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妈妈看到她,连忙迎上来:“奴婢也不知道这事算不算要紧…但是您吩咐我注意大少爷进学的事,我想还是得和您说一声。”

锦朝再请她坐下,问她:“怎么,大少爷明天就要动身了吗?”

佟妈妈摇摇头:“却也不是…奴婢是听大少爷院里的清然说,大少爷不打算去七方胡同继续读书了,他昨天去见了老爷,想让老爷给他请了西席就在咱们顾府读书。说这样照看夫人也方便…老爷有没有同意奴婢就不知道了,但是老爷似乎也没有拒绝。”

锦朝手中的茶杯重重扣在了桌上,心中怒火已经起来了,她深吸了口气,对佟妈妈说:“这事确实要和我说一声,您做得很好!”又高声叫青蒲进来帮她换一身衣裳。

佟妈妈想了想,大少爷不在七方胡同读书虽然影响了学业,却也是为了夫人,算是情有可原的。不知道小姐为何动气了,这又是要去哪里…她却没有直接问,而是说:“小姐,这事需不需要告诉夫人?”

锦朝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房里还有白芸在看着炉火,青蒲正在帮她梳发髻。

“这事一定不能让母亲知道,谁说出去了,我肯定要责罚她的。”她见青蒲拿起了一对猫眼石耳铛,又说,“梳好髻就行了,去拿伞来。今天父亲在哪里歇息?”后面那句问的是佟妈妈,锦朝特地让她注意此事。

佟妈妈忙说:“在静安居罗姨娘那里。但是…小姐,这天都要黑了,还下起雨了,您不如明天早上再去。”

锦朝摇头:“这事拖不得。”她看佟妈妈神色还有些迷惑,似乎不太明白,又解释道:“顾锦荣回家这么久,去探望母亲又有多少次,每次有多久?因为母亲不去七方胡同读书简直就是笑话!这主意是别人告诉他的,他的个性听风就是雨的。要是让他留在顾家读书,那还得了…”

不知道谁给他建议让他留在顾家,简直就是荒谬。

顾锦荣的学业本来就是一般了,在七方胡同只能勉强跟上。他又特别容易被环境影响,顾家没有别的子弟陪他读书,一个人请了西席教?恐怕没几天就不成样子了!

他要是真留在顾家了,宋姨娘或者顾澜在暗中让人引导他一下,教养得更差些,以后就真没救了。

锦朝让青蒲撑着伞,两人便往静安居去了。

雨虽然不大,但是也湿了鞋袜。锦朝刚到静安居就被柳婆子看到了,连忙请她到了耳房,又捧了手炉、端了热茶过来。“还下着雨呢,大小姐怎么到静安居来了。”

锦朝把茶递给了青蒲,她护着她不被雨淋,自己却湿了小半个肩膀,现在也该暖和一下。

“找一身衣服给青蒲换了,我要去见老爷。”

现在静安居都是锦朝的人,她的话这些丫头婆子自然不会说半句。柳婆子去找干净的衣裳了,陈婆子领着她去东次间:“罗姨娘正和老爷用晚膳呢,晴衣伺候着。小姐您在这儿等着,免得淋了雨。我就去里面通传一声。”让她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

锦朝看了看正堂外,天已经全黑了,雨帘细密,什么都看不清。

陈婆子请她过去。

到了东次间,迎面却是一阵暖意。罗姨娘站在父亲旁边帮他布菜,落地灯罩的光芒下人亭亭玉立,点头朝她笑笑,脸上有几分羞色。

锦朝看到桌上还有一副动了的碗筷,再看到旁边的秋葵手里正拿着筷子,心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儿。罗姨娘和父亲同席吃饭…不过这事她也不想管,而是向父亲行了礼道:“…女儿听说锦荣想在家里请西席授课,已经请示了父亲,不知道父亲怎么想?”

