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笑了笑,退下去布置早膳了。

等梳洗好吃了早膳,锦朝才把木樨堂走了一遍看了大概,昨个陈三爷领着只看了样子,并不清楚各个房的用处。这看全了她才明白过来,前有倒座房,现在做了她的库房用。一进是厅房,前院种了许多参天的松柏和槐树,夏季浓荫匝地,十分凉爽。二进就是她住的五间正房,第三进后有个花园,引了一片小池子进来,还砌了白石台阶,花圃却只种了许多油桐树。后罩房则是丫头们的住处。

这花园打点不多,锦朝看了看那片池子,想着种些睡莲也不错。

这时候丫头过来禀报,说三老爷回来了。

锦朝才回正房去,陈三爷正在东次间里吃面。一碗码着肉片的面条,他吃得慢礼斯条,却不一会儿就吃完了。锦朝递了汗巾给他,三爷接过抹嘴,让她坐在自己对面。

“昨个和母亲去游园,府里都逛过了吗?”

锦朝点点头。

“好玩吗?”他又问她。

走走逛逛,算不得好玩吧。锦朝想了想说:“我才知道您是在檀山院后面的荷花池里学了泅水。”

三爷笑了笑,目光露出些怀念:“小时候淘气吧,和老四老五玩捉迷藏,我躲在那儿谁也找不到。”

老五…是说陈五爷?锦朝从来没听人说起过这个陈五爷。她只记得年老的嬷嬷说过,好像是个庶子,少年的时候就死了。

这事还是陈老夫人告诉她的,说别看陈彦允现在是二品大员,小时候也有淘气的时候。几个兄弟拉他玩捉迷藏,还一本正经不想玩,结果找的时候谁都找不到他,后来才知道他躲在后面那片荷花池水里,用细细的竹枝换气…

“找了半个时辰没找到,伺候他的嬷嬷急得不得了。结果看到他穿的衣料飘在湖面,老嬷嬷吓得都快晕过去了。忙找人过来捞,才发现他不是落水了,是躲在水里面玩捉迷藏…”

陈老夫人笑着说。

锦朝还饶有兴致地问:“后来怎么了?”

陈老夫人说:“还能怎么样,回来就发高烧了,烧得都迷糊了。大家都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等他醒过来,就要求找到他四弟,跟他说下次还该他四弟来找,模样怪认真的…大家都哭笑不得。”

锦朝想到这事就抿唇一笑。

三爷瞧她一眼,锦朝立刻低下头,笑容却收不住。

陈彦允道:“憋着不好,你要是想笑就直接笑出来吧。”

锦朝说:“怎么会呢…难怪您水性那么好…”她最后那句说得有点小声,想起自己在纪家落水的时候还是陈三爷救的。

她想了想,又问:“您早上要晨练吗?”陈三爷也该把自己的作息和她说说,她好做了准备。

陈三爷手指敲了敲桌沿,斟酌了一下才答道:“早年跟着父亲学过剑法,每日晨要练剑。鹤延楼那边就有练武场,里头的人都是我养的护卫和死士。”他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说,“锦朝,以我如今的地位,生活不会很太平的。就算是有日没有侍卫护身,我也要自卫。你以后出门,也要有我亲自派护卫跟着才行…”

顾锦朝第一次听到陈彦允这么轻柔地叫她的名字。

说的话却十分的凝重,说完之后还抬头看着她。

顾锦朝笑着点点头:“嗯,我知道。”她记得前世陈三爷遇刺过,当时好像是追查什么巡抚贪污案,而且他当时还受了伤,整个府都惊动了。陈义等人更是跪在他门外等着请罪。她只是听了个囫囵,却根本不记得什么巡抚…

锦朝责怪自己前世的不用心,手搭在陈彦允肩上十分认真地说:“那你平日要多注意着…”

陈彦允笑了笑,从肩上拿下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亲了亲她秀气的淡粉色指尖,说:“好。”

锦朝觉得手指头一烫,忙收回手说:“我还想问一问您早朝的事…”

陈彦允才把目光从她手上移开,她的手指根根纤细,嫩如莹玉。哦了一声说:“问什么?”

