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允这才站起来,面有愧色,无奈地笑了笑:“这事竟然也被王大人知道了!…不过王大人可是听岔了。我对顾四小姐可没什么印象。说起来也是惭愧,我是与顾郎中的嫡女相熟,不过也不到要提亲的地步。毕竟也有顾虑…”陈彦允顿了顿,他这指的是顾家和长兴候家的渊源。

姚平听到这里脸色一僵,暗中看了王玄范一眼。

陈彦允看上顾怜,可是王玄范和他说的。他还怕得罪了陈彦允,让夫人去顾家退了亲!

原来人家看上的根本不是顾怜,这王玄范和他说的话算怎么回事,算计他好玩?

王玄范心中一惊,他打探到的消息,可都是陈彦允看上了顾怜!他还因此劝说姚平和顾家退亲。怎么可能不是顾怜呢!那顾郎中的嫡女又是什么人!

王玄范强笑着说:“陈大人,这不对吧。你今天不是还派了马车去大兴…”

陈彦允笑容不变,语气却冷了:“王大人这话从何说起。难不成你还在暗中监视我的动作?”

王玄范才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对,他还要说什么,张居廉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张居廉让陈彦允坐下来,脸上带着微笑:“既然已经相中了,那你去提亲就是。也别顾及什么别的东西,你还年轻,这些儿女情长的也是重要的!你随我过来。”

陈彦允恭敬道是。

张居廉和陈彦允从偏厅走出来,看着内阁外的文华殿,张居廉和煦地说:“老师这些年看着你一步步从翰林院熬到如今的地步,你也不容易。你要是因为长兴候家的关系不去提亲,大可不必。老师还没有这么心胸狭窄。毕竟顾家和长兴候家的交往也不深…不过你坦诚和我说,”他眼睛微眯,声音却冷了一声,“上次大兴通仓,你是不是因此帮了顾德昭?”

陈彦允叹了一声,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师…她求到我面上来,我实在是推诿不过了,不过学生也想好了,运送去的粮食可在三河动手脚,绝不会坏了您的谋划。学生却没有别的心思,要是老师因此责罚于我,我也是认了的…”

他帮顾德昭,除了因为顾锦朝,自然也有几分想帮山西百姓的意思。

他承认下这件事,张居廉不仅不会怨他,反而会很高兴。

张居廉叹了口气说:“你坦白就好,这事便罢了!”随后语气又柔和了些,“你尽管娶这人就是,老师也要给你送一份礼的。这是喜事,回去你也和陈老夫人商量一番吧。”

等两人再落座的时候,张居廉还特意给陈彦允添了酒,王玄范看的眼皮一跳。

…他恐怕是着了陈彦允的道了!

从内阁下来,陈彦允在午门外上了马车,嘴角却带着一丝淡笑。陈义越想越觉得十分不解:“三爷,您让我做这些究竟是为什么,您承认下通仓的事,为何张大人还不怪您呢?”

陈彦允慢慢道:“张大人戒心一向重,我仕途又走得太顺,他最近是越来越忌惮我了。上次通仓的事,他怀疑我是想帮袁仲儒,一直对我颇有防备。出了这样的事,他反倒会对我放心了。”

陈义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陈彦允轻轻地道:“我这也是要给她一个帮忙的机会…”

给谁帮忙的机会?陈义满头雾水,陈三爷要别人帮他的忙?

胡荣在外驾马车,探头进来问了陈义一句,陈义才转头问陈彦允:“三爷,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您还要去四喜胡同喝茶吗?”

陈彦允却看着窗外出神了一会儿,才笑着摇头道:“回宛平,我有要事和母亲商量。”

陈义觉得三爷的心情非常好,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好久没见到三爷这样眉眼带笑的样子了。应了诺钻出帘子,去告诉驾车的胡荣了。

第一百九十章:要人

姚平回府后找了姚夫人过来说话,面色阴沉。

姚夫人看着心里有些不安,让丫头把熬的老鸭汤放在炕桌上,小声问道:“老爷,您这是…”

姚平摆摆手问她:“文秀下学没有?”

姚夫人说:“老爷您记岔了,文秀如今在国子监,要月末才回来呢…我怎么见您面色不太好看呢?”

姚平咬咬牙不说话。内阁大臣中他的官位是最低的,仅是礼部侍郎正三品出生。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平日也很注意不要拉帮结派,做好自己的事即可。王玄范来告知他陈三爷的事,他虽然知道王玄范有政治斗争的考量在里面。但要是陈三爷出手来推脱两家亲事,姚家更讨不到好处。所以就主动去顾家退了亲事。

谁知道王玄范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竟然用这种手段打压他!