对于父亲这样的人,还是直接问比较省事。

顾德昭笑着让自己女儿先坐下,又吩咐秋葵给她备下碗箸。“你着急来,肯定还没吃晚饭吧。锦荣是和我说过此事,他心疼你们母亲病重,想在家里能伺候着,这也是百行孝为先…虽然有些影响他的学业,请了原来在国子监教书的郭先生来教他,也应该是无碍的。”

锦朝摇头道:“父亲,虽说锦荣是想尽孝,但是您也知道母亲的。她肯定希望锦荣在七方胡同读书,而不是在家里伺候她…要是锦荣制艺有成,三年后中了举回来光耀门楣,可不更是尽了孝道了。”

顾德昭一时沉默,不过片刻就问:“你是不希望他在家里?我以为锦荣在家里,你们两姐弟能更亲密些。”

有顾澜在,顾锦荣在家里越久他们恐怕就越生疏。

她不说这个,而是继续劝道:“父亲您也清楚,锦荣可不是醉心学业的人,要是让他在家里读书,恐怕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最近永阳伯的三公子又爱来找他玩,您是知道这位三公子的…锦荣前不久还和他一起到郊外走马。”

永阳伯家三公子出了名的游手好闲,家里几个兄长都在七方胡同读书,他偏偏不去。又是最小的嫡子,永阳伯和伯夫人也管不了他,染得一身豪奢气。这事锦朝早就知道,但是她和顾锦荣的关系已经不好,不想为了这事去惹了他,所以一直没有说过。

旁边的罗姨娘也轻声道:“我看大小姐说的有理,大少爷还是要以举业为重,可不得听了二小姐的话就想一直留在家里了。”

顾德昭皱了皱眉,问罗素:“这主意是顾澜出的?”

罗姨娘曲了一下身:“妾身是听下人们说的,二小姐常找大少爷,和他说要是去了大兴县,两人可要很久都见不到了…不过妾身也不知道大少爷竟然真的来和您说了。”

顾德昭就变了脸色,要是为了纪氏,顾锦荣不想去七方胡同还是情有可原的,但要是为了别的…

顾德昭回过神,便让锦朝先回去:“…这事我明天会和他说清楚的。”

罗素说要送她到门口,锦朝看她似乎有话想说的样子,也没有拒绝。两人走到庑廊下,看着茫茫的雨,罗素低声和她说:“大小姐,那话妾身是听秋葵说的,她和二小姐房里的木槿交好…秋葵似乎还知道二小姐一些事,您明日要不要找她问话?”

锦朝道:“…先不必,等到需要的时候我回来找她的,这次多谢你了。”她没想到罗素会突然开口把问题引到顾澜身上,现在看来她虽然怯弱,却也不算笨。

罗素笑了笑:“大小姐不必客气,都是妾身该做的。”

第三十八章:质问

顾澜正在翠渲院的小厨房里看着,父亲最近多流连在罗姨娘那里,宋姨娘看着便憔悴了许多,她暗自心疼,想给母亲熬一盅滋补的汤。

紫菱过来说:“…大少爷来了。”

顾澜接过木槿递过的帕子擦手,吩咐厨房的婆子小心看着砂锅的火候,踏进了院子的庑廊里。又看紫菱面部的红肿还未完全消散,皱了皱眉问她:“你没用药膏涂吗?”

紫菱小声道:“奴婢以为要给大少爷看的…”

顾澜直骂她愚笨:“他现在忙着自己读书的事,顾得上看你的脸吗,你算什么东西!”这种小伎俩使了一次就别在有第二次了,顾锦朝又不是没事就扇紫菱的脸玩。

想到巧薇跟她说,紫菱这丫头不能多留,她心里又一阵烦躁…果然还不如木槿机灵。

看到顾锦荣站在厅堂前的庑廊下,旁边还有丫头端来的杌子,他却背着手看庭院里新种的一株美人松。他应该是有什么烦心事…顾澜心想,他一有烦心事就坐立不安的。

顾锦荣看到顾澜笑着朝他走来,想到自己前日还兴高采烈地和她说能留在家里,心里更不是滋味。“二姐,我过来和你说一声,我不能留在家里读书了。”

顾澜错愕:“怎么,爹爹不同意吗?”

顾锦荣咬着牙道:“父亲本来是同意了的,是昨晚顾锦朝连夜去找父亲,要他改变主意!”他说着又抱怨顾锦朝,“我现在什么都不顾问她的!她为何非要管我的事!”

