟。”

她笑着,拉起了林杭景的手,忽地嗔道:“老三,你也不会照顾人,看看杭景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萧北辰道:“我也瘦了,七姨没看出来?”

二姐萧书玉抿着嘴笑道:“以前没看出来,原来我们家少帅也会跟七姨卖乖了,这幸好是把老五,老六送到父亲那里去了,要不然,他们两个一吃味,咱们家可就热闹了。”

一席话说得气氛热闹了许多,萧书仪才从偏厅走过来,看到萧北辰,也不说话,只忙忙地上前来拉了林杭景的手,眼圈顿时红了,脱口道:“杭景,你……”

林杭景微笑,道:“我挺好的,过阵子你就要出嫁了,到时候我再来看你,你可就是新娘了,我倒听说,婚礼是西式的?”

七姨看着她们两个的样子,忙满脸喜气地插话道:“是西式的,你和老三的婚礼也是西式的,都准备好了。”

林杭景拉着萧书仪的手,笑着说,“你看,咱们两个都有婚纱穿啦。”

那一句说得七姨放下心来,看着微笑的萧北辰,心里只道这可是好了,守得云开见月明,不枉老三的一番苦心。

这一日的晚餐,就是在大帅府里用的,大家热热闹闹地用罢了饭,杭景见到了刘嬷嬷,也是笑得坦然自若的模样,看着天晚了,萧书仪却满口喊着要与杭景下棋,才下了几盘,书仪就开始赖棋,杭景便讲要打手心,直追打到那花阁子后面,萧安又进来说,焰火已经准备好了,七姨笑着叫了林杭景出来,道:“这还是书仪说的,大家好容易聚在了一块,要放焰火热闹热闹,快随我出去看看。”

那放焰火的地方就在后面花园里,萧府的下人都热热闹闹地忙乎着,那焰火就在天空中绽放,火树银花,璀璨耀眼,林杭景站在七姨的身边,默默地看着,忽觉得微微有点冷,她略低下头来,一瞥眼看到了萧北辰,他却是一直看着她,深邃幽黑的眼眸里映着那焰火的光,亮若星辰,暖如春风。

林杭景却是不好意思地掉转了目光,只是那被烟火照耀的面孔艳若桃花,美不可言,如梦似幻,她抬起头来仰望着夜空,萧北辰微微一笑,转过头去和她同样看着焰火。

就在这样的热闹间,忽听得萧书仪一声惊呼,“啊呀,我的衣服着火了。”却原来她是太顽皮,和那些下人一起放焰火,谁料点着了那身洋装衣裙,直把七姨吓得面色雪白,喊道:“快灭火,快灭火。”众人围簇上去,也有跑去拎水的,刹那间乱成一团,那火苗不是很大,只轻轻一压,也就灭了,虚惊一场,萧北辰细细地察看书仪,也没有受伤,只是衣服算是毁了,书仪还拉着萧北辰就是不松手,不住地满口喊腿疼,叫唤了半天,七姨吓得脸色难看,扯着萧书仪道:“你这个愣丫头,这都要嫁人了,怎么还这么冒失!”

萧北辰看萧书仪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抬起头来要去看一个人,却下一子怔在了那里,目光顿时一空,心中猛沉,手足冰凉。

就在此时,夜空中传来“轰”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