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徐静宜后来嫁的罗家。

锦朝不由庆幸自己来了一次,看他们见着自己那躲闪的样子。恐怕是自己来之前,赵庄头就威逼利诱打过招呼,不准他们和自己说这些了。不过是母亲奶娘的弟弟,竟然都能威风到这地步。还用着母亲的名声招徕这些人,来了又如此对待底下的人,实在过分。

她回了田庄之后,日头又渐渐热起来,赵庄头让人送了酸梅汤过来。锦朝也没说什么,过了午饭,赵庄头有事出去了。她找了田庄里两个婆子来问话,俱是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一听就有问题。

锦朝知道她们为难,让她们先走了。她一个人对着窗外的银杏树想事情。

母亲做事一向优柔寡断,她却不想留这个赵庄头。这样苛待别人,岂是个能办好事的!

她正想着,采芙走进来说:“…外面有个农夫说要见顾家来的管事。”

锦朝想了想,道:“请他进来,佟妈妈来和他说话。”她碍于男女之妨不好和他对面。

她坐在正堂后面看着,那男子穿着一件黄葛短衫,腰上扎着腰带。他脚上的草鞋不干净。因此不肯进正堂来,佟妈妈只能出去和他说话。那男子讪讪地笑着,掏出一把铜子还给佟妈妈:“…小的是秦二,婆娘不懂事,哪能拿东家的钱。东家问咱们点事是应该的,俺已经说过她了!”

佟妈妈微微笑着道:“却也不算是白给的。我们买了她一篮子的玉蜀黍。”

男子更不好意思了,摆摆手说:“…棒子才值几个钱,您给两个铜子都是多的!何况送给东家,想要就尽管拿了,出钱更是说不上了!”

锦朝在里面看着。却觉得这人难得老实忠厚。家里都穷成那样了,还这样朴实。她想了想,招了采芙过来,让她去吩咐佟妈妈一句。

佟妈妈听了吩咐,就问这男子:“你收着钱,我这自然还有事要问你。那赵庄头种的果树是在山坡上,我们今天出去看,平地的田都没有被淹,那山坡的果树怎么会都烂根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男子听了却犹豫了好久,看了看四周没有赵庄头的人,飞快地小声道:“偷偷和东家说一句,那些果苗儿活得好好的,却早被挖走了!我听人说,赵庄头连夜把苗运去了旁边罗家的庄子,说是卖了的!”

他说完好像十分的不安,匆忙告辞了,就挑着旁边的一对箩筐要走。佟妈妈让人帮他拿了一袋厚厚的肉馅烙饼,秦二推辞了许久,最后还是红着脸接下了。

佟妈妈回来和锦朝说。锦朝听了便笑道:“母亲手底下这样的人恐怕不少,仗着我不懂事想糊弄我…”她来田庄,那赵庄头铆足劲儿想捞一笔,根本没有丝毫的惧怕,就当她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罢了。

她想了想,对佟妈妈说:“把外祖母派的护院叫进来,咱们总是要以一儆百的。”

佟妈妈笑着去叫人了。

那头程时出去了一个时辰,在周围转转就把情况摸得门儿清。他也是跟着纪尧见得多了,该怎么打听看什么东西,他可比顾锦朝一行人快多了。回来和纪尧说的时候,他正在看董思白的,听到程时回来,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程时和他说了灵璧这个田庄的情况,“…奴才说看那赵庄头这么蹊跷呢,原来是早和罗家勾结上了!罗家那边的庄头都和他说过了,等他把灵璧这个田庄的东西弄过去,也向罗家举荐他,至少工钱比他在顾家高一倍。赵庄头十分动心,那十多亩的果苗几乎是不要钱送了罗家。”

纪尧只是说:“…知道了。”

程时却急得抓耳挠腮的,他听了这个赵庄头许多事,真是感叹天底下还有这样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顾家对他这么好,他竟然还败坏顾家的名声,如今还一心想去罗家做事!那顾家的大小姐一看就是不懂农事的,这些事她怎么可能知道呢!还不是让赵庄头这个小人占了上风!

想起来他就不舒服,偏偏二少爷一点想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程时在屋里转了一会儿,只觉得心里憋了口气。如今顾锦朝来田庄,太夫人心疼,还让护院婆子跟着。前些日子他跟着纪尧去田庄里,那可是就他们两个人,庄头知道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可吃了不少暗亏的,到最后二少爷终于把那群人治理得服服帖帖,人都瘦了一圈。

…他怎么就不心疼表小姐呢!