他用来给姚文秀退亲的理由算是荒唐的,但只要陈三爷上门提亲了,很容易就有人猜到他是为了避让陈三爷。对姚家的声誉一点损坏都没有,但现在陈三爷想提亲的根本就不是顾怜…

姚平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

要是以后顾家和陈家结了亲事,这意外退亲之事顾家肯定会怀恨在心的。

姚平把这事告诉了姚夫人,姚夫人听了也是大惊。

儿女亲事但凡牵扯到官场政事,就不是她们妇道人家能解决的了。

她压低了声音:“老爷,那…那咱们怎么办?”

姚平深吸了口气说:“这事不能这算了,趁着陈彦允还没去顾家,你赶紧去顾家重新把亲事定下来,就当咱们被打了个巴掌,别的什么事都没有。”退亲的事才过了几天,消息都没有传开,现在补救还来得及!他又继续说,“等姚文秀回来了,让他去给顾四小姐道个歉,就说是个误会。”

这又是悔亲又是重新定亲的,不是让顾家的人看笑话吗?姚夫人脸色微白:“老爷,不如和顾家的亲事就算了吧。再去和顾家议亲,我这脸往哪儿搁…”

姚平骂她‘妇人之见’:“以后退亲的事传开了,咱们才是闹了大笑话!”

姚夫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应诺退下,准备明天就往顾家去。

宛平陈家,丫头给陈老夫人捧了碗牛乳莲子羹上来。

陈老夫人却让丫头先把粥放在一边,笑眯眯地捡起水晶小碟里的核桃仁放进嘴里:“你今儿心情这么好,还闲得过来给我剥核桃,遇到什么喜事啦?”

陈三爷坐在杌子上,拿过攒盒里的两个核桃一捏,轻巧地捏开外皮,取出干净完整的核桃仁放在水晶碟上。伺候的绿萝在一旁看着很惊讶,老夫人喜欢吃的这种小核桃极为坚硬,三爷却能轻巧捏开。倒是看不出来,三爷一向读书写字的,手劲却出奇的大。

她们剥核桃都用小锤,难免核桃仁就碎了。老夫人就最喜欢三爷来陪她说话,给她剥核桃,剥出来干净又完整。但是三爷朝事繁忙,也不经常过来。

陈三爷笑道:“我过来陪您而已。”

陈老夫人无奈摇了摇头,让丫头把烛台端过来,和陈三爷闲话:“老六媳妇昨个哭着来找我,老六也太荒唐了些,和别人出去走个马,竟然看上了城西九斤坊一个卖炊饼寡妇的女儿,都在外面养了小半年了,人家哭着闹着要进门,他才回来跟老六媳妇说。老六媳妇不同意,他还闹着在九斤坊住下不回来了。”

“老六这人一向泼皮,就随了他那个生母。我昨下午就去了九斤坊,拿拐杖直揍这个小畜生,他满地打滚耍赖,气得我好歹…他从小也就听你的话了,你得空去把人领回来。咱们陈家丢不起这个脸!”

陈三爷放了一把核桃仁在水晶碟里,说道:“你打他没用,他不吃那套。你把陈玄玉带过去,让他去喊老六回来,他肯定会回来。”

陈老夫人半信半疑:“这不好吧,能有用吗…”

陈三爷道:“蛇打七寸,他最怕的就是带坏玄玉了。不然也不会把人养在外面。”

陈老夫人这才神色一松,继续说:“怕带坏玄玉,还做这样的腌臜事…”她想到老六就觉得恨铁不成钢,又抓了两颗核桃仁放进嘴里,却听到陈三爷轻轻地道:“母亲,我想让您请郑太公家的常老夫人替我提亲。”

陈老夫人愣了一下,差点被核桃仁给呛住了。端起旁边的牛乳莲子羹就喝了大口,丫头又忙着给她拍背。她用汗巾抹了嘴,很是惊讶:“什么?…这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和我商量。是哪家姑娘?”

陈三爷把核桃盘子放到一边,擦了擦手。

“我这不就是和您商量吗。您要是同意了,就请常老夫人明天去提亲吧。”

等陈三爷说完,陈老夫人才凝眉沉思了一会儿。这顾家二小姐…名不见经传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啊,能入她儿子的眼?儿子今天心情这么好,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事?

