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德昭很满意她的乖顺,跟她说起顾澜的亲事:“…穆家又请了翰林院侍读学士兼礼部郎中的徐大人前来说亲,我听徐大人说的也是在理,穆知翟虽然名声不佳,但好在老实,现在又跟着穆大人读书,学得十分快。这门亲事也不是不可,毕竟穆大人是詹事府少詹事,如今詹事陈大人手握大权,穆念安也是得罪不得的,你回去后好好找澜姐儿说,要是她同意了,我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宋姨娘连忙说:“那穆知翟名声这样差,听说上次和…”她想说人人传为笑柄的马尿之事。

顾德昭却很快打断她:“他的名声不好,你觉得澜姐儿的呢?她做那样的事都传遍了适安,我看再有好的上门提亲也难,她都及笄了,怎么拖得!”

宋姨娘只能笑了笑,道:“我也是为老爷担忧,怕他娶了澜姐儿,会影响了顾家的名声…我伺候您更衣吧。”

顾德昭嗯了一声,这事算是了了。一旁的碧衣识趣地退了出去,又去了斜霄院。

徐妈妈则刚从顾锦朝那里回来。

锦朝告诉她,今后柳大夫拿来的药必定要她亲自去拿,用之后锁在柜子里,不能让别的丫头接触了。徐妈妈也知道此事慎重,回来之后就跪在纪氏面前。

倒是把纪氏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都伺候我几十年了,我们不拘于主仆之礼…怎么说跪就跪!”

徐妈妈有些哽咽:“是奴婢伺候不周,才让别人钻了空子。奴婢…是觉得愧对您和太夫人…”

纪氏又无力下去扶她,只得叹了口气:“不过是一条命而已…你快些起来。”

徐妈妈抹了抹眼泪,起来扶纪氏半坐起来躺在大迎枕上。纪氏拉着她的手,跟她说话:“今晚宋妙华去找老爷了…送了一件鹤鹿同春的披风,又和老爷说今天朝姐儿去找她的事,把经过讲了一遍…”

徐妈妈有些愣住:“是碧衣姑娘来说的?”

纪氏闭上眼睛点点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你猜老爷怎么说,他说,纪氏一贯会闹腾的,便是看我不想理会她,闹出诸多事端,连朝姐儿也牵涉进来…”

徐妈妈安慰她:“这些话从姨娘的嘴巴里说出来,定是说咱们故意找她麻烦的,老爷误会也是难免的,夫人您可别在意。什么事从姨娘的嘴里说出来都会变味的,咱们大小姐不就是被她污蔑吗…”

纪氏苦笑,显得十分艰难:“这都是顾德昭亲口说的。您说,我这二十年究竟是嫁了怎样一个人…他能…他能这么…”

她闭上眼睛,仿佛突然喘不过气般断了声,随即缓缓吐了口气,却再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握住徐妈妈的手。

自从云姨娘死后,老爷就越来越疏远夫人,到现在竟然如此生疏。

徐妈妈想到顾德昭对着夫人冷冰冰的脸,觉得自己鼻头发酸,更紧地握住纪氏的手。

第六十六章:杜淮

顾澜正在书房里看着顾锦荣的来信。

锦荣在七方胡同读书,时常写信给她,说一些自己在大兴的趣事。类似他和周先生辩了朱圣人的理学,周先生夸他理学方面极为用功。或者他和永阳伯家公子偷偷去看斗鸡,永阳伯公子输了十两银子,拿小厮发脾气。同窗大理寺少卿许大人的嫡次子喜欢赌石,真让他切出了上好的翡翠…不过这次他去七方胡同后,就很少给她写信了,这还是第一封。

锦荣照例和她说了许多趣事,又问她现在和长姐相处如何了,她过得可好之类的问题。

顾澜看完信后松了口气,他既然愿意写信,必定是已经原谅自己了,少年人总是耐不住冷落别人的。

只是想到母亲说的事,她还是无法高兴起来。

…父亲现在已经有意要把她嫁给穆知翟了。

顾澜把目光投在窗外一丛开得正好的小叶女贞身上,小小的白色花朵缀满叶间,浓郁的香味原本是她喜欢的,如今闻起来却觉得太浓郁了,熏得人有些烦闷。

木槿刚成为顾澜的贴身丫头,事事都做得谨慎细心。看着顾澜烦闷,便悄悄出去替她取了一盏酸梅汤来。小声地道,“二小姐,奴婢用井水镇的酸梅汤,十分凉爽。”