纪尧看他那样子,笑了笑说:“我也明白,但是帮或不帮都不好。你要是想帮,自己和表小姐说去,可别来烦我。”帮或不帮都是错,那他就要做符合自己利益的事。

纪尧说完低下头继续看书,程时想了好久。他这样越俎代庖确实不好,但不帮忙不仅赵庄头得意,回去恐怕太夫人也不会饶了二少爷…他最后咬咬牙,还是往顾锦朝那边去了。

赵庄头才从罗家那边的田庄回来,跟他们商量西边那片柿子林的事。他想十文一株卖给罗家,柿子林还结着满枝头的柿子,他这相当于白送。赵庄头想到这里,又轻哼了一声,看那顾大小姐的样子,恐怕他是捞不着什么银子的。还是投靠罗家合适,罗家怎么说原来也是皇商。

他本就对顾家不满许久了,他姐姐是纪氏的奶娘,几乎为纪氏操劳了小半辈子才回乡养老,却不想纪氏恩将仇报,不仅让他来管理香河最差的这个田庄,还减了他一半的工钱。要不是他还在田庄里拿点…恐怕出去说着都没脸!他这样对顾家,也算是他们的报应了。

谁知刚进门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那头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就过来请他。

…估计又是要问什么吧。赵庄头整了整衣襟,跟着前去。

顾锦朝在泡茶,过一道水,浇了紫砂茶壶,第二遍才是清茶,她为赵庄头沏了一杯。

赵庄头连坐都没坐,更不敢喝锦朝亲手泡的茶,诚惶诚恐地道:“大小姐折煞奴才,这怎么使得!”

锦朝笑着道:“你为顾家操劳这么多年,不过一杯清茶而已,有什么使不得的。”

赵庄头这才把茶杯接过来。

锦朝慢悠悠地说:“我今天出去逛了逛,今年雨水太多,玉蜀黍的收成恐怕不如往年的好。往年不好的时候收两百担,实在太不好。今年收七成租吧,多出来的粮食再换一批树苗种上去,就种枣树好了。”

赵庄头听得心里一震,这大小姐看上去细细白白,柔和得很。想不到还是个心狠的,但是她要收七成租,自己可怎么在里面提成,他要是再提两成把租子加到九层,那灵璧租地的人肯定就跑光了。

程时从纪尧那里过来,刚好就听到这里一出,这农庄里到处都没个把手,他就站在窗外听了。听到这里也是咋舌…还说赵庄头心黑,他们表小姐也没好到哪里去!

锦朝抬头见赵庄头不说话,话锋一转笑道:“我正这样想着,刚好看到一个农妇,就和她提了句,加两成租如何。赵庄头猜猜,那农妇和我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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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走人

赵庄头心里一跳,虽然他不知道顾锦朝要说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

顾锦朝慢悠悠地道:“这农妇才告诉我,庄头收的是七成租子,要是我再加两成,恐怕就没法活了。我记得赵庄头昨儿个和我说的,是交五成吧。那多的两成去哪儿了?”

她语气一冷,直直地盯着赵庄头。

赵庄头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昨晚他连夜交代过灵璧的人。谁要是敢把田庄的事说给大小姐听了,租子就提到八成,本想着都该乖顺了不会乱说,没想到这顾大小姐搞了这么一出!

他擦了擦汗,忙道:“这…这两成的租子,奴才也确实收了,这些年顾家一直没给过银子,这笔钱我都是用来开荒种树了,只是没想到种什么赔什么,早已经所剩无几,是奴才没本事!”

锦朝冷笑着问他:“你的那些树不是卖给罗家了吗,怎么会所剩无几呢?低处田洼的玉蜀黍都长得好好的,山坡上的果树却烂了根,你是真当我好骗吗?他们肯出多少钱买你东西,敢这样拿东家的东西倒卖,乱收田庄的租子,你是不想做了吧!”

赵庄头没想到这深闺的大小姐也是精明的!自己做的这些她竟然知道了。

他自己离开顾家是一回事,被人赶走可是另一回事了!

