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朝反问他:“那您打算怎么办,您现在收益都在祖母手里吧?手头最多就千余两银子,置办两尊上好的玉佛都不够,还要用金如意压箱呢。你要去找祖母说项吗?”

长女对他的账务还是很清楚的,顾德昭红了脸,说:“你祖母也难,这么一大家子人都指着你二伯和我们这房的收益吃饭。不如我卖了良乡那边的一个小田庄凑银子,那田庄收益又不佳…”

锦朝笑道:“二伯的俸禄?二伯一月二十四石,禄钞一百贯,养活二房都勉强。眼看着怜姐儿要成亲了,祖母手头的银钱都用在给怜姐儿置办嫁妆上了。”她想到上次无意听到冯氏和二伯父说话。

“…二伯父说咱们这一支进来后,开销多了许多。但光您手头的收益,每月都是两千多两银子,这些钱可都在祖母那里,咱们四房的人,汐姐儿、漪姐儿,哪个不是十分俭省的。能有多大的开销?眼下仅是那些银钱置办聘礼,就拿不出来了?”锦朝笑了笑。

顾德昭听到锦朝这么说就沉默了。他一向在锦朝面前维护冯氏,不想锦朝和冯氏的关系不好。但是冯氏有时候确实偏心,最好的东西总是二房的,因为有个官位更高的顾德元,还有能嫁入阁老家做儿媳的顾怜,甚至冯氏对顾锦潇的期待也是最大的。

顾德昭问锦朝:“你二伯父说过那样的话?”

锦朝却只说:“我也不想管您,但总不能让人家徐家脸面无光吧,您想了法子解决这事。不过田产、房契的东西是在您手上,轻易动不得的。”父亲手头有这些东西才有说话的底气。

顾德昭就去找冯氏谈话。

冯氏那天动了很大的气,十分激动:“我这怎么是偏心你二哥呢。你想想,怜姐儿嫁去姚家风风光光的,以后姚家待咱们也好,受益的可是咱们顾家一大家的人,你可不能目光短浅!”

顾德昭道:“您说的我都明白,那些收益交到您手上,我可曾说过半句话。您要给怜姐儿置办嫁妆可以的,但是给徐家的聘礼也不能太少了,您要是觉得钱不够,不如我卖了要留给朝姐儿的东西,先给怜姐儿做嫁妆!”

冯氏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卖了给朝姐儿的东西,给怜姐儿添箱。

这话传出去怎么听!

冯氏冷冷地道:“徐家小姐还没嫁进来,你心里就已经向着她了,生怕我在聘礼上委屈了她,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想到顾德昭和徐静宜的事,冯氏就气得肝痛!

这两人背着她把亲事都定下了,她只能把程宝芝送回江西,不然这些聘礼怎么落得到外人手上。

以后徐静宜嫁进来了,也不知道服不服她管教!

顾德昭犹豫片刻,才说:“我心里自然是有您的,只怕您心里没有我而已。”

他说完就出了东跨院。

冯氏生了半天的气,才把二夫人又叫过来商量,将给徐家的二十担聘礼改成了三十担。

事情定下后,她许久没和顾德昭说话,直到聘礼送过去,冯氏心里才渐渐好过起来。前不久姚夫人还特地为了顾怜的亲事来了一趟,虽说亲事延迟了,但待她却更尊敬柔和了,冯氏见了姚夫人之后心里舒畅不少,四房的这些小事她就不怎么放在眼里了。

也不知道徐静宜进门后是个什么场景…

锦朝停下剪花枝的剪刀,徐静宜的性子是没话说的,也不会亏待了她们,又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她不用担心以后四房没人照看了。

锦朝叹了口气,把剪刀放在了黑漆大方盘上。

吃过了午饭,她带着茶花去冯氏那里。

结果刚走到路上,就看到佟妈妈疾步朝她走来,似乎正要回妍绣堂的样子。她行了礼向锦朝低声道:“…小姐,出大事了!”又和她耳语了一番。

锦朝听后十分震惊,连忙往东跨院去。

宴息处里气氛不好,冯氏握紧手中的茶杯,刚才差点一不小心摔了。

她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声音冰寒:“姚夫人,这事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姚夫人穿着件银红色刻丝斓边褙子,戴着对葫芦金簪,白净丰腴,颧骨微高。姚夫人是不太看得起顾家的,一向都是盛气凌人的。如今却要对冯氏笑笑,柔声说:“老夫人,您可别生气!这退亲的事啊都要怪我们,是我们考虑不周。谁知道文秀那孩子又看上别家姑娘了呢…”

冯氏只觉得额头抽抽,一阵阵的犯恶心。

她满心的怒火,对着姚夫人却根本发不出来。姚夫人是什么身份,有得她发火的?