这丫头比紫菱强多了,顾澜现在觉得母亲把紫菱送走也是对的。

她接过酸梅汤喝了口,想起今日去纪氏那里请安,看到定国公樊家的三夫人来拜访,那三夫人还给了顾锦朝一串镂雕红珊瑚手钏做见面礼,却只给了她一只成色普通的玉镯。又和纪氏说了许久的话,连纪氏的两个贴身丫头都站到庑廊下,没有在里面听。

樊三夫人算是父亲的表嫂,只是父亲的母亲原本在顾家祖家是个妾室,并没有明面上这样说。但是两家的关系一向很好,自己及笄的时候,樊家虽然没亲自来人,也是送了礼的。

平日里要是没有事。樊三夫人是不会到顾家来的。

顾澜想了很久,才问木槿:“你打听到没有,樊三夫人来究竟为了什么事?”

木槿连忙道:“樊三夫人后来还去找了老爷,两人在花厅说了会儿话。听花厅端茶水的丫头说,樊三夫人这次是来给三小姐说亲事的,说的是她在武清杜家的侄儿。老爷听了很是高兴,又找了杜姨娘去说话,似乎是想把这门亲事先定下来。”

穆家才来提亲了,怎么樊家又来凑热闹!想到提亲的事她心里就一阵烦闷,就不再问这事了。而是拿了锦荣给她的书信去宋姨娘那里。她和锦荣的书信,每一封都要宋姨娘看过才行。

锦朝也听说了这事,便让佟妈妈打听了武清杜家的情况。佟妈妈回来说,这杜家两代前出过一个两榜进士,当时官居工部侍郎。不过至此后杜家就没出过读书厉害的人,杜家二老爷中了个举人,此外就再无进益,全是靠着祖宗的荫蔽过日子。樊三夫人就是杜家二老爷的嫡长女。

说亲的是杜四老爷孙子杜淮,今年虚岁十五,去年过了院试。杜家本来就没落了,杜四老爷更是其中平平的一支。这门亲事实在不算好。不过父亲是最喜欢人有读书志向的,听说这杜淮是考了岁贡,因此得到了进入国子监读书的机会,父亲便对杜淮好感大升,觉得这门亲事十分不错。

锦朝对这个武清杜家实在是没什么印象,她也只是对朝中要人。或者是和陈家相关的官员十分熟悉而已。不过既然能凭自己考了岁贡,而不是靠杜二老爷做一个荫监,本身也该是一个有志向的人。

锦朝去向母亲请安的时候,恰逢母亲在和顾漪说话。

顾汐也坐在一边,小脸微红。她拉着锦朝的手小声问:“三姐虚岁才十三呢,就要先定下亲吗?”

女孩一般从十二岁起就有人上门提亲了。她们家情况特殊而已,顾锦朝是没人敢提亲,顾澜是嫌来提亲的人身份不够,她又不想做别人的妾室。所以两人都是及笄了还没定亲,倒是给了顾汐错觉。

锦朝想想也十分怜惜她,顾汐在母亲名下长大,郭姨娘根本不敢和她多亲近,怕就此惹了母亲不高兴。只是逢年过节做些东西送了她。母亲却分不出精力照顾她,她和顾漪都是嬷嬷带大的。许多事情嬷嬷不便说,或者不敢说,她们也就不知道。

母亲笑着看了锦朝一眼,算是打了招呼。又继续和顾漪说话:“你的事母亲平日操心得少,也觉得愧疚。你看看要是觉得这门亲事合适,我就和你父亲说一声,把亲事定下来…”

顾漪虽然性子沉稳,毕竟还小,脸通红地道:“母亲…我…我也不知道…”

她从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纪氏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侧头看了一眼徐妈妈,道:“不如我们让徐妈妈和樊三夫人说一声,将她侄儿带来给老爷见一见,你要是想看,就躲在帷幔后面…”

顾漪咬着嘴唇不说话,脸红得要滴血了。这样的事…她怎么做得来!