锦朝问了许多,陈彦允有问必答。锦朝才渐渐摸清楚他的规律,他原先是早上起来要晨练,吃过早膳然后上衙门。早朝是六天一次,每初一、十五沐休。早朝那日他就要早起,穿戴整齐朝服去上早朝。若是内阁事宜不多,会下午申正的时候回来,要是太多的话还有可能赶不回来,内阁设了专门歇息的地方。平日偶尔会和郑国公去走马,或者和各路官员走动,再有闲暇就是读书。

等她问完了,陈三爷才跟她说:“…我看你的丫头在布置陈设,把木樨堂前一进的厅房侧间先留出来。我的书房设在前院,来去不便,我把一些常看的挪过来。你想看的时候也可以取来看。”

锦朝也搬了些书过来,但是她的书房却还没设好。一般嫁了人哪里还有书房,但她却十分渴望有这么个安静可供自己思索的地方。闻言心里一动,小声问他:“三爷,我能有个书房吗?”

陈三爷想了想,跟她说:“那不如和我并用一间,我多做几个多宝阁便是。加一座围屏,你的书案就设在围屏里面,还可以靠着窗扇透气,你觉得如何?”

锦朝心想,她可不想把自己那些闲书和内阁大学士的藏书放一起…她平日除了看金石品鉴一类的书,还看杂记或者野史。要是让陈三爷看到了怎么办…他的学问多高,万一他笑自己呢。

陈彦允看她沉默,以为她不愿意,叹了口气仍然柔和地说:“那还是算了吧,你看设在东梢间如何,东梢间有地龙,你冬日里还可以取暖。”

锦朝心想这样也不错,看书本就是安静的事,她平日还会练琴,说不定会打扰了陈三爷。

第二百一十一章:回门

 事情说定了,下午锦朝就叫婆子把厅房侧间腾出来了。虽然陈老夫人说今日不必去请安,锦朝和陈三爷吃过晌午还是去了檀山院,秦氏和两个儿媳正陪着陈老夫人说话。大儿媳沈氏长得温柔,二儿媳庄氏容貌平平,但是家世极好。这两个媳妇最得秦氏欢心,常带着身边走动。

锦朝屈身行礼,两个媳妇又站起来向陈三爷、锦朝行礼:“三叔、三婶娘安好。”陈老夫人借口让她们歇息,秦氏就带着两人避到了稍间里吃茶。

丫头端了杌子过来,两人坐下了。陈老夫人才笑着问锦朝:“木樨堂你住得可还习惯,老三有没有欺负你的地方?”

锦朝心想陈老夫人这问的是什么话,这样打趣她…

锦朝摇摇头道:“…三爷待妾身很好。”陈彦允在旁边听着,察觉她话说得很是顿挫,低头露出笑容。要说欺负,他自然是欺负了她的。

陈老夫人道:“你可别为他开脱,他看上去木讷老实,其实最是狡猾不过了!”

锦朝只能笑笑,心想陈三爷看上去也不怎么老实啊。

陈老夫人接着说:“…小时候和老五一起学《论语》,教他们的伯父辈很严厉,每到他伯父要查功课之前,他都约老五去听书。老五背得不好,他伯父只顾着老五,就不会批评他了…”

说到这里陈老夫人神情一暗。陈三爷就笑道:“是老五好骗罢了。”

陈老夫人才叹了口气,又说起了锦朝三日回门的事。

刚说了一会儿陈玄新就进来了,手里还捧了盘香瓜子,声音很雀跃:“祖母,我从六叔那里端了茴香瓜子…”

他跨进门,就看到自己父亲也在,声音顿时弱了不少,小声地向两人请安。

陈彦允听到他说陈六爷,不由得皱了皱眉:“你又去你六叔那里?”

陈玄新有些不安,清秀的脸微红:“是六叔说他给我带了味香居的瓜子…”看到父亲面无表情,忙又说,“儿子以后少去就是了。”

陈老夫人招手让他过来,掏出汗巾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陈彦允:“一盘瓜子而已,你说他做什么…”却又转头叮嘱陈玄新,“你六叔那里你要少去,乱糟糟的。”

陈彦允就不再说话,手背却微绷着,锦朝低头就看到了。她不由得在心里想,陈三爷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陈玄新后来的确碌碌无为,连个举人都没考上。靠着陈玄青的荫蔽过日子。

等到出了陈老夫人那里,她就和陈三爷说:“祖辈总是要溺爱孩子一些,您要是想他稳重些,不如还是让他几个堂兄带去国子监读书。人从书里乖。”

陈三爷却摸了摸她的发,微叹道:“人从书里乖,话是说得好。他六叔当年也好歹是个举人,谁知道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在家里还能压得住他,不然行事更加荒唐…玄新一直是跟着他祖母的,他祖母一直不同意送他去国子监,请了西席在家里教。这孩子读书的资质不好,却对旁门左道的感兴趣,像极了他六叔…”