但是这样的亲事就作罢了,冯氏简直就想跳起来指着姚夫人骂。

这叫什么事啊!

看上顾怜也是姚文秀说的,看不上也是他说的,有这样的吗!

他姚家还是书香世家,定下的亲事就以孩子看上别人为由推脱?说出去不怕别人笑掉大牙啊!

她给怜姐儿准备了这么多嫁妆算什么,怜姐儿平白被人退亲,这事怎么说得过去!

冯氏只能咬着牙说:“姚夫人,话还请您说明白了。原先说亲事延迟,咱们家也认了,但是你现在直接来退亲,就太说不过去了吧!这事传出去,可对咱们两家的声誉都有影响。”

煮熟的鸭子都能飞,冯氏呕都要呕死了。

姚夫人早料到冯氏会不甘愿,她这儿要不把事情摆明了说,恐怕冯氏不会作罢。

姚夫人就道:“此事实在太大,老夫人您先屏退左右,我们再详说此事。”

冯氏闭了闭眼冷静片刻,才挥手让宴息处的人退下去。

姚夫人坐到她身边来,以手掩唇,小声对冯氏耳语:“…这事牵扯太大!咱们家老爷也只对我透了个风声。老夫人可知道宛平陈家,陈三爷?”

冯氏点了点头,陈三爷陈彦允的名号谁能不知道!

姚夫人接着柔声道:“你们家怜姐儿,可是个有福气的,竟然被陈大人瞧上了…”

冯氏愣了片刻,不可置信地看着姚夫人,姚夫人就又加了句:“老夫人您别惊讶,此事千真万确。”

冯氏震惊得差点下巴都掉下来。这事也太荒唐的,陈大人…怎么看得上顾怜!

那可是户部尚书,堂堂的东阁大学士!

冯氏有点手抖。

要是顾怜能嫁给陈三爷,就算只是续弦,那也是她们祖上冒青烟的幸事。

难道是姚夫人说谎,就是为了推脱和怜姐儿的亲事?

冯氏看着姚夫人的样子,觉得这个想法是不可能的。姚夫人可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尊敬过!

冯氏越想越觉得这事有迹可循。陈三爷明明不认识她们,上次去宝相寺却接了她们的食盒…他还借由顾德昭,亲自到顾家来吃晚膳。如果不是有心思,这些事又何必呢!

冯氏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立刻吩咐婆子去把二夫人、五夫人都找过来。她心里十分激动,这事一定要趁早办好,怜姐儿要是能嫁给陈三爷,那姚文秀算什么东西!

顾锦朝到东跨院的时候,看到二夫人、五夫人都过来了,姚夫人却被请到了花厅里喝茶。

小丫头给她端了杌子过来:“二小姐您稍坐,太夫人一会儿就说完了。”

顾锦朝坐在庑廊下面,看到紧闭的西次间槅扇,心里却很疑惑。

佟妈妈说,姚夫人这是过来退亲的。姚家要退亲,对于一直盼望两家亲事的冯氏来说,无疑是个很大的打击,但是冯氏把两个儿媳叫去密谈的反应,实在不像是愤怒的样子。

顾锦朝看了一眼外面站着的姚家丫头婆子,一改抬头挺胸的高傲之态,显得十分低顺。

…这事肯定有地方不对。

第一百八十八章:劝说

姚家退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顾家。

一时间服侍冯氏的丫头人人自危。谁不知道冯氏一向看重这门亲事,这下突然被姚家退亲,不知道要羞恼成什么样子了!

大家伺候都战战兢兢的,结果过了几天才发现,冯氏非但没有心情变坏,反而十分的好。伺候她的翠环,不小心打破了冯氏最喜欢的青白釉豆绿色花瓠,冯氏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她两句,连罚跪都没有。

不仅如此,冯氏还又把顾德昭找了过去,十分温和地跟他说:“…给徐家聘礼的事,是母亲做得不对,不如把聘礼加到三十六箱,再备四柄赤金如意压箱,你觉得如何?”

冯氏一想到能和宛平陈家接亲,心里简直是飘飘然了。一点小钱而已,给徐家就给吧,等二房攀上了陈三爷,顾德昭才有得眼红的!