锦朝笑笑:“我看正好,樊三夫人如今还在厢房,不如我们立刻去找她说说。”

顾汐也点头附和:“…三姐见见也好!”她年龄小,总喜欢这样好玩的事。

顾漪不再说话,徐妈妈和樊三夫人说了,三天后她那侄儿杜淮就过来拜访父亲。

父亲准备在正堂见杜淮。

拜见那日,他三个女儿都在帷幔后面推推挤挤的,顾德昭见了一时苦笑道:“你们要看,也躲进去些罢…”

锦朝有些无奈,她是被顾汐拉过来的。旁边徐妈妈笑着不说话,她是帮着纪氏来看看的。顾汐倒是兴趣最足的一个,难得她这么高兴,她也不好说什么不合规矩的。反正没人看得到。

杜淮的拜帖很快就递上来了,顾德昭见他自称为庚侄,暗自点头…倒是十分懂礼节。

等人走进来的时候,身后连个小厮书童都没有。杜淮穿着一件十分精神的湖蓝直裰,腰上挂了一个双鱼纹白玉坠儿,人长得高挑俊秀,气度谦和。他又恭敬地拜见了顾德昭,顾德昭和他说制艺,考了他,他答得虽不说十分出彩,却没有夸夸其谈,父亲更是满意了。

这一看顾漪也动了心思,这门亲就此定下来,选了日子交换了庚帖,又请了樊三夫人吃了一日酒,顾漪正式和杜淮定了亲。

宋姨娘听说这杜淮学问十分不错,人又长得俊秀的时候,她正在给顾澜做上襦,往袖口缝制蕉叶纹。

听了之后淡淡地道:“国子监监生三千余人,每次廷试能擢了庶吉士的多则百人少则十几人,多少监生年过半百都考不上,实在是算不了什么。还不如请他二爷捐一个小官,慢慢的往上做,有定国公家做依靠,不愁仕途没有进益。”

顾澜本来听了丫头的话,心里还有些艰涩。怎么来向她提亲的穆知翟就是那样的人,这杜淮虽然家世不如穆知翟,但是人却比穆知翟好了数倍。不过母亲这么一说,她心里也想开了,反正她是不会嫁给穆知翟的,杜淮以后的前途实在没个定数,顾漪陪着他成了器,恐怕都人老珠黄了,哪里还有什么富贵岁月。

宋姨娘觉得这门亲事实在一般,不过想了想又和顾澜说:“…配顾漪倒是够了。”

母女正说着话,玉香走进来了,她行了礼,小声地道:“姨娘,送紫菱姑娘去保定束鹿的陈婆子回来了,她说有要紧事想见见您。”

难不成是紫菱的亲事出了什么问题,宋姨娘皱眉想了想,还是请她进来。

陈婆子刚从保定赶回来,风尘仆仆,脑后的小攥都是歪的。她高声请了安,眼神却显得十分精亮。

“你急着见我,是为了什么事。”宋姨娘问她。

陈婆子连忙一笑,说道:“…说来也巧,奴婢这次送紫菱姑娘去保定束鹿,遇到了相熟的一个婆子,她原先在咱们府做杂活,后来年纪大了,就放回乡养老了。她的儿子在宋家的田庄里做事,还是她把奴婢认出来了,又拉着奴婢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宋姨娘点点头,示意陈婆子继续说。这些话实在是无关痛痒的。

陈婆子便继续道:“那婆子,原先是服侍云姨娘的…”

宋姨娘手中的动作停下来,顾澜听到云姨娘也谨慎起来,看向陈婆子。

宋姨娘挥手让巧薇先把东西收走,仔细问这婆子:“这个服侍云姨娘的婆子究竟说了什么,你要急着来告诉我的?”

陈婆子一听,估计是有戏的,她继续道:“这婆子原先只是在云姨娘那儿洒扫的,上不得台面,不过她告诉奴婢,当时伺候云姨娘的两个贴身丫头,没死的那个和她说过话,说翠屏是冤枉的,药不是她弄错的。是有人存了心想害云姨娘…”

“您怎么也猜不到,她说那个人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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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凶手

顾澜心中一惊,连手里装绿豆甜汤的碗都打了。

宋妙华则盯住了陈婆子,问她:“她究竟是怎么说的,你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告诉我。”

陈婆子连声应是,想了想才说:“这两个丫头,都是夫人赐给云姨娘使唤的。二人对云姨娘也是用心,死的那个翠屏更是对云姨娘忠心耿耿,那婆子说安胎药和催产药是分了放在小厨房的两个木柜里。如果不是有人把药换了,是不可能拿错的。云姨娘怀孕之后,夫人常去看她,也会到小厨房看云姨娘吃的菜…”

