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书房旁边看了看。

世子爷的书房周围遍值修竹,从后罩房过去有一个被削死的透气高窗,里头放了一架多宝阁…从厢房侧过去,却是个夹道,很显眼,但是那里的槅扇从来不打开。因为世子爷喜欢在那里布置弩箭,不明所以的人偷进了长兴侯府,恐怕很难活着回去…

擢升大理寺少卿后,世子爷忙了不少,前几日又刚审了湖广贪墨案,从巡抚到知县,上上下下牵连五六十人。官官之间包庇纵容,腐朽程度令人怵目惊心。这批人刚从湖广押送到京,大理寺、按察司、刑部都被震动了。世子爷在大理寺呆了小半个月,回来还要在书房里忙…

最古怪的就是老侯爷了,还派了铁骑营的亲兵来守着。连送饭都是侯夫人每日亲自来的…

这是在长兴侯府,保卫还不必如此森严。

李先槐想了一会儿,趁着天黑侧身进了竹林里绕到了后罩房,他把短褐衣下摆扎进腰带里,往手上抹了吐沫,纵身一跃抓住了竹干。竹干长滑无分枝,很难支撑住,李先槐又不敢惊动了外头的人。随即轻轻一跃,抓住了屋檐下一只榫卯,脚踩在仅有一尺宽的窗沿上。

他额头细汗密布,却不敢伸手去擦。如此危险的地方,轻功再好的人都不敢轻易尝试。

李先槐稳住身体后从袖中摸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匕首削铁如泥,轻轻挑开高窗削死的木条。他轻轻一推窗扇,一脚踩到了书房里的多宝阁上。

李先槐轻轻吐了口气,把头也钻进去,小心地掩上窗扇。但他随即就愣住了。

穿着皂色斓衫的世子爷正坐在太师椅上,举着把弩箭对着他。

李先槐压低声音笑了笑:“世子爷…”

叶限手中的弩箭还没有放下,淡淡地看着他:“要不是看到短褐衣,你现在命都没了。”

李先槐嘿嘿笑了两声,从多宝阁上跃下来小声道:“走不得正道过来,您书房外头守了八个人那…小的也不知道算不算得要紧事,不过着实古怪。”

叶限起身关槅扇,问他:“究竟找我何事。”

他书案前面还摊开着许多案卷。

李先槐就道:“您不是一直让我看着姚阁老的动静吗…前大理寺少卿被抓后,姚阁老和王玄范走得很近,还去刑部为之递了话。如今姚阁老又莫名和王玄范交恶了,您再也猜不到是因为什么事…”

他也没卖关子,继续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又接着说:“姚平和王玄范都被陈彦允给算计了,这陈彦允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谁都不知道这陈阁老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就去给顾二小姐提亲了。现在这门亲事整个燕京都传开了,着实让顾家好好风光了一次…小的看着觉得太古怪了,您又和顾二小姐有往来,您看看这究竟是为什么?”

叶限坐在太师椅上,撑着下巴都快睡着了。闻言倦倦地抬起眼皮:“顾二小姐…关我什么事?”

顾锦朝那个不成器的堂妹,他连看都没仔细看过。

李先槐挠了挠头,“啊…那我白冒险进来了。我还以为您挺关心她的亲事呢,上次顾二小姐表哥向她提亲,您还让我去查人家祖上…”

叶限这才完全睁开眼,皱眉:“顾二小姐…”顾家重新排过行第了,顾二小姐…李先槐说的是顾锦朝!

叶限差点从太师椅上跳起来,一把抓过李先槐的衣襟:“你说清楚,陈彦允和顾二小姐…顾锦朝定亲了?”