赵庄头拱手笑道:“当年奴才姐姐回来,可都是干不动活了,还是奴才给她养老送终的。姐姐给夫人操劳了一辈子,大小姐这话的意思…是不要奴才再继续做了,不知道夫人泉下有知,会怎么想这事…”

他好意思拿母亲说事!

顾锦朝冷冷道:“灵璧的人多少是冲着母亲的仁慈才来,你却收他们七成租,人人怨声载道。怪的除了你,岂不是还有我母亲和我们顾家,你以为你就丢了你一个人的脸面吗?就算是你姐姐为我母亲操劳。那也是你姐姐的功劳,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如此做派,早把她给顾家的恩情耗光了!”

赵庄头面色一冷,这顾家大小姐说话也太不客气了!以前夫人待他那不也是客客气气的。任他走到哪出田庄商铺、人家都要恭恭敬敬叫他一声‘赵管事’。

他何必在这儿受这窝囊气!他又不是找不到事做,那罗家的庄头早就叫他去一起做事了!

既然想撕破脸皮,赵庄头也就不讲规矩了,冷笑着道:“大小姐说得,还真把顾家当一回事了!您也不想想,我姐姐为顾家操劳,你们是怎么对我的!把我换到这个最差的庄子里来也就算了,还减了我一半的工钱,我要是不自己补贴点,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您倒是活得风光。我看这讲出去,是您的不对还是我的不对!”

“您不喜欢我做事,那我不做就是!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赵庄头哼了一声。

锦朝看着他继续道:“我母亲体恤你,给你安排的是最好的田庄。你自己经营不善不说,还私拿东家的钱。母亲没有赶你出顾家已经是十分对得起你了,你还要怨声载道,觉得自己受委屈了。”

“你要滚就滚,顾家说一声要找庄头,那人肯定前赴后继的来,还用得着你吗!”锦朝最后喝了口茶。让护院拉他出去。赵庄头狠狠甩开护院的手,气冲冲地走出了院子。

他倒还是个有脾气的。凭他这个样子,要是没有后路肯定不敢甩手走人。锦朝对护院说:“跟着看他出田庄去。不准拿田庄里的任何东西,他要是敢在外面胡说,你们上去直接冲上去掌嘴!”她又对佟妈妈道,“找几个人。把赵庄头做的这些事传出去。”一个品德败坏的人,走到哪儿都没人要。

护院拱手应是,领命前去。

程时在外面听得目瞪口呆,他真的还没见过赵明这样无耻的人!不过表小姐是从何得知赵庄头的事的,难不成也是自己打听的?

想到刚才表小姐说的话。他倒是对表小姐有了几分好感,这样雷厉风行,还真有几分太夫人的风采。

他立刻回去和纪尧说了这件事。

纪尧沉默了很久,没想到这个赵明是个如此无耻之辈,做那些事也就算了,偏偏还一副是他受了委屈的嘴脸。难得顾锦朝还勉强压得住他。

他一直觉得顾锦朝品行不好,又喜骄奢淫逸,从小就不喜欢她。倒没想到她还真能解决田庄的事情…而且从头到尾没找过他帮忙,她似乎能感觉到什么,在刻意与他划清界限。

他突然想起去年冬天,顾锦朝在祖母的暖房里烤蟹壳黄烧饼,满室的香味。她专心地倚在炉火旁看着,火光映得她一张脸暖黄,眼眸宛如汪了一池的春水。因为侧着头,能看见颈部如凝脂的雪肤。

纪氏才死,她来接手纪氏的嫁妆。没有人帮衬着,她又什么都不懂,也是十分艰难的。

纪尧倒是生起几分同情。

他想了想,才淡淡地说:“赵明敢走得这么爽快,肯定是想好了退路…你去附近的田庄、商铺都传话。说赵明是得罪了纪家的,谁敢用他,那就是和纪家过不去!”