他说到这里就不说了。锦朝想到陈六爷的旁门左道,心里也是一寒,随即就浮现葛氏那张苍白绝望的脸。她转而和陈三爷说起后花园的事。

陈三爷想了想道:“我看宫里湖上开了种白睡莲,初开为粉,渐渐会变白,你要是喜欢,我替你讨一些来。”

锦朝还没见过这样的睡莲,一听十分感兴趣。又问了许多,两人渐渐走到木樨堂,她才知道如今的太后娘娘也喜好睡莲,宫里还有养在碗里、小如酒杯的睡莲赏玩。陈彦允说了许多,看她双眼明亮如星辰,不由得说:“你以后有了孩子,我来教他读书吧。”

锦朝愣了愣,怎么说到孩子上面去了…

陈彦允却笑起来:“你放心,别的我不敢说,学问还是过得去的。”

他来教孩子读书…他可是内阁大学士…锦朝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一跳。陈彦允教孩子读书是什么样子的?她不由问:“要是女孩儿呢?您还要教她读书?”

陈彦允脸上笑意更深了:“这还是等你生了再说吧。”

他整了整衣摆,抬脚进门。

第二天是回门的时候,锦朝早早歇下了。一大早,顾锦荣就和顾锦贤一起坐着马车过来了,要接锦朝回门。陈老夫人早为她们准备下两大攒盒的各类糖食,四京果、一担刚出的夏橘、三牲酒水,装了一整个马车的回门礼,四人分了两辆马车坐下,马车嘚嘚地往大兴驶去。

顾锦荣和顾锦贤坐着车上还很局促,顾锦荣成亲那日只看了大概,现在和阁老共乘一车,心里却紧张起来了。倒是陈彦允十分温和地问起他制艺上的事。顾锦荣答得十分恭敬,又趁机问了些问题。陈彦允就多指点了几句,顾锦荣一副豁然开朗的语气:“还是阁老的学问好,这些问题老师也没和我们讲明白过…陈举监也是跟着您读书的?”

陈彦允摇头道:“他是跟着他祖父读的书,就读得不够灵活。”陈玄青会试的文章他也看了,觉得他能钦点探花,恐怕还是看在陈玄青年纪轻,又是他嫡长子的份上。皇上略给几分薄面罢了。

顾锦荣却很是羡慕,读得再不灵活,那也比他们强了许多。

到了大兴顾家,锦朝才从后一辆马车下来,同陈三爷一起去给冯氏、顾德昭磕头。

顾德昭一时很是感概,长女穿着大红遍地织金通袖长身褙子,头发梳了凤尾髻,戴了两支衔红宝石的金累丝凤簪,嵌白玉的赤金鬓花,眉心描了花钿,已经是妇人的打扮了。

一转眼,长女也出嫁了。如今她荣光满面,并没有过得不好的样子。纪氏九泉之下看到,也能含笑了。

顾二爷请了陈三爷去厅堂小坐喝茶。

徐静宜则携着锦朝一起去了东跨院,冯氏正等着她。

冯氏这次见她就不是在西次间了,而是挪到了花厅里,顾家的女眷都到齐了。锦朝特地看了一眼,顾澜就站在冯氏身后,从顾澜出了和姚文秀的事到现在,不过小半个月的功夫,她的双颊就瘦了下去,神情萎靡不振。穿了件半旧不新的豆青色折枝纹褙子,低眉顺眼不说话,只屈身向她请安。

锦朝也向二夫人等人请安了,二夫人却笑盈盈地扶着她:“朝姐儿倒是越发明艳了。”

丫头端了绣墩过来,锦朝坐下了才发现没看到顾怜。二夫人就跟她说:“…和姚家的亲事就定在八月,你祖母说要练练她的性子,一直拘着做针黹女红呢!等你八月回来过了中秋,就能看到她出嫁了。”

锦朝觉得二夫人对自己异常热情,反观五夫人一直淡淡喝茶,都不曾和她说话。

一会儿吃过晌午,冯氏就叫了她去屋里说话。

锦朝看到顾澜的手都捏起来了,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锦朝差不多猜到冯氏要和她说什么了。

冯氏让茯苓端了盘夏橘上来,剥了一个递给锦朝,笑着说:“…即便是早市,橘子也太难得了。可见陈三爷是很看重你的。”三日回门一般要带了橘子过来,取义‘拘子’。这时候橘子还没有上早市,是陈三爷早吩咐了人从江西运回来的…