陈老夫人说:“既然你已经拿好主意了,我也不好说什么…”陈彦允做出的决定是最坚决的,不容许别人改。他小时候就是这个性子,如今位高权重更是如此了。

不过明天就找常老夫人上门,她恐怕今日就要去和人家说清楚。

陈老夫人又说:“…那姑娘你可看好了,母亲也不耽误你的事,品行端正、知书达理就够了。”

陈三爷想到锦朝的样子,不由含笑:“她来了您就知道了,人是十分好的,别人说的您不要信,眼见为实。”

陈老夫人不由得对着顾二小姐感了些兴趣,还没听儿子这么维护过一个人。

陈彦允总是温和的,但她很少看到儿子如此高兴…不管是谁,能让他高兴就好了。

陈老夫人笑道:“今天过来给我剥核桃,原来是为了这事!行,为了这几个核桃,一把老骨头也得为你走一趟!”儿子要娶亲,这是大喜事。别人信不过,她总信得过自己儿子的。

陈老夫人眉开眼笑,心里十分的舒畅,下午就去了郑太公家里。

锦朝正在读陆羽所著的茶经,松油灯的灯芯被烧得噼啪几声响,窗外有几片海棠花飘进来,落在窗边的长案上,锦朝抬起头对青蒲说:“…我这左眼皮老跳,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了。”

青蒲想了想,就说:“人常说左财右灾,小姐您这是有财运了。”

锦朝失笑摇头,她还发财呢!

吃过晚膳,冯氏又请她过去说话。

“…亲迎的日子就定在半月后了,聘礼已经送过去了。这边你二伯母的宾客名单也拟定好了,你也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添减的。”冯氏把一本红绸册子递给顾锦朝。

虽说锦朝还未出阁,但四房如今也只有她能管些事了。

锦朝接过后仔细看了,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冯氏笑眯眯地继续道:“郭夫人今儿来过了,她替澜姐儿看好了一门亲事。说的是宝坻赵举人的儿子,郭夫人说富贵算不上,但人家如今也有秀才的功名了。长嫂如母,澜姐儿的亲事,我也问你一句,你觉得如何…我已经和你父亲商量过了,你父亲是觉得不错的。”

宝坻赵举人的儿子?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个人。

锦朝不想自己动手收拾顾澜,更不想她过得好。顾澜最是好面子了,要她嫁一个没什么前途的举人儿子,肯定是不愿意的。但这事冯氏能说话,父亲和她都能说话,顾澜却没有说不要的权力。

锦朝不想多过问顾澜的事。

“祖母拿主意就好,这些事我哪里懂。”

冯氏觉得最近这日子简直过得顺风顺水,两个孙女的亲事都有着落了。特别是怜姐儿的事,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子,砸得她昏头转向的。笑着点头应了,又和锦朝说她的事:“…你父亲说给你找个合适的,但我看他没什么动静。要是实在不好,不如也让郭夫人帮着说亲。那些个高门大户不行,你像澜姐儿一样嫁个清白人家也不错,祖母再多帮衬你一点嫁妆,日子就好过了。”

冯氏觉得顾锦朝也就这个造化了,翻不出大浪来。以后嫁个寒门小户还不是要受夫家拿捏,因此待她更亲和了,更多是怜姐儿攀上高枝让她心里舒畅。

锦朝笑而不语,冯氏如今心情舒畅,待谁都亲和。

一会儿顾怜过来给冯氏晨昏定省,她穿着件荔枝红缠枝葡萄纹妆花褙子,十二幅的湘群,腰间挂着个白玉坠儿,头发绾了分心髻,鬓上戴了金累丝嵌红宝石石榴簪花。

这几日顾怜的打扮都十分娇艳,衬得她是人比花娇,十分动人。

顾怜瞥了锦朝一眼,顾锦朝正低头喝茶。

她心里有些气闷,她被姚家退亲后,每次见到顾锦朝都是这个样子,她是不是暗中嘲笑她呢?

顾怜随即坐在罗汉床上亲热地搂了冯氏的胳膊喊‘祖母’,说:“…伺候我的小丫头慧芝打碎了我那个鹤鹿同春的花瓠,毛毛躁躁的,我想换几个听话稳重的丫头…”

冯氏握着她的手,不由细看了一眼,一双手凝脂般的柔美,蔻丹娇艳,年轻动人。

她道:“这些小事不用问我,都随了你的意愿。”

顾怜玩着冯氏手上那串不离身的菩提珠,笑着柔声道:“我看锦朝堂姐房里的采芙就不错!”

第一百九十一章:拒绝

 采芙和青蒲今儿陪着锦朝来东跨院,听了顾怜的话采芙连忙要跪下,但话都不敢说一句…

怜四小姐怎么会突然开口说要她,可别让小姐误会了!要是小姐以为她和怜四小姐私底下有往来可怎么办?采芙希望小姐能回头看自己一眼,知道这可不是她的心思。但是小姐却没有动作。

锦朝微一挑眉,慢慢盖上茶盖说:“怜姐儿看上我房里的丫头了?”