程时听了十分高兴,二少爷终于打算帮表小姐了,他忙应诺去办。

纪尧又拿起,看了一会儿却看不进去。赶走一个庄头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哪儿有这样容易的。怎么镇定局势,谁能接手庄头,赵明留下的那些人怎么办,都是个问题。顾锦朝…她能做好吗。

他最后还是放下了书,往顾锦朝所在的厢房去。

顾锦朝却有条不紊地吩咐采芙去把田庄里的人都叫出来,让田庄婆子去叫灵璧租地的农妇过来。

田庄里的这些人,肯定有忠心于赵庄头的。她也不想留这些人,要走就跟着赵庄头走,但不能拿走田庄的东西。她话一说完,跪着的二十多人,就有十个爬起来要走。

佟妈妈想说什么,顾锦朝摇头让他们走了。这些人留了也没用。

那些被召集来的农妇,却站在田庄的前院里茫然地不知道要做什么,足足有一百多人。锦朝看了一眼,这些人均是眼眶发青,身材又瘦,长年吃不好的样子。

看到个衣着素净,但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女子走出来,这些妇人都有些疑惑,三两低语。这姑娘看样子就该呆在家里养着,来着脏兮兮又拥挤的田庄做什么。

锦朝笑着道:“请大家来,是要和大家说一声。原先的赵庄头已经走人了,现在田庄不由他管…”

她话还没说完,这些农妇就惊喜地叹起来。赵庄头这些年可没少剥削她们!

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妇人问道:“您说的是真的?那你又是何人,是东家的管事丫头吗?”

在她们眼中,最有气势派头的年轻姑娘,恐怕就是大丫头了。

锦朝笑笑道:“我是顾家大小姐,特地来灵璧看看的。我们顾家一向收租不超过五成,赵庄头却收大家七成的租,却从来没和顾家说过。实在是对不住大家了,以后每年只收四成租。今年天势不好,大家留下够自己的口粮,有多再用来交租,没有便算了。”

…这相当于是今年免租了!

农妇们听了俱十分激动!她们本来还忧心着今年的收成,如今却是收多少也不怕了!个个都跪下给锦朝磕头,直唤她是活菩萨。她们也没想到顾家大小姐会亲自来田庄,还把那大家都惧怕的赵庄头给赶走了。

农妇们个个面露喜色,还说要给她在庙里立功德碑,听得顾锦朝苦笑连连。

她又吩咐道:“你们回去后就和大家说一声。赵明从此就不是庄头了,我们以后会找个更好的来。”她吩咐完,又让佟妈妈去拿厨房早做好的肉馅烙饼,一人分了几个。农妇们捧着东西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锦朝刚坐下歇口气,想着庄头人选的事,采芙就过来说二表少爷来了。

纪尧其实是站在门外从头看到尾的,不过是等农妇们都走了,他才好进来罢了。

赵庄头给锦朝安排的厢房,一个矮几,两把圈椅,铺着绿底牡丹花的褥子的大炕,田庄总不会太干净,又简单又朴素。顾锦朝却一点嫌弃的样子都没有,淡笑着请他坐下。

她轻声道:“二表哥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也不提帮忙之事,好像从来没想过让他来帮忙一样。

纪尧反倒不好说什么了,顿了顿才说:“…我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要我帮忙。”

顾锦朝也有些诧异,随即她就摇了摇头:“我自己应付得来,没关系的。二表哥若是有事要忙,大可不必管我,锦朝虽说不懂农事,但也知道用心一些,总会做得好的…”

纪尧却看到她胸口一块巴掌大的麻布,沉默了一会儿。

锦朝给他倒茶,又淡淡地道:“二表哥不喜欢锦朝,我是知道的,你也不用勉强帮我,我不会和外祖母说的。”她收手回去,就推说她有事要先离开。

纪尧看到她袖口绣的几朵白莲一晃而过,却风雅极了。他突然想说其实自己不讨厌她,但是顾锦朝已经退出了房间。纪尧倒是苦笑了,他唯恐和顾锦朝有什么关系,避她如蛇蝎,岂不知人家也是如此,根本就没有在意他。

…倒是显得他自作多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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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重逢

赵明这头才被罗家的人推搡着出了罗家的庄子,还不小心绊倒了台阶踉跄了一下,心中恼怒,脸色涨得通红地骂道:“罗贤,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是怎么待你的,你今天竟这样待我!”

赵明刚才被顾家护院的人赶出了顾家庄子,什么东西都不准他拿。他只能整了整衣襟,在灵璧乡的人的侧目下,一路昂首挺胸地到了罗家的庄子。

…想不到他还没说什么,罗贤就翻脸不认人,让小厮轰他出来。

罗贤抱着手臂笑道:“我说赵庄头,你也体谅我们一番——这十村八店,谁敢和纪家过不去呢!那可是纪家二少爷陪着顾小姐过来的,又特地放话不要人用你,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赵明有些错愕,他看那纪家少爷似乎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啊!