顾澜笑了笑,安慰她:“也许长姐是觉得你在家里多有不便吧…怕耽误了你的学业。”

顾锦荣哼道:“她怕耽误我的学业?她是怕我分了母亲的宠爱吧!平日每天都去母亲那里,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孝顺似的。再者我要是走了,她以后欺压你岂不是更方便了,她这么自私的人,怎么可能是为了我的学业!”

如果顾锦荣去七方胡同读书了,当然是对她没有益处的。顾澜也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谁告诉了长姐,唉,本想着你要是能在家里,也可以多陪伴着母亲,她的病能好得快些…”

顾锦荣在庑廊下气得团团转,想了又想:“算了,我要去找她说话!她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也太过分了…!”又高声叫清修和清安,要去清桐院。

顾澜拉都没拉住他,这个顾锦荣说话一向没有分寸,要是在顾锦朝面前说漏了什么可怎么好!她喊了他几声,他人却已经走出翠渲院了。紫菱小声问:“小姐,大少爷要去找大小姐的麻烦不是好事吗…您怎么还不愿意他去呢。”

“你懂什么…”顾澜瞪她一眼,又泄了气,算了,等他们姐弟狗咬狗去,要是闹翻了更好。

锦朝还在窝在暖和的大炕上做针黹,这几天都是阴雨绵绵的,又冷了下来,不好出去走动了。

佟妈妈在旁看着,问她:“大小姐这做的是什么?”

锦朝道:“这是护膝,做给锦荣的。”虽然就要开春了,但是天气还冷,他们在大兴读书的子弟肯定会早早换了棉裤,等到了坐下来听先生授课又会觉得冷。给他做了外穿的护膝,冷的时候穿上,要出门再解下来便是。

两人毕竟是亲姐弟,关系不好也惹得母亲伤心。锦荣既然喜欢别人讨好迎合他,那她投其所好便是。锦朝知道自己的性格也是倔犟强硬的,但是顾锦荣却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这个弟弟还得哄着来,他毕竟还小。

护膝面子用的是沉香色绸布,里面缝两层绸布,又塞了软和的棉花,她又在绸布上绣了喜报三元的图样,现在正是穿针收边的时候。这东西她早小半个月就开始做了,把边收好就算是做完了。

供奉了菩萨的长案上点着檀香,一缕缕淡蓝的烟细细升起来,门外雨声淅沥,更显得格外宁静。

外面却突然传来了喧哗的声音,听上去像是雨竹和雨桐。

青蒲便走出屏风挑开帘子,看到游廊里走过来一群人,她眯了眯眼睛仔细看,和锦朝说:“小姐,是大少爷带着他两个书童过来了,似乎是直接闯进来的,两个小丫头拦都拦不住…”

锦朝叹了口气:“该是来问我他读书的事,你放他进来就是。”

“顾锦朝!你可在里面!”顾锦荣高声喊着进了东次间,给他打伞的书童收了伞站在门外。

锦朝站起身拿过一旁的披风,顾锦荣已经走过了屏风,他穿着石蓝色直裰,发梢微湿。清秀端正的脸上,一双眼眸正阴沉地盯着她。

锦朝却不恼,走到他身边想给他披上披风:“你这冒着雨也来了…”

顾锦荣一把打开她的手:“我不要你假惺惺的!”

锦朝收回手,笑着说:“那你自己把披风披上吧,要是受寒了可不能启程去大兴了。”

“谁说我要去大兴了!”顾锦荣瞪着她:“你为什么要管我的事情!为什么要找父亲多嘴!你怕我在,母亲就没有那么宠爱你,还是你怕我在,陷害二姐就碍手碍脚的!”

话问得一声比一声高,佟妈妈和青蒲都被他震住,白芸和采芙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锦朝放下手中的披风,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问:“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你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人?”

顾锦荣冷笑:“你不是这样的人,那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把留香打疯了赶她出府,因为紫菱帮她求情就指示青蒲打她,还非逼着父亲纳妾,你不是这样的人难道我才是?二姐才是?这些事都是你的事,我没有说话的余地,但是你别管我的事,我想在哪里读书就在哪里读书!用不着你多嘴!”