顾怜心里很明白,她也不傻。对于顾锦朝来说,什么冯氏的看重、财物珠宝,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她身边的人,只要是她的人,一个个都护得牢靠得很!不管是她父亲还是她妹妹,或者是她房里的丫头。所以这些人也投桃报李,对她不是极好就是极其忠心。

上次冯氏想把青蒲嫁给徐厚才,结果呢!赔了个松香进去。那徐厚才如今又开始花天酒地,谁都管不住他,松香怀过一个女孩儿,却意外小产了。好好的一个姑娘如今活得像个怨妇一样,整日的抱怨,不是抱怨徐厚才就是抱怨冯氏。上次有个婆子告到了冯氏这里,冯氏理都不想理她。

顾怜笑着说:“锦朝堂姐不愿意吗?妹妹没向你要过什么东西,这点要求都不肯啊。锦朝堂姐以后就要嫁到别人家去了,怎么用得着这么多丫头呢。还不如拨给我使唤呢。”

冯氏微微皱眉,顾怜这孩子唯一的不好,就是心性太狭窄,容不下人。她是家里最小的嫡女,谁都宠着她,什么最好的都一定是她的,根本不能容忍别人爬到她头上去。

但以她如今的前途,冯氏却不好驳斥她。

采芙跪在地上,手都在抖。要让她离开小姐到怜四小姐那里去…还不如杀了她!

她小心抬起头,就看到怜四小姐冷冷地看着锦朝,而冯氏正打量着她,眼神冰冷又无情。

…她们握着她的命,就像握着条蚂蚱,想怎么玩怎么玩。

冯氏淡淡地道:“怜姐儿,祖母这儿倒也有稳重的丫头。你二姐的丫头都是从适安带过来,一直跟着她,去了你那儿你也使唤不惯…”

顾怜搂着冯氏的胳膊继续撒娇:“祖母,我以后嫁人了。就需要聪明懂事的丫头,从适安过来的正好,我没去过适安,她可以和我说话解闷呢!”

采芙满头大汗。

只能牺牲顾锦朝了。

冯氏就无奈地看了顾锦朝一眼,柔声说:“朝姐儿,你看不如就把采芙先拨给怜姐儿使唤着,她也就几天的热度,你那里要是少使唤丫头,不如从祖母这儿挑人过去…”

顾锦朝压制着心里的怒气,让采芙过去给她解闷,亏她说得出来!

她淡淡地道:“怜姐儿,如今已经重新排过行第了,你该称呼我一声二姐才是。”

顾怜笑容一僵。

锦朝继续说:“至于怜姐儿喜欢采芙这丫头,这是采芙的不对!丫头要是不能忠心侍主,这是大忌。我可不敢把人给怜妹妹,要是以后采芙给你闯了祸怎么办,可不是连累了怜妹妹的前程吗。采芙,”锦朝说,“这是你的不对,还不快给四小姐赔礼道歉。”

采芙这才忙道:“奴婢愚昧,不配伺候四小姐,四小姐饶了奴婢吧!”

顾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顾锦朝在这方面一向强硬,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冯氏就不敢多劝了。逼急了顾锦朝,她可什么都做得出来。她背后有顾德昭有纪家,不是能随意拿捏的。

冯氏打了个哈欠,说:“既然采芙也不愿意,这事就算了吧。我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顾锦朝行了礼带着两个丫头退下,走到一丛黄槐树前,顾怜叫住她。

“刚才没向二姐行礼,妹妹这厢补上了。”顾怜屈身道,“二姐如今说这些就算了,以后千万要注意着。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以后等她高嫁了,还有顾锦朝什么事!

顾锦朝回过身,笑道:“怜姐儿担待,怎敢劳烦你行礼呢。”

她这架子都快顶到自己脸上来了。沉不住气啊。

“姚家退亲,我还以为怜姐儿要多伤心呢。原来怜姐儿也不甚在意。”锦朝继续说。

顾怜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狠狠地看着她:“姚家退亲…小姐何事!你就是目光短浅了。要不是有更好的,你以为祖母会答应退亲吗?”想到冯氏说‘自然有更好的’,顾怜腰板挺得笔直,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担心我的亲事,你还不如想想你自己呢。澜姐儿都要嫁人了,你也好意思!”