顾德昭都被冯氏这个样子给吓到了。

而二夫人听说了姚家退亲的事,心里却很复杂。冯氏悄悄把内情告诉她了,让她千万不要外传。能和宛平陈家结亲固然好,而且顾怜一嫁过去就是正二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如此荣华,不是比什么姚阁老的儿子强多了。但是嫁给陈阁老,那再好也是续弦啊…

姚文秀他们知根知底。这个陈阁老呢?为什么偏偏看上她们顾怜了?

最要紧的是,顾怜可是一心喜欢姚文秀的。从定亲开始就盼着嫁给他了。

想到冯氏答应姚夫人时毫不犹豫的样子,二夫人心里就止不住发冷。

顾怜知道姚家退亲的事,果然如同遭了晴天霹雳。

她瘫软在炕上,拉着二夫人的衣袖喃喃道:“母亲,姚家怎么会退亲呢。他怎么会喜欢上别的女子呢,母亲,我不相信!”她呜咽地哭出来,“我要见他,把话问清楚!我一直盼着嫁给他,凭什么就这么不要我了。我一定要问清楚了…他怎么忍心让我如此丢脸呢…”

二夫人看着顾怜失魂落魄的样子,既心疼她遭受如此羞辱,又有些怒其不争。

女孩就该自尊自爱,她这个样子要做到姚文秀面前,人家也是要厌烦的。如果真是因为姚文秀看上别人,要和他们家退亲。顾怜还是这样的表现,可会让别人看了笑话!

二夫人看到顾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只能叹息了一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顾怜抱着母亲的脖颈,哭得更厉害了:“母亲,受这样的侮辱,我还怎么在别人面前抬得起头!我和别的姐儿比,还有什么强过她们的…”她一直持重自己的亲事,对顾锦朝之流不屑一顾,觉得两人的前途就不一样,如今这唯一的优势就要没有了。她心里又慌又恐,生怕就被顾锦朝踩到头上作威作福了。

二夫人拍了拍她的背:“傻孩子,你这是不懂事啊。你祖母答应了退亲的事,那就是想给你个更好的啊,你只会有更强过她们的。”

顾怜只觉得天都塌了,二夫人说的话她也没明白,揪着二夫人的衣服哭了一会儿,跟她说:“母亲,我要去和祖母说话,我要见见姚公子,把话都说清楚…”

想到顾怜一向也听她祖母的,二夫人便点头允了。冯氏总会劝好顾怜的。

顾澜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一铜盆的水,加了四、五滴香露就香的不得了,顾澜喜欢用这样的水洗脸。洗后一整天她都是满身的幽香。她刚打开缠枝纹青花细颈瓷瓶准备加香露,就听到木槿说起这件事。

她差点打翻了香露瓶子。

“此事当真?”她觉得十分不可置信。

木槿道:“千真万确,奴婢从东跨院洒扫的婆子嘴里听来的。”

顾澜扶着高几,慢慢坐在大炕上。

木槿看自家小姐魂不守舍,有些疑惑:“小姐,您怎么了…”

顾澜摆摆手:“你去帮我端碗桂枝熟水过来。”

知道姚家退亲了,她除了震惊,心里自然是欣喜的。但是细想来她却也有些不舒服,姚夫人说退亲是因为姚公子看上了别人,他看上谁了…要喜欢到为别人退亲的地步!

顾澜紧紧抓住绣帕。姚公子上次回信给她,还谈起自己在国子监读书的事,和他同窗的监生是成亲了的,他娘子每月都要给他稍东西过来。而给他捎东西的却是她…

她当时看了还脸红不已。

顾澜觉得姚文秀对自己不可能没有情愫,但要为这点情动闹到来顾家退亲的地步,却是根本不可能的。她要是想跟了他,必定要自己谋划好…如今顾怜要和他退亲了,她是不是也有机会?

顾澜胡乱想了会儿,喝了木槿端过来的桂枝熟水,往冯氏那儿去服侍了。

还没等到天完全亮,顾怜就来找冯氏了。

顾澜本以为冯氏待顾怜会不如原来亲热,谁知道冯氏立刻拉了她坐在罗汉床上,十分怜惜地道:“怜姐儿这双眼都是肿的,可怜我孙女了!”她把顾怜搂紧怀里,吩咐顾澜道,“你去小厨房拿两个煮好的鸡蛋过来。”

顾澜应诺去了,心里却觉得奇怪了。冯氏这样子…怎么像是更看重顾怜了!