锦朝的心瞬间凉透了。

她反倒又笑起来:“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顾锦荣继续道:“你别说又是二姐诬陷你!我告诉你,这些事我都是找府里面的人问过的!你怎么能这么想二姐,二姐对你是真心诚意的好,她还经常劝我不要和你冲突,说母亲会不高兴,我为了母亲和二姐多少次都忍下来了。你…你真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歹毒吗?”

锦朝瞥了顾锦荣一眼,坐回大炕上拿起自己刚做好的护膝。

“这么说还是有人告诉你,你才会去问的?”她继续说,“如果顾澜真是想我们和睦,她会告诉你这些事吗,她会偶然提起让你自己去查吗?”

“顾澜为了你好,会让你留在家里读书吗?”锦朝的声音很平静,很淡,但是四周都没有一点声音,反而格外的清晰。

“她是想拖累你的学业,让后最后变成一无是处的公子哥。而我又何必和你争母亲的宠爱,母亲最宠爱的一直都是你,你在她膝下长大的时候,我远在纪家…”

“至于你说我陷害顾澜,我作为顾家嫡长女,为什么要去陷害她,我想要她的什么东西吗?谁在陷害谁,你究竟分清楚没有?从静安居回翠渲院,紫菱会经过静芳斋外吗?她是早就在那儿等着你了。”

顾锦荣以为锦朝会如原来一般狠狠瞪着他,或者是骂他,但是她没有。

她连看都没看他。

窗外雨淅淅沥沥,??扇开着,能看到院子里新搭好的葡萄藤。锦朝转头看着窗外,柔和的侧脸平静如水。

顾锦荣的气焰突然就消失了,他仔细想着顾锦朝说的每一句话,其实她说的很有道理…他脸色一白,怎么可能呢,二姐待他一向如此亲和友善,不可能会在心里算计他!

“你休想诬陷二姐。”顾锦荣的声音弱了,“你有什么证据不成?”

锦朝道:“我是你的嫡亲姐姐…为什么要害你…”声音低了下去。

顾锦荣看她转过头,才知道为什么她不看他,她竟然哭了。

他一时间愣住了,他从来没见过顾锦朝哭。

他一直觉得顾锦朝不会哭,她这么嚣张跋扈,谁能让她哭呢。

他想起顾锦朝十岁的时候,非要和他们一起玩秋千。顾澜荡秋千的时候摔倒了,哭得眼泪汪汪的,父亲、几个姨娘轮番的安慰她,自己还要去寻窝丝糖逗她开心。顾锦朝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们,一个人转身走了。大家找了她好久才在一个院子的耳房里找到她,父亲骂她到处乱跑,她还是倔强地看着他们,乌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根本不是她在破落的院子里躲了一晚上一样。

“你…”顾锦荣想说什么,他甚至想替她擦一擦眼泪。

“我累了,大少爷记得自己离开吧。”她起身向内室走去,青蒲也跟了上去。

第三十九章:离去

佟妈妈叹了口气,大少爷这些话说得太重了。

她走到锦荣面前行了礼:“大少爷能否听奴婢一句话,奴婢以前是服侍夫人的,大少爷可还记得?”

顾锦荣一看佟妈妈,点头应是。这是原先帮母亲管理田庄的佟妈妈,后来分给顾锦朝的。

佟妈妈笑道:“我们大小姐惯不会示软来讨好别人的,她这个脾性和您外祖母最像了。但是大小姐不说,却不是因为她心里不在乎…只是她的性格比较要强而已。”

顾锦朝的哭确实震慑到了顾锦荣,比顾锦朝骂他几句说他几句管用多了。他甚至感觉到心里些微的心痛,也许正是血脉相连的影响…顾锦荣的声音平静了一些:“佟妈妈,我也并非存心惹她伤心,只是长姐她有时候做的一些事,确实太过分了一些。那个丫头留香…”

佟妈妈道:“您肯定是听二小姐说了这件事的,那奴婢再告诉你奴婢所见之事。”

“留香姑娘三番四次偷小姐的东西,小姐宅心仁厚,并没有处罚她。但是她却私自串通别人,将金丝髻头头面的事告诉了二小姐,二小姐想因此说夫人的不是,不想气得夫人发了病…大小姐这才忍无可忍,想把那丫头逐出府去。那丫头是自己把自己吓疯的,小姐可真的没让人打她。”

顾锦荣瞪大了眼:“串通二姐?”