罗贤又嘲笑道:“何况你自己想想,你今天敢偷顾家的东西给我,下次不是敢偷罗家庄里的东西给别人!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人,还真当别人都稀罕你不成!自己如此愚笨,谁要了你还真是有病!”

赵明气得怒瞪他,他怎么想得到罗贤竟然是这么看不起他,也从来没真的想让他去罗家。

他冲上去挥拳就想打罗贤,却被田庄的人拦住。罗贤冷哼了一声,让人把田庄的门关了,不再理会赵明。

赵明吼骂了一会儿嘴都干了,见半天都没人理他,也只能不甘地离开罗家的庄子。

不一会儿的功夫,天就黑了。赵明想了许久,咬咬牙还是准备再回顾家,大不了给大小姐赔礼道歉…她总不会太为难自己吧!打定了注意,赵明趁着月色往顾家的庄子走,路上就被租地的农夫拦住了。

大家常年饱受他的欺凌,这下赵明手里没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了,更是有什么仇一并就报了。十几个提着棍棒的农夫打得赵明哭爹喊娘。到最后腿都打断了,让人扔出了灵璧乡。

锦朝是第二天听到这个消息的,便说:“他也是罪有应得,不用管他了。”

昨晚她已经连夜给香河另一个在永新的田庄管事写了信。让他选可信的人过来看着灵璧的田庄。这里的事情还是要个懂农事的来处理才好,她们要回通州去了。

东西收拾妥当,那叫秦二的人却挑了一筐新鲜的鸡蛋鸭蛋、一筐里满满的山板栗和枣子过来。他十分局促地和佟妈妈说:“这都是乡亲们凑来的,还有些柿子、棒子面什么的,俺觉得大小姐应该不稀罕这些,就没有带过来…”

佟妈妈却微笑地看着他,他更是局促了:“这些东西都很好带走的!枣子个大又甜,板栗很香…”

锦朝却从屋中走出来,让佟妈妈把东西收下,问他:“你愿不愿意帮田庄做事?如今田庄缺人。等永新的许庄头过来。你帮着打个下手,别的不说,你一家子总不会饿着。”

秦二听后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十分激动,千恩万谢着要给锦朝磕头。

锦朝微笑着受了他的礼。

等到了中午。一行人返回通州。香河的那个潞绸庄却出了问题,有个管事连夜来灵璧找纪尧商量,纪尧不能回通州了。锦朝上马车的时候,还听到他和那个管事边走边说话:“…他实在胆大!敢帮着那帮贵州的流寇运送货物。把那群人都拘起来,我亲自来问…”语气十分肃冷。

贵州的流寇?锦朝听到这句话,却不知为何心中一跳。

但是看纪尧的样子,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锦朝没去问,这种纪家的私事,她去问了纪尧也会为难。

回到通州的时候已经过中午了,锦朝还没有用膳。外祖母张罗着让厨房做了一大桌的菜送上来,笑着跟她说:“…你在香河这几天肯定是没吃好的。”又问她田庄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锦朝苦笑着道:“外祖母,我可还在守制呢…”怎么能吃这些大鱼大肉的。

外祖母皱了皱眉。道:“活着的人才最重要。你看你这几月瘦了多少,你母亲要是看了,肯定更伤心着急…”不容拒绝地把筷子塞到她手里。

锦朝只好开始吃起来。外祖母却和宋妈妈说起话来,把那赵庄头的事问得一清二楚。听完后她就微笑,摸了摸锦朝的头发道:“还是我们朝姐儿能干。这样的人,就不该留着!”

锦朝却心中一暖,她觉得自己在外祖母这里,就像个孩子一样被宠着。

不一会儿,纪安淳被婆子抱过来给纪吴氏请安。纪安淳不仅晨昏定省,中午还要过来一次,他也十分喜欢纪吴氏,每次来纪吴氏都给他准备两大个六格瓷盒的东西,各类干果糖酥,果脯肉脯的零嘴。

纪安淳抱着个大大的盒子坐在大炕上偎依着纪吴氏,见锦朝在吃饭,他看了桌上那盘糟鹅掌好久。

锦朝就夹了一小块糟鹅掌问他:“淳哥儿要吃吗?”