顾怜看到顾澜出去了,就和冯氏哭诉起来。

冯氏安慰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傻孩子,你去找他又有用吗。他不娶了,咱们自然还有更好的。祖母是看着你长大的,最是心疼你了,不可能把你推进火坑的。”

顾怜茫然地看着冯氏,小声道:“祖母,我受这样的屈辱,怎么还会有更好的…以后锦朝堂姐也要看不起我,我没人提亲了,肯定也要落得和她一样。”

顾怜果然是年龄还小不懂事。冯氏叹了口气,解释给她听:“姚家要退亲,用的理由却是对姚家不利的。而且姚夫人来咱们府里,一点谱都不敢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顾怜怎么知道。

冯氏笑道:“这是有隐情的,有人压着他们呢!你听祖母的就没错。祖母肯定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而且嫁得比姚家更好、更富贵…你这孩子啊,还不懂呢,以后你在顾家…别说顾家了,以后你在任何地方,那走路都是带风的,谁都不敢不尊敬你!”

顾怜更是不懂了,冯氏就继续道:“姚文秀也未必好,他如今连功名都没有,以后要是做不成官呢?那姚家还有好几个嫡亲的兄弟,姚大公子已经是两榜进士了。以后姚文秀要是中不了举,他在姚家就什么都不是,你嫁过去也是吃苦!还不如就嫁个有功名的…”冯氏劝了顾怜好一会儿,告诉她嫁谁不是最重要的,要紧的还是身份和荣华。顾怜听着就渐渐止住了眼泪。

顾怜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也从没有人和她说过。

她是喜欢姚文秀,但也不是没了他就要死要活的。

但想到不嫁姚公子了,而且还是以他看上别人为理由,顾怜心里总是伤心的。如今听祖母的话,似乎是说她能嫁得更好,相比之下姚文秀根本不算什么。她不由问道:“祖母,我要是不嫁姚公子…又能嫁给谁呢?”

冯氏摸着她的发笑道:“自然是比他好无数倍的,你尽管宽心了,以后你只有更好的!”

祖母总不会害她的吧。

顾怜心里有些犹豫了,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不去找姚公子了。她这样去找他,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顾怜现在想想,突然觉得祖母的话也没错,谁就能保证以后姚文秀一定举业有成呢。

不知道祖母是想让她嫁给谁。

春末难得下起一场大雨,紫禁城湮灭在大雨之中。

陈三爷站在楼阁下看着茫茫大雨,他身后就是皇极殿的红漆铜铆钉殿门,每两步就站着个金吾卫侍卫,肃穆而威严。胡荣拿着一件斗篷,忠诚地站在他身后,大雨倾盆,天风吹来。

汉白玉石阶很高,能够俯瞰道更远的武成阁、文昭阁。内阁次辅何文信正拾阶而来,他身后有幕僚撑把油伞。何文信年过六旬,他原先治旱有功,先皇加封他少师衔,他穿仙鹤补子盘领右衽袍,配玉革带。还没等走近,就先向陈彦允拱手笑道:“陈大人好雅兴。”

陈彦允也向何文信拱手,笑着道:“无事可做罢了。”他说话很慢,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何文信想到陈彦允刚才高高站在石阶之上,背手站着,沉默又从容。

才三十岁而已,他已经快要登上权力的顶峰。

何文信觉得,如果他是张居廉,肯定也会深深的忌惮这么一个人。即便他性子再柔和,脾气再好。也不能掩饰他是如何一步步踏着尸骨走上来的。

何文信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和这些人争不动了。他虽贵为次辅,在内阁却十分的被孤立。但无论怎么说,他是一点都不想得罪陈彦允的,何文信就道:“那老夫先行一步了,陈大人随意。”

陈三爷笑着虚手一请,何文信整了整自己官服的衣摆走进了皇极殿内。

这时候陈义才从远处走过来,披蓑衣戴斗笠,走到陈彦允身边后他微低下头,低声说:“三爷,事情都办妥了。派去大兴的马车已经上路了,王大人的心腹恐怕正往这儿赶过来。”

陈彦允嗯了一声:“…先去武成阁候着吧。”他顿了顿,才提步朝皇极殿内走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解决

 今日是五日一朝的时候。

皇极殿内皇帝安坐好,鸣鞭后数礼,鸿胪寺官唱奏事,各衙门以次进奏。陈彦允乃是文官,自右掖门进。如今朝中有三孤三公加封的大臣不多,几个年老体衰的也免了朝。陈彦允站于文官右侧第二列,前面是文渊阁大学士张居廉,武英殿大学士何文信,与他同列的也仅有谨身殿大学士王玄范。

皇帝尚且年幼,坐在龙椅上还精神不振,但腰背挺得笔直,冕服也穿得一丝不苟。朝臣所奏不多,几句言语后鸿胪寺官唱奏事毕,鸣鞭驾兴,待圣驾退后,百官亦退。

小皇帝移驾乾清宫书房,由宫人服侍着换了常服,才出来见几位大臣。

朱骏安今年虚岁才十二,人长得清秀干净。细声细气地唤了张居廉一声‘张大人’,说:“我前几日读史记,就以此来练字了,您帮我看看如何可好?”