李先槐被世子爷吓到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小的也纳闷。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陈彦允怎么看上顾二小姐的…”

叶限也觉得自己失态了,松开李先槐,自己在书房里踱步起来。

陈彦允…一想到此人,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张笑眯眯的脸,还有此人看不透的眼神和堪称冷酷无情的心性。这样的人,怎么会想娶顾锦朝呢,对他无益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他不是死过一个老婆吗,还有个儿子,去年乡试还考了北直隶的第三名…那娶顾锦朝就是续弦了。

顾锦朝又怎么会答应呢?

叶限紧抿着嘴唇。难怪,这些天李先槐不能进来,每天给他送饭的都是母亲…他揉了揉眉心,一阵心烦。他最近太忙了,连这点小事都没看出来…

“把我的斗篷拿过来。”叶限对李先槐说,拿起了弩箭。

李先槐拿了世子爷玄青色的杭绸斗篷过来,叶限把小巧的弩箭纳入袖中,低声说:“你还从高窗出去,在外面找好我们的人,把马车备好。”

他则跨过围屏,打开了书房的门。

门口果然立着铁骑营的兵,看到世子爷出来,为首的拱了手道:“世子爷您出来了…”又偷偷向旁边的护卫递了个眼神,让他赶紧去给老侯爷通传一声。

叶限笑了笑:“谁让你们守在这儿的?”

为首的忙回道:“您最近公务繁忙,我等奉老侯爷的命令相护。”

叶限嘴角带着笑容直盯着他,明明精致秀丽如女子,目光却变得阴沉。铁骑营的护卫都在廉亲王宫变那天亲眼看到叶限如何救长兴侯爷,又是如何毫不留情地杀了萧游的…再被他如此目光一看,不由得冷汗直冒,腿脚发软。

叶限慢慢地道:“是护我还是软禁我?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别忘了,以后长兴侯府是我当家。谁得罪的起谁得罪不起,你分得清楚吗?”

他不再理会此人,整了整衣襟径直往外走。为首的侍卫鼓起勇气再次拦住他:“世子爷,老侯爷说过,您不能擅自出去,您可怜小的一次。您要是出去了小的会没命的…”

“我现在就让你没命如何?”叶限笑了笑,手中的弩箭抵着他的脖子。

铁骑营的人终于让开了。

李先槐已经准备好了车停在影壁,叶限豢养的死士将车团团围住。他从小就喜欢培植自己的势力,这群人都只听他一个人的。等叶限到了影壁,立刻吩咐李先槐去大兴顾家。身后老侯爷才带着人追上来,还跟着一脸焦急的高氏:“叶限,你给我站住!”

“祖父,孙儿有要事要去做。您有话等我回来说吧。”叶限说。

老侯爷气得发抖:“闭嘴,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如此糊涂,你姐姐把什么都给我说了!上次我就觉得奇怪,你还特地去找高敬尧,让他把香河的通运权给罗家…孽障,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情!不管是陈家还是顾家,你都不准插手。为了一个女子,你要置长兴候府于何地?”

高氏接着道:“母亲已经请媒人去何家提亲了,你这时候不要出岔子。怎么就不听母亲的话呢,那女子还迷了你的眼睛不成…”

叶限点点头:“为了不让我知道此事,您还特地找铁骑营看着我。”他又转向高氏,“难怪我最近总觉得嗜睡…您每日送给我吃的饭菜,应该加了点安神的药物吧。”

高氏说不出话来。

叶限又对老侯爷说:“祖父,父亲躺在床上重病不起的时候,您就说过长兴候家是我来担当了。既然是我担当,就按照我的方式来,我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谁都不要多嘴。”

长兴候家欠顾锦朝一份大情。要是没有顾锦朝的那几句话,恐怕如今长兴侯府都灰飞烟灭了。

叶限说完后就挑开帘上了马车,车随即驶出了长兴侯府。几百把长刀指着,那些死士都毫不畏惧。

老侯爷长叹了口气。

第一百九十七章:前来

和陈家的亲事定下来之后,锦朝大部分时间就用来做女红了。

那日姚夫人过来之后,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两家的亲事照旧。

锦朝再看到顾怜,心里却很明白,她终归是没有这么开心了。

“…眼看着天就要热起来了,再给大家做一身夏衣吧。”锦朝把徐妈妈找过来说,“白芸的年纪到了,也该寻摸着合适的婆家,你暗中留意着,等找到合适的就和我说…”