纪安淳却又不理她了,缩回了脚躲到纪吴氏身后去。纪吴氏无奈地笑笑,跟锦朝说:“淳哥儿一向不怕生的,却好像有点怕你。真是奇怪,他抓周那日,还抓了你的簪子呢…”她把纪安淳抱出来,要他喊锦朝一声姑姑,纪安淳却嘴巴紧闭怎么都不肯开口,最后竟然哇哇大哭起来。

一旁照顾他的嬷嬷吓坏了,连忙细声哄他不哭。纪吴氏就让她抱纪安淳去院子里玩。锦朝已经吃完了饭,婆子们来收了碗著。

这时候纪吴氏身边伺候的大丫头香岚进来了,先屈身向纪吴氏和锦朝行了礼,才道:“…三少爷回来了,马车已经到了影壁!”

远出回来,肯定要先来向纪吴氏请安的。纪吴氏也忘了纪安淳的事,高兴起来:“…也不知道他和人家学得怎么样了,快让他过来,我要问问他…正好他表妹也在,更该来见见了!”

锦朝也为外祖母高兴,纪家在读书上有天分的人不多。前世纪昀只中了同进士。没准这一世他和陈玄青学了,能考得好一些呢。

香岚应诺去了,不一会儿锦朝就听到脚步声。纪昀刚跨过门,就笑着行礼问道:“祖母近日可安好!”他又看到了锦朝。拱手道,“表妹竟然也在!”

纪吴氏笑着让他过来,正要跟他说什么,却看到他身后还有两个人进来。一个身材稍矮些,穿茶色杭绸直裰,五官端正,满脸笑容。

另一个后进一步,穿青色云纹的细布直裰,身材高挑清瘦,五官十分清秀俊朗。更难得是他身上温和淡然的气质。他只是淡淡微笑,却如山岚上的青竹缭绕着的云雾,让人觉得十分清雅。

锦朝脸色一变。

随即她暗自掐住手心,垂下了眼帘。

陈玄青…竟然是陈玄青,她竟然又见到了少年时的陈玄青!

纪昀向纪吴氏介绍。先说略矮的那个:“…这位是睿亲王的表侄,安大人的第三子安松淮,是我国子监的同窗。”又说那穿青色云纹细布直裰的少年,“…陈家七公子陈玄青,祖母可是知道的,我们北直隶春闱的第三名!”

纪昀成亲的时候,纪吴氏是见过陈玄青的。自然相熟。那睿亲王的表侄却没听说过,既然跟着孙子一起回来,必定也是个中了举人的。她笑着颔首。

纪昀又介绍了纪吴氏,两人拱手行礼问安。

纪昀犹豫了一下,却不知道该不该介绍顾锦朝,他没听香岚细说就往端华阁来了。根本不知道顾锦朝也在。不然陈玄青和安松淮可是要回避的。但是已经如此了,不说又显得无礼。他便又介绍了顾锦朝:“…是我的表妹,顾家大小姐。”

顾锦朝再不想和陈玄青对面,也只能抬起头,微笑颔首。

陈玄青也是一愣。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仿佛不认识顾锦朝般拱手道一声‘顾大小姐安好’。就转回头不再看顾锦朝,他神色淡淡的,拢在袖中的手却捏紧了。

要是他知道顾锦朝在纪家…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纪家的!

安松淮看到顾锦朝,却是愣了一下。纪吴氏见了难免不喜,就笑着问陈玄青:“纪昀跟着你学制艺,可是麻烦你了,他天性愚钝,总是要别人指点着才懂。安家少爷也该如此觉得吧?”

安松淮自知失态,脸色通红地急促道:“纪昀可比我聪明的…”

陈玄青和气地道:“太夫人可都是客气话了,不过是我在家受父亲指点颇多罢了。不然也考不得这个魁首的。”他的父亲陈彦允原先考过北直隶的解元,后来中了榜眼。

纪吴氏难免笑笑,不论怎么说,陈家出来的人是不一样,陈玄青学问这么好,性子却一点倨傲都没有。

纪吴氏又问纪昀,他们来通州做什么。

纪昀就道:“我去陈家正好碰到举明,和陈家三爷说了几句。三爷指点我们去找国子监讲广业的学正张先生,说他的广业讲得十分好…张先生退居通州,我们这才回来了,正好也过来和祖母请安。”

举明是安松淮的表字。

纪吴氏就吩咐宋妈妈给他们准备一百两银子的仪程,给张学正的礼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