有更好的?难怪冯氏最近喜笑颜开的。

顾锦朝笑了笑:“自然不劳烦你费心。”

她不再理会顾怜,带着青蒲和采芙往妍绣堂走去。路上却听到采芙在背后小声地哭。

等到了妍绣堂,她亲自拉了采芙的手,从自己妆台的奁子里拿了一支梅花赤金簪子放在采芙的手心里,叹了口气:“快别哭了,这都没什么的。”

采芙望了锦朝一眼,轻轻地点头。“奴婢也不知怎么的,眼泪想止都止不住…奴婢还连累小姐,赏赐奴婢更不敢拿了。”

锦朝笑着摇摇头:“不过是无妄之灾…我赏给你了就拿着,我可不会往回收的。”

等采芙终于收了东西退下,锦朝看着窗外沉默片刻。

她突然想起那个晚上,到处的灯笼都点得明晃晃的,陈老夫人脸色铁青地坐在太师椅上,她被人扔在地上。她不想哭,不想被人看笑话,但是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流。陈玄青就背手站在陈老夫人旁边。婆子要过来压她,她用力挣扎,陈老夫人的斥责,陈五夫人的冷笑,陈二夫人的面无表情。她心中的恐惧和惊骇,简直是噩梦一样的场景。

不知怎么的所有人都不见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陈玄青的皂靴稳稳地立在她面前。

他的声音凉凉的:“感觉怎么样…”沉默了片刻,似乎觉得有些惊讶,“你竟然在哭,你有什么好哭的,你也配哭吗?你伤害别人的时候呢,就没有想过今天的下场吗。看到你我就觉得厌恶,和你虚与委蛇更让我觉得恶心。”

他又长叹了一声:“幸好都结束了,顾锦朝。”

她努力抬起头想看一下,陈玄青究竟是什么样的神情。

但这一切都好像身在梦里,所有的东西都失真了。她只记得湿冷的柴房,从自己手臂上爬过的一只老鼠。她吓得尖叫,缩成一团,觉得这一切都如此绝望。

锦朝从睡梦中醒过来。

竟然梦到她前世最荒诞可怜的时候。

听到她醒了,青蒲一行人捧着衣裙和铜盆进来,采芙脸上更是带着笑容。

“…小厨房做了您喜欢的咸豆浆呢。”

锦朝随即笑了笑。这场景她在偏院的十多年梦到无数次,早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她接过湿热的细布帕子抹了脸,和采芙说了几句话。一会儿喝了咸豆浆去冯氏那里请安,回来后搬了大绷出来,准备绣一扇围屏了。

既然临摹不好,锦朝就打算还是用她擅长的绣艺算了。

外头阳光正好,从庑廊的檐下大片大片洒进来,院子里种了几株栀子花,芬芳氤氲。

青蒲在旁帮着递顶针或是剪刀锦线。

外头却开始人声鼎沸了,锦朝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青蒲说:“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人来拜访了,不然动静也不会这么大。你去垂花门看看。”

青蒲应诺去了,一会儿回来跟她说:“…郑太公常家的常老夫人来咱们府了,听说是来提亲的。太夫人亲自出来迎接,众星捧月的,现下去了东跨院…”

锦朝不由得想到顾怜昨晚说的话。

郑太公常家的祖上跟着太祖闯下江山,子孙后代就一直受浩荡皇恩,荣宠不倦。相比长兴候叶家在武将上的兴盛,郑太公家却是出了很多有经纬之才的人,常老夫人更是受人尊敬,出了名的德才兼备。

能够说动常老夫人来说媒…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家!

锦朝觉得左眼皮还是跳得厉害。

难不成,这常老夫人是来给顾怜提亲的?而且提亲的还是个极为显赫的人家,甚至超过了姚家。而冯氏早就知道了这事,所以姚家退亲了她反而十分高兴,顾怜还对她说出‘以后要注意’这样的话,她心里也是早就知道的。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那这来给顾怜提亲的究竟是谁啊?

有这么大的面子。

顾锦朝想着摇摇头,顾怜嫁什么人和她什么关系。再怎么好也没用,顾怜嫁过去就把持不住。前世她嫁给姚文秀不就是吗。还不如把她手上的墨竹图修好。

她不信绣不出竹骨的挺拔出来!

冯氏携了常老夫人的人去东跨院宴息处,赶忙吩咐了丫头赶紧上新出的太平猴魁上来。

常老夫人年过七旬,走路都由个婆子搀扶着。穿了件檀色福禄寿纹长身褙子,戴皂色镶翡翠眉勒,银发整整齐齐地梳了个攥。腕上带着一只颜色青碧的玉镯。

她笑着道:“顾老夫人不用客气,老身不会品茶,饮了好茶也是浪费。”

知道她是为陈三爷来提亲的,冯氏哪里敢怠慢,忙请了常老夫人上座,也笑着说:“总是要招待好您的,咱们坐下慢慢说。”

第一百九十二章: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