白芸这丫头虽然不聪明,但胜在不惹是生非。不过白芸都过十六岁了,再伺候她难免耽搁了。在她嫁去陈家去之前,最好就能定下来,免得去了陈家还要再适应。

徐妈妈应诺,说:“白芸姑娘也是您贴身的丫头,我寻摸着该嫁个掌柜儿子或者田庄管事…”

锦朝又握了她的手:“还有您,伺候我母亲半辈子了,也该到了享清福的时候。等把白芸的亲事操持了,您就回通州养老吧。我在通州给您置一座两进的宅子,地契您亲自拿着,让您儿子、儿媳也搬来同住照顾您。我每月派人给您送米面过来,您觉得如何?”

锦朝事事都考虑了,徐妈妈哪有听不明白的。

她最近是觉得身体没有以前好了,咳嗽反反复复好不了。而且自己在通州的儿子…也快两年没见过了。她和自己的儿子疏远,却是看着顾锦朝长大的。除了主仆之情,更多的还有怜爱。

徐妈妈要跪下谢顾锦朝,锦朝忙拦住她。

“您也别跪我了,母亲要是还在,也肯定也不会亏待您…”

明天,就是徐静宜进门的时候。

徐妈妈叹了口气,只屈身行礼:“还是要谢过小姐。年老体衰,能得小姐庇护就是有幸了…”

等徐妈妈走出去了,锦朝就让青蒲把装针线的笸箩收起来。该午睡了。

隔着竹帘却传来绣渠通禀的声音,顾德昭过来了。

锦朝只能打起精神,在花厅见父亲。

“…明天就是亲迎的时候,恐怕府里会很忙。”顾德昭说,“在这之前,我想和你说说嫁妆的事。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全部是你的嫁妆,你什么都不留给顾锦荣。父亲这里,还有东西要给你,八十担嫁妆,父亲肯定给你置办得整整齐齐的。”

顾德昭数给她听:“红漆描金瑞兽拔步床,大理石彩绘围屏,象牙妆拣…”再小到梳子、镜子的样式,顾德昭都说得出来。锦朝听着父亲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要给她什么承诺一样。

“父亲在适安有两家南货行、一家造纸的作坊、两家布行、在宛平有一个五百亩田庄在宣武,还有一个八百亩田庄在石景山。这些都给你…”总的加起来,少说也有八千两。

顾锦朝道:“父亲,宛平两个田庄可以给我。适安的几家铺子还是留给锦荣吧。”这些东西给了她,父亲的财产就去了小半了。顾锦朝手里就握着近两万两的财产,根本不怕嫁妆不够。

顾德昭摆摆手,“你都拿去,荣哥儿以后可以自己挣…”但她一个妇人,怎么去挣呢?还不是一切要靠娘家和夫家。陈三爷那样的家世,嫁妆不够就更没有底气了。

他的声音低了些:“都是你母亲辛苦经营得来的,自然该给你…”他深吸了口气,眼眶却慢慢变红了,“我一辈子对不起她。”也一辈子都不敢忘了她。

要是原来,锦朝肯定会反问父亲。您对不起母亲,就要以此缓解您的愧疚吗?但看到父亲微红的眼眶,锦朝就不再推辞了。等她同意把东西收下了,顾德昭才慢慢站起身走出去。

明天就是亲迎的时候,徐静宜就要进门了。顾家前几天府里就开始张罗结彩的,准备要办一场大宴,还有顾家的各类堂表亲…自从锦朝和陈家确定婚约之后,想和顾家往来的就更多了。