锦朝笑着谢了冯氏:“您是长辈,这些都该我来才是。”

冯氏却看到了她头上那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叹,谁能想到,最后成凤凰的不是顾怜,而是这个她一直不看重的顾锦朝呢!四房有了顾锦朝,如今也能和二房平起平坐了。

还是说正事要紧…冯氏想到顾澜那张脸,心里就不舒服。她甚至想过要不然弄死了顾澜,就对外说成是暴毙得了。但顾澜毕竟是顾德昭的女儿…

冯氏又想起顾德昭知道顾澜的事之后,气得浑身发抖,狠狠打了顾澜两巴掌厉声说她:“你要作贱自己去当妾…以后就别当有我这个父亲,嫁妆你也一分别想要!你还敢和自己妹夫有私,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冯氏从来没见过顾德昭说这么严厉的话。

顾澜却捂着脸哭:“您还当您是我父亲吗?您为我做过什么,您为我姨娘做过什么。您不为我争取,我自己去争取,有什么不行…姨娘当年还是嫡女给您做妾呢,您就是这么对我们两母女的!”

顾德昭气得说不出话来,拂袖离开了…

冯氏揭开茶盖拂去茶沫缀了口茶,才叹了口气,语气十分凝重:“祖母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当时想着你要成亲了,也别让你烦心。如今却不得不说…”把顾澜和姚文秀有私的事和她说了。

“你们虽是姐妹,但澜姐儿一向和你不和,她脾气太狭隘容不下人。如今又做出这样腌臜的事来,我也是痛心极了…”冯氏叹了口气,“没有办法的事,只能让姚家纳她为妾。朝姐儿觉得如何?”

顾锦朝心里很明白,冯氏是怕自己插手顾澜的事。

毕竟顾澜是四房的人,要是她依仗锦朝陈三夫人的名义,在姚家也能有几分地位。冯氏这是多虑了,她现在没对付顾澜就算她仁至义尽了,还要帮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锦朝淡淡地和冯氏说:“这事随祖母的意,顾澜做出这样的事,这是给顾家蒙羞的。我绝不会插手。”

冯氏得了顾锦朝这句话,心里才真的松了口气。顾锦朝不管,顾澜就等着受罪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玄青

 按照礼节两人在顾家歇了几日,等回宛平的时候,已经要六日一朝了。

锦朝清点了从顾家带来的东西,还有她一马车的各类茶花,都记了册子交给佟妈妈保管着。陈三爷在厅房和管事商量书房的布置,她趁机叫过青蒲,让她明天卯正就叫她起来。平日里不服侍三爷起床就算了,早朝的时候可要慎重着。可别让她犯懒的话传到陈老夫人耳朵里。

第二天青蒲卯正来叫她的时候,陈三爷刚起床,青蒲小声跟她说:“三老爷在净房里洗漱…”

他起身好像从来都吵不醒她,锦朝为之头疼。她本来是睡得很浅的人,也不知是嫁到陈家睡得太好了,还是陈三爷起床动作太轻了。青蒲服侍她穿了件藕荷色的褙子,乌发只梳了一个小攥,戴了一对莲子米大的珍珠。这时候采芙和绣渠才捧着陈三爷的朝服进来,放在长几上。

等陈彦允出净房的时候,看到原本该熟睡的妻子已经站着等他了。

锦朝笑盈盈地向他福身:“妾身伺候您穿衣。”

三爷愣了愣。只觉得她的笑容十分明亮。他回过了神,用一贯温和的语调问她:“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妾身是您的妻子。”锦朝笑着说。其实她心里都明白,陈三爷娶了她之后对她很好,事无巨细都帮她想到了,简直就是在宠溺她。除了外祖母,再也没有人待她这么好了。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不知道是锦朝哪里取悦了他,陈三爷看了她许久,笑着点头:“好。”

青领缘白纱中单、赤罗衣、青缘赤罗裳、犀花纹革带。穿好了这些,锦朝又屈膝帮他系佩绶。陈三爷俯下头,看到她纤细的手指绕在佩绶的系带上,藕荷色的衣领微开,能看见她一截莹白如玉的脖颈,锁骨隐入衣领中,再往下是一片诱人的阴影…

锦朝不知道佩绶要怎么系,她从来没系过。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又是这样的姿势,她都能感觉到陈三爷无声地俯视着她。不由得脸发热,心想陈三爷也是,她不会系佩绶他就不能指点一下,看着她不说话做什么…

佩绶的系带缠在革带上,锦朝想把它取下来,越急却缠得越紧。

锦朝凑近了些想看看究竟怎么缠紧了,陈三爷却一把拉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她还没说什么,就感觉到三爷的气息突然接近,嘴唇被堵住,十分激烈的一个吻。就算她想后退躲开,他也会随即追上来,并按着她的腰不让她躲闪。

等他放开的时候,锦朝浑身酥麻,脸红气喘。

陈三爷凝视着她,声音又是十分低哑:“你不会系佩绶…还不会问我吗?”