佟妈妈笑着继续道:“您二姐可是深藏不露的。大少爷聪慧,回去仔细一想便能清楚了。”

顾锦荣心里一时纷乱如麻,那就是说…他不仅错怪了长姐,还帮着二姐气自己的母亲?这怎么会呢,二姐对母亲极好,还经常去伺候她呢!

“那…纳妾之事,总是她拆散了人家,又逼迫父亲的吧!”

佟妈妈摇头道:“罗姨娘家是泰和县罗家,她祖父是泰和县县丞,听说小姐想找他孙女送进咱们府,亲自就把罗姨娘原来的婚事给退了。罗姨娘根本没和她这个姻亲见过面…何况如果老爷真不想纳妾,谁又能勉强他呢。大少爷也真不该为这件事生大小姐的气…大小姐这也是为了你的。”

顾锦荣觉得莫名其妙:“她做这些事,不就是想报复二姐吗?”

佟妈妈继续解释道:“大少爷,您想想,要是只是单纯的想纳妾。大小姐又何必从泰和这么远的地方把人找回来呢。她就算是气二小姐,也没必要和宋姨娘针锋相对。”

“…您说说,要是夫人真有什么不测,宋姨娘又生下庶子,是不是会被扶为继室?到那个时候您岂不是就有一个嫡出的弟弟了,宋姨娘为了这个孩子,肯定会对您做很多事的。”

顾锦荣脸色数变,他毕竟年龄不大,看不透其中的原委。但是佟妈妈说的这些话确实合情合理。

他有些犹豫:“但是,宋姨娘和二姐平时待我好,就算宋姨娘成了父亲的继室,那她也是同样…”

话还没说话,他自己就觉得自己愚蠢了。

宋姨娘怎么可能对他不好呢,他可是顾家唯一的嫡子。但是她要是生了庶子,那可就不好说了。

“我…佟妈妈,你叫顾锦朝出来,我当面问问她是不是如此。”顾锦荣心里还是犹豫的。

佟妈妈笑着摇头:“您这么说大小姐,她还想见你吗?”她走到大炕边,拿起锦朝刚做好的护膝递给顾锦荣,“大少爷收下这个,这是小姐给您做的。说怕倒了春寒,您在大兴读书会冻着。”

顾锦荣拿着这块软和的护膝,手不自觉捏紧了。

她刚才是在帮他做这个东西吗,上面绣的喜鹊、元宝都十分好,针线密密的,喜鹊活灵活现。

…他刚才那么狠毒地说她。

顾锦荣倒抽了一口冷气,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透着寒意。

顾锦荣再看了一眼锦朝离去的方向,一句话没说,脚步沉重地离开了清桐院。

佟妈妈这才进了内室。

“大小姐,奴婢已经和大少爷讲清楚了。您刚才哭得真好…”

锦朝叹了口气道:“虽然早料到他会来找我闹一闹,也想趁机把话都说明白。但是你听他说的那些话,也确实太没有分寸了,顾家要是交到他手上可是命途叵测…我是真的寒心。”

也不知道那些话顾锦荣信了几分,他和顾澜可是有十多年的情分在的,她那一席话虽然能动摇他几分,却不会完全让他醒悟。顾锦荣这个性子,要想真的打醒他,非得是迎头一棒不可。

“把那些事解释给大少爷听也好,免得他以后总是听二小姐的话。”佟妈妈点头,“那大少爷进学这事怎么办,您还任他在家里请西席?”