这些事都有冯氏和二夫人帮忙打理,她是待嫁之身,不好帮着操持。

顾德昭跟锦朝说完了这事,还要去给冯氏说。

冯氏听了他说的嫁妆眼皮直跳。

现在那些东西可不完全算是他的,也该算是顾家的了。竟然给了这么多给顾锦朝…冯氏不好说什么,只得温和地劝道:“朝姐儿手头是相当阔绰的,你给她的八十抬嫁妆也完全够了。犯不着再加上这些铺子,她以后又怎么去经营这些地方…”

顾德昭很坚持:“母亲,有管事帮忙看着,怎么会有问题。朝姐儿是要嫁给陈三爷的,本来地位就差很多了,要是嫁妆上再不如,以后可还有地位可言?”

一想到和顾锦朝定亲的是陈三爷,冯氏就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德昭把房契、田产拿来给顾锦朝陪嫁。心里却痛得不得了,这些东西的收益可都是她这儿管着。

等到了下午,冯氏又找锦朝过去说事,去的时候,顾怜和顾澜也在冯氏的西次间里。冯氏让丫头端了笸箩给她们做针线:“我和郭夫人也都说好了,澜姐儿的亲事等八月再议。对方听说了咱们的澜姐儿,也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冯氏拉着她的手说,“眼看着都是要嫁人的了,都不如你沉稳。我拘着她们多做些针线,也好练练性子…”

锦朝笑笑不说什么。

其实到现在为止,她都觉得自己决定嫁给陈三爷像是做梦一样。这可是陈三爷…她好像还没准备好,嫁给他以后该怎么办?她对陈三爷的感觉很复杂,那陈三爷对她呢?

虽说前世也是嫁给他,但那个时候她从没有在意过。甚至没有和三爷一起生活。半点都谈不上心动,现在听别人提起她的亲事,她却觉得有些不安了。不知道自己嫁过去会是什么样子…

顾澜在旁听着,收边的针刺得密密麻麻的。

她心里在冷笑。

别人是不知道,但是她却知道的。顾锦朝和陈玄青的荒唐事,她对陈玄青的深情。顾锦朝嫁给陈三爷着实让人觉得莫名其妙,顾澜听了之后也是不舒服了很久。但是一想到陈玄青,她心里却释然了。

顾锦朝嫁过去才有得她心烦的。她就不信顾锦朝已经忘了陈玄青,毕竟她曾经那么喜欢陈玄青。

她怕受牵连,这个秘密一直没说过。她也不傻,这事虽然能伤害到顾锦朝,但是对她们的影响也很大。亲事要是告吹了,顾家女眷的名声就全完了,到时候谁都没得逃。而且冯氏也肯定不会放过她,父亲更会恨她入骨。顾澜才一直把这事深埋心底。

如今想想,她还不如静观其变。嫁到陈家固然是好事,但是有个陈玄青就未必了。

说了会儿话,冯氏就要和锦朝去西跨院,看给徐静宜新装出来的宅子。等人一走,顾怜却再也坐不下去了,把手里的小绷塞到顾澜手里,压低声音说:“好澜姐儿,帮我把这个也绣了吧!”

顾澜道:“一会儿祖母回来,又该说你了。”

顾怜哼了声:“她现在心头就一个顾锦朝,能说我什么!做女红又有什么用,还说要养性子,那还不如写字…你帮我做了就是,反正你闲着也没事!”她也想去西跨院看看。

听说自己这个新的四婶婶长相不太出色,年纪又大了些。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徐家还派了婆子过来布置新房,指不定就能看到徐家的人…

顾怜带着丫头去了西跨院,留下顾澜一个人在东跨院做给冯氏的绫袜。

她心里充满了不甘。顾锦朝能嫁给陈三爷,顾怜和姚文秀的亲事也都是好的。唯一不好的只有她而已,竟然要嫁给一个举人的儿子…

要是她就这么嫁了,以后恐怕才是永远翻不了身了。

旁边的木槿看到顾澜的手,低呼了一声:“小姐,可别把顶针握得太紧了!”忙把她的手掰开,但是血已经流出来了。木槿忙掏了汗巾帮顾澜包住手指,叫外头伺候的小丫头进来。

顾澜看着给冯氏做的绫袜浸上一抹血色,突然觉得有种奇异的美。

她嘴角微微一弯:“不用了麻烦包扎了,小伤而已,包扎了反倒动不了手了。”把血擦干净,顾澜道,“见血了就不吉利了,你另外给我拿一段绫布过来。”