张居廉笑道:“皇上勤于学是臣等的幸事,自然什么都好。”

朱骏安让服侍他的宫人去找了练字的册子出来。

司礼监秉笔太监冯程山小声道:“圣上,要听政事了。”

内阁决定下来的事,要先给皇上过目批红才能实行。

朱骏安却笑着道:“今日就算听过了,我要多和大臣们说说话,好几日没见过张大人和陈大人了。”

两人先后做过他的老师。

冯程山就退到一边不再说话。朱骏安让张居廉看了字指点过,又和何文信饶有兴致地说:“前不久我从母后那里听说,长兴候夫人进宫探望太贵妃,想要求娶你的孙女…”

先皇壮年时死,只留下朱骏安一个孩子,他仅有个妹妹,也在三岁的时候死了。朱骏安从小被宠溺,心性远不如一般孩子成熟。又对大臣的家事十分感兴趣。

张居廉听着皱了皱眉,朱骏安是皇后娘娘亲自教养的,耳濡目染,竟然这样的话也能说出来!

何文信也一时尴尬,笑着囫囵道:“老臣倒是不知了!”

朱骏安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捏紧衣袖望了陈彦允一眼。陈彦允便暗中指了指他放在案上的一卷书。他才如获至宝般捧起案上的书,对张居廉说:“张大人,《论语》中这句‘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我倒是读不明白,您能不能帮我看看…”

陈彦允望着多宝阁上放的一个景泰蓝花瓠,心中叹了一声。

朱骏安竟然能怕张居廉到如此地步。

从乾清宫出来,几人就去了内阁议事。事毕后在偏厅进午膳,喝过几盅酒,王玄范就和何文信说起话来:“…何大人的嫡次孙女,在京中一向是名声很盛的,也不知何大人有什么打算,可真要和长兴候家结亲?”

何文信笑了笑:“无知妇孺而已,算不上什么。姻亲的事还是她祖母说了算,我是不会管的。”

王玄范看了张居廉一眼,张居廉微微笑起来:“说到这儿来,长兴候世子人才出众,要是人家真上门提亲,你倒是可以斟酌一二。”

何文信眼皮一跳,叶限娶了他孙女…那他可就和长兴候家脱不开关系了。

他一向远离两派争斗,不想被划入任何势力之中。

何文信顿了顿,说:“世勋贵族,规矩太多了,我倒是怕她不能适应。”

姚平随即就笑道:“何大人的孙女才情好,想必一点规矩是无妨的。”

姚平怎么帮着王玄范挤兑起他来了?

何文信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模棱两可地说:“倒是不急这事。”

张居廉和梁临说着湖广巡抚调任的事,王玄范接着看了陈彦允一眼,他慢慢吃着菜不说话,似乎也不想理会这茬。他向陈彦允敬了酒,笑着说:“说起提亲的事,陈大人的好事也该近了吧。我听说你看上了大兴顾家的四小姐,还送了墨宝给人家啊。”

大兴顾家的四小姐?

梁临却笑了笑:“这顾四小姐,不是早就说亲给姚大人的儿子了吗?”难不成陈大人还干得出这样的事,夺同僚儿媳?这说出去也够不好听了。

姚平摇头道:“你这是怎么听来的,这门亲事早就退了。”

张居廉闻言眼皮一跳,见陈彦允听了王玄范的话脸色就不好看了,心里觉得疑惑,这样荒唐的事可不像陈彦允能做出来的。却也笑着对陈彦允说:“你身边没个人伺候也是麻烦,早日续弦得好。”他也是陈彦允的老师,一直在官途上对他有所提携,也很关心他的私事。

张居廉继续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和我说说。”

顾家和长兴候家是姻亲关系。

他早就知道上次大兴通仓出事的时候,陈彦允出手帮过顾家。他还怀疑陈彦允是想帮袁仲儒。难不成…其实他想帮的不是袁仲儒,而是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