她其实也挺固执的,要是有什么事不会或者遇到了难题。多半是自己要钻半天的牛角尖,直到真的想不出来或是没办法了,才会来问他。实在太麻烦了,陈三爷希望她遇到困难,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他。

毕竟他们两个人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来,这样系。”陈三爷拿过她的手,教她如何系佩绶。修长的手指绕过系带,十分灵活地打一个回环,结印垂于身后。

被他放开了之后,锦朝还是半天没回过神,低声说了句‘谢三爷’。她才拿起了梁冠想为他戴上,发现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好像够不到…陈三爷接过梁冠自己戴上,柔声跟她说:“我晚上会回来。”

陈三爷走出去很久,锦朝才想起她昨晚就让人备下了早点…但这个时候他应该都出影壁了。锦朝坐了一会儿,采芙推门进来,笑着说:“夫人怎么脸红了…如今还早,您要不然多睡一会儿?”锦朝听到采芙问话才抬起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这样的感觉她不太适应。

好像当年情窦初开,一见到陈玄青心就砰砰直跳一样。

“还是算了,服侍我梳洗吧。”锦朝决定不赖床了,她要把搬来的茶花都植到后面的小花园里去。还要去给陈老夫人请安,一会儿秦氏要跟她说三房的事,江氏死后三房一直由她代管着,如今该由她来管着了。

到陈老夫人那里时,秦氏、王氏、葛氏等女眷已经过来了。王氏笑着拉她过去坐,“新嫂嫂过来了!来,上我这儿坐。”相比王氏的坦诚大方,葛氏就往旁边让了让,露出淡淡的笑容。

陈老夫人向她一笑:“老三今日要去早朝,你难免早起服侍他,等他走了你就多睡一会儿,不用来给我请安。”端了身边装核桃仁的描金小碟给她,“…是老二从陕西带回来的,你也尝尝。比别的地方的更香。”

锦朝抓了一把,又递给几个妯娌吃。秦氏摆摆手:“干果我是吃不得的。”随即又和陈老夫人说起她三儿媳孙氏的事:“…也是个不省心的,明明都有了身子,还去了吴二太太那里听戏,差点从台阶上滑下来!”锦朝伸着小碟的手停顿,才放到了旁边的高几上。

孙氏就坐在旁边,脸色通红:“母亲,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有身子了…”

秦氏又斥责她:“你月信几时没来都不记得?”孙氏一向喜欢顶嘴,她十分不喜欢。

孙氏气呼呼地撇了嘴,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陈老夫人却很是惊喜:“有了身子也不早些告诉我!你大嫂怀孩子的时候,我还多拨了两个灶上的婆子伺候,生下来你大侄子白白胖胖,长到两岁都没生过病。”

说完赶紧吩咐郑婆子进来,要把伺候自己灶上的杜仲媳妇拨到孙氏那里去。

秦氏露出了笑容:“这样的事怎么麻烦母亲,灶上的人我早就安排好了。伺候的丫头我也多拨了两个,这是玄让的头胎孩子,我打算明天去宝相寺多上香,替孩子求个符。”

陈老夫人道:“那也带你六弟妹去拜佛。”

刚说到这里,却有小丫头过来通传:“…七少爷回来了,要过来拜见老夫人。”

陈老夫人精神一震,笑着道:“赶紧让他进来,也好见过他母亲。这在翰林院忙了快两月了,也不知道人有没有清瘦…”

陈玄青回来了!顾锦朝手握紧了绣帕,片刻之后又松开。早知道嫁过来会再遇到他,她又何必躲避呢。反正自己以后就当他是继子,照常对付着就是了。想明白了,她脸上也露出淡笑。

外头却传来孩子软嫩的声音:“七哥,你回来啦!”