她要是再不做点事情,可就要任别人鱼肉了,她肯定要做点什么才行。而且是大事,无关痛痒的小事,冯氏现在是根本不在意的。

叶限的马车这时候刚到顾家。

已经是第二天一早,来往的宾客很多,顾家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叶限脸寒如冰,十分的阴沉。顾家这分明就是在办喜事了,难不成顾锦朝今天就出嫁?

那他岂不是来得太迟了!

看到是长兴候家的马车,小厮就单独迎了进来。众宾客只看到里头下来一个穿皂边玉白斓衫,面如冠玉清秀的少年。少年由众侍卫围拥着,一脸阴沉地往顾家内院去了。

一看之下不由十分惊艳,众人再问别人才知道这竟然就是鼎鼎有名的长兴候世子爷,谁都要感叹一句‘英雄出少年’!虽然年轻,但实在太出色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请求

 锦朝却正在西跨院正堂偏厅见客。

纪吴氏携着大舅母宋氏、三表嫂刘氏,以及四表嫂陈氏过来了。

许久没见外祖母了,锦朝也很想念她。向宋氏、刘氏行了礼,看到陈氏的时候却有些犹豫…陈暄是她表嫂,但却要喊三爷为三叔,她这要怎么称呼好。

纪吴氏就笑着拉过她的手:“告诉你个喜事,你四表嫂已经有身孕了…”

锦朝向陈氏道贺,她脸都羞红了。映衬着鬓边嵌宝石的福寿鬓花,显得格外动人。

一会儿二夫人过来,她今天整齐地穿了件绛红色双喜纹杭绸褙子,先给纪吴氏行了礼,又请大舅母几人去花厅。定国公府、永阳伯府都来了女眷,正好能凑起来打马吊。

大舅母带着两位表嫂去了。纪吴氏则让锦朝陪她出去走一会儿。

锦朝扶着外祖母的手,两人走在西跨院曲折的回廊上,后面丫头婆子拿着杌子等物簇拥着。纪吴氏则长叹了一声,跟她说:“和陈三爷…究竟是怎么回事?”

锦朝沉默了片刻,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外祖母说这事,只能道:“…原先见过,觉得也合适。”

纪吴氏继续道:“外祖母接到你的来信,可是吓了一跳的。陈三爷是怎样的人,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还年轻,他却官居户部尚书,虽说看上去也是儒雅温和的人,但实则心思深沉,狠得下来…我怕你吃亏了。何况陈三爷比你大了许多,家世地位更是远胜于你…”说过来说过去,纪吴氏是放心不下锦朝。

她捧着手里,满心宠着的孩子这就要嫁人了。

只可惜,她护得了锦朝一时,却无法护她一世。

原本还想她能嫁给纪尧的,却没想出了赵氏那样的事…纪吴氏又想起那天,听说锦朝的亲事后,纪尧沉默了许久,却只道了一声:“她喜欢就好。”纪吴氏看着他长大,怎么不知道他心里的难过。

纪尧书房的烛火点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动身去了蓟州处理货行的事,现在都没回来。

锦朝想了想说:“外祖母,这些我都是考量过的,您不用担心。可要信得过我啊。”

纪吴氏笑了笑说:“自然信得过你,你过得好外祖母就心满意足了…只要三爷对你好,是不是继室也没什么。我原先也是见过江氏的,贤淑温柔,和陈三爷相敬如宾,却有些疏远。陈三爷那样的人责任感很强,即便不喜欢,只要你身上有他的名号,也会一辈子护着你…”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锦朝还想带外祖母去妍绣堂坐坐。后面却有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锦朝回头看去,来人是采芙,追上来之后匆忙行了礼,低声道:“小姐,世子爷要见您。”

锦朝皱了皱眉,叶限过来做什么?