锦朝道:“他要是听信了我的话,就算只有几分的相信,也不会想留在家里了…等他明天去给父亲请安后,我们再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了。”

这事她也有错,她这个弟弟必须要哄着才高兴,而且又容易被旁人左右。她早该让他对顾澜提防起来,只是锦朝说的话顾锦荣未必会听,要是佟妈妈说的他还会信几分。

锦朝第二天早早去和父亲请安,特地和父亲谈论锦荣的读书制艺,父亲听得连连点头,他这个女儿别的不说,在读书方面是比别的世家女子强了不少,说起来也是有理有据的。

谈的时间长了一些,就碰到了来和父亲请安的顾锦荣。

顾锦荣走进来看到锦朝也在,一时间愣住了。顾锦朝却像没看到他似的,也不和他打招呼,向父亲告退之后就离开了鞠柳阁。

也同样是没有看他一眼…

顾锦荣心里一堵。她是彻底伤心了,才连看他都懒得看,说也懒得说,全然的不想理会他了。

想到昨天她转头过来,莹白的脸颊上沾着泪水,那目光失望到了极点,他觉得自己好像犯了滔天大错。

顾德昭和他讲读书的事:“…你长姐刚才跟我说,你要是不想离家太远,在适安倒还有个鹤鹿书院,虽然没有七方胡同的周先生授课好,但是主讲的也是国子监退休的范夫子…”

顾锦荣这次打断了父亲的话,毅然说:“儿子觉得还是七方胡同好,就不去鹤鹿书院了。”

锦朝回到清桐院不久,佟妈妈就过来禀报:“小姐猜得对,大少爷那边正收拾箱奁要去大兴了。”

锦朝松了口气,他终于肯去七方胡同读书了,那这么说来,自己昨天和他说的话也是有用的。

她吩咐佟妈妈:“给清桐院送几盒点心、几块砚台去,也算是我们送他了。”

佟妈妈疑惑道:“您不去送他?”

锦朝摇头:“不用去,去了反而不好。”

顾锦荣二月初五才离开顾家。适安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天也终于晴朗了起来,小厮早套好马等在内影壁旁边。顾澜、顾汐、顾漪还有宋姨娘都来送他,止步在垂花门,顾澜却特地把他送到了影壁。

他穿了一身簇新的竹青色杭绸直裰,遍寻都没有看到顾锦朝,站在青帷小油车面前踌躇了一会儿。

“锦荣是在等长姐来吗?”顾澜道,“都这么晚了,她应该不会来了吧。”

顾锦荣下意识地说:“她或许是有事在忙吧。”

顾澜一愣,旋即笑笑

她总觉得顾锦荣这几日有些异样,却说不明白哪里异样。似乎和她没这么亲密了…

那日顾锦荣去找顾锦朝,听说是大闹了一场。但是现在清桐院没有她的人,上到有品阶的丫头下到粗使的婆子,个个都是嘴巴死紧撬不开的,顾锦荣也没来找她问话,也不知道那日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她又柔声道:“你还不走,晌午之前可就到不了大兴了。我给你备的笔墨纸砚带走了吗?”

顾锦荣点点头,又仔细看着顾澜…她笑得温和宁静,和自己记忆里的样子没什么区别。她真的想挑拨自己和锦朝的关系吗?真的想让自己变成一事无成的富家公子?

他却又不太确定,对着顾澜还是不自觉地温和下来,道:“那我走了,二姐要保重自己。”

顾澜点点头。

马车?n?n踏出了门。

第四十章:病情

二月过了花朝节,天气就渐渐转暖。丫头婆子们的棉袄也换下了,锦朝的暖房里一些早春开的花都搬了出来,送到母亲房里几盆青龙卧墨池的牡丹,又给父亲送了几盆白色山茶。她院子里的葡萄藤抽出新叶,沿着小池子的一座木架上爬满了藤萝,锦朝就搬了几株莲瓣兰放在藤萝之下,相衬相托,十分有趣。

罗姨娘和几位姨娘不熟悉,相互也没话可说。顾德昭去上朝的时候,她就来找锦朝说话。

她看锦朝布置这些,觉得十分有趣,笑着道:“…弄得像隐居的闲士。”

锦朝也是打发时光罢了,跟她说:“你要是觉得好,我搬一些花去你那里。”

罗姨娘眼睛亮晶晶的:“您暖房里那两盆淡绿的山茶花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