接着是个男声柔和地嗯了一声,随便丫头挑开帘子,就见到一个穿纻丝青色盘领右衽袍清瘦少年走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正是前来请安的陈曦。

陈曦乖乖搂着哥哥的脖子,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水亮柔和。

到了陈老夫人面前,她才从哥哥怀里下来,给陈老夫人行礼问安。陈玄青则跪下行了大礼,陈老夫人忙起身去扶自己的孙子起来,陈玄青才道:“两月余没伺候在祖母身前,心里十分惦记您,您还好吗?”

陈老夫人却揽着他的胳膊看个不停,笑中带泪:“好着呢,我看你都瘦了,人也长长了。”陈玄青是家里相貌最出众的一个,五官清秀隽雅,眉眼好像是用水墨画描出的。好似深山云雾缭绕中长出的青竹,宁静致远,超凡脱俗。他也是陈老夫人带大的,最是心疼不过了。

陈曦扯了扯陈玄青的袖子,小声问:“七哥,你说会给我带糖面人儿…”

陈玄青含笑说:“七哥怎么会忘了呢,回去就给你。”

陈玄青中了探花,又有做他父亲的陈三爷为他铺路,以后肯定是陈家最出众的孙辈。秦氏刚提及孙氏怀孕的事也好像没那么重要了,孙氏就小声和自己的丫头说话起来,秦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孙氏才噤声坐端正了。秦氏觉得自己做得最错的事,就是选了这么个不知进退的儿媳,要不是看着她有孕,回去还要好好罚她抄佛经不可。

陈老夫人借口让众女眷去东梢间喝茶,招手让锦朝过来,和陈玄青说:“你父亲半月前成亲,娶了顾家二小姐。如今可是你母亲了,快过来见过她。”

陈玄青先行礼,等他抬起头看清顾锦朝的脸,不由得十分错愕。

顾锦朝很镇定地还了礼,陈老夫人让两人先坐下,拉着陈玄青说起话来:“你回来就在家里多住些时候。你十弟的西席正在给他讲《大学》,我是试不出他学得好坏的,你正好可以考考他的学问…”

陈玄青面上很快恢复了平静,“祖母要试的话,不如现在把玄新叫过来。”

陈玄新就在前一进的书房里练字,陈老夫人叫人去喊,他小跑着过来了。看到陈玄青也十分高兴,喊了七哥后规规矩矩地站好,陈玄青问他学到哪里,陈玄新说刚学了第三章的‘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陈玄青问他这句话该做何解,他想了想才答道:“是说做学问的态度要恭正。”

陈玄青点点头:“下句是‘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连起来则是说君子的品质。回去要多通读,才领悟得更通透。”

陈玄新受了探花的指点,忙作了揖端正地道:“谢翰林指教。”

陈老夫人笑起来,“你看,如今你是探花了,他是不是更听你话了?”

陈玄青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微抿了抿嘴唇,目不斜视。

锦朝察觉到他的拘谨,她还看到陈玄青的背脊挺得笔直,姿态甚至有些僵硬…这也难怪。

第二百一十三章:夫君

 乾清宫书房内,朱骏安安静地伏着身子描红练字。陈彦允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喝茶,一会儿太监捧了个匣子进来,笑着跟他说:“陈大人,这种睡莲找不到种子,这是刚吩咐人从荷池挖出来的根茎,您收好了。”

陈彦允笑着接过来,递给旁边的江严。

朱骏安抬起头,很好奇地问:“陈爱卿,你种睡莲做什么?母后说它不好养活,都是匠人专门照料的。不如我派两个匠人到你府上,为你种睡莲吧!”

那岂不是恃宠而骄了。陈彦允起身回话:“臣谢过皇上,是臣妻要种着玩,就不劳烦皇上赏赐了。”

朱骏安这才笑了笑:“哦,好吧。”他把描红的字给陈彦允看,说:“你还是詹事府詹事的时候,为我写了册《滕王阁序》让我描红,你觉得我写得怎么样?”

少年皇帝递了澄心堂纸给他看,目光很是期盼。这时候伺候他的太监捧着一盘栗子糕、一盘桂花糖藕进来,笑着道:“皇上午膳吃得不多,奴婢让尚膳监备下了点心…”

朱骏安皱了皱秀气的眉毛,有些不耐烦地指了指长几:“早晚都是吃,放那儿吧!”

他还小,不能真的参与国事。每日也只能吃吃喝喝,最多就是练字了。陈彦允又想到张居廉吩咐他的话:“多哄着他些,皇上年幼,总需要别人顺着他。”

陈彦允点点头,说:“您的字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再描微臣给您写的帖了。”