“这小厨房除了夫人和两个丫头,一般不会有别人进去。她们对云姨娘忠心,自然不会害她,只有一个可能,是夫人把药换了。云姨娘吃错了汤药,才导致早产而死…”

宋妙华听了之后一时沉默不言,其实她早知道云姨娘是被人害死的。

但是云姨娘不是纪氏害死的,这一点她是确定的。纪氏性子看上去温婉,实则非常高傲,她不屑做的事情,别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不会做。比起和她一起长大,情如姐妹的云湘,说不定纪氏更看她不顺眼。但是自己安然无虞到现在,云姨娘又怎么会被纪氏害死呢。

云姨娘的死绝对不是意外,但也不是纪氏的错…

宋妙华想起当年云姨娘死的时候,她悄悄去了云姨娘的内室,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从院子里走出去。她当时根基未稳,没和纪氏说过。后来根基稳了,却又不想说了。

但是她不说,谁又知道不是纪氏做的呢…

其实当年不是没有人怀疑过纪氏,这两个丫头都是纪氏给云姨娘的,她们做的这事,说不定就是纪氏授意…至少当时顾德昭就是这么猜测的。只是当时他对纪氏还有情意,虽然怀疑,却从来没有说过。但是两人却越来越疏远。到如今顾德昭除了在纪氏发病的时候,都不踏入斜霄院中。

但如果有这个丫头的说法,纪氏就坐实了害死云姨娘的说法,到时候顾德昭肯定会和她决裂的。

…顾锦朝害她的澜姐儿这么惨。她要是不报复回去,也太说不过去了。

不过陈婆子这事太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顾锦朝给她下的套,这个大小姐实在不能小觑。

她想定了主意之后,才问陈婆子:“那老妪放出府算六十,如今也快七十了,她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陈婆子说:“您不知道,她和玉屏一起去给翠屏收的尸,这事她记得格外清楚。她和他们家的人都说过,又当作闲话讲给三姑六婆的听。那一带的妇人多少都知道…”

宋妙华见陈婆子的神情,就知道这事十分可信。她想了想说:“那个没死的…叫玉屏的丫头,她为何当时没给老爷说?”

陈婆子叹了口气:“玉屏原先是夫人身边的丫头,一直是伺候当时年幼的大少爷,对夫人的情谊很深。而且她又怎么敢把夫人供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翠屏被打死了…奴婢想着,要是能把这个玉屏找到,许她些好处,指不定能把当年的事说出来…”

宋妙华眉心一动。

她想了一会儿之后,心中已经有了计量,她对着婆子说:“这事我知道了,你出去之后不要外传。”

陈婆子顿时有些不舒服。她当时听了这事十分激动,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这事要是讨了宋姨娘的欢心,以后指不定能做个管事婆子。谁知道宋姨娘这意思是要自己不参与,枉费她连梳洗都来不及,就过来和她说…

宋妙华看她面色犹豫。向巧薇点了头道:“给陈婆子包五十两银子送到她那儿去。”

有这么多银子!陈婆子心中一喜,连声向宋姨娘道谢。

没有管事婆子当,有银子也不错!李婆子这么一想,便心满意足地行了礼告退了。

等陈婆子退下后,顾澜立刻拉住宋姨娘的手:“母亲。这可是个极佳的机会啊…要是能把云姨娘的死揭发出来,父亲肯定更厌弃纪氏了!”

宋妙华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内幕说给顾澜听,而是微微叹了口气道:“话是如此说,但是要不能找到这个丫头,又怎么去和老爷说呢。”

顾澜知道母亲是十分心动的,不然也不会赏了陈婆子这么多银子封口。

她想起陈婆子的话,心里突然有了主意:“母亲,你说这丫头放出府,一般能去做什么呢?”

宋妙华看了她一眼,说:“要是父母还在的,就回老家说媒嫁人。在大户人家当过丫头的,见识更多,别人也愿意娶。也有些家破人亡的,多半是做个营生,或者托了媒婆嫁了。”

顾澜笑着说:“这丫头做过顾锦荣的贴身丫头…您说顾锦荣会不会记得她的老家在哪儿?”

宋妙华顿时怔住了。

她倒是没想到这层,想了想,宋妙华低声说:“那个时候顾锦荣才四、五岁,他能记得住吗?”