“他可说了是为什么过来的?”

采芙摇摇头:“为什么不知道,世子爷就在妍绣堂坐着等您,带来的护卫都拿着兵器。迎他进来的小厮都吓着了,跑去告诉太夫人了…”

锦朝心里一沉,吩咐采芙先陪外祖母去花厅,她带着青蒲回妍绣堂去。

他大张旗鼓地过来…这分明是想告诉别人他和自己有关系。锦朝有些头疼,他怎么就一点都不顾虑别人呢!

等锦朝回了妍绣堂,果然看到门外站着群腰间佩刀的侍卫,个个人高马大,面无表情。进去后白芸正焦急地张望着,见到她回来忙走过来:“…世子爷在中堂。”

锦朝道:“你跑一趟东跨院,把这事告诉太夫人。”不论怎么说,她这里也要告知冯氏一声。

白芸应诺去了,锦朝才提步往中堂走去。

叶限坐在太师椅上喝茶,阳光明亮,他的脸淬玉般莹白。

听到声音后他转过头看,锦朝穿着件白底淡青竹叶纹的褙子,湖色湘群,眉宇之间并无不同。看着他的眼神却有些责备和不解…她走进了中堂,向他行了礼:“世子爷安好,府上正在办喜事,您可是来观礼的?那该去西跨院才是。”

叶限站起来走到她身前,“我以为要出嫁的是你…”

锦朝笑着摇头。“是父亲续弦,一会儿徐家送亲就要过来了。不如您随我去西跨院吧。”

两人要是再在这儿呆下去,可才是真的说不清楚了。顾家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相熟。

锦朝先走出一步,想请叶限去西跨院说话。他却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他以为锦朝要嫁给陈三爷是别人逼迫的,顾家、陈家,谁都会给她施加压力。她应该过得很可怜才是…他是来救她的。但是锦朝脸上的神情,却十分轻松镇定。

顾锦朝被世子爷吓到了,他原先再怎么不拘小节,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世子爷,你放手!”她挣扎几下叶限的手却纹丝不动,有些恼火,“这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我要怎么分辩。我都是定亲的人了,您不能再这样了…”

叶限稳稳地抓着她的手,低声问:“你和陈彦允定亲了?”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锦朝狠狠地瞪着他:“世子爷,你要是来参加筵席的,尽管去西跨院就是。你可不能这么害我…”

叶限静静地看着她说:“你不能嫁给陈彦允…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他连自己的手下都可以拿去送死,对自己同胞的兄弟都狠得下心断路。你这么笨,嫁过去怎么和他斗?”

锦朝真是有些生气了,低声道:“叶限,你可别耍无赖。我的事和你没有干系,陈三爷是怎么样的人,我自己会看,也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叶限却笑了。她的事和自己没干系…是啊,顾锦朝帮了他一次。他觉得这是顾锦朝的恩情,以为顾锦朝是受了别人的欺负,想帮她推脱这门亲事。但是知道这门亲事是她愿意的,心里却更不舒服了…

他究竟想做什么?不管不顾抓着她的手,似乎心里还有种‘别人看到就看到吧,看到了反而好’的想法了。女子的名声不能坏了,那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一片清明。“陈三除了地位高,别的还有什么好。”

他继续淡淡道:“你要是想嫁给个地位高的…那不如嫁给我。侯夫人的地位不低吧?以后有我护着,谁也不敢欺负你。”

叶限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反正他也要娶亲了。娶顾锦朝多好,她又那么有趣。

冯氏刚进门就听见这句话,吓得差点脚底打滑。

世子爷这是什么意思,看上顾锦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