顾澜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他上次来的信我还没回,问一问他就知了。”

她不想嫁给穆知翟,为了这个,她什么都会做。

顾澜回翠渲院去了。

宋姨娘走出房门,站在庑廊下看着那些睡莲思索了一会儿。才对巧薇说:“准备一些糕点,我们去看看杜姨娘。顾漪定了亲,无论如何也要和她道贺一声。”

巧薇很快就准备好了一大盒六格的各式的干果,又备了好几盘糕点。跟在宋妙华身后往桐若楼去。桐若楼在翠渲院旁边,是一座二层的木楼,旁侧有凉亭,另一边是耳房,没有东、西厢房,只有南侧的一个倒座房。郭姨娘住楼上,她喜欢清静。桐若楼旁种了几株毛泡桐,花刚开过不久,树荫如盖。

桐若楼周围高大的树木很多,如今已经开始有蝉声聒噪了。

听说宋姨娘过来,杜姨娘请她在旁侧的凉亭说话,让自己的丫头端了蜜饯橙子泡茶上来。

“…我倒是不喜欢那些苦得发涩的茶,喜欢酸甜口味的,要不是新制的酸梅汤刚喝完,也给宋姨娘尝尝。”杜静秋笑着请她坐在石墩上。

宋姨娘听着四周的蝉声实在喧嚣,忍不住蹙眉。

杜静秋忙笑着解释道:“你可不要介意,现在这还是声音小的。到了仲夏的时候,十几株大树上的蝉一齐鸣起来才响,吵得人耳朵疼!亏郭姨娘还受得住…我都向老爷说过多次了,把这里的大树移到旁出去,老爷听了非但不允,还说我不懂雅趣。您说我大字不识几个,怎么懂得什么雅趣呢,只觉得这蝉声吵人罢了。”

宋妙华微微一笑,这杜静秋十分会说话。只是她毕竟年纪大了,虽然还能看出年轻时秀美的姿色,但是眼角下都有了细纹。不然还能讨得顾德昭的欢心。

宋妙华让巧薇把东西拿过来:“…听说漪姐儿和武清杜家的少爷定了亲,我便来找你祝贺一声。漪姐儿竟然也这么大了,我还记得她小时候哭着要你抱的情形…”

杜静秋局促地笑了笑,这话可不敢说到夫人面前去。漪姐儿就算定了亲,和她能有多大干系呢?

顾漪越大,长得就越来越不像她,性子也变得十分沉默。她远远地看着顾漪,只觉得像不是自己生的一样。两人十天半月都说不上一句话,有的时候她想顾漪了,还要悄悄的去倚竹楼看。

“看到漪姐儿,我就想起当初的云姨娘。倒是怪了,漪姐儿的性格和云姨娘还真有几分相似,一样的温和沉静…”宋妙华一边说,一边看着杜静秋的眼睛。

杜静秋笑笑,垂下眼看宋妙华带来的干果。手指拨了拨,挑了一颗杏仁儿放入嘴中。

“姨娘应该还记得吧,多年前云姨娘死得多惨,一天一夜那孩子都没生下来。最后孩子好不容易落地了,一看都已经被脐带缠死了,云姨娘又血崩而亡。老爷伤心了这么多年,到现在都还忘不了,咱们那位罗姨娘,要不是长得实在想云姨娘,老爷又怎么会收了她。”

杜静秋赔着笑:“自然记得,怎么忘得了呢。”

“姨娘确实该忘不了。”宋妙华淡淡地道,“您要是忘了,也不知道谁还能记得。我知道你心里很内疚,这都快八年了,你一直提心吊胆,甚至都不敢和我争宠…”

杜静秋脸色一白,怔怔地看向宋妙华。

“您聪慧非常,当年容色不输于我,除了云姨娘,那时老爷最宠爱的不就是你吗。”宋妙华叹息,“一晃这么多年,你困在桐若楼不得脱身,也没资格没力气争宠了。”

杜静秋握紧了手,嘴唇动了动,过了很久才道:“姨娘,为什么要提这个…”

宋妙华侧头看着她,旋即笑着拉过她的手:“你可不要紧张,我是要来帮你的啊。眼见着顾漪定亲了,你今年也三十四了,好好的听我的,我保你和顾漪在顾家安安稳稳的。但你要是不听,那可就难说了。”

杜静秋吸了口气,杏仁的苦味逐渐泛上来。

“…你想让我做什么?”

宋妙华笑着摇头:“恰恰相反,我只是想让你什么都不做。一切都由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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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生辰

锦朝正在倚竹楼和顾漪说话。

倚竹楼旁丛生修长青竹,十分清净。风吹过时千百的青竹簌簌声响。有一条溪流穿过竹林汇入湖榭,溪流旁修了竹屋,原本是父亲修起来准备用作书房的,只是修起来之后就再也没用过。

锦朝很少来倚竹楼,还是顾汐拉着她去顾漪的内室,她现在全然不怕锦朝,不仅不怕,而且十分喜欢她。顾汐拉她过来后给她抬了绣墩,自己翻身坐在了顾漪的炕上,跟着她伺候的嬷嬷平日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今天看到大小姐也跟着,本就十分惶恐,连忙上前道:“四小姐,可不能这样!”

顾汐笑嘻嘻地道:“嬷嬷,您先出去。我们要说私话!”

顾漪有些不好意思,又起身向锦朝行礼道:“长姐见笑,我这屋子简陋,您若是觉得不好,我们去外面的竹林里看看…”

锦朝进来时就看了一眼,顾漪的陈设和她比自然不能。但是家具用的是梨花木,有一种淡淡的降香。两个简单的青花莲瓣纹梅瓶,高几上摆了一盆茉莉,十分清雅。还用了湖蓝色缠枝纹的帷帐,后面是一张檀木的桌子,旁边两把红漆太师椅。不过帷帐上挂着一串扁扁的布老虎,有些格格不入。

见锦朝的目光停在布老虎上面,顾汐跟她说:“那是我做的布老虎,长姐会不会觉得不好看?我非要挂在三姐屋子里,她十分不喜欢,还说了我两句…那时三姐总是睡不好嘛,我挂了老虎在这儿,没有鬼怪敢来,三姐就睡得好了。”

虽然说了两句,却也没有取下来。锦朝笑着摇头:“十分好看。”

她小的时候,可没有个妹妹为她做布老虎驱鬼怪的。三个表哥于男女之防不会和她玩,几个庶出的表妹又不敢和她玩。除了外祖母他们,她也只能和丫头婆子说话了。

顾汐拉着锦朝的手,极其小声地说:“长姐知不知道杜家的事,好说给三姐听听。她总是想着…”

顾漪不由得瞪了顾汐一眼,又跟锦朝说:“长姐可别听汐姐儿说,我才没有…想着。”

这些小丫头的心思哪里瞒得过锦朝,她心里暗自发笑,径直开始说武清杜家的事:“…杜家在武清也是有名的乐善好施,每逢端午、中秋都会给穷人施粥。几个公子都是读书的,虽然两代没出进士,却是个。杜四老爷在宝坻有家卖六陈杂粮的铺子,卖得最好的是贵州香稻,每个月有三十两银子的收益。杜家在武清还有几间这样的铺子。四老爷的是最好的。除此外杜家还有一些田产…”

她想让顾漪先了解一下杜家的情况,也学着这些东西。不要等几年后嫁到杜家了,什么都不会白白吃亏。

说了这些,锦朝又提起父亲的生辰,问她们准备了什么生辰礼。

顾汐道:“…我剪了一幅五蝠献寿的剪纸。三姐还看过呢。”

顾漪笑了笑说:“汐姐儿现在剪得好多了,倒也好看。我练了一年多的小篆,给父亲抄了一卷。”又让小丫头去寻了出来,果然是端正清秀的小篆,写得十分工整。

锦朝称赞了顾漪的字,跟她说:“你若早来找我,我倒是会建议你写。父亲最喜欢那篇赋。”

顾漪笑着道:“这倒是不要紧,赋体不长,抄起来并不费事。反正父亲的生辰是在四日之后,我重抄也是可以的。”她本来是拿不准父亲的喜好,只知道他喜欢道学,才选了来抄。

几人说着话。等到太阳西沉,锦朝才和顾汐离开了。

顾漪到了书房,找了出来,让丫头在书案上给她铺了纸,慢慢地抄起来。

她写了一会儿。丫头在书案上给她点了灯,黑夜里拢着豆大的光点,实在不太明亮。

“都这么晚了,你还在写什么?”书房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

顾漪搁笔望过去,皱了皱眉,轻声道:“杜姨娘,您怎么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